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3日,摄于恩戈罗火山口的山顶。 东非最大的小火烈鸟繁殖地——纳特龙湖,背后是伦盖伊火山。 长江商报消息 在坦桑尼亚守护狮子的武汉人陈见星 ■ 本报记者 谢方 在与狮子扯上关系前,陈见星的生活也算丰富多彩——华中科技大学子弟,在武汉长大、读书;后考入国家外交部,在驻坦桑尼亚大使馆工作三年。这些看似与狮子没关系的东西,最后都帮助他接触到狮子。 为了看狮子,他心甘情愿、欢呼雀跃地去了“机场像养鸡场一样简陋”的坦桑尼亚工作;为了狮子,他又放弃了外交部的工作,在坦桑尼亚国家公园每天跟踪狮群,过艰苦寂寞无人交流的野外生活,却乐在其中。 他说,希望自己能像动物学家乔治·夏勒一样,研究野生动物的行为模式,“写书,喝咖啡,享受蓝天白云和明月清风。和动物们做好朋友,保护好它们的栖息地。” 16岁写了一部狮王版《约翰·克里斯多夫》 一身黑夹克,戴眼镜,陈见星并不像长期从事野外工作的人。现在,每三个月,陈见星会回国一次,与家人团聚,再为塞伦盖蒂国家公园谈一些招商引资业务。一月初,他又要回到坦桑尼亚,明年他将要为狮群拍摄一部纪录片。 陈见星说不清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狮子。从小他就痴迷于《动物世界》。三十年来,一集都没漏过,其中许多纪录片取材于非洲稀树大草原。小学开始,他订阅了一些期刊,只要有非洲野生动物的文字和图片,就剪裁下来,到高中的时候,他已经集合了几乎所有市面上能见到的非洲动物的资料,“对非洲动物的了解,国内没有人能超过我。”他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动物园,北京动物园去了不下百次。 他尤其对狮子感兴趣。在他看来,狮子是一种特别人性化的动物,他们有情绪、有感情、有智慧。16岁时,他甚至自创了一本以一只雄狮为主角的小说,名为《塞伦盖蒂之王》,内容颇似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讲的是在塞伦盖蒂大草原上,一只雄狮从弱到强的成长故事,手稿至今保存在他家里。 2006年,他被派往驻坦桑尼亚大使馆工作。坦桑尼亚气候炎热、生活艰苦,大部分人认为那是个苦差,但他很兴奋,因为那里是非洲动物最多、最集中的国家,“可以抽出时间去看狮子了。” 陈见星非常喜欢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其中的一些章节他甚至能背出来。有一场景是“克里斯多夫回到家中,家徒四壁,窗外月光清幽。他脑中却充满了这种热情。”而在驻坦桑尼亚大使馆工作的最初几年,对他来说却是“压抑、憋屈”的。“不堪回首。”陈见星说,只能以读书度日,三年时间读了两百多本书。《肖申克的救赎》中在监狱高压下仍坚韧如初的安迪·杜福雷鼓舞了他。 2009年,在坦桑尼亚工作期满将要回国时,恰巧坦桑尼亚国家公园管理局招聘,他的工作经历和对动物的了解为他赢得了这个工作机会,“终于可以每天与狮子待在一起了。” 他笑着对我说,他不愿意回来,虽然舒适的生活是一种诱惑。但现在做的事情是十几岁就梦想的生活,在经历曲折艰辛后,“终于接近了自己的归宿。” 起名叫笛卡尔的狮子,有着一副哲学家的沉思表情 2009年到2011年间,陈见星在塞伦盖蒂国家公园和一个超级狮群密切生活在一起,终于圆了他几十年的梦。