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的二十四节气 ■董 强 那是一面令人心碎的镜子。 抗战时期,在晋绥边区政府和八路军120师师部所在地——山西兴县,百余场战斗给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击,千余八路军官兵献出了宝贵生命。 2011年,当地军民寻找散葬的英烈遗骸,在烈士梁居明衣兜里发现了一面被炸碎的镜子。老人们记忆里,小战士梁居明兜里总爱装一面小镜子,没事的时候常常拿出来照一照。68年后,人们小心翼翼地将这面破碎的镜子放进烈士陵园展览室,重新买了一面新的,与烈士遗骨安葬在一起。 梁居明遭遇日军伏击壮烈牺牲那天,是1943年4月7日,清明节过后第三天。 “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诗人曾满怀激情赞美这个时节:“亲爱的,四月的时候不要睡着了。”我们可爱的小战士却永远地睡去了,与泥土化为了一体。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这首二十四节气歌呈现着古老的智慧,天象物象变化与农耕社会结合得那般天衣无缝,真有一种“诗意栖居”的味道。战争乃至军人同样与二十四节气相关,被誉为“《诗经》中最美的句子”就与战争直接关联: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遥想我离家出征时,杨柳依依舞新枝;如今我卸甲归来日,大雪纷飞染征衣。 军人的二十四节气,有春的娇媚,夏的热烈,秋的金黄,冬的洁白。 战争年代,二十四节气对我们这支队伍而言,常常不是“诗意栖居”而是残酷搏杀。 1927年“八一南昌起义”一周后是立秋。“凉风至,白露生,寒蝉鸣”,革命战士斗志正浓。秋收起义当天恰好是白露。“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娇羞”,工农红军转进巍巍八百里井冈。1935年遵义会议结束后第四天是大寒。“鸡乳,征鸟厉疾,水泽腹坚”,中国革命正孕育着一个春天。1945年日本投降后一周是处暑。“鹰乃祭鸟,天地始肃,禾乃登”,一个收获的季节即将来临。 而收获,并非没有代价。 那是一身让人无法释怀的土布棉军装。 1948年冬,淮海战场的战壕里,14岁少年跟着队伍走了差不多一个月,部队才批准他参军。如愿以偿的他,有一桩事不顺心:后勤补给还在黄河以北,发给他的军装是一套敌军的呢料将军服。少年心中不快,他参军就是想穿上土布棉军装,冲锋陷阵,消灭敌人。终于借到一身棉军装的时候,他激动得呜咽起来:“这一仗,俺就是死了也值得!”结果,他真的没再回来。 遗憾地留在新中国门外的,在我们这支队伍中何止一个少年! 那是一簇簇让人心悸的野花。 锦州战役牺牲了许多人,慢慢地,老百姓家棺材不够用了。再后来,一批国民党军队来不及运走的一屋子碎花布,被扯来当了裹尸布——白底上点缀着星星一样淡紫色和淡蓝色的碎花。幸存的老战士说,每年春天满山遍野的小花儿,就是当年烈士裹身的碎花布,化作了辽西大地的烂漫山花。 军人无法决定也无法改变二十四节气。抗日战争的热带丛林,抗美援朝的冰天雪地,二十四节气分秒不误地到来。但军人可以改变自己的身体,冬天里照样能穿单衣打赤脚,夏季也能不换衣服捂一身痱子。 朱增泉有句名言:“战争从黎明开始。”说的不是节气,却点明了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黎明。真军人就要枕戈待旦,像诗人周涛所描绘的那样—— 军大衣,为我证明 子弹只能穿过我的前胸 而绝不是背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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