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16日,那个我幼年时陌生、少年时害怕、青年时抗拒、老年时才得以亲近的父亲,带着对生活的眷恋、对老伴的牵挂、对儿女的不舍,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父亲生于1936年6月18日,卒于2013年5月16日,享年77岁。 父爱于我从小到大都是奢侈的。我因为是早产,出生时体重仅有4斤3两,外婆怕缺乏经验的父母养不活我,便在我周岁过后把我抱走,外婆代替母亲给了我无尽的娇宠,让我度过了今生最快乐的幼年时光。6岁时我回到父母身边上学,父亲不喜欢女孩子活泼外向的性格,于是每每我犯了“错”,等待我的都是父亲的“毒打”,尽管我是个女孩子也概莫能外地尝遍了家中所有能用来打人的东西,毫不夸张地讲,“棍棒教育”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以至于后来每每忆及此,我发现自己竟患上了“选择性失忆”--许多小时候的记忆都是空白。我的性格也随着父亲的管教变得扭曲--时常在外向和内向中游移不定,缺乏自信,不愿意主动与人沟通,从不主动去争取那怕是应得的利益...... 记忆中我和父亲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交谈。他由于出身不好和自幼丧父丧母,在那个“唯成分论”的年代受过不少冤枉和歧视,一生郁郁不得志,极缺乏安全感,由此养成谨小慎微、谨言慎行、逆来顺受的性格。他对母亲极尽呵护,包揽全部家务,不让母亲受一点委屈,是母亲事业上的高参和生活中的依靠,对孩子却少有亲近,特别是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作怪,对我和妹妹(在二姑母家长大到14岁)过问的极少,不论我们就业还是出嫁。那时父亲在我的眼里是陌生的、疏离的、可怕的,我见了他不亚于老鼠见了猫。所以,长大后我很羡慕那些有病时有父亲在身边呵护的女孩子,我很羡慕那些可以由着性子和父亲亲近嬉戏的女孩子,我很羡慕那些由父亲牵着手走进婚姻的女孩子,我很羡慕那些有烦恼时可以和父亲倾诉并由父亲帮着拿主意的女孩子,我很羡慕......父亲是亲缘关系上的孤儿,而我却是亲情上的孤儿。从小到大,我学会了自己面对一切苦痛,跌倒时自己爬起,伤心时自己疗伤,遇挫时自己化解,困顿时自己突围...... 父亲1998年告别了从教39年的工作岗位退休回家,不久后就患了脑血栓,之后每隔几年复发一次,且一次比一次重。由于性格和疾病的原因,从此后我更难得能听到他“高谈阔论”,多数时他与人的交流是一问一答,没人问时,他便不作声只做听众,听到感兴趣的话题会“呵呵”笑两声。他的日常生活极简单枯燥,病的最初几年还能听听电视和半导体,后期连这仅有的爱好也被病痛磨没了,除了一日三餐就是枯坐和昏睡。生命中的最后两年半他和母亲去深圳大弟家定居,大弟不忙时会风雨无阻地推着轮椅上的他出外逛逛,这便是他晚年除吃之外唯一的乐趣。最后一年多,生活处于不能自理状态,日常起居、吃喝拉撒完全由母亲料理。由于离的远了,我每年极宝贵的带薪休假都用来探望和陪伴父母了。晚年时的父亲我是把他当孩子来哄的,由着他的性子做事,从不呵斥他,总是给他买好吃的,买代步的拐杖、轮椅和衣物,帮他剪指(趾)甲和胡子,清理口腔卫生,在他走不稳时搀扶他......他便极其依赖我,遇到认为受委屈时便说要告诉我,让我为他撑腰。这时,我曾问过他想不想我,他极响亮地回答“想”,问他我好不好,他极认真地告诉我“好”,这就是我们父女间极难得的全部的情感交流。 父亲不擅长表达,但他身上也有很多优点。我继承了他的勤劳朴实和善良平和,继承了他的做事认真和干净利落,继承了他的家庭责任感和做人做事态度,继承了他动手能力强的特点和白晳的皮肤......其实,无论我们近也好、远也罢,亲也好、疏也罢,骨子里我还是有很多地方像他的。 今天,本应是父亲77周岁寿辰,他却只差13天没有等到这一天。我不知天堂里是否有生日蛋糕,是否能听到亲人的祝福,但我期望父亲不再被疾病所困,不再被俗事所扰,每天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我期望我能把他光明磊落、与人为善、谦虚谨慎、平易近人的做人态度传承下去;把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计得失、不计回报的做事品德发扬光大。我期望我能以这样一种方式告诉他,尽管他不是一位慈父,但我仍为有这样一位父亲而感到幸福和安慰。他老人家虽走了,他的音容笑貌会永远留在想念他的亲人脑海中。 2013年5月29日晚写于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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