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大楼顶上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个美丽的女孩子挥舞着战旗，挥动着自己燃烧的青春。
她陶醉在这鲜红灿烂的梦幻中，直到被一颗步枪子弹洞穿了胸膛。
年轻的红卫兵同她的旗帜一起从楼顶落下，她那轻盈的身体落得甚至比旗帜还慢，仿佛小鸟眷恋着天空。
002
当这位物理学教授走上批判台时，他那神情分明在说：让我背负的十字架更沉重一些吧!
在中国，任何超脱飞扬的思想都会砰然坠地的，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
003
随着这声嘹亮的号子，一棵如巴特农神庙的巨柱般高大的落叶松轰然倒下，叶文洁感到大地抖动了一下。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的六个师四十一个团十多万人就分布在这辽阔的森林和草原之间。
004
“你字写得真好。”白沐霖看着稿纸上抄出的第一行字说，他给文洁倒了一杯水。
005
半个世纪后，历史学家们一致认为，l969年的这一事件是以后人类历史的一个转折点。
白沐霖无意之中成为一个标志性的关键历史人物，但他自己没有机会知道这点。
余生中他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叶文洁的事，是否感到过自责和忏悔也不得而知。
006
降落时已是傍晚，叶文洁艰难地走下飞机，一阵强风差点把她吹倒，风吹在仍转动的旋翼上，发出尖利的啸声。
风中的森林气息文洁很熟悉，她认识这风，这风也认识她，这是大兴安岭的风。
006a
她现在是在雷达峰上，峰顶是这样的宽阔，在天线的下面有一小群白色建筑物。
在稀疏的云缕后面，只有1969年寒冷的天空。
006b
雷达峰天线运转的时候，就会发生许多诡异的事情：林间的动物变得焦躁不安，林鸟被大群地惊起，人也会出现头晕恶心等许多不明症状。
007
把史强调来参加作战中心的会议是有道理的。
这个外表粗俗的家伙，眼睛跟刀子一样。
他也许不是个好警察，但确实是个狠角色。
008
名单上的这些物理学家，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先后自杀。
杨冬是最后一位自杀者，前天晚上，服过量安眠药。
她的遗书上有一行娟秀的字：
“一切的一切都导向这样一个结果，物理学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将来也不会存在。”
009
“她像一颗星星，总是那么遥远，照到我身上的光也总是冷的。”
丁仪——杨冬的男友——像在寻找那颗已逝去的星辰。 |
020
我们的世界中有三颗太阳，它们在相互引力的作用下，做着无法预测的三体运动。
当我们的行星围绕着其中的一颗太阳做稳定运行时，就是恒纪元；
当另外一颗或两颗太阳运行到一定距离内，其引力会将行星从它围绕的太阳边夺走，使其在三颗太阳的引力范围内游移不定时，就是乱纪元；
一段不确定的时间后，我们的行星再次被某一颗太阳捕获，暂时建立稳定的轨道，恒纪元就又开始了。
021
三轮巨大的太阳落山后，灼热的大地发出暗红的光芒，呈现出一种令人疯狂的地狱之美。
183号文明在“三日凌空”中毁灭了，该文明进化至中世纪层次。
但在这次文明中，哥白尼成功地揭示了宇宙的基本结构，三体文明将产生第一次飞跃，游戏进入第二级。
022
“佛祖保佑我主脱离苦海。”
申玉菲双手合什，好像在看着她的祈求随着香烟袅袅升到佛祖那里。
023
三千万秦国军队宏伟的方阵铺展在大地上，这是一个边长六公里的正方形。
在初升的太阳下，方阵凝固了似的纹丝不动，仿佛一张由三千万个兵马俑构成的巨毯。
如果全人类站成这样一个方阵，面积也不过是上海浦东大小，比起它表现的力量，这方阵更显示了文明的脆弱。
024
由于大气层消失，天空已经变得漆黑。
从三体世界被吸入太空的一切反射着太阳光，在太空中构成了一片灿烂的星云。
这星云形成巨大的旋涡，流向最终的归宿——太阳。
第184号文明在“三日连珠”的引力叠加中毁灭了，该文明进化至科学革命和工业革命。
025
《三体》网友的聚会地点是一处僻静的小咖啡厅。
连汪淼在内也只有七个人，而那六位，同自己一样，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游戏爱好者。
026
巨摆外形已经现代化，支撑天桥的两个高塔是全金属结构，每一个都有埃菲尔铁塔那么高。
摆锤也是金属的，呈流线型，表面是光滑的电镀镜面。
由于有了高强度材料，悬吊摆锤的线缆只有很细的一根，几乎看不到，这使得摆锤看上去像是空悬在两座高塔之间的空中。
027
“飞星不动”是三体世界最大的凶兆。直扑过来的三颗太阳将行星撕成了两半。
当行星被撕裂后，形状不规则的两部分在自身引力下重新变成球形，岩浆在行星周围形成了一个环。
但环不稳定，构成它的岩石纷纷坠落，使世界处于长达几世纪的陨石雨中，几乎变成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直到文明第一百九十二次出现，这个过程，耗时九千万年。
三体星系在遥远的时间前曾有过十二颗行星，在漫长的天文纪年中那十一颗行星均被三颗太阳所吞噬！
四百五十一年后，192号文明在双日凌空的烈焰中毁灭，它进化到原子和信息时代。
028
三体文明的唯一出路，就是和这个宇宙赌一把。飞出三体星系，飞向广阔的星海，在银河系中寻找可以移民的新世界！
029
“是不是你杀了申玉菲同志?”有人质问道。
“是我。”潘寒镇静地说，“组织走到今天这样危险的境地，都是因为降临派内部有像她这样的叛徒的出卖。”
他的声音在这废弃的化工厂职工食堂里回响。
“这是伊文斯同志做出的决定。如果真搞出了三体运动完整的数学模型，主就不会降临，地球三体事业将毁于一旦。”
039
六年前，在遥远的半人马座星系，三体世界曾将两个氢原子核加速到接近光速，并向太阳系发射.
这两个氢核，也就是质子，在两年前到达了太阳系，然后到达了地球。
它是一把锁，锁死人类的科学，在三体舰队到达前的四个半世纪，因为这两个质子的存在，人类的科学将不可能有任何重大进展。
在三体文明眼中，我们可能连野蛮人都算不上，只是一堆虫子。
040
“审判日”号像一叠被向前推开的扑克牌，化做一堆岸上的薄片，越靠上前冲得越远。
大批士兵开始从山坡上冲向河岸，直升机群轰鸣着沿运河飞来，抛撒大量的白色灭火剂和泡沫，很快控制了残骸中正在蔓延的火势。
汪淼拿起望远镜看到了切割面，像镜面般光滑，毫不走形地映着天空火红的朝霞。镜面上深红色的圆斑，不知是不是血。
041
“我要让宣传执政官把这个科学事实向全世界反复渲染，让三体人民明白，文明的毁灭，其实是一件在宇宙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再普通不过的事。”
“这有什么意义呢？是让人民能够坦然面对三体文明可能的毁灭吗？”
“不，是让他们坦然面对地球文明的毁灭。” |
《三体》第一部放映结束
01
褐蚁已经忘记这里曾是它们的家园。
这段时光对于暮色中的大地和刚刚出现的星星来说短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它们来说却是漫长的。
“第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第二，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
要想从这两条公理推论出宇宙社会学的基本图景，还有两个重要概念：猜疑链和技术爆炸。”
褐蚁不知道，在宇宙文明公理诞生的时候，除了那个屏息聆听的遥远的世界，仅就地球生命而言，它们是仅有的见证者。
002
星空下的太平洋像一块黑色的巨缎在下面滑过。
伊文斯喜欢在这种时候与那个遥远的世界对话，因为在星空和夜海的背景上，智子在视网膜上打出的字很醒目。
伊文斯：“就是说，你们的思维和记忆对外界是全透明的，像一本放在公共场合的书，或者说是在广场上放映的电影，或者像一个全透明鱼缸里的鱼。。。”
字幕：“人类的交流嚣官不过是一种进化的缺陷而已，用思维的直接显示，当然是效率更高的高级交流方式。”
伊文斯：“缺陷？不，主，您错了，这一次，您是完完全全地错了。我的主，您需要我们。”
字幕：“我害怕你们。”
002a
破壁人二号：“虽然你们已经熟悉人类历史，但这可能仍然很难理解：谁走谁留涉及到人类的基本价值观
这种价值观在过去的时代促进了人类社会的进步，但在这种终极灾难面前，它就是一个陷阱
到现在为止，甚至连人类自己的大多数，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陷阱有多深，主，请你相信我的话，最终没人能跳出这个陷阱。”
002b
“张叔啊，我真的是一片诚心，现在，逃亡基金还处于起步阶段，只有一小部分对内部特殊人员发售，我弄到指标也不容易...
反正您多考虑考虑，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和您一起去办手续。”
史晓明走后，老张心说：我的孙儿们啊，爷爷真要让你们去那个永远是夜的地方吗？
002c
“最高的境界是让他们根本注意不到你，就当你不存在
直到他们死在你手里前的一刹那才回过味来。
我有预感。你必须成为这样一个人，罗兄，必须！”
002d
“失败主义在这位同志身上有著很典型的表现，我说的是吴岳上校。”
章北海话音刚落，会场中的困倦顿时一扫而光，所有与会者都来了兴趣。
003
“你真相信现实中有你写的这种童话般的爱情？”有一天罗辑问。
“有的。”
“是你见过还是自己遇到过？”
白蓉很神秘地说：“反正有的，我告诉你吧，有的！”
004
联合国秘书长萨伊是继阿基诺夫人、阿罗约之后，菲律宾贡献给世界的第三个美女政治家.
