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宋以前的书画作品,钤盖上书画家本人印章的为数很少,大多数书画家在作品上并不钤盖本人的印章。印章上的文字,大都喜用小篆体,印形为长方形、方形、圆形、椭圆形、葫芦形,到了宋代才有奇形异式的钟鼎形出现。从唐宋人印章印出的笔画效果上看,印质以铜、牙、玉居多,少量是其它质料的。铜、牙、玉的材质坚硬,所以印文笔画大都比较滞重、光滑、呆板一些。钤印要用印色,才能显现在纸绢上。在传世书画上看到唐、五代大都用蜜印或白笈水,我们称之为水印,钤时容易模糊走样。油印大约始于宋初,后来用艾绒作底,更是进了一步,但不知始于何时。从此即使细笔画的小印章,钤得好,完全可以不走样。但宋代还是水印、油印杂见,到南宋油印逐渐多于水印。蜜印颜色红而厚,水印颜色淡而薄,油印因有油质的关系,字口较蜜印、水印清晰,但它们钤盖在书画上全都显得厚薄不匀,这一点是共同的。如宋代赵佶的书画印章"御书"长方大印,与明清时期印章的篆法、印色均不相同,印色较红而厚,是蜜印。宋代杨无咎《四梅图》卷中的"草玄之裔"、"逃禅"、"杨无咎印"三方印颜色淡而薄,是水印。辽陈及之《便桥会盟图》卷中的"竹坡及之戏作"朱文长方印,也是淡色的水印。
元人印章上的文字,也大都喜用小篆体,但篆文、刻法有了变化,出现了圆朱文印。印的质料有水、象牙、铜、玉等。水印到了元代几乎绝迹,可说是废而不用,大都采用油印,印色基本上以大红为主,兼有深红带紫色的,亦偶然见到。后世人在服丧中不用红色印泥,但唐宋元人用墨色未必一定是这个原因。 清代翁方纲研究过元代赵孟頫的印章,他在《辛丑销夏记》卷一《唐临右军二帖》题跋中说: 每观赵文敏真迹,必验其印,此"赵氏子昂"红文铜印,其上边不甚平整,"子"字篆刻圈之顶,其靠上铜边,偏左偏右,皆有微凹入内之痕方为真者。以此鉴定赵迹,万无一失。今此印"子"字篆因上顶边之偏右微凹,而其偏左处上平不凹者。铜质用久刚渐凹,此前数年之迹也。 王以坤先生在《书画鉴定简述》第二十九页上说: 我认为翁氏的观察是比较正确的,但对具体的时间未说清楚。我个人在工作中也注意看了几件实物,如赵孟頫《人骑国》卷为大德三年作:"赵氏子昂印上边未凹,陈琳《溪凫圈》轴为赵孟頫大德五年书题,"赵氏子昂"印上边未赵孟頫《水村图》卷,为大德六年十一月作,"赵氏子昂"印"子"字上边偏右已凹。由此看来,"赵氏子昂"印"子"字上边的凹曲当发生在大德五年以后,大德六年十一月以前,这是我们到目前为止从赵氏真迹上看到的情况。 赵孟頫始用圆朱文印,印色是油质的,据说用的是大麻子油,经过几个寒暑晾晒,再以艾绒衬托调合方可使用,否则钤盖后印文的四周是要出油的。 元代高克恭《秋山暮靄图》卷,虞集的跋在画的本幅上,而虞印的四周边框很整齐,印章的质料为象牙无疑。清代桂馥《续三十五举》说:"江皓臣日:按金、玉石坚固可制印,如水晶、陈蟝、玛瑙、凹角、象牙、皆取其坚。自王冕易以花乳石,而攻坚者鲜矣。"自元末开始用花乳石刻印后,明清以后采用石料刻印的人逐渐多起来。这一点,我们要特别注意,对我们鉴别字画帮助甚大,如赵孟頫、黄公望等人所用的印章绝对没有石质的,因那时还没有这件新事物出现,如果看到一幅他们的书画上的印章是用石质刻成的话,那末就可以断定那幅书画有问题,或者那方印是翻摹后再加上去的。 明代早期,各种石料的印章已相当普遍,篆文刻法也有新的变化,篆文每个字的停笔处,都比原笔画略粗一点,俗称"锤头式"。例如沈度水乐十六年写的《敬斋箴》,"沈民则"白文方印、"玉堂学士"白文方印;玉谦《墨梅》轴中他自己的印章以及数家题字的印章,都是采取这种锤头式篆文的。