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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如说儒》第五讲:博爱的另一张面孔

 小飞鲤鱼 2013-12-06

那么我们再来看,《中庸》里面开头说:“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能尽天地之性,能尽天地之性,则可与天地参矣。”这一段逻辑非常地明白,你只有人格非常完全了以后,你才能够充分地发展、自由地成长,这叫做“能尽己之性”,你自己的充分发展、自由成长,你才能够让所有的人都能够充分发展、自由成长,接着你才能够让所有的事情都做好,这个“物”主要指的是事。那么事情做好以后,你才能够让天地万物都能够有一种化育,按照我的偶像潘光旦先生的术语,叫做“位育”——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是这样的一种文化情怀,文化精神,那么它才能够在逻辑上是自恰的。

所以呀,对于《中庸》来说,它要讲的一贯之道,这个“一”究竟是什么呢?很明显不是忠恕,而是“诚”,因此全祖望在《经史答问》里面明确说:“‘一贯之说’不须注疏,但读《中庸》便是注疏。一者诚也,天地一诚而已矣。”意思是说,孔子讲的“吾道一以贯之”不需要再找注疏了,你读《中庸》就是注疏,《中庸》的核心思想就是一个诚,天地之间万世万物逃不开一个“诚”。但是如果我们依照全祖望的观点下去,实际和曾子的理解,和子贡的理解没有什么区别,你都把孔子的思想仅仅理解成为一个个人修养的学问,但是我们千万不要忘记,儒家思想是一个合外内之道的学问,不是“合内外之道”,是“合外内之道”,所谓“合外内之道”这个“外”指的就是政治,所以儒家思想它既是一种伦理学,既是个人修身的一种学问,同时它更是一种政治学,而且我们尤其不要忘了,对于一切的古典思想家来说,政治是他们存在的唯一理由。孔子的一生,历干七十余君而无所用,他到处去寻找能够被重用的机会,能够实现自己政治理想的机会。当时有人背叛国家,自己成立了一个割据政权,想让孔子去,孔子都曾经想去,这种急迫的心情可以想见。孔子说如果他能够用我的话,“吾其为东周乎”,我能够把它做得像东周一样。可见这个政治学,才是儒家思想的最本质的一面。

所以,如果把一以贯之的“一”理解成是“诚”,理解成是“忠恕”,都是偏颇的。所以对于曾子来说,曾子的思想他就偏重于内圣的这一面,而忽视了外王这一面。曾子一生基本就没有出仕过,所以他就是一个纯粹的书生,他就是讲修身,他的这一路的思想,曾子到子思,到孟子,一路的思想,一直到宋明理学,都是偏重于内圣的这一面。而外王的那一面后来就渐渐地消隐了,这与曾子的学术影响力有非常大的关系。我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我读“吾道一以贯之”这一章,我心里面就非常地疑惑,我当时就一种直觉,我觉得孔子讲的一以贯之之道绝对不能够像曾子所理解的那样,坐实为忠恕二字。我这个思想疑虑在胸多年,一直得不到解答,直到有一天,大概是2002年前后,十一二年前,我当时认识一个朋友,他是台湾的果实出版社的老总,叫王思迅,王思迅先生是台湾佛光大学哲学系毕业的,非常地醉心于尼采,我们聊起尼采来,王思迅先生说了一句话,我听了以后醍醐灌顶,他说我觉得尼采的人生反掉了,他的整个的生命是一场悲剧,他思想那么地深刻,可是却那么地不被世人所理解。他说我觉得他的人生道路走反掉了,他说他应该最先写《悲剧的诞生》、《偶像的黄昏》,到最后再去写《苏鲁支语录》,他恰恰相反,他先写了《苏鲁支语录》,我一下就明白过来了。我明白了什么呢?尼采的人生道路是这样的,他一开始他就已经有了完全确定的完全成熟的思想,不是思想感情,这个思想他已经非常成型非常成熟了,他以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他的思想体系进行验证,进行解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思维方式呢?演绎式的思维方式,所谓演绎式的思维方式它指的是你有一个已经一以贯之的这样一个东西,你再由它来散发开来,你的所有的哲学思想全部由这个东西来建构,由它出发,这叫演绎式的思维方式。而普通人,大部分平庸的思想家,他是归纳式的思想,对于社会大众来说,他们最能够接受的也是一种归纳式的思想,因为一开始这个思想家的思想也不够深刻,他看到了一些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他一讲,一般人一听,哦,真的是这样,马上就开始崇拜他,他再往前走一点,那么普通大众跟着他又往前走一点,他走得比普通大众要快一些,但是普通大众永远能跟得上他,这是一种归纳式的思维方式。而孔子和尼采都一样,一切的创教的大师都一样,他是演绎式的思维方式,他永远是从一个基本点出发,去构建起他的哲学大厦,所以我们就要考察什么才是孔子思想的哲学底蕴,什么才是他的这个“一”,他在这个基础之上构建起了庞大的儒学体系。

实际上我认为通读儒家的,尤其是先秦儒家的著作以后,你就会得出一个非常明确的结论,就是孔子的思想,他是从差等出发的。对于人性的看法,孔子持的是一种差等的观念,他所有的一切思想都是从差等出发,为什么儒家特别注重礼,礼乐思想是儒家思想的核心,是儒家思想的柱石,那么它的地基是什么?地基就是差等,没有差等,你何谈礼呢?所以我认为,曾子交上去的是一份不完美的答案。正因为曾子并不明白孔子的“一”究竟是什么,而仅仅将之理解成忠恕的内省工夫,所以才有了后来思孟一派注重心性、忽视外王这一套思想。孔子去世以后呢,儒分为八,得孔子真传的,我认为是子夏、仲弓之学。子夏、仲弓的学问一直传到了荀子,这是醇而又醇的学问,是真正的儒学的正宗,但是因为宋朝的儒生他们非常地有口才,苏轼更是抓住了荀子有两个不肖的学生,这两个学生就是韩非子和李斯,苏轼并且做了一个用今天看是非常没有逻辑的观点,就是说他爸爸抢了别人的东西,这个儿子一定会去杀人。这个实际上是没有逻辑的。但是由于宋儒的极力的排斥,荀子被归入到了法家里面去,孔门正学一直得不到真正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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