在这个危机时期，她的亚洲淑女形象显然不具有世界所期望的力量感。
现在，她那娇小的身躯处于身后将倾的绝壁下，显得格外弱小和无助。
005
一个男人正在用铁锤砸一柄剑，这是前苏联政府送给联合国的礼物，名叫“铸剑为犁”。
但在罗辑现在的印象中，铁锤、强壮的男人和他下面被压弯的剑，形成了一个极其有力的构图，使得这个作品充满着暴力的暗示。
果然，罗辑的胸口像被那个男人猛砸了一锤，巨大的冲击力使他仰面倒地，甚至在身体接触草地之前，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006
罗辑发现，萨伊脸上的微笑很熟悉，这种微笑他在那个年轻的凶手脸上也见过，以后，他也将会在每一个面对他的人的脸上和目光中看到。
这微笑后来被称为“对面壁者的笑”，它将与蒙娜丽莎的微笑和柴郡猫的露齿笑一样著名。
萨伊的微笑终于让罗辑冷静下来，他在沙发上缓缓地坐下，刚刚坐稳，就明白了一切。 |
006a
当一个人成为面壁者后，一层无形的不可穿透的屏障就立刻在他与普通人之间建立起来，他的一切行为就具有了面壁计划的意义。
面壁者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最诡异的使命，它的逻辑冷酷而变态，但却像锁住普罗米修斯的铁环般坚固无比。这是一个不可撤销的魔咒，
面壁者根本不可能凭自身的力量打破它。不管他如何挣扎，一切的一切都在对面
壁者的微笑中被赋予了面壁计划的意义
006b
这就是这个地方了；雪山、湖、森林和草原，这一切都要处于纯净的原生态。
当您看到这个地方时，会幻想地球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人类。
在这儿，湖边的草地上，建造一个庄园。”
006c
“罗辑的破壁人就是他自己！他需要自己找出他对主的威胁所在”秦始皇说。
“在四个面壁者中。只有他，直接与主对决。”
006d
躺在修饰得十分精致的草坪上，周围是清甜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
罗辑对自己说：与现在的生活相比，四百多年后的世界算什么？去他妈的面壁计划。
006e
雷迪亚兹拂着肩上的纸片说：“你们每天都在进行核试验，这事儿对你们来说就像玩电子游戏那么方便
但我们就不行了，我们没有超级计算机，只能试真的……干同样的事，惹人讨厌的总是穷人。”
006f
泰勒脑海中不时回响着一句话，那是他刚才从陈列室中的一位即将出击的神风队员写给母亲的遗书上看到的：
“妈妈，我将变成一只萤火虫。”
006g
希恩斯彬彬有礼，很有风度，是一名公认的脑科学家以及稳重老练的政治家，把这两者如此完美结合的人确实不多见。
“现在应该投入更大的力量把脑科学研究做下去，努力一至两个世纪，也许能够最终提升人类的智力，使得后世的人类科学能够突破智子的禁锢。”
007
“她...怎么说呢？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像一朵百合花，那么的纯洁娇嫩，周围的一切都不可能污染她。
喜欢穿素雅的衣服，总有很洁白的部分，比如衬衣呀领子呀什么的。
个子不高，一米六左右吧，纤细，一阵风就能刮跑的那种”
007a
“庄颜，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女孩儿，是面壁计划的一部分。”
庄颜纯净的目光中，种种复杂的感情如天上的浮云般掠过。
终于，庄颜用似乎来自很远的声音问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007b
“武器？金钱？不不，那东西比这些都珍贵，组织的存在就是因为有了那东西，它是组织的空气和血液，没有它，组织将立刻消亡。”
“那是什么？”
008
它的直径比恒星还大。说直径不确切，它的形状不规则。刷子！
那就是宇宙中的一把刷子，尾迹的最后扩散直径约二十四万公里，是两个木星的直径了。
“约有一千根。我们看到了三体舰队。”
009
他在大热天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面黄肌瘦，像营养不良似的，眼睛在瘦小苍白的脸上显得大而沉重
他那细小的脖子看上去支撑起脑袋的重量都困难，那套起皱的衣服更像是空荡荡地挂在一个衣架上。
这个卑微的可怜人用赢弱的声音说出了第一句话，泰勒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几乎因眩晕而跌坐在地，对于他，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雷霆万钧。
“面壁者弗雷德里克·泰勒，我是您的破壁人。”
009a
“你们真的认为，我能改变这一切？”罗辑抬起头问。
“为什么不试试？在所有面壁者中，你很可能是最有希望成功的。”
“那你说吧，为什么选中我？”
萨伊双手一摊：“因为在全人类中，你是唯一一个三体文明要杀的人。”
010
从空天飞机的舱窗望出去，是明亮的星空。阳光从舷窗中射入，能够看见地球了。
在这个低轨道位置，看不到完整的球体，只能看到弧形的地平线，但大陆的形状清楚地显现出来。
章北海在心里说：“爸爸，我走出了第一步。”
010a
刺骨的寒冷像晶莹的闪电，瞬间击穿了他意识中的迷雾，照亮了一切。就在这死寂的冷黑之间，他看到了宇宙的真相。
罗辑站在冰面上，牙齿在寒冷中格格地碰撞着，这寒冷似乎不是来自湖水和寒风，而是从外太空直接透射而来。
罗辑知道，从这一刻起，星空在自己的眼里已经是另一个样子。他的牙齿在寒颤中格格作响，对自己说：
“面壁者罗辑，我是你的破壁人。”
011
“简而言之，就是通过太阳的电渡放大功能，向宇宙中发送一份信息，
信息只包括三幅简单的图形，还有一些附加信息，表明这些图形是由智慧体发送而不是自然形成的。”
“这是什么？”美国代表问道
“这是一句咒语。”罗辑说。
011a
病毒已经侵彻很深，现代医疗手段无能为力了，罗辑被迫尽快冬眠。
雪白的世界缩成一条极细的银丝，这是时间之线，向两个方向无限伸延
罗辑的灵魂穿在丝上，以恒定的速度轻轻滑向不可知的未来。
012
斐兹罗呆立了片刻，点上一支烟坐下抽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博士，你们毕竟不是政治家，就像我看不出那十根长出来的刷子毛一样，你们也没看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
“刷毛开始伸长的日期…有什么意义吗？”。
“就在四年前的那一天，我参加了行星防御理事会的面壁计划听证会，会上，罗辑提出通过太阳向宇宙发出咒语。就在那时，三体世界第二次向ETO 发出了消灭罗辑的指令。”
013
天梯三号是唯一一部基点在海上的太空电梯，它的基点是在太平洋赤道上的一座人工浮岛，
浮岛可以借助自身的核动力在海上航行，因此可以报据需要沿着赤道改变太空电梯的位置。
014
太阳，它已经沉下去一半，成了地球的一个光芒四射的戒指。
章北海开始瞄准，瞄准镜的十字线很快套住了第一个目标。
手枪在寂静中击发，枪口闪烁了三十次，如果黄河站方向这时真有人注意到的话，就像看到太空暗黑背景上的一只萤火虫。
015
“这人确实危险，他信念坚定，眼光远大又冷酷无情，行事冷静决断，平时严谨认真，但在需要时，可以随时越出常轨，采取异乎寻常的行动。”
016
月光般的柔光把雾照亮，在雾中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山杉惠子
时光似乎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在白雾里如水的月光中，她显得苍白而柔弱。
她和这雾、这月光，仿佛梦回那个日本庭院里的竹林之夜
017
信念中心的大门前立着一座缩小比例精确复制的自由女神像，谁也说不清其用意，也许是想用“自由”冲淡“控制”的色彩
但最引人注意的是女神像基座上那首被篡改了的诗：
把你们绝望的人，你们迷茫的人，把你们渴望看到胜利之光的畏惧徘徊的人都给我
把那些精神失落、是魂在流浪的人都送来：
在这金色的信念旁，我要为他们把灯举起。
018
一圈圈环形的波纹以爆心投影点为圆心向外扩散，一时间水星的大地似乎变得像绸缎般柔软
紧接着，爆心处出现了一座缓缓隆起的山峰，像一个苏醒的巨人的脊背。
019
“不奇怪，雷迪亚兹先生，他们都说我像超人，老版电影中的那个。”
破壁人青紫肿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度过了充实的一生。”
020
雷迪亚兹抬起手，向会场展示他腕上的一块手表，那块表是全黑色的
“这是一个信号发射器，它发出的信号通过一个太空链路直达水星。”
“用它发出引爆信号吗？”有人问。
“恰恰相反，它发出的是不引爆的信号。”
020a
在三体危机出现后的一个世纪，曾经在黄金时代生话过的人们都离开了人世。
随着老人们的离去，渐渐远去的黄金海岸完全消失在历史的烟波之中。
现在，人类文明的航船已经孤独地驶到了茫茫的大洋中，举目四望，只有无边无际的险恶波涛，谁也不知道，彼岸是不是真的存在。
021
一根根细长的树直插天穹，每根树干上都伸出与其垂直的长短不一的树枝
而城市的建筑就像叶子似的挂在这些树枝上。就是那道伸延到前方的狭长平台。
小护士关切地看着罗辑，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美丽动人。
022
“末日之战时地面还不是一片火海？大低谷时代结束后，全世界的城市就都向地下发展了。”
罗辑现在明白了，所有大树的树干都是支撑地下世界穹顶的支柱，同时也被用做悬挂城市建筑的基柱。
023
但惠子接下来的话让他们都停了下来——她转身对希恩斯说：“面壁者比尔·希恩斯，我是你的破壁人。”
希恩斯也正要起身离去，听到山杉惠子的话，他两腿一软，脸则渐渐变得苍白。
024
这个女孩儿，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美得有些不真实，餐厅中在席间袅袅穿行的其他服务员也都是这种天仙般的形象。
机器人服务员上完了菜，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拿起了一把餐刀……
025
木星广阔的氧氦大气海洋中，呈现着梦幻般的花纹，总体构图的宏大令人窒息，局部的细密又使人迷惑。
大红斑缓缓移入窗口，这个可以容纳两个地球的超级龙卷风，此时看上去像是这个迷离世界的一只没有瞳仁的巨眼。
三大舰队都把木星作为主要基地，是因为其氢氨海洋中有取之不尽的核聚变燃料。
026
“自然选择”号圆盘形的主舰体与圆柱形的发动机形成两个完全分离的部分。
“自然选择”号是亚洲舰队第三分舰队的旗舰，无论是在吨位还是性能上，它都是舰队首屈一指的。
它拥有最新一代的无工质聚变推进系统，全功率推进时，可以加速到光速的百分之十五。
它的舰内生态循环系统十分完美，能够进行超长时间续航。
“自然选择”号的武器系统也是舰队里最强大的，它那由伽马射线激光、电磁动能炮、高能粒子束和星际鱼雷所构成的四位一体的武器系统，能够单独摧毁一个地球大小的行星的表面。
027
“我是‘自然选择’号舰长东方延绪。”她眼睛中露出一种俏皮的挑战。
她是太空新人类的典型代表，高挑苗条的身材，眼睛充满清澈的阳光和活力，钢印族不可能有这样的目光。
028
“爸，算起来我现在只比你小五岁了。”史晓明说。
“还不错，小子，我他妈真怕一个白胡子老头叫我爹呢。”史强大笑着说，
029
“我见过饥饿大进军，几千万人逃荒，太平原上沙土遮天，热天热地热太阳，人一死，立马就给分光丁...真他蚂是人间地狱
，大低谷持续了半个世纪吧，就这么五十来年，世界人口由八十三亿降到三十五亿，体们想想吧，这是什么事儿！”
030
深海状态，即在舱室中注满一种叫“深海加速液”的液体。
这种液体含氧量十分丰富，经过训练的人员能够在液体中直接进行呼吸，在呼吸过程中，液体充满肺部，再依次充满各个脏器。
031
“东方。”章北海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美丽的舰长转过身来，她的双眸中映着银河系的星光。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杀了你，请原谅。”章北海轻声说。
032
六个巨型镜片之间没有任何联接物，它们各自独立飘浮着。
林格—斐兹罗监测站是太空望远镜的控制中心，但即使从这样近的距离上，也几乎看不到透明的透镜组。
但在进行维护工作时，工程师和技师会飞到透镜之间，这时他们就发现两侧的宇宙发生了怪异的扭曲
033
在章北海的操作下，“自然选择”号进入‘前进四’。
木星轨道上突然出现了一颗小太阳，它的光芒使得行星上大气层中的磷光黯然失色。
一个圆圆的影子投向木星，这是“自然选择”号在掠过木卫一。 |
034
漆黑的太空中，突然出现了两千个太阳！它们排成一个长方形的严整阵列，赫然出现在永恒的宇宙之夜中。
在两千个太阳的照耀下，木星和它的卫星都像在燃烧。
034a
这一时刻，银河系的星海默默地收敛了自己的光芒，大写的“人”与上帝合为一体，傲然独步于宇宙间。
035
机械臂显然是一个在设计上只重功能的东西，钢骨嶙峋，加上那些外露的液压设备，充满了繁杂的技术秉性和粗陋的工业感。
而水滴则外形完美，这颗晶莹流畅的固态液滴，用精致的唯美消弭了一切功能和技术的内涵，表现出哲学和艺术的轻逸和超脱。
机械臂的钢爪抓着水滴，如同一只古猿的毛手抓着一颗珍珠。
水滴看上去是那么脆弱，像一只太空中的暖瓶胆。所有人都担心它会在钢爪中破碎。
036
“像一滴圣母的眼泪。”西子说。
“我看到了另外一些东西，”老态龙钟的丁仪说，“一种更大气的东西，忘我又忘他的境界，通过自身的全封闭来包容一切的努力。”
037
两个多世纪前，阿瑟，克拉克在他的科幻小说《2001：太空奥德赛》中描述了一个外星超级文明留在月球上的黑色方碑。
考察者用普通尺子量方碑的三道边，其长度比例是1：3：9。
以后，不管用什么更精确的方式测量，穷尽了地球上测量技术的最高精度，方碑三边的比例仍是精确的1：3：9，没有任何误差。
克拉克写道：那个文明以这种方式，狂妄地显示了自己的力量。
038
“圣母的眼泪？嘿嘿……”丁仪发出一阵冷笑。“也许它真是一个使者，但带给人类的是另外一个信息……”
丁仪把目光从水滴上移开，“毁灭你，与体有何相干？”
039
水滴撞击了“无限边疆”号后三分之一处，并穿过了它，就像毫无阻力地穿过一个影子。
被击中的这一段舰体很快处于红炽状态，由撞击点向外蔓延，这艘巨舰仿佛是刚刚从煅炉中取出的一个大铁块。
039a
水滴在三秒钟内飞过了九十公里的距离，首先穿透了矩形阵列第一列上与“无限边疆”号相邻的“远方”号
接着穿透了“雾角”号、“南极洲”号和“极限”号。
它们的舰体立刻都处于红炽状态，像是舰队第一队列中接顺序亮起的一排巨灯。
039b
“无限边疆”号的部分核燃料被引发核聚变反应，热核爆炸的火球在被撞击处出现，迅速扩张
核火球也相继在“远方号”、“雾角”号、“南极洲”号和“极限”号上出现。
039c
水滴用了一分钟十八秒飞完了二千公里的路程，贯穿了联合舰队矩形阵列第一队列中的一百艘战舰。
飞散中渐渐冷却的金属岩浆本来已经看不清，在太空暗下来后，它们暗红色的光芒再次显现，像一条二千公里长的血河。
039d
水滴的每一次转向都是一个尖锐的折角，而不是像人类的太空飞行器那样成一段平滑曲线.
