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站了一天的讲台，傍晚到家，我顿感疲乏，倒头就睡。 迷糊中，收到先生的短信，他到了板面店，叫我下楼和他一起去吃。 我随手回了一句：“你给我带一份吧，我困了，想睡。”发完，呼呼大睡。 小憩之后，感觉舒服多了，闻见厨房传来阵阵香味，这便披着衣服来到厨房——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板面，还有一份芙蓉蛋卷。 先生在水池边刮胡子，说：“我正打算一会儿叫你起床呢，快吃吧，否则面化了就不好吃了。” 我一边啃着芙蓉蛋卷，一边拿筷子在面里搅和：“哎，里面加了鸡蛋没？”先生说：“加了，那个板面店的老板娘猜到是给你带的，就特地按照你的口味，给你加了你最喜欢的鸡蛋、干子，还没有放辣，另外，还把葱都剔了。”我仔细一看，真的耶，简直就是按照我的习惯来的“标准配置”啊——没有牛肉；有鸡蛋，不仅是卤的，还是我平日里最喜欢的那种炸的“虎皮鸡蛋”；两块卤干子，面里都没有辣椒，也没有一点儿葱。 我滋滋地吃着，心里甭提有多美了。 开板面店的，是一对夫妻。女人微胖，个头不高，见人总呵呵地笑着；男人个高，浓眉大眼。基本上，男人是大厨，女人在前儿招呼客人。 真记不清什么时候，我们无意中去了这家板面店，我和先生平日素食为主，便和他们交待说，不要牛肉，多加青菜，一人加一个鸡蛋、两块干子——日子一久，这小面店竟成了自家的后堂那般，没事儿想改改口味了，我们便会去面馆叫上一碗热腾腾的板面。 夫妻俩挺实诚，一听我们不要牛肉，价格上便给我们减了几块钱；先生发现他们店里纸巾质量不好，便和他们提了出来，等我们再去的时候，果然，换了比较好的面巾纸——男人还一再夸我先生，说他观察仔细，意见中肯，以后得多多提才是，弄得先生得瑟了好几天。演变到后来，竟是他每到一家小馆吃饭，一定会先留意纸巾的质量，然后去告诉老板——只是，多数小饭馆依旧我行我素。 带着孩子去面馆时，孩子对眼前这位会拉面的叔叔崇拜至极，只要他在拉面，孩子便两眼瞪得溜圆儿，站在一旁巴巴地望着他，我想，在孩子的心中，这位叔叔拉面的样子一定帅极了。“妈妈，我以后也要学拉面啊。”每次孩子观摩完这位叔叔的拉面过程，总要和我立一番如此的志向。 这家小面馆的夫妻，每天早早地开门，忙活一天，晚上八点多才打烊。无意中和他们聊起，他们来自外地，家里也有个上学的孩子，为了给孩子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夫妻俩儿便来到这座小城，开了这家面馆，让孩子在附近上学。 他们每天很忙碌，然而，不论我什么时候过去，总能看见夫妻俩乐呵呵的——女人勤快爱笑，男人憨厚朴实。店里人不多的时候，他们才能捞着闲，看一会电视，偶尔看到搞笑之处，便“嘿嘿”地笑着，日子充实而快乐。 幸福是什么？ 记得上学的那会儿，只有个模糊的概念说，钱多不一定幸福，幸福一定不是你拥有的多寡。 看过林清玄的一篇短文《幸福的无关》，里面提及到他自己的童年，因为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家境又贫寒，于是喝汽水成了他一种特别的向往—— “有一回，我走在街上的时候，看到一个孩子喝饱了汽水，站在屋檐下呕气，哦——长长的一声。我站在旁边简直看呆了，羡慕得要死掉，忍不住忧伤地自问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喝汽水喝到饱？什么时候才能喝汽水喝到呕气？。。。。。。心想，能喝汽水到把气呕出来，不知道是何等幸福事。” 果然，他逮着了一个机会，猫在茅房里足足喝下了两瓶汽水，按他的话说，那是一种“虔诚的心情。”等到肚子整个涨起来，他安静地坐在茅房地板上，等待着呕气。“慢慢地，肚子有了动静，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气翻涌出来，哦——汽水的气从口鼻冒了出来，冒得我满眼都是泪水，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喝汽水喝到呕气更幸福的事了吧！’”