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孔令敏 俞 欣 通讯员 林海英
当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耳鼻咽喉科主任医师王云杰身中数十刀，倒在他正在接诊的诊室门前，永远地离开人世时，他的同事发现，“震惊”“痛心”“无助”全变成了最为苍白无力的词汇。
医生的生命定格在11时08分
10月25日早上7时多，阳光正好。由于83岁的老父亲正在自己所在的耳鼻咽喉科住院治疗，本来就习惯提前半个小时上班的王云杰，来得更早了一些。
在探望父亲、巡查病人之后，王云杰向位于门诊楼5层的耳鼻咽喉科诊室走去，在那里，有30多位患者正在等待他的专家门诊。前一天，从早上9时到晚上5时，他接连主刀了4台手术。
8时27分左右，王云杰正在接诊，33岁的连恩青突然闯进诊室，在仅仅经过一两句对话之后，连恩青就掏出榔头，狠狠地向王云杰的头部砸去，把榔头的木柄都折断了。
受伤的王云杰用手捂着头部，踉踉跄跄地冲出诊室向对面的口腔科跑去，在虚弱的他仰面跌倒在口腔科门口后，紧跟在后的连恩青又用一把长约30厘米的尖刀不断地向他身体刺去。
争吵的声音惊动了正在另一个诊室出诊的耳鼻咽喉科主治医师、60岁的王伟杰，他冲上去试图夺过歹徒手中的尖刀。连恩青一刀捅中了他的右胸。之后，连恩青又返回王云杰身旁连捅数刀。倒在地上的王云杰已经没有了心跳和呼吸，但同事们还是不死心，把他送进急诊抢救室。大家用上了一切能够用得上的办法，但王云杰46岁的生命依然定格在这一天的11时08分。
行凶者的索命5分钟
连恩青并不是王云杰的患者。2012年3月18日，因患鼻中隔偏曲、慢性鼻炎、左上颌窦炎、筛窦炎，连恩青被该院耳鼻咽喉科副主任医师蔡朝阳收住入院，并于两天后为他进行了内镜下鼻中隔矫正术、双侧下鼻甲黏膜下部分切除术。
2012年12月28日，连恩青来到该院医务管理处投诉，表示自己术后感觉鼻孔通气不畅，要求医院解释，并再次手术。为此，医务管理处当场请来耳鼻咽喉科主任应正标会诊，应正标认为，手术效果良好，连恩青在听取解释后离开。今年3月7日之后，连恩青又多次来到该院投诉，提出相同的要求，包括王云杰在内的多位医生和行政人员都曾为他详尽解释并细心开导，但连恩青依然不满意。
为了让连恩青安心，今年5月，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特意请来一位浙江省级医院的知名五官科教授为他会诊。这位教授认为，患者术后效果良好，不需要再次手术。
据记者了解，为了证明手术不成功，连恩青曾多次到台州市的多家医院、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和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就诊。仅今年8月，他就到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就诊7次，并主动要求做CT检查，但诊断结果均为慢性鼻窦炎，鼻窦CT检查结果也未见异常。
10月25日，冲进诊室追砍王云杰时，连恩青不断地警告周围的人：“谁敢帮他，我就捅谁。”在连伤两人后，他仍然返回耳鼻咽喉科门诊，准确地找到蔡朝阳医生所在的第二诊室，所幸正在就诊的两位患者拼命抵住了房门，帮助蔡朝阳逃过了一劫。
在下楼时，面对迎面赶来的两名保安，连恩青还镇定地指指楼上，告诉他们凶手就在上面。之后，他穿过挂号大厅，来到与门诊楼相连的影像楼一层CT室，从病人入口进入，意欲找到曾经为他读片的一位放射科医生。当时，正在读片的放射科副主任医师江晓勇，因为和这位医生的名字中都带有一个“勇”字，被连恩青错认，无辜被捅3刀，导致心包、膈肌、大网膜刺破。
监控录像显示，连恩青从刺中王云杰到被赶到CT室的保安和患者共同制服，前后用时仅5分多钟。
采访中，多位和连恩青接触过的医务人员都认为，尽管有一些偏执，但连恩青思路清晰，讲话很有逻辑。从整个作案路线来看，他对医院的内部环境十分了解，要到哪里去、要找什么人，目标非常明确。
“只要说声谢谢我们就知足了”
10月26日11时08分，这是王云杰医生离去的时刻，大家都停下手边的工作，为他默哀3分钟。耳鼻咽喉科多位医生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比伤痛更让医生们寒心的是意想不到的冷漠。耳鼻咽喉科主治医师王文斌对记者说，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大家心急如焚地守候在急诊室门外时，一位围观的老奶奶却说，医生态度不好，就应该被捅。还有人说，现在的医院就知道赚钱，肯定是医生把人家逼得没有办法，人家才会杀人。一位患者甚至说，杀死一个医生，下次来看病，服务态度肯定更好了。
躺在病床上，受伤的王伟杰一晚上无法合眼。他说，自己从医30多年，眼见着医生和患者之间变得越来越不信任，真心希望社会能理解、体谅和尊重医生。“对于每一位来就诊的患者，医生都想千方百计地把他看好，等病治好后，只要患者说一声谢谢，我们也就知足了。现在有的患者总觉得花了钱医生就该把病看好，然而现实是，不是所有的病医生都能治得好的。”
“我原本打算在出院的那一天，要当面对王云杰医生郑重地说一声‘谢谢’。”从云南省昭通市特意赶到温岭市找王云杰看病的患者陶耀云对记者说，“自从患上化脓性中耳炎胆脂瘤型后，十多年来，我到过很多大医院求医，医生都不敢给我做手术，只有王云杰肯为我试一试。我还患有鼻窦炎，王医生对我说，今年先把你的耳朵看好，明年再来看鼻子。这么好的医生突然走了，真是一种损失，凭他的医术，他还能帮助很多患者。”
据记者了解，即便是在事发当天的上午，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包括耳鼻咽喉科门诊在内全都没有停诊。一位强忍悲伤的医生告诉记者，即便医生得到的尊敬和安全感越来越少，还是要为患者看病，因为毕竟其他的病人是无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