这种魔鬼般的飞行展示了一种完全在人类理解力之外的太空驱动方式.
这种驱动之下的水滴仿佛是一个没有质量的影子，像上帝的笔尖一样可以不理会动力学原理随意运动。
水滴就像一枚死神的绣花针，灵巧地上下翻飞，用一条毁灭的折线把第三队列的一百艘战舰贯穿起来。
水滴毁灭第二三队列用了两分钟三十五秒。
039e
“无限边疆”号击毁“远方号”、“远方号”击毁“雾角”号、“霉角”号击毁“南极洲”号，“南极洲”号……
“你他妈真的疯了！”
“每一艘被击中的战舰就像受了传染似的攻击队列中的下一艘，他妈的，死亡击鼓传花，真疯了！”
039f
两艘进入“前进四”的战舰却成功地逃脱了水滴的攻击，它们是“量子”号和“青铜时代”号.
在捕获行动开始前，“量子”号就接受了丁仪的建议，同“青铜时代”号一起进入了深海状态。
由于它们本身的位置处于矩形阵列的一角，与水滴隔着整个编队，有充分的时间脱离舰群，冲入太空深处。
040
太空中充满了碎片，形成了一团直径达十万公里、仍在迅速膨胀的金属云。
云中战舰爆炸的核火球把云团苍白的轮廓一次次显现出来，像宇宙暗夜中时隐时现的一张阴沉的巨脸。
在火球出现的间隙，金属岩浆的光芒则使云团变成如血的晚霞。
水滴变成一条上万公里长的巨龙。整个金属云团都映照着巨龙发出的光芒。
被烧熔的战舰化做百万吨金属岩浆爆发开来，把龙尾染成妖艳的血色……
040a
毁灭人类全部太空力量的，只是三体世界的一粒探测器，同样的探测器，还
有九个将在三年后到达太阳系，这十个探测器加在一起，大小也不及一艘三体战
舰的万分之一，而这样的三体战舰还有一千艘，正在夜以继日地向太阳系飞来。
毁灭你，与你有何相干？
040b
章北海进入了战舰上的大厅。三个月前，他就是从这里第一次进入“自然选择”号的。
大厅里是舰队官兵组成的方阵，但人数比那时要多几倍，是由追击舰队四艘战舰的官兵组成的。
五千多人的目光会聚在他身上，这显然不是看叛逃者的目光，舰长们依次向他敬礼。
040g
亚洲舰队‘自然选择’号、‘蓝色空间’号、‘深空’号，北美舰队‘企业’号，欧洲舰队‘终极规律’号
人类保存下来的五艘星际战舰，也是现在人类太空舰队的全部，被残酷地抛向宇宙的深渊，组成了星舰地球。
这里是第二个伊甸园，这里将是人类文明的第二个起源地。
041
“这是人类第一次真正进入太空。以前不管人类在太空中飞多远，只是地球放出的风筝。”
“风筝的线断了。不是因为拉线的手松开了，而是那手消失了。我们周围除了太空深渊什么都没有。”
“这种环境下，人将变成新人？”
“不，人将变成...非人。”
042
袭击者的情绪再次失控，他突然跃起死死扼住蓝西的脖子，宪兵进来才把他们拉开。
“不要再提什么催眠治疗，否则第二战勤部将成为全舰最痛恨的地方，你们都活不长的。”
043
“从成为军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准备好了去任何地方。”章北海说着，继续进行武器发射前的操作，
突然，警报声响彻飞船，如同来自黑暗太空的万鬼哭号。从警报响起到来袭的次声波氢弹爆炸，只间隔了四秒钟。
章北海本以为自己在两个多世纪的艰难历程中已经心硬如铁，但没有发现心灵最深处隐藏着的那些东西。
正是心中这最后的柔软杀了他，也杀了“自然选择”号上的所有人，在长达一个月的黑暗对峙中，他只比对方慢了几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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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攻击来自“终极规律”号，但它并没有成为伊甸园最后的幸运儿。
“蓝色空间”号内部已被抽成真空，所有人员都穿上了航天服。由于真空条件下不可能产生次声波，所以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蓝色空间”号就开始了反击。“终极规律”号立刻被五束高能伽马射线激光击中，发生了剧烈爆炸，其中人员无一生还。
044a
几乎在星舰地球发生这场黑暗战役的同时，在太阳系遥远的另一侧也发生了同样的惨剧：
“青铜时代”号对“量子”号发起突然攻击，同样使用次声波氢弹杀死了目标飞船内的全部生命，但保存了目标完整的舰体。
无际的太空就这样在它黑暗的怀抱中哺育出了黑暗的新人类。
044b
“蓝色空间”号把已被切割成多段的三艘战舰的残骸围成巨石阵的形状，构建了一处太空陵墓，在这里，为黑暗战役中的全体死难者举行了葬礼。
045
“这是现在的中心广场，从一百多米的高度俯拍的，就是大低谷纪念碑所在的地方。”
整个广场上白花花的一片，那些白色的颗粒蠕动着，像一锅煮着的大米粥。
“这是超级性派对，现在人数已过十万，还在增加。”
046
罗辑说：“我必须走了，要不这座城市真的要毁灭的。”
“为什么？”市长问。
“因为他觉得水滴是来杀他的。”史强说。
“呵呵呵...”市长的笑容很僵硬，“罗辑博士，你是我见过的最自作多情的人。”
047
水滴静静地悬浮在太空中，尾部的推进光环已经消失，浑圆的头部正对着太阳。
水滴向太阳不问断地发出了强烈电磁波，波的强度超过了太阳的放大阈值，频率则覆盖了能够被太阳放大的所有波段。
047a
新生活五村与公路问的沙漠变成了一张璀璨的光毯，密密麻麻地闪烁着，仿佛是萤火虫的海洋。
这是一大片人群，都是城里的人，发光的是他们的衣服。
罗辑和史强面对着一道光怪陆离的人墙。
047b
希恩斯指指跪在沙漠上的人群说：“在公众眼中，您现在有两个身份：
对于上帝的信仰者，您是他的正义天使；对于无神论者，您是银河系正义的超级文明的代言人。”
接着是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罗辑身上，他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可能。
048
一个接近光速的物体击中了187J3X1，
那东西体积很小，他们把它叫光粒，它穿过恒星外围气层的那一瞬间才从尾迹被观测到。
光粒虽然体积小，但由于十分接近光速，它的质量被相对论效应急剧放大，击中目标时已经达到187J3X1 恒星的八分之一，结果立刻摧毁了这恒星，
187J3X1 的四颗行星也在爆炸中被汽化。”
049
“我们得拉开点距离。才更有太空的感觉。”罗辑说。
史强也点上了一支烟。黑暗中，两颗小火星遥遥相对。
罗辑开始对史强讲述黑暗的宇宙社会学…… |
049a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
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
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不管是天使还是魔鬼，不管是婴儿还是老人，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
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
这就是宇宙文明的图景，这就是对费米悖论的解释。”
049b
屋里的墙壁都被改造成城市里的信息墙。
一幅最大的画面则显示着一颗悬浮在太空中的球体，这就是已经包裹着油膜物质的恒星级氢弹。
油膜物质呈透明状，可以清晰地看到其内部的氢弹，光洁的球面上映着一轮小小的太阳。
050
在雨夜中步行了一个小时后，罗辑来到了那片墓地。
后半夜雨停了，云层也开始散开，露出了一部分星空。
二百一十年前的那个黄昏。就在这里，他和叶文洁一起面对着同一个星空。
在初露的晨曦中，墓场清晰起来，罗辑艰难地站了起来。
然后，他面对着东方的晨光，开始了地球文明和三体文明的最后对决。 |
《黑暗森林》放映结束
000
君士坦丁十一世推开面前的一堆城防图，裹紧紫袍，静静等待着。
他的时间感很准确，震动果然准时到来，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厚重而猛烈。
银烛台震得嗡嗡作响，一缕灰尘自顶而下，这灰尘可能已经在达夫纳宫的屋顶上静静地待了上千年。它们落到烛苗里,激出一片火星。
001
这震动是一枚一千二百磅的花岗石质炮弹击中城墙时发出的，每次间隔三小时。
这是奥斯曼帝国的乌尔班巨炮装填一次所需的时间。
002
巨弹每次都能把城墙击开一个大缺口，像被一个无形的巨人啃了一口。
空中的碎石块还没落下，士兵和市民就向缺口一拥而上，像漫天尘土中一群英勇的蚂蚁。
浸透了夕阳金辉的漫天飞尘缓慢地飘向城内，像一块轻轻盖向君士坦丁堡的金色裹尸布。
003
狄奥伦娜的穿着却是上层的奢华与平民的保守并存：她里面穿着连袖白衫，外面却套着一件华贵的“帕拉”斗篷。
她的面庞有一种淫荡的妩媚，让人想起宁可美艳地腐烂也不悄然枯萎的花朵——一个妓*女，混的还不算坏的那种。
她的眼睛像得了热病似的发着光，透出一种她那个阶层的人很少见的兴奋与期待。
004
皇帝探头看去，只见一块血灰色的东西，软软的，像陈年的羊脂。皇帝看清并认出了那东西。
“大脑，那个安那托利亚人的。”
006
奥斯曼帝国的战舰布满海面。远看像一片黑色的铁钉，把蓝色的海面钉死了，使其无法在风中起伏。
006a
一眼看到塔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塔完好无损，尖利的塔顶直指天空。
007
魔法时代开始于公元1453 年5 月3 日16 时，那时高维碎块首次接触地球；
结束于1453 年5 月28 日21 时，这时碎块完全离开地球；
历时二十五天五小时。之后，这个世界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29日傍晚，君士坦丁堡陷落了。
008
“如果没有生命，地球演化到现在，表面就是这个样子。没有海洋，没有河流，全是干的。”
宇宙中的生命并不稀少，宇宙是很拥挤的。
那么，宇宙现在已经被生命改变了多少，这种改变已到了什么层次和深度?
大自然真是自然的吗?