白天,他开着车出去寻找狮子,拍照、记录它们的行为,晚上经常伴着狮吼声入眠。 与狮子相处久了,陈见星给它们起了各种名字,这也是乐趣之一。他给一头狮子起名叫笛卡尔,因为他总是一副沉思的哲学家的表情;一头狮子名叫PETER,和带陈见星找到它的向导同名;一只身材魁梧的狮子叫“姆库科巴”,是坦桑当地语言斯瓦西里语里“大块头”的意思。 陈见星关注的这个狮群生活在塞伦盖蒂的中心地带,赛隆内拉河谷附近,数量最多时达到42只,而一般一个狮群通常由4到10只雌狮和幼狮组成。几年间,他看到这个狮群的权力更迭,就像王朝的争权夺位一样。 超级狮群的老大叫“巴蒂”,约8岁,鬃毛蓬大,孔武有力的老二则叫“皮亚诺”,6岁,体格健硕。这年富力强的哥俩,把地盘扩张到整个赛隆内拉河谷,没有谁敢于挑战他们的权威。 但是不久,巴蒂在一次争斗中受伤死去,老二皮亚诺成为首领。而巴蒂的儿子姆库科巴已经三岁,体格长得和巴蒂一样魁梧,进入发情期,“不臣之心日益强烈”,在一次抗争不成之后,游走他方。 几年之后,姆库科巴伙同另外两只落单的雄狮挑战皮亚诺,已经年老的皮亚诺不敌围攻,败走他方,狮群和领地被新的首领控制,不愿臣服的雌狮们带着尚未成年的狮子远走他方,超级狮群终于改朝换代。 陈见星在《鳄鱼湖畔的超级狮群》一书中详细记录了这个狮群的故事。狮子们的厮杀、死去他都亲眼目睹。经过激烈的竞争活下来,最终夺取狮群的雄狮,自然是强者中的强者,但他们的首领地位通常也只能保持两三年,巅峰期一过,又会被更年轻的雄狮取代。对动物世界的了解,使他对这一切没有激动、不理解和控诉,“这就是优胜劣汰、生生不息的自然法则。” 亲眼目睹20多只狮子围捕水牛 塞伦盖蒂国家公园就像一个大型的动物园,这里生活着成千上万的动物——狮子、角马、黑犀牛、斑鬣狗、猎豹……陈见星与许多猛兽都面对面打过交道,无论是凶猛的狮子,还是丑陋的鬣狗,从未遇到危险,除了暴躁的大象外。 他常常连续几天甚至一周跟踪一个狮群,“它们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坐在越野车上,拿着高倍望远镜或照相机,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观察他们、记录他们。陈见星说,狮子与常人想的不一样,它“天生是怕人的,很温和,不会主动攻击人。”时间长了,狮子们都接纳陈见星的存在,“如果我下车,它们也不会跑掉。” 陈见星在塞伦盖蒂的住所是一个小石屋,那附近经常见到超级狮群的活动,特别在夜里,躺在床上能听到此起彼伏的狮吼声,有时候声音就从窗户底下传来。最近距离的一次,陈见星见到了一场狮群围杀水牛的场景。 一次深夜,他听到狮群在小石屋外的草丛中猎杀水牛,水牛的哀嚎声,狮子撕咬皮肉声,声声入耳。他隔着窗户打着手电,见到20多只狮子围捕水牛,水牛殊死挣扎,狮子车轮攻击,只见巴蒂从黑暗中跑出,纵身跃上了水牛背,两只前爪按住了牛角,张开血盆大口咬住水牛脊梁骨,水牛应声倒地,狮子们蜂拥而上开始抢食。快天亮的时候,吃饱的雄狮们开始大声吼叫,一只狮吼带来一群狮吼,“大地和我的窗户都在颤抖。”第二天一早,他只看到一副血淋淋的水牛骨架。 还有一天,下着雨,陈见星一早起来打开门一看吓了一跳。“一群狮子卧在我的屋檐下躲雨。”直愣愣地看着它们,而它们一副懒洋洋刚睡醒的样子,站起来摇摇尾巴走了,那是少有的一次他被狮子们吓着;炎热的夏天,狮子还会在他的吉普车下躲阳光。 “她就要死了,我却不能去救她” 在坦桑尼亚,包括整个非洲,动物都在减少。