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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布拉顿治理纽约城市犯罪的经验|纽约市|纽约

 城市行者 2014-06-02

威廉·布拉顿治理纽约城市犯罪的经验


来源:东方早报

  ▲▲ 威廉·布拉顿,曾以其积极创新的作风,强力扭转了纽约恶劣的治安状况。如今他重返纽约警察局长一职。

  ▲▲ 威廉·布拉顿,曾以其积极创新的作风,强力扭转了纽约恶劣的治安状况。如今他重返纽约警察局长一职。

李胜

去年年末,新当选的纽约市长白思豪(Bill de Blasio)宣布威廉·布拉顿(William Bratton)重返纽约市警察局(New York Police Department,简称NYPD)局长一职。这是布拉顿自1996年去职近二十年后的再次当选。作为扭转纽约城市治安乾坤的功勋人物,布拉顿仍是当下及未来纽约城市管理不可多得的能臣。

1990年代的纽约治安

威廉·布拉顿,1947年生于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市。受少年时代社会氛围的影响,很早对警察职业产生浓厚兴趣。

1966年,他参加越战,但不属战斗序列,退役后,通过招录考试加入波士顿警局。从1970到1980年,布拉顿从最基层的警员做到副局长。因与局长乔丹(Joe Jordan)产生嫌隙,布拉顿选择离开。此后,他先后在马萨诸塞州海湾交通警局及州大都市区警局担任要职,成绩斐然。

1990年,他受邀加入纽约市交通警局,在纽约初露头角。1993年11月,朱利安尼以“打击犯罪、恢复秩序、振兴经济、提高生活质量”为口号,获得多数选民支持,当选纽约市长。朱氏强调“发挥警务部门在降低犯罪和改善城市生活质量方面的重要作用”。他最终敲定经验丰富且声名远扬的布拉顿担任NYPD局长。

作为全球最负盛名的大都市,纽约为布拉顿提供了施展才能的大舞台,但他也面临诸多挑战:

首先,彼时犯罪率高升,令纽约形象不堪。尽管城市犯罪具有一定普遍性,但该时期纽约犯罪率之高远超全国平均水平。以七宗重罪(杀人、强奸、抢劫、人身伤害、入室盗窃、偷窃重案、盗窃机动车)中的杀人率看,纽约是全国平均水平的2-6倍。1990年,仅该市唐人街,每100000人中就有29人被杀。另据统计,1993年,纽约市七宗重罪案件高达436520件。

总之,1994年之前纽约治安状况十分恶劣,沦为犯罪分子的天堂。

其次,当时市民恐惧感陡增,引发逃离现象。秩序是任何社会都必需的公共产品。而在1990年代之前的纽约,秩序似乎成为稀缺品。

20世纪60年代,美国警察进入新时代——职业化时期。然而,有讽刺意味的是:各大城市普遍降低警方的“可视度”,警察几乎在街道上消失。从那时起,时代广场被妓院、贩卖伪劣产品的小店所充斥,成了妓女、小偷、强盗、毒贩等犯罪分子和色情生意的乐园……很多市民不敢晚上搭乘地铁。整个公共空间弥漫着无序的空气,但警察对此漠不关心,无能为力。

恶劣的社会治安环境给纽约市民的社会生活带来许多负面影响,最严重的就是引发人们的焦虑。部分市民选择了逃离,绝大多数民众渴望有品质的生活,希望政府能有所作为。

最后,警员士气低落,无力治理犯罪。上世纪90年代中期前,纽约警务部门士气低落、丑闻不断。NYPD的主要目标不是降低犯罪,而是避免招致媒体、政客及公众的批评。同时,离总部距离越远,一衔警员对另一衔警员的信任度越低。排斥是法则,创新尤其不受鼓励。

此外,在布拉顿执政前夕,莫伦委员会正针对纽约警局的腐败问题展开调查。警局内部的种族歧视问题依然严峻。1989年,该市西班牙裔警察就因职衔提升时的歧视现象向当地法院提出控诉。诸如此类问题,造成NYPD内部不团结、不信任、不作为,严重影响了警员打击犯罪的士气。另外,警员所用设备陈旧、警局财政紧缺等也极大限制了警局发展。

布拉顿的改革

布拉顿执掌NYPD后,对NYPD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其变革的核心理念和举措可概括如下:

第一,他推崇预防重于治理的理念。1994年之前,NYPD的首要关注点不在犯罪的预防上,其精力更多放在如何对已发生的犯罪快速反应。布拉顿对此不以为然,他深信引发犯罪有多重因素,贫困、经济发展、种族问题、甚至天气变化都会引发犯罪,小的行为不端可能招致严重的暴力犯罪。要根本上把治安搞好,就要从扫除小奸小恶入手,采取零容忍策略。