009
云天明无言地看着胡文，一个由航天发动机专业毕业的生产饮料的企业家。
他是行动者，是实干家，生活是属于他这样的人的。至于自己这样的，只能被生活所抛弃。
“老弟，我欠你的。”胡文把三张信用卡和一张纸条塞到云天明手中，“里而有三百万，密码在这儿写着。” |
010
云天明突然理解了卡夫卡，理解了那个一百多年前沉默地行走在布拉格昏暗的街道上、与自己一样孤僻的男人。
他打开窗，看到了夜幕上那些银色的亮点
他知道该用那笔钱干什么了——他要送给程心一颗星星。
011
“你很幸运，和你赠与星星的那个女孩一样幸运。”何博士在浓重的夜色中说道。
“我不幸运，我快死了。”云天明说，然后把视线又投向夜空。
何博士默默地点了一支烟，沉默许久后说：“真那样的话，你仍然很幸运，大多数人，到死都没向尘世之外瞥一眼。”
云天明想，自己死后如果有墓碑，上面应该写——来了。爱了。给了她一颗星星。走了。
012
刚进大学时，一切都与他思象中的差不多，直到他见到程心。
他感到周围陌生冰冷的一切突然都充满了柔和温暖的阳光。
当然，他知道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他这种孤僻敏感的男生。
他能做的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沐浴在她带给自己的阳光中，静静地感受着春日的美丽。
013
云天明的胸膛清晰地感觉到了程心滴到他衣服上并渗进来的眼泪。
他们的目光第一次这么近地相遇，比他梦中的还近，她那双因泪水而格外晶莹的美丽眼睛让他心碎。
但接着，程心说出一句完全意外的话：“天明，你知道吗？安乐死法是为你通过的。”
014
PLA局长托马斯维德看上去比瓦季姆都年轻，也比后者长得帅，脸上的线条很古典。
程心试着报以微笑，但维德的第一句话让她的微笑和整个人都凝固了：
“你会把你妈卖给妓院吗?”维德问。
015
“用资源改变原理?”一个叫柯曼琳的上了年纪的法国女人用轻蔑的口吻说。
觉察到了男人们集中到程心身上的那种眼光，她感到很不舒服。
“核弹不在飞船上。”程心从容地说。
她这句话像一只手捂在锣面上，使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
016
“以后，不管是阶梯计划，还是别的什么计划什么事，只有我命令退却你们才能退却，在此之前，你们只能前进。”
他突然一改一贯沉稳冷淡的语调，像发狂的野兽般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前进！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016a
程心来到海南三亚——中国医学科学院最大的冬眠研究中心居然设在在这个炎热的地方。
当程心问能否把一个人的冬眠设备质量降到一百公斤时,中心负责人哑然失笑：一百公斤？一百吨都难！
017
“你们认为没有路，是因为没有学会不择手段。”
维德像一个鬼魅，只有双眸的冷光时隐时现。
“只送大脑。”他说。
018
程心是在四天前收到DX3906 所有权证书的，那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使她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一时晕头转向。
一整天，她都在心中不停地对自己说：有人送我一颗星星，有人送我一颗星星，我有了一颗星星……
她让全世界的女孩都嫉妒，包括所有活着的女孩和所有死去的公主，因为可以肯定，她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得到一颗星星的姑娘。
试问，对于一个女人，还有什么比爱她的人送她一颗星星更幸福呢?
“可他是谁呢?”程心自问。 |
019
等轻步离开的程心刚把门关上。云天明就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
真是个大傻瓜！ 还有比他更傻的吗？
他以为给了所爱的人一颗星星那人就爱他了？ 就流着圣洁的眼泪飞越大洋来救他了？多美的童话。
不是，程心是来让他死！姐姐让他去死，是真心想让他死得安乐。但程心，却想让他成为死得最惨的人！
020
“云天明，我代表联合国行星防御理事会战略悄报局问你：你愿意尽一个人类公民的责任，接受这个使命吗？”
看她圣洁的庄严，看她殷切的期待，她在为人类文明而战，她在保卫地球……
周围怎么是这样，看这束夕阳透进窗里的余晖，外面孤独的橡树，不过是坟墓中伸出的枯骨……
一抹凄惨的微笑出现在云天明的嘴角，渐渐溢散开来。
“好的，我接受。”他说。
021
按照危机后修订的《太空公约》，任何借助地球资源飞出太阳系之外的人类，都必需宣誓忠于人类社会。
“我不宣誓,在这个世界里我感到自己是个外人，没得到过多少快乐和幸福，也没得到过多少爱......”
他在说这番话时,，语气舒缓，仿佛在浏览自己凄凉的一生。
“但我不宣誓，我不认可自己对人类的责任。” 云天明镇定地说。
“我想看看另一个世界。至于是否对人类忠诚，要取决于我看到的三体文明是什么样子。”
022
维德转身欣赏了几秒钟程心的痛苦，然后满意地把最致命的一击抛给她：“哦。还有一个惊喜： 你的那颗星星是他送的。”
程心愕然僵硬在那里，周围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飞快变化，仿佛之前看到的只是生活的投影，某种真实的色彩此时才显现出来。
023
工作台上面放着个一米左右高的不锈钢圆柱形绝热容器，刚刚密封。
容器中装着的，仿佛不像是尘世中的东西……
024
那面九点三公斤重的巨帆，用四根五百千米长的蛛丝拖曳着那个直径仅四十五厘米的球形舱。
加速航段从地球延伸至木星轨道，核爆炸的闪光以一定的间隔不断地在巨帆后面亮起，像搏动的心脏。
辐射的飓风强劲地推 动着这片轻盈的羽毛。
然而故障出现了，可能是一根帆索断了。帆得到了一个错误的速度分量，偏离了预定航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但阶梯计划至少成功了一半，人类成功地把一架飞行器——尽管轻得像羽毛——推进到准相对论速度。
025
“万有引力”号是末日战役后地球建造的第一艘恒星级战舰，呈一个白色圆柱体。
这个圆柱体是如此规则，以至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好像某种超级绘图软件以太空位屏幕绘出的一个基本形状，仿佛是柏拉图理想世界中的一个元素
事实上，“万有引力”号的整个船体就是一个引力波天线，可以随时向宇宙的各个方向广播引力波信息。
026
突然，一切陷入寂静，周围的人海依旧沸腾着，但发出的声浪完全消失了。
上校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脸上仍残留着温暖的微笑，但声音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如利剑般锋利：
“现在声明：你们都已被开除军籍，不再属于太阳系舰队。所有携带武器的人请把武器交出来！
从现在起你们所有人都因一级谋杀罪和反人类罪被逮捕了！”
027
“得知青铜时代号再也不可能返回、飞船就是我的全部世界的那一瞬间，我就改变了。没有过程，一下子就变了。
那一瞬间我就放弃了自我，成了集体的一部分，只有集体生存下来，自己的存在才有意义……就是这样。
青铜时代号建立了这样一个集体极权社会，只用了五分钟。当人类真正流落太空时，极权只需五分钟。”
028
“遗体是怎样食用的?”
“就是那样，大多数是同生态循环系统的蔬菜和肉类混在一起烹调。”
“食用者都是哪些人?”
“青铜时代号上的所有人。舰上四个餐厅里都有这种食物，肯定都吃过。”
“就因为流落太空，你们就轻易突破了道德的底线？”
“把那么多宝贵的蛋白质资源抛弃在太空中不加以利用，才是打破了道德底线。” |
029
尼尔斯科特舰长在法庭的最后陈述：
“我没有太多可说的，只有一个警告：生命从海洋登上陆地是地球生物进化的一个里程碑，但那些上岸的鱼再也不是鱼了；
同样，真正进入太空的人，再也不是人了。
所以，人们，当你们打算飞向外太空再也不回头时，请千万慎重，需付出的代价比你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030
史耐德在面前调出一个操作界面，以令人目眩的速度点击着，他在激活‘清铜时代”号的大功率超远程星际通信系统。
“青铜时代’呼叫‘蓝色空间’!‘青铜时代’呼叫‘蓝色空间! ”。
一束激光穿透史耐德的胸膛，血液变成红色的蒸汽喷出，被自己的血雾所笼罩的他，用尽最后的生命嘶哑地喊出一句话：
“不要返航，这里不是家!”
030a
在程心眼中，艾AA 是个像鸟一般轻灵的女孩子。她自称熟悉公元人，因为自己的导师就是一位公元世纪的物理学家。
031
每根树枝都是一条大街，路面飘浮着许多信息窗口，使得街道像一条五光十色的河流。
走在树枝大街上，被挂在周围和上方树枝的建筑所围绕，仿佛是一只小虫子飞行在树叶和果实都发出绚丽光芒的梦幻森林中。
032
他们面容白嫩姣好，长发披肩，身材苗条柔软，仿佛骨头都是香蕉做的。举止是那么优雅轻柔，说话声音随着微风传过来，细软而甜美……
程心想起了21 纪初的某些日韩男明星，第一眼看上去也是美丽女孩的样子，那时人们称之为男色时代来临。
大低谷打断了人类的女性化进程，但随着威摄时代而来的半个多世纪的舒适的和平。使这一进程加速了。
这样一个柔软的女性世界，威慑？！
033
但程心的目光立刻集中在维德的右手上，那手握着一把手枪，公元世纪的手枪，枪口对着程心。。
“现在，我的新计划不需要你。挡道的棋子都应清除。我只能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034
黑暗森林威慑是悬在两个世界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罗辑就是悬剑的发丝，他被称为执剑人。
两个世界的战略平衡，像一个倒放的金字塔，令人心悸地支撑在他这样一个针尖般的原点上。
人类对三体世界的任何政策，都不可能绕过执剑人，执剑人就成为像面壁者一样拥有巨大权力的独裁者。
罗辑的形象由救世主一天一天地变成了一个不寻理喻的怪物和毁灭世界的暴君。
035
本届奥斯卡奖的最佳影片《长江童话》，描写分别居住在长江入海口和源头的一对情侣的爱情。
整部影片中男女主人公之间的距离不可跨越，他们从未见面，但他们的思念之情却被表现得无比凄婉动人。
影片的摄影也十分唯美，长江入海处江南的清丽婉约和源头青藏高原的雄浑壮阔相互映衬，令程心陶醉。
“要是知道这些电影、画和音乐的作者，你就更吃惊了，他们都是四光年外的三体人。”AA 说。
036
智子住在位于城市边缘的一棵巨树上，住所位于最顶端的树枝上，在一团白云中时隐时现。
037
她浅浅一笑，如微风吹皱一汪春水，水中的阳光细碎轻柔地荡漾开来。她整个人就是一个汉字：柔——外形和内涵都像。
她的女人味太浓了，像一滴浓缩的颜料，如果把她扔到一个大湖中溶化开来，那整个湖都是女人的色彩了。 |
037a
智子的玉臂仿佛不是自己在动，而是被微风吹拂着飘荡。
她的纤纤玉手所抚弄的也仿佛不是茶具，而是某种更为柔软的东西，像轻纱，像白云，像……时间。
是的，她在轻抚时间，时间在她的手中变得柔软蜿蜒，流淌得如同竹林中的那层薄雾般缓慢。
血与火的历史消失了，尘世也退到不存在的远方，只有白云、竹林和茶香，这真的是日本茶道中“和敬清寂”的世界。
038
“在公众眼中，理想的执剑人要让三体世界害怕，同时却要让人类，也就是现在这些娘儿们和假娘儿们不害怕。
这样的人当然不存在，所以他们就倾向于让自己不害怕的。你让他们不害怕，因为你是一个在她们眼中形象美好的女人。
这些娘娘腔看事情只会看表面……她们都认为宇宙大同就要到来了，所以威慑越来越不重要，执剑的手应该稳当一些。”
039
她看清了自己对这个新世界的感情的实质：母性，是她在公元世纪从未体会过的母性。
在她的潜意识中，新世界中所有的人都是自己的孩子，她不可能看着他们受到伤害。
040
在全体苏醒后第九十八小时，“万有引力”号上的心理医生接待了第一位咨询者。
来人是戴文中校，这令韦斯特有些吃惊，在医生的记录中，他是舰上心理稳定系数最高的人。
戴文是随舰的宪兵指挥官，地球上的男人是最后一代像男人的男人，而戴文丈是他们中间最男性化的，他外形瓢悍，常被误认为是公元人。
041
艾克很担心薇拉。他来到薇拉的门前使劲砸门，脑子里浮现的都是薇拉断了半截腿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可怕画面。
作为舰上AI系统维护工程师，俄罗斯美人薇拉是艾克狂热追求的对象，但薇拉对他没什么兴趣。开门后她照例堵在门口和他说话。
“哦，亲爱的，”艾克手指薇拉丰满的胸部说，“我来看看，你……还好吗?”艾克向下看看，薇拉的两条修长的美腿完好无损。
“白痴！”薇拉厉声呵斥道。
042
刘晓明中士见到的超自然景象可以称得上壮观了。当时他正在执行一项舰外维修任务。
中士驾驶太空艇从舰体中部驶出“万有引力”号，在太空中滑行到能够看到飞船整体的距离。
中士很快发现了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万有引力”号的尾部竟然是一个斜面! 就像舰尾被一把无形的巨刀削掉了一段!