这种形式的篆文风格,体现了明代初期印章的特点。宋元时期的印章,就没有这种形式的篆文。到了明代中后期,这种形式、这种风格的篆文印章又突然消失了。初期一般书画家多采用油印,虽然是红色,但显得较淡,并略呈黄色,同元代的印色显然不同,一对比即可知。但明初的最高统治者皇帝如朱瞻基用的印油比较红,不同于一般人。有些书画家所用的印章比较固定,很容易核对,但也有些书画家的印章很多,篆文的刻法又不同,因而核对起来比较困难,有的根本就无法核对。如沈周的印章既多且乱,他的作品,从各方面来看,部真,但印章却核对不起来。《卧游图》册中画牛的那一开上的两方"启南"二字朱文印,文字大小相同,如不是同一方印。这就说明,我们搞书画鉴定工作,不能完全凭借核对印章来断定真伪,而要全面地进行分析。 明代中后期,文彭治印很多,后人称之为"文派"。文派在字体和刻法上都有新的进展,白文大体仿汉印,朱印受元赵孟頫的影响,多为圆朱文而稍粗率,特点是字文比较清楚,气势开旷生动,力矫元代纤弱呆滞之弊,有的还刻上边款,这在以前是没有的,是一个新的发展和创造。文彭字三桥,是书画家文征明的儿子。何震字雪渔,是文彭的弟子,安徽人,故称他为"徽派"。但"徽派"的印风发展到后来,亦渐趋呆板,缺乏生气。印章以石质居多,其它如水晶、玛瑙、铜、玉都有。石质软硬适中,刻者可以随意奏刀,表现出更为优美的艺术风格来,大有不同于铜印和玉印之处。字体到了明代中期,又渐渐追复秦汉之古,所以古文、篆、隶都有,且多数印章用小篆,并与明代早期的印文又不同,体现出明代中后期印章的特点。印色大多是油制的,颜色也有浓淡深浅之分。有少数画家还使用水印。水印和油印是大不相同的,水印色淡匀,字口模糊,油印虽然也有深浅浓淡之分,但字口比较清楚。 明代后期到清代早期,书画家印章所用的篆文变化并木大,但印章形状、字体字形都有多样化的趋势。有的书画家早、中、晚期印章更换很多,也有些书画家的印章变动较少,喜用的印章比较固定。如王时敏有一方"王时敏"白文方印,明代天启年间就用,直到清代初期,仍在使用。恽寿平的"恽正叔"白文方印,下边处有向里凹痕迹,在他的不同时期的几件绘画作品上,都钤盖着这方印。戴本孝的印章,篆文奇特,有的字很难认识。华喦的"华喦"朱文印,"喦"字下部"山"的中锋是偏有的,不在正中,"秋岳"白好防边上有一个小缺口,这两方印在他中年和老年时的作品上常常见到,而在他的早期的作品上却未见使用过。也有些书画家的作品,从各方面来看,都能肯定是真迹,但印章却各不相同,遇到这类情况,必须慎重对待,不能因为印章不同就轻率地鉴定为伪品。 清代中后期的印章,篆文刻法有各种各样的规格,如浙派、皖派和其他各种流派,大都是以《说文解字》为主体,篆法谨严,布局和刀法都有自己的特色,在印章的侧面都刻有上下款。 所谓的皖派,以安徽的邓石如为首,他初名琰,更字顽伯,擅长书法,四体皆工,刻印吸收了《祀公碑》和《禅国山碑》的体势、笔意,形成了雄浑圆健的风格。 浙派创始人为丁敬,字敬身,号龙泓山人,又号纯丁,他同蒋仁、奚冈、陈豫钟、钱松、赵之琛等八人常在杭州西湖的冷桥畔聚会,人们又称之为"西冷八家"。这一印派的风格,俱宗主秦汉印,兼取众长,讲究刀法,善用切刀,竭力摆脱明代后期印家的矫揉造作,努力提倡淳朴古拙的风貌,能给人以清新而又不逾古人规范的享受,在艺术上有较高的成就。《西冷八家印谱》可供我们参考。 赵派是指浙江会稽的赵之谦,他对碑板很精通。如前所述,浙、皖两派篆刻的字体以《说文解字》为主体,再仿文彰的方法,而赵的篆刻,是熔浙、皖两派为一炉,根抵两汉兼取秦权、量、诏版、六国泉币。匈文、瓦当文字及结体,风格绚丽多彩,典雅深隽。他治的印对后人的影响极为深远。