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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鼻涕虫散步”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9-19

夏天的“鼻涕虫散步”


  □王晔
  冬天,遇到下雪,起初以为美,到了雪连绵不绝数月,每天要奋斗着挖出门口的通道,心头的审美之意和经受了挫折的爱一样,一点点淡了。天漏着,是个巨大的筛子,抖下的,不是面粉,倘若是,该是多么大的丰收呵——对每家每户,在经济不景气的年月。我真是这么想,总觉得,雪不能白白地下,光来给人添麻烦,让人走着摔跟头,让汽车在路上打滑,让火车延迟,把人人给折腾累了。实在熬不过飘雪的北国长冬的,在快给逼疯之前,飞到南方去,几周后飞回来时,巴望雪能魔术般不见,飞机接近家园,机上的人,头一件要眼巴巴查看的是屋顶和大地。从舷窗掸了一眼就缩回头,不吭声了——还是白多于绿。
  到春天,冰雪消融,再不用除雪了。草冒了出来。春天和秋天一样是一定要给花园除杂草的季节。至于夏天,割草坪是必修课。瑞典全国总有评选最美草坪的竞赛。割草坪不能因为想省事,一次割得太短,那么做,草来不及长,青苔会在草缝间乘机钻出来。得把握恰好的高度,割得频繁些。草是必须有的,还要有一定的量、一定的高度、一定的绿。所以,和雪的奋战之后,接踵而来的是和草的对决。我从没有胜利过。农庄里的人,总能找到杂草。城市的花园住宅里的,也是。拔草,拉拉扯扯,又一堆。这个,有人乐此不疲,我做不到真心喜欢。
  想来,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积极的除草行动是在小学一年级。学校号召给郊区生产队施肥,要求学生准备草料。一天中午,父母见我迟迟不归,焦急地来找,寻见我在学校附近的护城河边,又惊又怕。把我拽回家,千叮万嘱,绝不能再下到河边去。“可是,要交的草,怎么办。”父亲说,不用担心草的事。几日后,父亲带回一大网兜绿草。我还记得当时的惊喜。韭菜一样,那么多,那么重。这样的草,当年到底起到作用没有,不得而知。如今,我每每看到园子里除下的草,都想起那年我对野草的渴望,感觉到人生中所拥有的一切的不均匀。——假若能把如今此地的草,运送到彼时彼地。
  雪和草都不是无用的。但多少是在某些时候用处不显而给凡人的日常添乱。可是,生的繁茂不见得都在于可见的用途的精美呢。
  比如往夏天跑,瑞典的草地里、土路上,就爬出碍脚的蛞蝓,它的土名更形象:鼻涕虫。黑色、褐色的都有。听说,一为瑞典土著,一为西班牙移民。某年我在五月撒下青菜种子,日日浇灌,六月底,眼看着叶子终于肥绿,欣喜于就要收割。谁想,一夜间,叶片给咬得残缺不全。定睛细看,残缺的叶子里爬的竟是鼻涕虫。自然,菜是弃之不能食。我对鼻涕虫难有好感,却也无能为力。
  有瑞典主妇发明“鼻涕虫散步”,数夏如一日。就是拿了木棍,在傍晚边散步,边搜索沿路的鼻涕虫,见一个,就一棍子戳过去,捣个稀烂。回家登记数字,一个夏天,累计数千。这成了条新闻,上了全国电视,记者问:你怕不怕,杀了那么多,晚上鼻涕虫没在噩梦里找你?妇人说,至今还没有鼻涕虫的魂魂跟她喊冤。这样的散步是对蔬菜、花卉有益的,就应该是好事。她觉得自己做得对,不怕。
  寄自斯德哥尔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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