043
关一帆长期呆在舰尾的宇宙学观测站工作，人们称他为“舰尾隐士”。这人不修边幅，但看上去还是很年轻。
按照韦斯特的分析，关一帆患的是幽闭恐惧症：“你研究的对象是最大的，可待的地方却是最小的”
按照关一帆的说法，自己没病，是宇宙病了。宇宙患的是“三与三干万综合征”！
045
“去物质效应”是宇航心理学中的一个概念。
远离太阳系的外太空中，世界已经失去了质量和实体感，空间主宰了一切。这个心理模型是宇航心理学的甚本坐标。
在亚光速下，飞船的运动是不可察觉的，宇宙变成了一间没有边际的空旷展厅，群星都像幻觉，飞船是唯一的展品。
这种心理模型可能带来巨大的孤独感，并且很容易在潜愈识中产生对“展品”的超级观察者的幻想。
046
威慑纪元6 年，“地球之子”对设在南极大陆的一个引力波发射台发动袭击，企图夺取发射器，进而掌握威慑控制权。
“地球之子”出动三百多名武装人员。使用了包括小型次声核弹在内的先进武器，加上该组织在发射台内部潜伏的内应，袭击险些得手。
如果不是守卫部队及时炸毁了发射天线，后果不堪设想。
048
罗辑头发和胡须都很长。他仿佛是海滩上一只孤独的铁锚，任岁月之风从头项吹过，任时间之浪在面前咆哮，巍然不动。
罗辑与三体世界对视了五十四年，他由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变成一位面壁五十四年的真正面壁者。
他已经使自己变成一台威摄机器，一枚在半个世纪的没长岁月中每一秒都一触即发的地雷。维持着两个世界恐怖的平衡。
049
罗辑置身于宇宙的决斗场，他所面对的是一招夺命的日本剑道。
在真正的日本剑道中，格斗过程极其短暂，利剑相击的转瞬间，已有一方倒在血泊中。
但在这电光石火的对决之前，双方都要以一个石雕般凝固的姿势站定，长时间地逼视对方。
这时，剑客的剑不在手里而在心中，灵魂之剑如无声的霹雳撞击搏杀，手中剑未出。胜负生死已定。
049a
五个强互作用力宇宙探测器以一、二、三分为三个编队，以25000千米/秒的速度冲向地球，预计十分钟后到达地面!
在程心的身边出现了1 至5 这五个悬浮的数字，发出幽幽的绿光。
罗辑等待了半个世纪的晴空霹雳，在他离开五分钟后就降临到了程心的头上。
050
就在五分钟前程心接过红色开关的一刹那，水滴立刻复出，开始向地球全力加速，没有多耽搁一秒钟。
她以执剑人的身份面对那个遥远的世界，准备用一生的时间下这盘棋。但对方没有移动一枚棋，而是抓起棋盘向她劈头盖脸砸过来。
强震出现了，这是水滴穿过地层时产生的。
引力波宇宙广播系统无法恢复。黑暗森林威慑终止。
051
地平线上那朵蘑菇云，那是从地下喷出的尘埃，十分浓密，以至于看上去像是固体。
它突兀地出现在平静的天地之间，仿佛是用图形软件在幅风景画中随意叠加上去的东西。
那朵蘑菇云像是一个丑陋的头像，在夕阳中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蘑菇云是从水滴穿入地层的位置喷出的。
052
坑呈漏斗状，中心有几十米深，大团浓密的白烟仍从坑中涌出，坑底有一片暗红色，那是一洼岩浆。
就在这个坑下方四十五千米深处，引力波天线，那个长一千五百米、直径五十米，浮于地幔空洞的圆柱体，已经被击成碎片。
053
在夕阳透过烟尘投下的变幻光影中，一个苗条的身影正向这里走来。一直等那人走到面前，程心才认出她是智子。
除了依旧白嫩蛟美的脸，这个机器人与程心上次见到的已经判若两人。头上那曾经插着鲜花的圆发髻不见了，手持一把长刀，显得英姿飒爽。
智子把长刀向后一扬，“我要走了，请代我向罗辑博士表达三体世界的敬意，如果有机会也请向托马斯维德先生表示遗憾。
韦德先生的威慑度是百分之一百，那个魔鬼如果成为执剑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怜虫们，准备去澳大利亚吧!”
053a
在三体舰队驶出尘埃云后仅三天，观测系统竟然在第二片尘埃云中发现了航迹，也是四百一十五条！
第一支三体舰队从第一片尘埃云到达第二片用了五年，而第二支舰队只用了六天，三体舰队达到了光速！
舰队穿过第一片尘埃云时立刻进入光速，没有加速过程，如果是这样，三体第二舰队应该已经到达了太阳系。
现在使用中型天文望远镜，也可以看到太空中的一片亮点，有四百一十五个。那是三体舰队减速时推进器的火焰。
054
在史称“保留地声明”的讲话发表五天后，五个水滴中的一个攻击了北美、欧洲和亚洲的三座大城市。
它径直穿过城市的巨树森林，沿途撞击悬挂在树枝上的建筑.
那些被击中的建筑像烂掉的果实一般，从几百米高度坠落到地面，造成三十多万人死亡。
055
热浪滚滚的维多利亚沙漠，目力所及之处，密布着刚建成的简易住房。
在正午的阳光下，这些合成板和薄金属板建成的房子显得崭新而脆弱，像一大片刚扔到沙漠上的折纸玩具。
库克船长在五个世纪前发现澳大利亚时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全人类会聚集到这块曾经无比空旷的大陆上。
057
“断了的骨头长好后，愈合的断裂处长得比原来还粗，这在医学上叫超量恢复。
他们曾经缺什么你是知道的，他们超量恢复了吗？恢复到什么程度？谁也不清楚。”
八十多岁的弗雷斯是澳大利亚土著，黝黑的脸上长着雪白的胡须。 |
057a
“走吧。”服刑中的维德一边干活一边说，“我是说离开澳大利亚。”
维德低声说，他说这话时嘴唇几乎不动，眼睛盯着地面，稍远此的人都会以为他在专心干活。
057b
属于太阳系舰队的约一百万人则全部移民至舰队的火星基地，那里是三体世界为人类指定的第二处保留地。
058
第一架运输机刚把吊运的食品垛放到城墙根，人群就如决堤的洪水般拥来，很快把食品垛围住淹没。
抢到食品的人又面临着周围人的争抢，那一袋袋食品像蚁群中的米粒一般。很快被撕碎扯烂，然后人们又争抢散落在地的东西。
059
已是深夜，她看到门厅的台阶上有一闪一闪的火星，那是弗雷斯在抽烟。
乱世之中，只有弗雷斯的淡定，能让她那颗惊惶不定的心时时得到平复。
060
悉尼事件引发了移民对澳大利亚政府早已郁积的众怒。
几千万人涌入悉尼，洗劫了城市，像一个巨大的蚁群搜盖了一具新鲜的动物尸体，很快使其变成白骨架。
悉尼市内火光冲天，犯罪横行，变成一个恐怖森林，生存条件还不如移民区了。
061
在这块拥挤饥饿的大陆上，原有的社会体制迅速瓦解，人民只希望政府能给他们带来食物、水和 能放一张床的生存空间，别的都不在乎了。
062
战斗是用石头打的。现在除了澳大利亚，各国家军队甚至连冷兵器也不可能做到人手一把。
在这些阴暗的日子里，无数人早上醒来时都不相信自己真回到了现实。
仅仅半年的时间里，人类社会倒退了如此长的距离，一只脚甚至已经踏进了中世纪。
063
当移民期限过后，智子下达了消灭保留区外所有人类的命令，地球治安军彻底变成了魔鬼。
他们驾驶着飞行车端着激光狙击枪。在城市和原野像猎鹰一样盘旋，见人就杀。
064
堪培拉的国会大厦于1988年落成，从远处看如同一个依山而建的巨大掩体，在它的上方有一根可能是地球上最高的旗杆。
那根高八十多米的旗杆由四根象征着稳固的巨型钢梁支撑在空中，不过现在看来，倒像一个大帐篷的骨架。
旗杆上现在飘扬的是联合国国旗，自悉尼*河蟹*以来，迁至堪培拉的联合国就把这里作为总部。
065
最后审判日到了，议会大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智子环视大厅中所有的人:
“粮食? 每个人看看你们的周围，都是粮食，活生生的粮食。在即将到来的生存竞争中，大部分人将被淘汰。
生存本来就是一种幸运，冷酷的宇宙中到处如此。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类有了一种幻觉，认为生存成了唾手可得的东西，这就是你们失败的根本原因。
进化的旗帜将再次在这个世界升起，你们将为生存而战。我希望在座的每个人都能吃到粮食，而不是被粮食吃掉。”
即使到了三个月后完全断粮之际，大部分人也不会吃人，所以大部分人将被淘汰。
剩下的那五千万人无论仍然是人还是变成其他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人类作为一个概念即将消失。
066
水滴形状依旧，但表面不再是绝对光滑的镜面，而是呈现晦暗的黄铜色，仿佛一个巫师维持青春的巫术突然失效。
三个世纪的太空岁月留下的痕迹一下子全部显现出来，它不再是一个亮晶晶的精灵，变成了一枚飘浮在太空中的旧炮弹。
水滴死了。 |
067
一群全副武装的人从另一条廊道冲进来，身穿末日战役前的深蓝色陆战队宇宙服，显然是来自“蓝色空间号”，端着杀伤力很大的激光冲锋枪。
“蓝色空间”号上的人数是“万有引力”号的十倍，仅陆战队员就有一百多名，可以轻易控制‘万有引力”号全舰。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置信的，“蓝色空间”号已经变成一艘超自然的魔法战舰，"万有引力”号上的人们在重温末日战役中的震撼。
068
“蓝色空间”号舰长褚岩上校四十三岁，看上去还要年轻些，风度儒推，言行举止沉稳中甚至带着一丝羞涩。
但在地球世界，褚岩已是一个传奇。黑暗战役中，是他命令提前抽空了“蓝色空间”号内部的空气，在次声波攻击中免于覆灭。
黑暗森林威摄建立后，也是他顶着全舰思乡心切的巨大压力，没有全速回航地球，使得在接到“青铜时代”号警报后有足够时间逃离。
070
几十只手一起按下，按钮闪起了最后的红光。
这时，距叶文洁在公元20 世纪的那个清晨按下那个红色按钮已经三百一十五年了。
引力波发射启动了。这死亡之琴只弹奏了十二秒就停止了，然后一切陷入寂静。
在飞船外面，时空的薄膜在引力波中泛起一片涟漪，像风吹皱了暗夜中的湖面，对两个世界的死亡判决以光速传向整个宇宙。
071
三体星系的位置暴露了，当然太阳系也暴露了。三体人要跑了！
他们的第二支舰队已经转向，离开太阳系了，所有的水滴也都从地球撤走了。
用智子刚才的话说：太阳系再也不用担心入侵，这里和三体星系一样，已经成了全宇宙都避之不及的死亡之地。
072
置身四维空间的感觉是不可能用语言来描述的，这是视觉信息的海洋，仿佛整个宇宙的所有细节全聚集在周围色彩斑斓地并列呈现出来。
当一个物体在所有层次上都暴露在四维时，便产生了一种令人眩晕的深度感，“从果核中看到无穷”不再是一个比喻。
关一帆后来的一句话成为经典：“方寸之间，深不见底啊。”
073
环箍直径约二十千米，像一只暗铜色的太空魔戒。环箍上可以看到电路状的复杂结构。
这是人类第一次直接观察到两个世界之外的第三方宇宙文明。
“魔戒”是封闭的! 它处于四维空间中，却没有呈现三维展开，它的内部完全不可见，这就意味着它是一个四维物体！
080
二十二天后，四维碎块的边界退过了“魔戒”。
在它进入三维太空的那一瞬间，宇宙仿佛被拦腰斩断，长长的断口发出炫目的强光，如同一颗恒星被瞬间拉成一条线。
当光芒瀚淡一些后，一条横过整个太空的长线显现出来，从飞船上看不到它的头和尾，像上帝在宇宙的绘图板上比着丁字尺从左到右画了一道。
据测量，这条把可见的宇宙分成两部分的线，其长度接近一个天文单位，约一亿三千万千米，几乎可以把地球和太阳连接起来。
081
这六年，程心的公司在她的运作下飞速发展起来，成为近地轨道太空建筑业的巨头。
但她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家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还是那副活泼女孩儿的样子，不过在这个时代这也很正常。
083
得知引力波宇宙广播启动后，全世界为此欢呼不已。“蓝色空间”号和“万有引力”号成为神话般的拯救之船。
同时成为英雄的还有移民时期在各大陆坚持战斗的地球抵抗运动成员。
当那些衣衫槛褛的抵抗战士出现在公众面前时，所有的人都热泪盈眶。
一时间，两艘飞船和抵抗战士成为人类伟大精神的象征。
084
程心的眼睛复明了，心里仍一片黑暗，终日处于抑郁的深海中。
她不再记得自己的生活中还曾有过阳光，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不再接受来自外界的信息，对自己那迅速扩大的公司也毫不关心。 |
085
天空中有一颗发出蓝光的星星，其亮度压过了所有的星光，很快照出了地面上的人影，使城市的灯海黯然失色。
近三个世纪以来，那是人们仰望夜空时看得最多的一个位置。
安逸的美梦彻底破灭，黑暗森林理论得到了最后的证实，三体世界被摧毁了。
085a
灾难发生时，光粒击中恒星的位置正在行星运行的黄道面上。
恒星内部的物质从裂孔喷涌而出，形成了一股五万千米粗的烈焰喷泉。喷出的太*河蟹*质温度高达千万度，直冲太空。
从行星上看去，太阳表面仿佛长出了一棵灿烂的火树。
运行中的行星接触了火树的树梢，然后在喷出物质带中运行了三十分钟，表面均被烧熔，岩浆的海洋覆盖了一切。
087
罗辑让程心想起了弗雷斯，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都带来了公元世纪某种山一般强大的东西，让程心在这陌生的新纪元有一种依靠。
还有维德，那个差点杀了她的像狼一般邪恶凶狠的公元男人，她对他既恨又怕，但在他身上，她居然也感到一种依靠，这感觉真的很奇怪。
088
智子开口了：“从远距离观察，三体星系看起来比太阳系更危险。”
程心吃惊地问：“为什么?”
