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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不是智慧,学问大的人往往是双料愚人

 联合参谋学院 2013-09-06

很多人学习(广义的)哲学,其实只是“光说不练假把式”的干活。比如我曾经的一些同学就是这样。哲学字面上讲是指爱智慧,是要让人冲出凡俗的羁绊达到智慧之彼岸的了不起的学问。然而,一旦对哲学感兴趣的青年才俊们考上了研究生、博士,就开始把哲学学拧巴了。原因是哲学不是“学”来的。

我们的确能够在数年的烟酒僧的生涯中学习到很多知识,很多术语,了解很多流派和文献材料,然而这离解答我们的困惑、解除我们的烦恼、达到智慧的彼岸还有十万八千里远呢。为何我们兴冲冲地跑到哲学系去学哲学,不旦没有增加智慧,反而变成了有知识的双料愚人?答案是不懂学哲学之“学”不同于学习经验知识之“学”。

古人很深刻地理解这二者的不同。例如,孔子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在中国人最熟知的这句话里头,这个“学”和“习”,都不是今天我们通常理解的学-习。在孔子那儿,学不是指学习知识之学,而是指“效仿”。效仿谁呢?效仿此先的道德圣贤,例如“鸟生鱼汤”、文武周公。而习呢,不是指今天理解的复习;而是指反复操练。可见,古典的学和习是一个模仿、练习的实践之学。今天的很多做儒家的学者,或自称为儒者的人,文献功夫自不必说,有很厉害的,但是他们该骂人还是骂人,该乱发脾气还是乱发脾气,该粗鄙还是粗鄙,《四书五经》和他们的气质修养完全没关系。这就不是真的“学”了儒学,而只是在做research。做research和学而时习之,完全不同,切不可搞混。

我再举一例,《道德经》第四十八章中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这就说明了有两套不一样的学习方式、工夫。在老子那儿,“为学”指的就是今天我们通常意义上的学习经验知识——例如学习自然科学、人文学科等等——这需要我们不断地累积增加,故曰“日益”;但是“学道”则不可用学习经验知识、科学知识那样的方式学,恰恰相反,我们要将这些知识都化除掉,故曰“日损”,化到最后就是“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所损的就是生理的欲望、心理的情绪、意念的造作等。如此才能虚一而静,才能达到智慧。因此,为了强调“为道日损”老子还说:“其出弥远,其知弥少。”(《道德经·第四十七章》)在追求知识的道路上,走得越远,对道也就知道得越少。

可见,在孔子和老子的哲学里,智慧都不能通过像学习课本知识那样“学”得。我们常常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其实这都是世俗所说的为学的方式,从为学讲当然是“其出弥远,其知弥多。”但是,“道”不是在学习课本知识中发现的,更不是在旅游的过程中看到的。学(广义的)哲学就是学习“道”,这完全是另一种学习方法。除了需要适量的知识以外,还需要我们去效仿圣贤和哲人的行为和做法,去练习学到的方法(例如冥想、静坐、参禅等),再就是需要我们用理性的智慧来说服我们自身。

因此,我要强调,知识不是智慧,学问大的人不一定就有智慧。实际上,轴心时代的大师们都了解这个道理。因此,柏拉图才区分了sensible world与intelligible world,还区分了意见与真理。他认为,对可感世界的把握只属于意见领域,而不是真理范围。真理是有关那个永恒的理性世界的,而只有灵魂之眼而非肉眼才能把握那个世界。因此,我们就要留意,为啥苏格拉底经常会“灵魂出窍”?为啥苏格拉底不信希腊的诸神,而信仰自己的“神”?这说明,他和智术师(Sophist)所采用的学习方法,所发现的真理领域是完全不一样的。苏格拉底不光学习哲学、教导哲学,他还实践哲学。他是通过以下的方式来实践哲学的:注重与人交流、论辩;积极参加卫国战争,并在战场上勇敢地战斗;他有极其严格的戒律意识,例如从不饮酒等;除此之外,他很虔诚地向神做祈祷、十分专注地冥想神。

今天,我们坐在教室里看哲学书,看《论语》、看柏拉图、看康德、看《佛教逻辑》,无疑我们的学问越来越大,但我们似乎都忘了古人学习哲学的目的,也忘了有两套不一样的学习方式和工夫。就像我昨天在微博上所说的——南怀瑾是修行人不是学问家。我们一定要明白哲人与智术师,圣贤与学者,觉悟者与教授的区别所在。前者是以实践为导向的,读书读经是为了修行,成为一个完人;后者是以诠释为导向的,做学问的目的不是为了克服自己的缺点,而是为了解释经典,最终自成一说。

能学习好知识,的确需要天赋(王安石说他儿子看书过目不忘,事实上古人能看书识字的都是小天才),还需要客观的教育条件。但是,学习哲学中的智慧、学习“道”却不需要太高的智商。这一点说起来的确是很励志的。事实上,我们听说过音乐天才、文学天才、数学天才,但我们的确从未听过哪个哲学家是天生的。哲学这种抽象的、反思性、实践性的学问的确不是人能天生就产生兴趣的。必须是受到困惑、挫折或后天经历的刺激才能对其产生兴趣的。

哲学是适合“笨”人来学的。它的确适合那些没那么多才华的人来学习、体悟。才华横溢者,往往心思活络,关注的东西也是最富有变化的,这样一来单调深刻的东西吸引不了他们长久的兴趣和注意力。哲学总是要追问“一”、追问那个永恒的大道,不笨一点儿还真坚持不下来。像郭靖这样的根器和性格特点的人其实最适合学习(广义的)哲学的。而类似黄蓉那种性格与天赋的人则适合去学可以发挥其才华和高智商特点的学科或技艺,例如文学、艺术、计算机技术等。另外,知识越丰富,学问越大的人往往越愚蠢。愚蠢不是指他们脑瓜儿不灵,而是说他们的“我执”往往很重,也常常自以为是。就这一点来说,学者们的烦恼并不比一般人少,道德也并不一定比世人高。我这样说,不是要抹杀知识或鄙视知识分子,而是强调价值重点的不同。经验知识的增加与智慧的增加并没有正面的联系。

现在很多研习哲学的人,都是捧着个金碗在要饭。如果把经典比作藏宝图,把智慧比作宝物的话,现代很多执迷不悟的学者、学生不是根据藏宝图去找寻宝物,反而研究起了藏宝图。这是很遗憾也很可笑的事情。

因此,我的结论是,广义的哲学是智慧之学,是让人有智慧的。而为了有智慧,我们不光要有一定的知识(太多则走向反面),更重要的是培养智慧。培养智慧的方式主要在于:1.在人事上磨练;2.对“道”或“真理”或“上帝”要有一定的体验、体悟(这需要修行);3.要严格遵守道德的行为规范;4.要善于用理性来克服自己非理性的想法和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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