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还没有真正开始,雨季便提前来了? 这是我以为着的暮春时节,北方正陌上花开,这样的雨天依旧寒凉,虽薄如蝉翼,却切入肌肤,记起三毛的《雨季不再来》。 惟终是要不再来了的,更该存了些许珍惜的,于过往,于旧时事旧时人旧时物,我们能做的,也只剩了零星的记忆。 有什么是可依凭的呢,连同我们的经历,若不是借助了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物,不过这窗外的一阵风,一片云,一场雨,一朵开了又落了的花,一个逝水东进永不回头的日子…… 《徒然草》里说:“人心是不待风吹而自落的花。”读着时分明东风满树着的,未见杨花柳花,心却无从着落,依旧情不知所起着的! 若有谁见得我们如陌上春花着的一刻的,那一定是真正关心呵护喜欢着我们的人,如今多已不知去了哪里了? 无人看赏的日子里,我们是否有足够的自信,于自己曾经可能绽满枝头的美丽? 开了电暖气,就了一杯老枞红茶翻《徒然草》,身与心便添了些妥贴。窗外细雨绵绵,依旧燕子三三俩俩往来穿行,人们奔波着忙碌着的情态化成忽远忽近的车声喇叭声和高一节低一阶的哗哗推水声,记起炎炎夏日小径上沿着石板缝隙一一被连根抠出的野草,有多少事是我们非做不可的?又有多少事是我们越忙越乱着的? 接连三日饮酒,虽不很多,亦说不得舒畅。气温的低原就是人懒惰的借口,运动少了,身体越发陈旧,顺带着心情沾染些疲劳也是有的,就连翻书也多少心不在焉着的。 不学无术的久了,反多不以为然着了。与朋友探讨起物质精神孰重孰轻来,顺嘴提到了陆九渊的“吾心即是宇宙”。接受了几十年的唯物主义教育,终有一天说服不了自己了,同了种子逢了春时,自性里长出一根野草,突然发现那才是自己的本我。 为着这样一场碰撞而由衷地开心,尽管那怀疑的代价里含了些许无奈苦涩,终是向着真相更逼近了一步,或许就此多出一个不消涂脂抹粉文过饰非的去处,好不自在。 不管承不承认,我总以为喜欢文字的人骨子里是藏了一分清高着的,虽然那未必是褒义的,确是不争的事实。这种小清高让他有足够的涵养去尽量免于现实的口舌之争,一来他确信现实的与文字里的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便谁也离不开谁的花开两朵也还是要于不同时空里各表一枝;二来他确信静极而生慧,嘈杂浮躁繁芜从来做不得文字休养生息的温床,亦不配沉静的高贵与富足,她注定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夜来雨中漫步,倾向于消遣的多于消食的。前一晚上拍过的花丛依旧,因着一整天雨的泥泞不得近身,想这个春天看花开看花落反复的光顾,很像了热衷于看宝贝家童童的视频样的耐心,从嫩芽初绿朵儿初妆到花开花落结成青果,童童也在“抓周”回家后一下子开始了满地乱跑,生命真是神奇! 最是无端的季节——人间四月天,喜欢的说她花开时的好,烦恼的说她徒惹些寂寥,若又是淹在绵绵细雨里的,阴阴凉凉寻不得暖意的久了,遂生几许厌世的情绪出来,也常是意料中的事。 夜晚的无聊也并不全归于天气,一灯独守围被而坐翻些旧字里的幽幽暗暗从前也曾是一种享受,如今突然变得了无生趣了的,是心的空空落落。现在便如此,想七老八十了的该如何处置。人这一生除去灾祸病痛,最难将息的还是自己的内心,那些偶尔漫无目的出来散步亦无从安排的情愫。 晓来雨住红湿,大馇子煮开了锅,继续下楼看花。前几日听一小同事说起,我怎么没看到有花开?想是一头埋进了工作里。记起王阳明说“你未看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於寂;你来看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世间花开花落,看与不看,都在那里,过期不候! 两日细雨,落红满径,幸花期之先后,这厢已挥手作别,那厢正含苞欲放;那厢刚刚姹紫嫣红开遍,这厢已残红褪尽小杏初青。几番寒凉的反复亦带出细雨的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留得花期几许已是偏得,更雨中探花,何异于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之另一番情境? 有事要做或想做些事情的时候,是还不曾于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的,即使依旧难得一些由衷开心的时刻,看花、聚会、饮酒、散步、读书、写字、喝茶、闲谈、望天、睡觉、做饭……说不得都是为活着的借口,未必就真的是愿意着的。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回想着时,差不多就是这样过来的了,将来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一挨过的吧。如果侥幸无灾无难无病无痛,已是求之不得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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