智子坚决地摇摇头，“这永远不能告诉你们。”
“那么，黑暗森林打击有可能防御吗？”
“请相信我，人类绝对无法在打击中幸存，逃亡吧。”
089
智子对罗辑充满了敬畏，只要她面对罗辑，这敬畏就会从目光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逻辑果断地说：“下面是我的问题：是否存在某种安全声明，可以向宇宙表明一个文明不会对其他世界构成任何威胁，进而避免黑暗森林打击？”
对这个问题，智子迟迟不回答，一会儿端起茶杯喝水，一会儿又垂下双眼沉思。
090
地球成了一座大教堂，成为了一颗祈祷之星，每个人都以从未有过的虔诚祈祷着救赎的出现。
除了梵蒂冈教皇主持的多次全球规模的礼拜外，人们在各种场合都进行着小群体的或个人的祈祷。
他们饭前和睡前都默诵着同一句祷词：主啊，降予我们启示吧，指引我们向星空表达我们的善意，让全宇宙知道我们是安全的。
091
“在分别前，我要完成最后一项使命，传递一个信息。”智子说着，起身抬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程心。
“程心，云天明要见你。”
093
程心抬头看去，同步轨道终端站已经能看出形状，它由多个同心圆构成，由五根辐条连为一体。
最初的终端站只有中心一小部分，那些圆环是不同时代扩建的，越靠外的环越新，终端站整体在缓缓地旋转。
094
A225港的一个扁平大厅，大厅的一侧则完全向太空敞开。
不远处一团强光亮起。照亮了整个港口，那艘刚启动发动机的太空艇缓缓移出，很快加速直接从港口的敞开处冲进太空.
程心看到了一个人们已经习以为常的技术奇迹，她一直不明白如何在不完全封闭的大空建筑中保持空气和气压。
095
这一艘是最普通的形状，球形，很规则，程心甚至看不出推进器在哪一侧。这艘太空艇的体积大约相当于过去的一辆中巴车。
程心就要乘坐它去与云天明会面。地点在地球与太阳的引力平衡处：拉格朗日点。
096
程心曾无数次猜测自己将看到什么，也许只有声音或文字，也许会看到一个培养液中的大脑。
也许会看到云天明完整的本人……虽然她认为最后的那个可能性很小，但还是设想了那种情况下云天明可能身处的环境。
也想出了无数种，然而，现在见到的绝对超出了她的想象——那是一片灿烂阳光之下的金色麦田。 |
097
在这黑土田园之上，程心看到了一个异世界的天空。
那是由一大团纷乱的管道构成的，管道有粗有细，都呈暗灰色，像一团乱麻般缠绕纠结。
在这缠盘成一堆的上千根管道中有一些在发光，像蜿挺曲折的灯丝，把光芒洒向麦田。
这团管道的混乱程度绝不是疏于整理造成的，相反，形成这种混乱是要费很大力气的。
仅从外形上看，这个系统所表现出来的工程理念是人类完全无法理解的。
098
有一个人从麦田深处走来，程心远远就认出了他是云天明。云天明穿着类似于反射膜的布料做成的衣服，像那顶草帽一样旧。
他在麦田中慢慢走近，程心看清了他的脸，他看上去很年轻，就是三个世纪前与她分别时的岁数，但比那时健康许多，脸晒得有些黑。
现在的云天明，所显露出来的只有成熟，从他身上看不到故事，虽然故事肯定存在，而且一定比十部奥德赛史诗更曲折、诡异和壮丽，但看不到。
三个世纪在太空深处孤独的漂流，在异界那难以想象的人生旅程，身体和灵魂注定要经历的无数磨难和考验，在他的身上都没有丝毫痕迹，只留下成熟，充满阳光的成熟，像他身后金黄的麦子。
099
“那我们约定一个相会的地点吧，除了地球，再约另一个地方，银河系中的一个地方。”
“那就在你送给我的那颗星吧，那是我们的星星。”程心不假思索地说。
“好，在我们的星星!”
099a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国叫无故事王国。无故事王国有一个贤明的国王。
国王有两个儿子，分别是深水王子和冰沙王子，还有一个女儿露珠公主。
099c
针眼画师画的确实是国王，画面上的国王就是他在宴会上看到的装束，满头银发，身穿华服，但表情大不相同。
国王的目光中没有了威严和睿智，而是透出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如梦初醒、迷惑、震惊、悲哀……
藏在这一切后面的是来不及浮现的巨大恐俱，就像看到自己最亲密的人突然拔剑刺来的那一瞬间。
099f
有一天，飞来了一条渊龙，那龙通体乌黑。先后有三个大画师画下了它，但它仍然在画外潜游和飞翔。
后来一名武士杀死了渊龙，渊龙的尸体烧焦了，我就从灰堆中收集了少量残骸，制成了这把伞。
伞面是渊龙的翼膜做的，伞骨、伞柄和伞撑都是用它的乌骨做成，伞沿的宝石是渊龙的肾结石。
这把伞能够保护打着它的人不被画到画里。
099g
一辆轻便马车从一个侧门驶出王宫，卫队长长帆赶着车，身边是露珠公主。
由于公主以前几乎没有出过王宫，所以人们都不认识她，看到她的人仍惊叹她的美丽。
人们也称赞驾车的小伙子的孔武英俊，笑话那把奇怪的伞。
好在没有人质疑伞的用途，今天阳光灿烂，人们都以为这是遮阳伞。
100
这种鱼叫饕餮鱼，是一种内陆的淡水鱼，生长在赫尔辛根默斯肯岩洞深处黑暗的水潭中。
饕餮鱼在海中能够飞快地生长，长得比在陆地上要大得多，能达到一人多长，同时繁殖极快，数量飞速增加。
101
公主首先看到的不是墓岛，而是站在小岛上的那个巨人，那显然就是深水王子。他顶天立地站在岛上，像海上的一座孤峰。
他强健的肌肉像孤峰上的岩石，他的头发在海风飘荡，像峰顶的树丛。
102
赫尔辛根默斯肯的泡泡在大风中飘得极快，加上它们是全透明的，只有跑得和它们一样快，才能看到它们。
骑最快的马才能追上风中的泡泡。当魔泡树吹出泡泡时，制肥皂的人就骑着快马顺风狂奔、在马上用一种薄纱网兜收集泡泡。
要收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泡泡才能造出一块香皂——完全没重量的香皂。
103
饕餮鱼的黑鳍在周围的海面上出现，向小船围拢过来。它们除了肚皮通体乌黑，像钢铁做成的机器，但一进入泡沫就变得懒散温顺。
小船在平静的海面上前进，无数的饕餮鱼从两测游过来，像在进行一场云河中的朝圣。
104
深水王子这时的身高与普通人无异。他微笑着，像一个宽厚的渔民，但公主却从他身上看到了父王的影子。
公主强忍住眼泪说道：“哥哥，我是你的妹妹露珠！”
“你像我的妹妹。”王子微笑着，点点头。
105
冰沙与深水的剑术不相上下，但由于后者不符合透视原理，冰沙很难准确判断自己与对手的距离，处于明显劣势。
决斗很快结束，冰沙被深水一剑刺穿胸膛。
106
“我不怕。”公主的双眼在烛光中焕发出生命的光芒，让长帆感到周围又亮了起来。
“公主，我可以跟着你到海的尽头，到世界尽头。”长帆动情地说。
“那我们就是最后两个走出王国的人了。”公主说。
“这次我们乘帆船。”
“对，雪白的帆。”
107
程心低头望着浴缸中缓缓前进的纸船，立刻明白了原理：
香皂在水中溶解后，降低了小船后方水面的张力，但船前方水面的张力不变，小船就被前方水面的张力拉过去了。
程心的思想随即被一道闪电照亮！在她的眼中，浴缸中平静的水面变成了漆黑的太空，白色的小纸船在这无际的虚空中以光速航行……
109
程心的眼睛却湿润了。她想到了云天明，想象着这个在外太空的漫漫长夜和怪异险恶的异族社会中孤军奋战的男人。
为了向人类传递情报，如何殚精竭虑，设计了这样一个隐喻模式，再在漫长的孤独岁月中创作出上百个童话故事，最后精心地把情报隐藏在其中三个故事中。
三个世纪前他送给了程心一颗星星，三个世纪后他又带给人类一个希望。
110
赫尔辛根山靠着海，在山顶能看到默斯肯岛，默斯肯岛是距赫尔辛根山最近的一座海岛。
这里虽地处北极圈白内，但受到太平洋暖流的影响，气候比较温和。不过现在的海风仍然使人感到十分阴冷。
111
死亡是唯一一座永远亮着的灯塔，不管你向哪里航行，最终都得转向它指引的方向。一切都会逝去，只有死神永生。
112
这个巨大的漏斗状凹陷直径约有一千米，倾斜的水墙足有三十度，水墙的表面致密而平滑，仿佛固体一般。
在底部那个小小的孔洞处转速达到最高，摄人心魄的轰鸣声显示了一种碾碎一切、吮吸一切的力量和疯狂。
进人旋涡已经二十分钟，小艇已滑落下水墙总高度的三分之一，目力所及之处全是水墙。
大旋涡底部的吮洞传出的轰鸣声压住了一切，让大家再也不能对话。
114
如果太阳系的真空光速降到每秒十六点七千米以下，光将无法逃脱太阳的引力，太阳系阳系将变成一个黑洞。
由于光速不可超越，如果光出不去，那就什么都出不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飞出太阳系黑洞的视界。
这个星系将与宇宙的其余部分彻底隔绝，变成一个绝对封闭的世界。
对于宇宙的其他部分来说，这样的世界绝对安全。
后来，人们把低光速黑洞称为黑域，它的史瓦西平径很大。内部不是时空奇点，而是一个广阔的区域。 |
115
城市中乱象已经出现。空中的飞行车突然增多，交通变得混乱，所有车辆都在拥挤中高速抢行。
飞行车向着发射港方向飞去，汇入一条浩浩荡荡的空中车流。
这飞蝗群一般的车辆都是飞向发射港的，车流在地而投下了一条流动的影子，仿佛是城市流淌而出的血液。
116
在前方目的地的方向出现了十几根直插蓝天的白线，那是太空穿梭机的尾迹。
新的白线还在不断从地面升起，每条自线的头部都有一个火团，那是穿梭机聚变发动的光焰。
这是人类从地球最大规模的一次集体逃离。
117
剩下的孩子们围在他们老师的身边痛苦着，像等待着最后一次落下永远不再升起的太阳。
这景象在泪水中模糊了，程心仍能感受到孩子们那绝望的目光，如万箭穿心。
118
一团耀眼的火球出现在穿梭机的丛林中。有人竟然在停泊区的人群中启动发射了！
只过了十几秒钟，又一架穿梭机从停泊区起飞，轰鸣、火光和热浪让人群由僵滞陷入极度的狂乱中。
接下来，第三架，第四架……停泊区的穿梭机相继强行发射，团团烈焰中，焦黑的人体拖着烟火在空中横飞，停泊区变成了火葬场!