有《金蝶堂印谱》可供我们参考。 黟山派是指安徽黟县的黄士陵,初师邓石如和吴熙载,以后又从先秦两汉器皿文字上另辟新径,形成时肃穆,时谲奇,既才气纵横而又不死守古人法度的独特风格。他刻的印,文字从不支离破碎,不击边,尤长于满白文。朱文印刻得同水印一样,从不显得死板。他常游于广州和上海之间,两地的印风受他的影响也大,但北方人知道他的却不多。 吴派是指吴昌硕,他的篆字是临摹《石鼓文》,刻的印文也就吸取了《石鼓文》的特点,苍劲浑古,在篆刻上反对泥古,主张革新,故刻的印骨力充实,气韵沉厚,有《岳庐印存》可供我们参考。除上述流派、名家外,民国初年还有陈衡格,有《染仓室印存》;赵叔儒有《二弩精舍印存》;王大炘有《冰铁印存》等,也各具风格。而且他们给同时有名的书画家、藏书家、校勘家刻了大量的印章。徽派盛行明嘉靖以后至清初,浙、皖二派风靡于乾隆、嘉庆、道光之际,赵派崛兴于咸丰、同治间,黟山派稍晚于赵派,光绪至民国初年以吴派为主,陈师曾、王冰铁、赵叔儒等是支派。清代中后期,印章的质地多种多样的,但以各种石料为普遍,印色大多为油质,水印看不见了。明清时期,通国丧,百日之内,官印必须改用蓝色。是专在丧服时期才使用。但不是很多。 我们在鉴定书画家的印章时要仔细,要认真的排比,这样才不会因为一时疏忽而产生误断。如有一本晚清任熊的《杂画》册,在其中的两页上,各有"任熊"的朱文印一方,因为印文及大小几乎一样,所以有很多鉴定专家都认为这两方印是同一枚印章钤盖出来的。后来又有一些专家看到任熊的另两幅画屏,也都钤盖着"任熊"朱文印,但仔细比较这两件作品虽然印章同文,但却不是同一方印章,因此,初步断定为一真一伪。为慎重起见,再拿出任熊的《杂画》册来进行排比。结果,这两方印却又都能对得上,这时才发现任熊《杂画》册上的那两方"任熊"朱文印并不是同一方印章钤盖出来的。从而肯定了这几件作品都是任熊的真迹。说明鉴定工作确是一项十分细致的工作,稍一疏忽大意,就会把假的当成真的,或把真品又鉴定成伪品。 另外还有些在画传中很著名的书画家,或者没有上画传的书画家,由于流传下来的作品都少,就无法对他们的印章进行核对。遇到这种情况就应该根据各种条件综合起来判断,首先确定作品的时代气息和个人风格,然后再来细看印章,印章的时代气息与其它方面的条件相吻合,当然是真的。如果发现了矛盾,就要进行具体的研究。假如我们看到的那件作品是宋元人的名款,但印章却具有明代的风格,就需要仔细地分析:那印章是后来钤上去的呢,还是连书画本身都是假的呢? (三)收藏者的印章 历代收藏鉴赏家,大都喜欢在他们收藏或看过的书画上钤上几个印记,表示自己收藏之美,鉴定之精凡是历史上著名的书画作品,收藏的印章都很多。如果我们将一幅作品上的收藏印章按时代顺序排列一下,就能看出它的流传过程。有的收藏家具有一定的鉴定水平,他所钤盖的收藏印章,作为鉴定的辅证,可靠性就比较大一些。有的收藏家毫无鉴定经验,他所钤盖的收藏印章,作为鉴定的辅证,所起的作用就很小,有的甚至只能起到确定作品时代的下限作用。 在图书上钤盖藏书印,据罗福颐先生在《古鉨印考略》(1977年修订本)中说,有南齐(479~502年)时"永兴郡印",是钤盖在甘肃敦煌石室所藏的古写本《杂阿昆坛心论》的经上。依罗氏的考证,永兴郡是南北朝时齐郁林王萧昭业隆昌元年(494)设立的郡。而书画的作品上钤收藏印,据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中说,始于东晋。由此看来,在书画中钤收藏印要比图书上钤盖藏书印还要早一些。但东晋的鉴藏印我们现在没有见到过,所见只能从唐代开始。 