“盗猎者,气候变化,病菌”是动物们的三大天敌。陈见星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保护这些动物。虽然每天和狮子们在一起,陈见星却几乎没摸过他们,与他们的肢体接触几乎为零。 他讲了一个姆瓦古西狮群的故事。这个狮群的首领已经12岁,相当于人类的60多岁了,陈见星于是叫它“巴布”,在坦桑当地语言斯瓦西里语中是“爷爷”的意思。通常,雄狮在一个狮群中担负着巡逻和保护领地的职责,雌狮负责捕猎。一天,狮群的领地受到两个年轻雄狮的挑衅,经过一场残酷的战斗,巴布保住了首领地位,但是一只雌狮受重伤,下落不明。 一个月后,陈见星在一棵面包树下发现了那只受重伤的雌狮,由于不能正常捕猎和行动,它已被狮群抛弃,“脖子上有一块致命的伤痕,骨瘦如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陈见星很想为它疗伤,却不被公园管理局的人准许。因为在坦桑尼亚,动物们只要不是被人伤害的,它们不会救助任何受伤的动物。 陈见星后来记录了这只狮子的死去,“三天之后,这只雌狮在草丛中悄悄死去,尸体被斑鬣狗和秃鹫分食而尽。”为了防止它们被驯化,也防止人体上的细菌病毒传染给它们,陈见星逐渐学会适应这一原则。 雪山融化之前,要爬一次乞力马扎罗 在非洲待过的人,离开后都会问一句“乞力马扎罗安好?”其实问的是乞力马扎罗的雪可安好。过去20年间乞力马扎罗的雪线逐渐上升,每年的旱季1月,有些角度已经见不到雪了。“以前还有豹子冻死在上面。”在坦桑尼亚待了快8年,陈见星还未爬过乞力马扎罗,“一定要去爬一次。” 不过,陈见星有过一次攀登活火山的经历。奥·多利昂·伦盖伊耸立于坦桑北部东非大裂谷之中,其北部20公里的纳特龙湖是东非最大的小火烈鸟的繁殖地,每年10到11月有250万只小火烈鸟来此筑巢产卵,生儿育女。“我尝试把脚尖沾到湖水,马上就感到灼热。”除了火烈鸟,没有其他动物能够在湖中生活。陈见星说,蓝藻中含有一种名为虾青素的物质,火烈鸟吞食后羽毛会变成红色或粉红色,“当成千上万只火烈鸟聚集在湖边觅食,远远望去沿岸好像被镶了一道粉红色的花边。”他知道攀登伦盖伊很危险且艰苦,但他不想错过。 那是真正的漆黑,星星也被乌云遮住了,只有头顶带来的光明。脚下是松软的火山灰,踩一脚鞋子没掉一半,脚下甚至还能听到“咕噜咕噜”岩浆灼热的气泡声。第二天下山时一行三人发现,夜里走过的路一边就是悬崖峭壁,一棵植物都没有,“要是摔下去连抓的东西都没有。” 再回想那段经历,陈见星仍然觉得后怕。“或许是最接近死亡的一次。”那时他想起了武汉的爸妈和好友,“如果能活着再也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爬到山顶之后,发现火山口被封住了,满眼只有黑色火山灰;远望纳特龙湖湖面,也只能看到银色的湖面,火烈鸟的身影根本看不清。 陈见星 武汉人,本科与硕士就读于华中科技大学。后进入国家外交部,驻坦桑尼亚工作三年。2009年伊始,在坦桑尼亚国家公园管理局工作,连续两年长期跟踪观察一个超级狮群。著有《鳄鱼湖畔的超级狮群》,记录了这个超级狮群的故事和自己的生活。现任坦桑尼亚塞伦盖蒂国家公园驻华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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