120
太阳系预警系统计划建立了三十五个观测单元，从所有方向密切监视太空中的光粒辐射。
三体星系的恒星爆发已经七年，残留的星云渐渐变成一片柔和模糊的云团。
星云的背景上看出了隐隐约约的轮廓线，勾勒出一个圆形，像夜空中的一个肥皂泡。
“肥皂泡”直径约五十个天文单位，在里面可以容纳三体星系或太阳系。这里正是三体第二舰队进入光速的位置。
这便是曲率驱动飞船在进入光速的加速段留下的航迹！
120a
曲率驱动航迹的发现，使得已经备受质疑的光速飞船计划彻底死亡。
处于幼年的人类文明打开家门向外看了一眼，外面无边的暗夜吓住了他，他面对黑暗中的广袤和深邃打了个寒战，紧紧地关上了门。
121
与程心一起停泊在“木星”背阳面的还有十九艘太空艇，用它们模拟掩体工程计划在木星建设的二十座太空城。
122
程心打量了维德一眼，发现时光仍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印记。
“你为什么选择光速飞船?”维德问，转头毫无顾忌地直视着程心。
“因为只有在这个选择中，人是大写的。”程心说，勇敢地迎接着他的目光。
“但是，你没有完成这种事情的能力和精神力量。给我你拥有的一切。我用这些去造光速飞船”
“不要犯第二次错误。”维德说，这话的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程心的心上。
123
随着光焰的消失，巨石处于红炽状态的一半发出的光显现出来，很快在太空的严寒中变成暗红色。
四块巨石后面的五十艘太空艇全部安然无恙。
延时五秒的图像传回地球，整个世界一片欢腾，对未来的希望像氢弹一样爆发开来，掩体计划模拟试验的目的达到了。
124
“照他说的做，把他要的都给他!”AA 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程心吃惊地看着AA，她本来以她是这件事最大的障碍。
“你没有能力做这件事，这会彻底毁了你的！但他这个混蛋、恶魔、杀人犯、野心家、政治流氓、技术狂人……让他去干好了，这是地狱，让他跳进去吧。” |
125
她本来以为永远也看不到这样平凡的城市景观了。城市规划得很整齐，好像是一次性建成的。
这些整齐的建筑密集地排列着，直到目力所及的远方，在那里，是向上升起的山坡，城市延伸到坡上。
——程心发现，远处那升起的地面并不是山坡，而是一直上升与“对面”连在一起的。
相反的方向地面也在远方一直升到“对面”——这个世界是在一个大圆筒中。
“这是亚洲一号太空城，在木星的背面。”曹彬这才回答程心刚才的问题。
新世界就这样展现在程心面前，所有的平凡瞬间变为震撼，她感到自己这时才真正苏醒过来。
126
眼前赫然出现一面顶天立地的高墙。它的高大广阔让程心倒吸一口冷气，仿佛到了世界的尽头。
事实上这确实是这个世界的尽头，这是太空城的最“北”端，是一个直径八千米的大圆盘，圆盘顶端的高度与珠峰差不多，连接着太空城的另一面。
有许多辐条从环绕圆盘的地面会聚到四千米高的圆心，每根辐条都是一条电梯轨道，圆心就是太空城的出入口。
127
木卫二很快占据了大半个太空，由一个白色小球转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星球。
空间的上下感也瞬间改变，程心感到亚洲一号正在向那白色的世界坠落下去。
这个直径三千多千米的世界从他们头顶快速移过，那一刻全部太空都被它占据。
太空城实际上是在木卫二的冰冻海洋上空飞行，冰面上纵横交错的条纹像白色巨掌上的掌纹。
132
最大的城市组合体在海王星,八座太空城中的四个同轴组合为一体,形成一个长达两百千米的组合城。
在需要的时候,比如黑暗森林打击警报出现时,组合体可以在短时间内分解,以增强各自的机动能力。
133
欧洲四号是人口最少的太空城，仅四百五十万人，是掩体世界中最富裕的地方。
程心惊奇地看到一大片在小太阳照耀下的精致别墅，每幢别墅都带有游泳池，还有宽阔的草坪。
宁静的环海一艘游艇缓缓驶过，其豪华程度较之过去的地球也毫不逊色……她很惊奇这样的生活居然能够搬到距地球八亿千米的木星阴影中来。
134
太平洋一号城中主要是失业者和流浪者，还有潦倒的艺术家，后来甚至成了一些极端政治组织的据点。
它没有城市推进器，内部也没有人造太阳，最重要的一点是它不自转，城市处于完全失重状态。
建筑大多是废弃建材做成的简易棚屋，都在飘浮中位置不定。还有大量的流浪者连棚屋都没有，全部家当都放在大网兜里，与网兜一起在飘浮中生活。
城市里的交通极其简单，失重中的人们用脚踹建筑物飘行。由于城市中飘浮的建筑十分密集，到任何地方都不是问题。
这是贫穷和流浪的城市，却也拥有色彩万千的生活，像一幅失重状态下的《清明上河图》。
135
地球已经成为一个人烟稀少的世界，只有不到五百万人生活在那里。
大自然在重新占领那里的一切，城市街道都逐渐被树木和野草所覆盖。
留下的人都过得像国王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城市、森林和湖泊，但出家门必须带枪，以防野兽的袭击。
136
高Way有很严重的自闭症。极端孤僻，与任何人都没有交流，也从没有与异性*交往过。
只有在这个时代，他才能在事业上取得那样的成功，不过人家也就是拿他当高智力电池使用而已。
他感觉光速就是自己的性格，只要能够改变光速，也就能改变自己。
137
环的直径大约两百米，环箍约五十米粗。
“这就是环日加速器。”曹彬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敬畏。
“这么小?”
“这只是一个加速线圈，这种线圈有三千二百个，间距约一百五十万千米，在木星轨道上环绕太阳一圈。”
140
星环城已经近在眼前。这座太空城采用少见的轮辐形结构，城市像一个在太空中旋转的大轮子。
这种构型结构强度高，但内部空间不够开阔，缺少“世界感”。
有评论说，星环城不需要世界感，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们的世界是整个星空。 |
141
维德自接管星环集团后从未冬眠，现在已经一百一十岁。他的头发和胡须仍剃得很短，全都是雪自的了。
在与他目光相对的一刹那，程心明白这人仍然没有被时光击败，他身上核心的东西没有被时间夺走，反而更凸显了。
142
“你们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让一截三毫米的头发移动了两厘米。”程心挪揄道。
“是空间曲率驱动使它移动的。”维德不紧不慢地说。
144
一群全副武装的人从外面列队进入，身穿黑色的战斗服，让这里一下子暗了许多。
这些人带的武器全是公元世纪的步枪，每人都交叉背着两条子弹链。
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就如同在公元世纪看到一群手持弓箭大刀的人一样。
这些战士强劲的肌肉在薄薄的衣服下鼓起，线条刚劲的脸庞透出金属般的冷酷和视生命如草芥的漠然。
145
“这不是为你而战，不是为维德先生而战。也不是为这座城市而战。”
他眼中喷出火焰，“知道他们要从我们这里夺走什么吗?不是城市和光速飞船，是太阳系外的整个宇宙!”
147
维德抬头看着程心，目光中又露出了那种罕见的无助和乞求，他一字一顿地说：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148
程心和AA在地球人烟稀少的各个大陆上游荡，乘飞车飞过森林、草原、无人的海滩。
在地球上待的时间越长，越感觉到整个人类文明史像是一场大梦。
150
据歌者的经验，进行原始膜广播的低熵体就在固态行星上。歌者启动了大眼睛的进程。
“你干什么?大眼睛现在很忙，远远看一眼就足够了。”种子的长老说。
“我需要一块二向箔，清理用。”歌者对长老说。
“给。”长老立刻给了歌者一块。
二向箔是封装状态，晶莹剔透。歌者很喜欢它所体现出来的最硬的柔软，能把死亡唱成一首歌的唯美。
歌声中，歌者用力场触角拿起二向箔，漫不经心地把它掷向弹星者。
151
“没有必要了，掩体没用。”曹彬垂下眼睛说。
“光粒现在距太阳有多近了?”程心问。
“没有光粒。”
“那你们发现了什么?”
曹彬凄惨地笑了起来，“一张小纸条。”
152
瓦西里说，“如果什么东西都不能对它产生作用，我们就没办法把它带到飞船中进一步研究了。”
白Ice 笑了起来，“再简单不过的事，你忘记《古兰经》中的故事了?
如果大山不会走向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可以走向大山。”
153
“嘿嘿嘿嘿嘿嘿……”丁仪突然怪笑起来，后来回想起来，那是白艾思听到过的最邪恶的笑。
其中有自虐的快感，有看着一切坠入深渊时的兴奋，用喜悦来掩盖恐惧，最后迷恋恐惧本身。
“我也常常这样安慰自己，我总是让自己相信，在这场伟大的盛宴中。永远他妈的有一桌没人动过的菜……” |
154
因为要出入大气层，“星环”号具有全流线型的外形，这在星际飞船中也十分罕见。
155
冥王星有着蓝黑相间的大地，黑色的是岩石，它本身不一定是黑色的，只是光线暗的缘故；蓝色的是固态的氮和甲烷。
程心和AA站到冥王星的表面。在极度严寒中，着陆场一片洁白，在星光下给人发出荧光的幻觉。
从着陆场表面的烧灼痕迹看，曾经有许多太空飞行器在这里降落或起飞，但现在这里一片空旷。
156
根据大量的理论研究和实验的结果，通过对大量方案的综合分析和比较，他们已经得出了把信息保存一亿年左右的方法。
这是目前已知的唯一可行的方法，它就是——刻在石头上!
