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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冬天,去哪儿了

 啸海楼 2014-02-02

故乡的冬天,去哪儿了

—— 往事追忆录之三十五

朱学东 昨天 23:13

时候,再在鞋底垫上一些打软的稻草屑,更好。

不过,穿着蒲鞋,也有难受的事,那就是脚后跟疼痒难受的冻疮,遇上了毛糙的稻草,即便捶打的已是最柔软,也会硌着脚后跟的冻疮,甚至硌破。

那时,几乎每一个小孩,手上脚上都会长冻疮。冻疮是我对故乡冬日最可怕的记忆,它是阴冷的全权代表,也是我摆不脱的童年记忆。

旧时故乡天寒地冻,空气中湿气重,加上生活条件艰苦,取暖避寒设施少,生冻疮的人随处可见。冻疮一生,稍暖即痒,忍不住抓挠,很多小孩的手指关节处冬天都被挠破结疤,不仅难受,也碍观瞻。想着各种法子止痒缓解冻疮,比如抹药膏用姜片擦拭等等,但无一有用。

我一直到了1985年北上求学之后,才不再生冻疮。故乡冬日的冻疮岁月,才离我远去。不过,彼时生活条件也有诸多改善,在故乡的同龄人和年轻一代,冻疮也不再找上他们了。

我家太座自幼生活于北京,嫁我之后,最不习惯的就是春节随我回江南,她怕冷。其实,这些年故乡的冬日已经远不如我小时候般寒冷了。今天的故乡几乎已经见不到冰了。

我小时候的故乡冬日,零下5、6度都是正常的温度。不要小看这零下5、6度,每天都是这样的天气,连阴山背后的小河,都是透底冻的,我们可以步行穿越冰河。

那时家家户户都有水缸,寒冬之际,总要用稻草把水缸包扎好,以防冻裂。其冷可见一斑。

即便是最寒冷的季节,小孩们都能自行找到生活的乐趣。

凿块冰,脚蹬着,在砖场上滑行,也曾是我故乡旧日景致。不滑冰,也可以用麦秸吹冰画——麦秸一头含在嘴里,一头盯着冰块,鼓足气,按照自己的想象,把冰块多余部分吹化掉,形成一幅幅自己喜爱的图画,或兔子,或小鸡小鸭的,虽然稚拙,也不易保存,但每次吹画出一幅图案来,再在边上吹个孔,用稻草穿过,拎在手上,很兴奋地到处展示给人看。这人拿着看看,那人拿着看看,手掌的温度,很快就让冰画变形融化了。但大家依然乐此不疲。

当然,拿冰块涂抹冻疮降温,也是一时很痛快。

故乡过去房子,都有瓦楞屋檐,下雪之后,雪覆屋顶,太阳出来后积雪开始融化,但到下午三四点钟,融雪渐缓,屋檐上开始结冰,冰挂一点点加长,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长长的冰挂倒挂在屋檐下,蔚为壮观,小孩们争先恐后地用竹棍敲打,伸手接住,看谁的又长又粗,全然不顾冰挂的寒冷。

只有童趣,而无悲苦。也是少儿不知生活苦。

冰冻三尺,自非一日之寒,虽然前些年还有零下5、6度的气温,但冰却薄如蝉翼,只是因为那温度,已如昙花般少见了。

不过,即便是寒冷如此,但故乡村里的井口,每天雾气蒸腾,打上来的水,温暖可人。有井村里,才有历史。

冬天主妇淘米洗菜洗衣服,集中于井边,在井水里浸泡的手,通红,但却不觉寒意。这是故乡冬日寒意中的温存。

故乡的房子,单薄不御寒。阴雨之天,最是难受。纵使是有阳光之日,屋里不见阳光,是积日之冷,依然寒意彻骨。只有在上午的太阳下,屋外墙角背风处,才是人间宝地。

大人们总是借着墙角,搭起遮风棚,男女老少,围着在遮风棚里,晒着太阳,老人们吹着牛皮,女人们用脚炉烤着稻谷山芋干,煨着蚕豆黄豆,女娃们踢着毽子,男孩们在墙角挤着猪油渣,也只有这个时候,寒冷才会被忘却。

