分享

生死两依依(33)

 柠檬书屋123 2013-07-04

    1990年9月22日,象征着我们祖国繁荣富强。象征着亚洲人民团结友爱的第11届亚运会,在北京隆重开幕了。这一天,刚好我住院三个月零一天。

    在我烧伤前,丈夫好不容易弄到了几张亚运会开幕式的门票。如果不是我烧伤,我们约定。丈夫和我,还有公敖、小管几个好朋友,一起去北京,观看亚运会的开幕式。因为,这是我国第一次举办国际性的体育大赛。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谁曾想,计划没有变化快,万万没料到,我意外的出事了。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公敖和这几个好朋友,受我所累,也没去成。因为我的烧伤,而爽约了。这是我这一生当中,最为遗憾的一件事情。

    丈夫为了弥补我的遗憾,在他的同学,时任电视台台长顾志坚的协助下。从电视台借来一台小型的,播放节目时用的电视监视器。拿到我的病房,挂在平时输液的那根铁柱子,挂吊瓶的铁钩上。丈夫精心地调整好了角度,让我躺在翻身床上,就能清楚看到亚运会的开幕式。丈夫细致入微的关怀,让其它病房都羡慕不已。

    还有几个小护士,她们轮换着,时而偷偷跑到我的病房,很兴奋的看一小会儿。毕竟,这是咱们国家的一件大喜事。

    那会儿的我,根本不住状态中。看上几眼后就会觉得很累,心慌气短,感觉气不够用......一旦出现这样的状况,我也不吭声。我会悄悄的把头扭向一边,慢慢的平稳一下自己。我怕因为我的感觉不好,又会引起大家的不安,影响他们看亚运会开幕式的情绪,辜负了丈夫对我的一片苦心。   

    我的状态,越来越糟糕。由于发烧,整天迷迷糊糊,不爱睁眼睛。那时小卫可能怕我模糊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她一会儿用手拔了拔了我,一会儿再喊我一声:“张姐,你睡着了吗?”

    我懒懒的回应着小卫说:“没睡...我不困...”

   “你不困,怎么老是闭眼睛呢?”小卫又问我,   

   “我难受...我就想眯一会儿。”

   “张姐,你喝点西瓜汁吧,你想吃点啥不?要不。你吃个水蜜桃呀?”小卫不停的叨叨咕咕的问我,总是想方设法地让我说话。

    那几天,我连续几次发生休克。虽然医生没和丈夫说什么,但我身上那几块顽固创面,以及我的状态,丈夫都历历在目。心情沉重的丈夫,整日里不思量,自难忘。他再次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当中......

    然而,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怎样变化,丈夫万变不离其宗。在他的身上,总是有一股不可言状的涌动和不离不弃的力量在蓄积着。每到关键时刻,瞬间就能迸发出来。 

    没过几天,专门治疗烧伤的专家,哈尔滨省医院的田教授来了。我的病房里还推进来两台设备。都是从一楼运到三楼来的,是为监控心脏和肺部照相用的。因为我的体温一直飙升,心脏又出现了奔马律。丈夫担心,怕引起心衰和肺衰等一些并发症。丈夫又一次的请来了田教授。他们准备用仪器很好的查一查,也好对症用药。

    入院三个多月,我一直躺在翻身床上。我不知道我的状况,大家从不在我面前谈论我的伤情。每当我问起我的一些事情,他们总是犹抱琵笆半遮面的敷衍我。每次给我换药时,小卫也真是动了一番心思。她怕我看见什么,总是把我的头这部分的病床,摇的很低,让我啥也看不见。

    巧的是,那天推进来的仪器上面,有一块乌玻璃的显示屏。我躺在翻身床上,无意之中往上一瞧。怎么看,怎么好像翻身床上,有两根很细的木棍映在显示屏上。当时我挺纳闷:“这床上放两根木棍子干什么?谁放的?是做什么用的?......嗯?不对?两根这么直,这么对称的并排摆放着?......不会是?......”我轻轻地晃了晃我的两只脚,那两根木棍也跟着晃动。我再晃,它还动。我在晃,它......天那!这是我的两条腿呀,这么细!跟个烧火棍子似的......

    这惊人的发现,意外地刺痛了我。让我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失声痛哭起来:“怎么是这样啊?这是我的腿呀,我这不是完了吗?......”丈夫和小卫无论怎么劝,怎么哄,也制止不住我的哭泣,

    田教授,林大夫,还有护士都来到病房安慰我,开导我。我哭着说:“这哪是腿呀,这不是烧火棍子吗?,像狗腿一样......”