文明像一场五千年的狂奔，进步推动着更快的进步，奇迹催生出更大的奇迹，人类似乎拥有了神一般的力量……
但最后发现，真正的力量在时间手里，留下脚印比创造世界更难。
在这文明的尽头，他们也只能做远古的婴儿时代做过的事——刻在石头上。
157
她印象最深的是凡高对空间的表现，在他的潜意识中，空间肯定是有结构的。
程心当时对理论物理知道得不多，但知道按照弦论，空间与实体一样，也是由无数振动着的微弦构成的。
而凡高画出了这些弦。在他的画中，空间与山、麦田、房屋和树一样，也充满了细微的躁动。
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星空》，没想到她竟在四个世纪后的冥王星上看见了它。
158
天王星的轨道在土星之外，但由于前者目前正处于太阳的另一侧，首先跌落到二维的是土星。
太空中仍能够找到太阳，仍然是一个刚能看出形状的小圆盘，发出无力的黄光。
159
令他们震惊的是冰冻的二维海洋——在最外测环绕二维地球的白色冰环。
他们可以清晰地分辨出组成冰环的颗粒，那竟是——雪花!
大得难以想象的雪花，不会是别的东西。它们晶枝的形状各异，晶莹剔透，精美绝伦。
这似乎是一种对雪花完全图案化的艺术表现，具有强烈的装饰效果，使得冰冻的二维海洋看上去像一件舞台艺术品。
160
二维太阳边缘的扩展速度竟达到每秒两万多千米，在平面上形成了一片火海，三维太阳就在这火海中央缓缓沉下去。
四个世纪前，在红岸基地的峰顶，叶文洁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曾看到过这样的日落，她说这是人类的落日。
现在，太阳真的在融化，把它的血铺展在二维平面中，这是最后一次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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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冥王星上也出现了雪花，是小雪花，从淡紫色的天空中飘落。
这是太阳二维化时被蒸发的氮和氨，随着温度急剧降低，短命的氮氨大气被冻结成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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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高的《星空》，像啊，太像了。她脑海中那幅画的记忆，与眼前的二维太阳系几乎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太空中充满了巨大的星体，这星体所占的面积甚至大于它们之间空间的面积。
但星体的巨大并没有给它们带来实在感，它们像是时空的旋涡。
宇宙中，空间的每一处微小的部分都在惊惧和疯狂中流动着、翻滚着、颤抖着，像燃烧的火焰，却只散发出酷寒。
太阳和行星，所有的实体和存在，只是这时空乱流产生的幻象。
他是怎么画出来的?1889年的凡高，难道真的用分裂和谵妄的意识，跨越五个多世纪的时空，看到了现在?!
或者反过来，他早就看到了未来，这最后审判日的景象才是他精神崩溃和自杀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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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都行，你们可以去银河系的任何地方，甚至可以在有生之年飞到仙女座星云去。”
星环号上的AI回答道，程心闻言睁大了眼睛。
“星环号能够以光速航行，它安装了世界上唯一一套空间曲率驱动引擎。”AI继续说着。
震惊令程心说不出话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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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没有制止维德，星环城有可能获得独立，有可能促使他们发现曲率驱动的尾迹效应。
进而使人类有足够的时间建造那一千多艘光速飞船，进而有可能建造黑域，避免这次维度打击。
那时，人类会分成两部分，想飞向星空的和想在黑域中过安乐生活的，前者乘光速飞船离去，为后者留下黑域，各得其所。
她终于还是犯了第二次错误。
她两次处于仅次于上帝的位置上，却两次以爱的名义把世界推向深渊，而这一次已没人能为她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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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这时感觉自己真的受到了无穷大的引力，这引力来自宇宙的各个方向，无情地撕扯着她的灵魂。
一百二十七年前，她作为执剑人的最后时刻那可怕的幻觉又出现了，四十亿年的时光沉积在她上方，让她窒息。
恐龙的眼睛，三叶虫和蚂蚁的眼睛，鸟和蝴蝶的眼睛，细菌的眼睛，全人类的眼睛……化作太空中的巨眼，死死盯着她。
程心终于还是遇到了比死更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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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宇宙发生了剧变，前方的所有星星都朝航向所指的方向聚集，仿佛这一半宇宙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大碗，群星都在向碗底滑落。
很快在正前方聚成密密的一团，已经分辨不出单个的星星，它们凝成一个光团，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发出璀璨的蓝光。
星环号以光速向云天明送给程心的星星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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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X3906 恒星有两颗行星，都是固态行星。
其中距恒星较远的一颗没有大气层，表面十分荒凉，由于它呈灰色，程心和AA 把它叫做灰星。
轨道半径较小的另一颗行星与地球十分相似，有含氧大气层和生命迹象，但没有发现文明存在的痕迹，它像地球一样呈现出蓝色，她们叫它蓝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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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颗行星体积与地球相当，表面的蓝色并不是海洋的颜色，而是陆地上植被的色彩。
蓝星是一个寒冷的世界，它的陆地除了约三分之一的蓝色区域，大部分被白雪覆盖，海洋也大部分封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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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蓝色的草原，远处可以看到皑皑群山。天空是淡黄色的，这是蓝星的正午，但天空和太阳的色彩看上去像地球的黄昏。
程心和AA 都没有仔细观察蓝星的环境，她们的注意力被停泊在“星环”号附近的一架飞行器吸引了。
那是一架小型飞行器，表面是暗灰色，尾翼很小，不像是在大气层中飞行的，像是来往于太空轨道和地面间的穿梭机。
飞行器旁边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东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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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穿梭机在同步轨道上与“亨特”号对接，飞船的外形是四面体，像一座小金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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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一帆说：“对人类来说，光速航行是个里程碑，光速航行使人的思想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也就改变了文明和文化。”
“是啊，可以在有生之年在空间上到达宇宙的边缘，在时间上到达宇宙的末日，以前那些只停留在哲学层面上的东西突然变得很现实很具体了。”
关一帆问道：“你猜一下，对于一个在技术上拥有几乎无限能力的文明，最有威力的武器是什么？不要从技术角度想，从哲学高度想。”
“宇宙规律。”程心说。
“你很聪明，正是宇宙规律。能够作为武器的规律有很多，最常用的是把降低维度用来攻击，降低光速用于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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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星是一颗小的行星，表面外观与月球差不多，像一颗光秃秃的大石球。但灰星的表面没有环形山，大部分是荒凉的平原。
关一帆计划乘穿梭机着陆并考察外星飞行器留下的痕迹，但神秘来访者留下的东西如此巨大，从太空中就能看到——死线。
死线是五根黑线，它们一端连着灰星的表面，另一端伸向太空。每根线的长度大约在一百千米左右，像灰星长出的五根黑色头发。
那是曲率驱动的航迹，航迹内的光速为零。除了极深的黑色，死线没有显示出任何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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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大事了！云天明来了！他的飞船三个多小时前就降落了，他还给你带来了一件礼物！”是艾AA的声音。
“他已经给过我礼物了，我们就在他的礼物中。”程心回答道。
“那算不了什么，我告诉你吧，这件礼物更好更棒，也更大……他现在出去了，我去找他来跟你说话！”
关一帆插话进来说：“不用了，我们马上就下去了，这样通信有危险，我断了。”说完，他切断了通信。
他们都笑了起来。“我们真的醒了吗？”程心说。
星空看上去不再那么黑暗和寒冷，竟像雨后初晴搬充满了清澈的美丽，连星光都带着春天嫩芽的芳香，这是重生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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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一帆在黑暗中摸索着，抱住了程心的头，她感觉自己的脸与他的脸紧紧贴在一起，她没有抗拒，只感到莫大的安慰。
“不要怕，不要慌，一切听我的！现在不要动！”程心听到关一帆的声音从面罩里传来。
凭接触的感觉她知道他肯定在大声喊，但她听到的声音很小，像是耳语。
“我们正以光速绕蓝星轨道运行，当然，是低光速。”关一帆说。
“死线扩散了?”
“是的，扩散到了整个恒星系，我们陷在这里了。”
203
“我知道你作为执剑人的经历，只是想说，你没有错。人类世界选择了你，就是选择了用爱来对待生命和一切，你实现了他们的选择，你真的没有错。”
“谢谢”程心轻轻地说。
“你后来的经历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也没错。爱是没错的，一个人不可能毁灭一个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毁灭了，那是所有人，包括活着的和逝去的，共同努力的结果。”
“谢谢。”程心又说，热泪涌上眼眶。
“至于下面发生什么，我同样也不怕。早在‘万有引力’号上的时候星空就让我感到恐惧，我想停下对宇宙的思考，现在可以停止了。”
“那很好，知道吗？我唯一怕的就是你会怕。”
“我也是。”他们的手拉在一起，在太阳的疯狂舞蹈中渐渐失去了意识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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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的大陆占据了全部视野，现在可以肯定紫色是植物的颜色。蓝星的植物由蓝变紫可能是因为太阳的光辐射改变所致。
程心不喜欢紫色，总感觉那是一种病态压抑的颜色，让她想到心脏供氧不足的病人的嘴唇。现在她被这铺天盖地的紫色包围，而且要在这紫色的世界中度过余生。
关一帆来到程心身边，他们目光相对，灵魂交融。
“程心，我们错过了。”关一帆说。
在DX3906 星系的低光速黑洞形成一千八百九十万年后，在宇宙诞生一百七十亿年后，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
程心终于看清了，使自己这粒沙尘四处飘飞的，是怎样的天风把；把自己这片小叶送向远方的，是怎样的大河。
她彻底放弃了，让风吹透躯体，让阳光穿过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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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天空下，一片田园渐渐显形。有一小片一片未播种的土地，土壤是灰黑色的。
在土地旁有几幢精致的白色房子，还有几棵树。在渐渐亮起来的太阳下，这片幽静的田园像对他们张开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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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最厉害的男人，能把星星和宇宙当礼物送给他爱的人，可，程心，我什么也送不了你。”
程心伏在他的肩上笑着说：“可你是宇宙中唯一的男人了，不需要再送什么。”
关一帆的心里还是有些自卑，但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宇宙中没人同他竞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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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轻轻的门响，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从一幢房子走出来，向他们走来。
来人是一个穿着日本和服的女子，宛如移动的花簇，为这个小宇宙带来了春光。
“智子!”程心惊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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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站着一排金属柱状物。它们都有一人高，光滑的外壳闪亮发光，它们都是关闭中的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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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口中快速滚动着无数行符号，那是由超膜广播所发送的点阵图形显示的，那些符号奇形怪状，无法辨认。它们滚滚而过，像波纹凌乱的湍急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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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最后的地面也拆除了。由于水体失去约束大量蒸发，小宇宙中云雾迷漫，光晕朦胧。
小世界中的水都在失重中形成大大小小的液球，晶莹地折射和反射着阳光，在光晕中飘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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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盒是他们要留在小宇宙中的东西，是要送往新宇宙的漂流瓶。
它的主体是一台微型电脑，电脑的量子存储器中存储着小宇宙电脑主机的全部信息，这几乎是三体和地球文明的全部记忆了。
当新宇宙诞生时，金属盒会收到门发来的信号，然后用自己的小推进器穿过门进入新宇宙，等待着被拾取和解读的那一天。
217
“还可以再留下五公斤吗?”程心满心期待地问道，一边看着那个发光的透明球体。
球体直径约半米，里面飘浮着小鱼、绿藻和微型陆地。球体上部安装着一个小小的发光体，是这个小世界的太阳。
218
这是一个全封闭的生态球，是程心和智子十多天的共作成果。
只要球体内的小太阳还能够发光，这个小小的生态系统就能生存下去。只要有它留在这里，647号宇宙就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黑暗世界。
在这个小小的生命世界中，在一小块陆地上的草丛中，露珠附在草叶上，向太空中折射出晶莹璀璨的阳光。 |
《死神永生》放映结束
感谢 @刘慈欣(601036262) 先生，感谢本文作者@zilchel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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