不过,午饭之后,故乡的太阳西移,便失去了上午的温暖了。人们纷纷躲进了屋里,上午不抱脚炉手炉的人,也抢起了脚炉手炉以取暖。

故乡的冬日,过去多雪,常有雪压塌旧房事情发生。

不过,故乡大雪之后,到处银装素裹,静谧安详之下,却依然透着南方乡村的勃勃生气。

“落雪狗欢喜”,是故乡俗语,早起,看雪地上第一道印,都是狗爪,是有此说。

不过,比狗更喜欢下雪的,是男孩子们。

我们那时,总喜欢在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脚印,上学路上,总是捡没人走过的道路麦田,来回奔跑,为的只是说这脚印是自己留下的,就像那撒欢的小狗们。

堆雪人打雪仗更是不用说,从村里打到竹园到麦地里,到雪深厚的地方,到处都是撒欢的孩子的印迹。

或者,一早人还少时,在雪地上扫开一些,撒上砻糠,用小竹棍支上一面筛子,小竹棍上系根绳子,一直拖到家里,悄然隐伏于门旁,且等雪天无处觅食的饥饿的麻雀,待麻雀入阵,开始啄食,一拉绳子,竹棍趴到,筛子扑落,将麻雀盖住,兴高采烈的孩童,跟在大人后面,去捉被罩在筛子下的麻雀。

大雪之后,堆放在竹园边的稻草堆里,也是小孩们摸麻雀的好场所,有些麻雀大雪之后,无处可去,晚上常躲藏于稻草堆中,高手一早,也能摸好几只麻雀呢。

当然,门洞破败的仓库里,大雪之后,通常是麻雀的集中地,也是大人捉麻雀的好地方。通常在仓库的窗口门洞处,用渔网围上,然后进入仓库,用竹哨追赶屋里的麻雀,避寒的麻雀只好奔着亮光处飞撞,却落入渔网的网罗,简直是场歼灭战,一次性能捉住很多麻雀。

自然,彼时年幼的我们并不知道这有多残酷,我们只是欢呼于自己的胜利。

喜爱雪的,不仅是小孩,还有长辈们。故乡过去的冬天多雪,瑞雪兆丰年,我过去常觉最适合用来描述故乡的雪。

不过,如今故乡雪姑娘已经很少光临了。小时候的没过高帮胶鞋的雪,早已杳无影踪。

在故乡还有冬天的日子里,小孩们最喜欢干的活,就是烧火。不是他真喜欢,而是灶窠膛里烧火,暖和,如果冬天家里还储有山芋,扔进一两个在灶膛里,熟了拿出来,那是所有少年的梦想。

即便轮不到小孩烧灶,小孩也愿意和大人挤在灶窠膛的稻草堆上,暖和啊。尤其冬天做团子时。做团子要烧好多锅热水,热气腾腾的灶间,最舒服的就是灶窠膛,不仅暖和,团子蒸好,还能近水楼台,先吃几个。

自然,故乡当年寒冷的冬天里,也有人们期待的生活。春节就在冬天。那是人们一年奋斗的目标,只为了春节有肉吃有鱼吃,有新衣穿,可以走亲戚图热闹。

有期待,生活才有意义,哪怕是在最寒冷的冬日。

不过,故乡的冬日如今不见了。没有了冬天的残酷下的蕴藏,也就没有了故乡菜肴的甜美。没有冬天,我们又怎么知道春天的美?怎么看到夏夜的星空?怎么知道秋收的欢乐?

我的故乡是有冬天的。

我的故乡的冬天是有冰的,有雪的……

我的故乡春夏秋冬,四季分明。

如今,这一切,好像都不见了。

故乡的冬天,去哪儿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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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贾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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