每每读此，总是能想起自己童年的趣事。 童年的时候，我最幸福的，就是夏天父亲每天从小店里打来的那种一毛钱一壶的冰水，甜甜的，凉凉的。那时候家里也穷，而且父亲当时是在地质队，也很少能见到卖冰棒的。只记得母亲有一回去庐江县城，说是买了一根冰棍，豆沙的，结果半路上，她看着冰棍要化了，便给了同去的另外一个孩子——听说了此事之后，我怀恨了好几天，每次看到那个孩子，恨不能上去叫他还回我的冰棍来！ 童年的时候，我最幸福的，就是每次吃完了糖果，把包糖的糖纸使劲地舔干净，然后，将糖纸对着阳光的方向晾干，再用眼睛透过彩色的糖纸看着周围的人，周围的花草，不亦乐乎。我和小伙伴们还比着攒糖纸，看谁攒的糖纸多，谁攒的糖纸颜色漂亮——而每每，我拿起糖纸对向太阳的时候，发现阳光也没有以前那样刺眼了，而是充满了糖果的颜色，总觉得这个世界上，能够吃着甜甜的糖，再看着透亮的糖纸，竟是一桩花再多钱也无法买来的幸福。 童年的时候，我最幸福的，就是夏天的夜晚，在大院里架上一张凉床：我躺在凉床上望着遥远的星星，妈妈则一边给我扇扇子，一边和我说关于嫦娥的故事——那时候的夏夜竟是我最美的记忆之一，感觉自己好幸福啊，仿佛平日讨厌的蚊子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贫困的岁月里，人也能感受到某些深刻的幸福，像我常记得添一碗热腾腾的白饭，浇一匙猪油、一匙酱油，坐在‘户定’（厅门的石阶）前细细品味猪油拌饭的芳香，那每一粒米都充满了幸福的香气。”看到这段话时，我想起了童年时候，我们最喜欢的糖拌汤饭，当我们一拨小孩端着糖汤饭，嘴巴咂得吧嗒吧嗒响，我想那时的心情，和童年的林清玄吃酱油拌饭所差无几呢。 总是感慨，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天长大，除了我们限制他玩的游戏，我还真找不出来他特别渴望而又特别难得的东西——尤其是在物质方面。在物质丰富的今天，基本上想吃什么都可以随时满足。于是，我总会生出某种焦虑来：今天的孩子，对于幸福的感知，会不会没有我们那样深刻呢？ 某日下午，我坐在公交车里，旁边有一位抱孩子的年轻妇女，那个孩子不满周岁，我看见孩子，总忍不住想要逗乐一番——结果，任凭我挤眉弄眼，那个孩子就是无动于衷，那样的淡定让我感到惊奇，难道现在的孩子都无法感知到快乐了吗？想着想着，我顿感惆怅——猛然，那个小孩儿朝我这边转过脸来，先是瞪着我，然后，张开他的小嘴，拧着他的腮帮，露出了才冒出来的三颗小牙，对我发出奇怪的声音——我一看，乐了，旁边的女孩嘎嘎大笑，他的母亲也忍不住笑了。好吧，我懂了，这个孩子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对我的逗乐行为进行反馈，倒是把我逗得忍俊不禁，那一脸的萌样儿彻底打消了我先前的焦虑。 是啊，时代在变，但快乐的孩子不变。因为在孩子的世界里，幸福永远都是那美美的心。他们感知幸福的方式可能不同，他们生存的环境可能不同，但相同的，却是他们童真烂漫的心。好像我自己的孩子，一脸羡慕地望着那个拉面的叔叔一般，谁知道在他的心里，能这样帅气地拉面何尝不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幸福呢？也许，多年后的一天，当他自己在家中拉面的时候，会蓦然想起，童年时候的小小的自己，曾经拥有的无比幸福的心情。 “有时幸福来自于看到萝卜田里留下来的做种的萝卜开出一片宝蓝色的花。有时候幸福来自于家里的大狗突然生出一窝颜色都不一样的毛茸茸的小狗。生命原来不在于人的环境、人的地位、人所能享受的物质，而在于人的心灵如何与生活对应。”这是林清玄的感悟，我想也是很多人都有的体会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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