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斯微 ： 那些结婚的不结婚的手办大师们

对于手办这种东西，此前我最直观的认识是，如果和（直）男朋友一起路过一家手办店，必须严防死守不让他进去。不然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捧着一个小丁点的塑料玩具出来，无论是《海贼王》里的大胸女或者那些我记不清楚名字的机甲战士，实则已经花掉数百人民币。这种感觉，就和同GAY闺蜜逛街他遇到小IT打折时的情景差不多。一样如梦似幻的购物体验。

（图注：《新世纪福音战士》明日香、凌波丽手办；图片来源于网络）

11月，上海1933老场坊开始举办为期三个月的海洋堂手办艺术展，邀请我前往采访，这使我不得不深入了解了日本的手办文化，并且虚心向男友求教手办、模型、食玩、扭蛋之间的区别。懵懵懂懂之间，主办方告诉我，此次我们的采访对象是海洋堂的创始人、已超过80岁的宫胁修和他如今当家的儿子宫胁修一，陆陆续续还可以采访到手办大师熊田胜夫和山口胜久，我就被这个采访规格之高给震惊了——当然，在使用搜索引擎使劲搜索手办界的资料之前，我并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估计被手办爱好者们知道了，会觉得是珍珠给猪吃了。

采访之前路过了位于1933附近的上海SNH48星梦剧院——就是那个号称国内版的AKB48的少女团队，被剧场外三五成群的宅男队伍吓了一大跳。他们或者在卖面条的小饭馆围坐一团吃饭等待剧目开始，或者站在剧场门口揣着相机搓着手干等。SNH48如此有市场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认识：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个我无法了解的平行宇宙？这些宇宙还偏偏都是邻居。

海洋堂1964年成立于大阪，这些年来，和宫崎骏、黑泽明、村上隆都有各种合作。

（图注：日本知名玩具模型制造公司海洋堂创始人宫胁修；图片由作者提供）

在开出那个五六平方米的第一家玩具模型店之前，宫胁修做过三十多份工作。最终确定了模型为一生事业。他们的手办包括大量动漫手办，自然动物系列，以及在日本大卖食玩——和食物包装在一起卖的玩具猴子。动漫手办基本上是由动漫作品发展而来。第一代手办大师熊田胜夫很怀念那个时代，他说，当时漫画家画出了动漫人物的正面，有时候并没有侧面或者背面。手办原型师则将这个平面的人物做成立体的模型。“有时候漫画师也会把我们设计的背面细节画到漫画里面去。那时候版权还没有这样严谨，大家互相交流的机会很多。”而现在，手办原型师大多只能按照漫画家的创作一板一眼地制作立体模型，失去了创作的过程，“如果这样我宁可不做。宁可去做一些自然的东西，原创的东西。”擅长做机甲的熊田胜夫把这个称为第一代原型师的尊严——在动漫手办的黄金期过后，他已经有十年没有做过动漫手办了。此次展览中，我看到了他很早之前的《机动警察》手办。

海洋堂巅峰时期的动漫作品还有《新世纪福音战士》。这的确是一个影响过我青春期的漫画书。跟着宫胁修一去手办展看那个真人等比大小的凌波丽，我就想起了我的高中时代，男生们总是为凌波丽和明日香吵架。最后，总是那个付出型人格又爱裸露身体的克隆人凌波丽占了上峰。宫胁修一说这个真人等比的凌波丽当时就造了20台，除了他们留着的这台之外，迅速卖光，如今市值已经难以估计。说这话时，身形圆圆的他亲切地搂着凌波丽的腰，使我对其他19位凌波丽这些年来的去向和功能也有了一些想象……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不做一些新鲜动漫的手办，比如《海贼王》、《火影忍者》或者《进击的巨人》，他颇为念旧地说，那些有别的公司在做。其实这几年动漫手办已经没有过去那么红了，“但我相信手办的好年代会来的。不过还是我们的《新世纪福音战士》比较经典啊，这毕竟是对很多人的人生造成了影响的作品。”

在他的口中，海洋堂其实一直都挺穷的。直到做出了那个大卖的食玩日本猴子之后，他们才有钱修缮了一下总公司的大楼。如今，总公司的大楼顶上趴着两个巨大的恐龙。这也是他们不赚钱的业务之一。有段时间，他们的原型师迷恋上了做恐龙等动物手办。这些手办因为没有漫画支撑所以销量不佳，更接近于雕塑艺术。但是他们就是闷头做啊做的。“我们在业界很有名气。结果，电影《侏罗纪公园》开拍前，就请我们带一些手办过去给他们参考。这个事呢，也是没有什么钱，但是我们觉得有意义，就去了。”他说，当时去美国穷到没地方住，就住朋友家里。

就这样，也正好说起了村上隆和他们的合作。宫胁修一说，那时村上隆也没钱，“来大阪就住我家里。”但后来他们合作的系列都卖得很好，“艺术家名利双收，干了很多活的原型师却没有得到什么。”在宫胁修一口中，那些原型师各个都不要谈恋爱和个人生活的，他们的口号就是“喜欢这种心情会让人变强大”。比如那个手办大神BOME，做的美少女鬼娘每个姿势动作我看了都脸红心跳。结果宫胁修一说他根本不要恋爱，“五十多岁了，他完全没有恋爱的打算。也不要休息和放假，就是在那里做着美少女手办……以禁欲的方式。”

这番话，让我当时就对手办原型师们肃然起敬。结果后来遇到同样圆滚滚的熊田胜夫，我们问起了他的婚姻状况。1960年代出生的他害羞地说：“没有结婚。拿我们海洋堂的手办原型师来说，一半结婚了，一半没结婚。”好比创造出山口式的山口胜久，就是已婚人士。“其实，我们也是想结婚的。但是每次去和别人说，我们是原型师……对方都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女孩子就对我们没有兴趣了。”我看看他，再想想那些徘徊在SNH48星梦剧院的男孩子们，不由得想对那个平行宇宙的御宅族们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赶紧洗洗睡了吧。

（实习编辑：何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