    林大夫说:“张姐呀,你怎么说这是烧火棍子呢?这哪是你的腿呀,这是我的腿,这几个月下来,已经是我的腿了。”

    护士王爱兰,也含着眼泪,好心的劝我说:“张姐呀,可别哭了,身体要紧。你一哭,大家都跟着你流泪。你不知道你自己烧伤有多重。你是经历了九死一生啊,你能活下来。多不容易呀!”

    田教授,一如既往的沉稳,一副学者的风范。他站在在一旁,慢声慢语地纠正护士王爱兰的话说:“ 小王啊,你说对不对。她不是九死一生,她是百死一生。”

    田教授的话,虽然不多。仿佛是一记重锤,大家谁都不再说什么了......我哭着问:“ 我的腿还能变粗吗?还能长出腿肚子来吗?”

    林大夫犹犹豫豫地说:“能长粗吧?能不能长出来腿肚子,我可就说不清楚了,你这种情况,我没经历过。”林大夫说完,看了看大家。大家又相互看了看,谁也没吭声。没有人,能给我一个明了的答复。

    其实。我的烧伤,实在是太严重。就连治疗烧伤专家,饱经沧桑的田教授都说我是“百死一生”。像我烧成这样能救活,真是少之又少,可以说是个奇迹,已实属不易。因为,没人经历过。所以,谁又能说清楚,我的今后会是什么样子?

    高烧不退,心情不好,连饭我都懒得吃。从那天起,丈夫牵挂我,后来干脆就不回家了。正好病房里还有两张空床,他每天和衣而睡的住在病房里,好一阵子不敢回家,又回到当初抢救时的那个情景。但是,我却不像刚入院时,傻呼呼的盼着出院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还会怎样?......   

    一天晚上,窗外夜色朦胧。虽然天空黑茫茫,但柔柔的月光和点点繁星,交相辉映。给人的感觉,格外温馨与宁静...... 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显得异常明亮。那颗瞬间一划而过的流星,无奈的拖着长长的尾巴,拼命地闪烁着它那意犹未尽的辉煌。然而,在诺大的夜空里,只苦苦的留下了,片刻美丽的划痕......可怜的星星,不知它将坠落何方?

    小时候听老人讲,天上掉下一颗流星,地下就会没有了一个人。是不是果真如此,我不清楚。但,流星的滑落在我的心里,随即泛起一阵悲凉。我无力的躺在翻身床上,望着窗外的夜空,想着刚才一划而过,那颗逝去的流星出神......   

    这时,病房里只有我和丈夫两人,丈夫坐在我的身旁问:“想什么呢?”

   “没想啥?”我回过神儿来后,反问丈夫:“我要是死了,你和孩子怎么办?”  

   “胡说八道什么呀,怎么会呢。”丈夫略带生气的阻止我。

   “其实我就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我就是放不下我妈和两个孩子。我妈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她太残酷。两个孩子还太小......还有就是......”说到这,我哽咽了......停顿了一下,我又接着说:“还有就是,我和你没过够。”

    丈夫听了,顿时流下了眼泪,显得不高兴了,生气地说:“什么死了活了地,你啥事都没有。这么长时间了就是有点反复呗,你可别瞎想了,啊!”

    丈夫为我抹去了眼泪。然而他的泪水,却滴在了我的脸上。他不让我再往下说。  

    我执意的坚持着说:“不行,你让我把话说完。我要是死了,你肯定要找别的女人继续过日子。但是,你别太着急了。你看现在的男人,都这么薄情寡义。老婆刚死,有的仨俩月,甚至十几天,旧人尸骨未寒,新人就领回来了。就像一首古诗里描写的那样“昨日黄土陇上添新坟,今宵红纱帐里卧鸳鸯。”有些人的感情,转移的也太快了。 我要是死了,你最好半年或一年以后再找人。也让大伙看看,咱俩过去感情好是真的。说明你对我有情有义,也不枉我和你过了这些年。”

    丈夫苦笑着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一样的你。我要是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你,我就不找了,我就出家当和尚去。”

    闻听此言,我喷儿的一声被他逗笑了。这是一个多么没有底气,却是善意的谎言啊。尽管如此的虚假,不真实,不可信。然而,却是美丽和善良的,因为它沐浴到了我的心灵深处。

    善意的谎言,就仿佛是一朵美丽的罂粟花儿一样,你只要欣赏就够了。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