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士文豪合一身
张夷《陈去病诗注析》读后 徐雁
对于民国吴江名贤陈去病先生(1874-1933年),因时过境迁,当今一代的读者大都对其事迹不甚了然,观感模糊起来了。其实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清末民初时期,正是陈去病和他的南社文友们叱咤风云的时代,惟其如此,他才由一个“老名士”(郑逸梅语),历经一个世纪的时光隧道成为了“中华历史名人”。 陈去病是吴江同里镇人,祖上以经营榨油业致富。阅读陈去病的诗作,其实首先要从理解他的字号开始。他原名庆林,字佩忍,少有大志,读《史记》卷一百一十一《卫将军骠骑列传》中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之壮语,易其名为“去病”。又读“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思以反清革命,恢复汉家故国为平生志业,便改字“巢南”。又仿清代文学家朱彝尊自署“金风亭长”,《官场现形记》 作者李伯元自署“南亭亭长”而自号“垂虹亭长”,凡此都有其言志涵义。正如柳无非在《纪念父执陈去病先生》 中所说,“陈巢南先生是我父亲柳亚子的挚友,他们同为清末革命文学团体南社的发起人,巢南先生以西汉名将霍去病为名,我父亲以南宋大词人辛弃疾为名,而去病与弃疾意义相同,我小时候就觉得他们两人的名字很有趣,因而去病先生给我以深刻的印象。” 陈去病在1923年担任国立东南大学(1928年改为中央大学,1949年改名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历任江苏革命博物馆馆长、大学院古物保管委员会江苏分会主任委员等社会公职。据郑逸梅先生当年的记述,他侨居苏州,致力于“保管古物”。在五十寿辰时,有《浩歌堂诗钞》十卷问世。年适花甲,正待组织举觞祝寿之会,并刊行其编著的《百尺楼丛书》时,竟以讣告闻。因此,“文献松陵今已矣”,成为柳亚子先生闻此噩耗后内心深处最为沉郁的感慨,为此他在随后的挽联、挽诗中,两次用此句表达了他的悲惋痛惜之情。 “饮可五六斤,著书高一二尺。行路七八省,革命历四十年。”(胡寄尘挽陈去病联)可谓陈去病一生事迹的写照。近年来,张夷作为陈去病的外甥,于义于亲两不容辞地担负起了整理、注释陈去病遗著的工作,成绩斐然。继六卷本《陈去病全集》之后,其《陈去病诗注析》又问世了。 早在《陈去病全集》的序言中,中央文史馆馆员、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杨天石先生就曾指出: 1909年,南社在虎丘开成立会,陈去病和柳亚子相约“尊唐”,提倡“唐风”……我在《陈去病全集》序中曾经提出,尽管陈去病“尊唐”,但是,由于时代因素,他实际尊崇的是明末陈子龙、夏允彝、夏完淳、张煌言等人。他的诗,慷慨悲凉,多写“哭”,多写“泪”,但是,这是为民族、为国家的大悲、大哀。陈去病将他的住宅堂定名为“浩歌堂”,其诗集定名为《浩歌堂诗抄》。这个“浩”字,确实准确地传达了陈去病其人特别是其诗的特点。人们评唐诗,有“唐人气象”之说,读陈去病和南社主要作家的诗,是不是也感到一种处于艰难竭蹶之中而奋斗不止的革命党人的“浩然”气象呢? 《陈去病诗注析》,凡38万余字。张夷先生将诗中典故解释、主题阐发、内容赏析和文字解读熔铸成千余字的随笔文章,甚便读者文化理解和审美接受,对于弘扬陈去病的生平将发挥积极的作用。如其选入陈去病20岁时《夏日闲居》诗作本书开篇,认为诗言“志”,该诗以“清新的笔调,平实的句子,并采用层层设悬、步步推进的手法,抒发了他报国无门的忡忡忧心,是他之后忠心报国的思想源头”,因此是全面理解全书诗作的一把不可缺少的钥匙。而《唐庄》一首:“字枯而意浑,句俗而境雅,不失为诗人的力作,同时也是研究南社史的重要文献。” 中国近代文学学会会长王飙研究员在本书序言中认为,《陈去病诗注析》 能向读者展示陈去病诗作在抒写爱国救民心事、反清复汉志节、凭吊故人烈士之外,更为全面而丰富的,既文学而又革命的人生,可谓诵诗知人之言。 “志士文豪合一身,书生革命作干城。苦心孤诣成南社,义愤填膺对北庭。白下教鞭留墨迹,乡邦文献镌英名。先贤祠下传香瓣,《五石脂》存咏汗青。”(柳义南《读巢南先生〈五石脂〉》)欣闻陈去病故居之“浩歌堂”,即将在吴江同里镇三元河畔修复开放,这真是盛世之好事。当我们流连在这座门楣上额有“孝友旧业”四字的民国老房子中时,最宜吟诵的,当是“十日沉愁键户居,午曛闲却一床书……遥听知了声声唤,悟彻炎凉此味虚”了。 (作者系南京大学教授,江苏省政协常委,江苏南社研究会会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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