皇室的收藏印,我们习惯地称呼为"御府"或"内府"印。王羲之《雨后帖》页(唐摹本)上有角有"贞观"二字长圆黑色印,唐玄宗李隆基的《鶺鸰颂》卷钤有"开元"二字红色印。这两件作品上的收藏印的真伪程度如何,目前尚未作出肯定的结论,有待进一步的研究和探讨。唐代的私人收藏印,有虞"世南"、褚遂良的"褚氏","三藐毋驮"(梵文:太平公主)、王涯的"永存珍秘"等印。除此之外,润州刺史赠左散骑常侍徐侨有"东海"二字印,其子吏部侍郎会稽郡公徐浩及洽子徐涛用"会稽"两字印,议郎窦蒙用"窦蒙审定"印,其弟范阳功曹窦宗用"窦*印",起居舍人李造用"陶安"二字印,张怀瓘兄弟用"张氏永保"印,张嘉贞用"河东张氏"印,其子张延赏用"鸟石候瑞"印,其孙张弘靖用"鹊瑞"印,李逸用"李氏印",其子李约用"约"字印,韩混用"滉"字印,相国邺侯李泌用"邮侯图书刻章",周昉用"周昉"姓名印。可见他们的收藏印记多种多样,或取郡望,或取官职,或重在审定,或旨在收藏,可以说已具有后代私家鉴藏印的椎轮大略了。 唐代韩滉《文苑图》卷右下角有"集贤院御书印",为阳文黑色方印,是南唐李促(后主)的收藏印。许多专家认为这方印是真的。还有"建业文房之印"和"内合同"印。五代的私人收藏印到今还未发现。宋代赵佶的鉴定能力很高,他所鉴定的书画,绝大多数是比较可靠的,但也有极少数不准确,是旧假货。元代汤允漠《云烟过眼录续》云:"宋徽宗标题、绘画用墨笔字,法书用金字,题在月白绢上,'图'字上端是写'口'字。"从流传下来的作品来验证,赵佶写的题签确实是这样的,证明汤氏的记载是正确的。赵佶的收藏印,见于卷上的有"御书"葫芦印,双龙圆印用于法书,双龙方印用于绘画,"宣龢"方印、'宣和"方印、"政龢"或"政和"方印、"火观"方印、"内府图书之印"(大方九叠文)往往和以上二方连用,均为朱文。有时亦用"重和"和"宣和中秘"长圆印。如果赵佶的收藏印真,就可以肯定该物的下限在北宋以前。南宋高宗有"乾卦"圆印用于绘画上,"希世藏"、"绍兴"(连珠多种)、"睿思东阁"、"内府书印"、"内府图书"、"机暇清赏"、"机暇清玩之印"等。但"希世藏"朱文小方印有时又不用,所以不常见。 宋代的私人收藏印,在北宋时期有苏耆、苏舜钦的"佩六相印之裔"、"四代相印"、"许国后裔"、"墨豪"、"武乡之记"等印。南宋贾似道有"悦生"朱文葫芦印、"似道"朱文方印、"魏国公"朱文方印、"秋壑图书"朱文方印、曲脚"长"或"封"字等印。北来最大的私人收藏家当首数米蒂,他自己是书家、画家,又是见多识广的鉴赏家。凡是经他收藏过的好书画,均钤上收藏印记。"名画其上四角皆有余家印记,见即可辩",最上品书画,用姓名字印,"审定真迹"字印,"神品"字印,"平生真赏"印,"米芾秘箧"印,"宝晋斋"印,"米姓翰墨"印,"鉴定法书之印","米姓秘玩之印",玉印六芾:"辛卯米芾","米芾之印","米芾氏印","米芾印","米芾元漳印","米芾氏",皆白字,有此印者为绝品,但王印难著于书帖。其他用"米姓清玩之印"者为次品。其他字印还尚有百枚。 金代完颜璟(章宗)的标题和收藏印,仿效宋徽宗的格式。《云烟过眼录续》云:"金章宗标题,全仿效宋徽宗,惟'图'字中上端是写'厶'字,这是同宋徽宗的区别处。"金章宗的收藏印章,计有"秘府"葫芦印,"明昌"方印,"明昌宝玩"方印,"御府宝绘"方印,"内殿珍玩"方印,"群玉中秘"方印,"明昌御览"大方印。今天流传下来的铃有金章宗收藏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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