在纽约,布拉顿及其团队对擦车流氓、涂鸦、地铁逃票、进攻性行乞、公开场合酗酒、违法携带枪支、卖淫等无明显受害者的不端行为进行大力整治,治理范围扩展到纽约的每条街道、每个角落。布拉顿主张警察应积极主动执法,而非被动行动。他允许警员对可疑人员进行搜身,将犯罪行为扼杀在萌芽中。尽管布拉顿不断强调警员在执警时的合法性、人道性,但这种极富侵略性、进攻性的行动备受质疑。

第二,他力推社区警务项目。实际上,早在1970年代,纽约市警局便已采用“社区警务”的策略,但收效不明显。布拉顿认为主要问题出在领导层,他曾说:“狄金思市长犯了一个大错误,一个足以葬送其选举的错误——他把两年‘安全街道’的经费用在社会服务计划上,而没有立即招录警员。当然社会服务计划很重要,但公众渴望的是被保护的感觉,他们希望看到更多警力在街道巡逻。”

布拉顿意识到,民众跟警方的关注点有差异,警方更在乎那些强奸、谋杀之类的暴力犯罪,而民众更在乎那些警察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诸如垃圾清理、消除噪音、帮助老弱病残等。布拉顿在任内,要求巡逻警员走出警车,广泛接触民众。警员要具备理解、同情民众的道德素质,和善于沟通、组织民众的工作技能。积极与社区遵纪守法的民众合作,处理他们亟待解决的问题。

第三,社区治安项目的推行与布拉顿层级下放权力分不开。作为全国最大规模警局的领导者,他将权力下放给各个辖区的指挥官,让其根据市局确定的总体目标, 从本辖区实际情况出发, 自行决定合适的警务措施。与总局步调一致,各辖区的指挥官又将权力下放到社区各个警员手中,增加其决策的自由度,以此提升基层警员的责任感和成就感。

在布拉顿来NYPD前,很多警官往往不知自己的辖区发生了什么。在布拉顿治下,权力下放让各个辖区独立自主起来。警官们再也不能“仅耸耸肩”就了事了。

第四,他全力推行Compstat制度。Compstat即“Computerized Statistics”。它是一种利用计算机软件系统即时统计各种犯罪数据、绘制电子犯罪地图、分析犯罪模式和动态、指导优化警务资源配置和正确追究警察责任的警务模式。其核心内容包括:准确及时的情报;人员和资源的快速部署;有效的战术;不留情面的后续跟踪和评估。

实际早在波士顿警局,布拉顿便尝试将犯罪数据汇总至电脑进行分析,绘制电子犯罪地图,分析犯罪模式和动向。而后,布拉顿将其带至NYPD推广。在纽约,布拉顿还创建了Compstat会议。该会议每周一次,会上会公布全市犯罪高发热点、难点区域,讨论打击犯罪的策略和明确警局内各级、各部门领导的职责。通过这一科技化、制度化的安排,布拉顿不仅能精确把握全市犯罪动态,还对各辖区警员的精神状况、业绩成果有了更多了解。

此外,布拉顿在用人方面也胜人一筹:选择非裔大卫·斯科特(David Scott)作为NYPD二把手,提升戈楚德·拉佛芝(Gertrude Laforge)为NYPD史上最高警衔的女性。通过给予少数族裔及女性警员更多权力,布拉顿治下的警局获得了更多尊重与认可。在利益多元的纽约,这大大便利了警方行动。

还需特别提及的是,布拉顿任职期间,一直向警员灌输“荣耀、承诺、尊重”的观念。他希望警员首先对自己的职业感到荣耀,能承担起整治犯罪、维护秩序的责任,在执警过程中对民众抱以最大的尊重。在这些理念和制度的指导下,纽约市警局由被动转为主动,由无为转向有为,由远离民众转为依赖群众,在治理城市犯罪方面取得了明显成效。

长期效果

众所周知,纽约是美国最大的城市,是国际经济、文化中心和交通枢纽城市。尽管布拉顿在NYPD仅任职两年有余(27个月),但其对纽约犯罪的治理却带来了多重长远影响:

首先,纽约市犯罪率下降。就职伊始,布拉顿向公众许诺的目标是:第一年实现犯罪率降幅10%,第二年降幅15%。而私下里,布拉顿向朱利安尼许诺,三年内犯罪率要下降40%。

布拉顿兑现了诺言:1995年6月,较之1994年同一时期,谋杀下降31%,抢劫下降21.9%,入室盗窃下降18.1%,汽车盗窃下降25.2%,重刑犯罪降低6%,总犯罪率降低18.4%。是年岁末,纽约市犯罪率降幅达到17%,这是二战以来纽约首次实现犯罪率连续两位数降幅。与布拉顿就职前一年对比,1996年七宗重罪全部实现大幅下降。另据2008年耶鲁大学的研究:在布拉顿任职NYPD的两年间,全市76个警局辖区犯罪率都实现了两位数的下降。

可以说,纽约历史上犯罪率狂跌这一奇迹的出现,布拉顿及其团队功不可没。自此开始,纽约开启了长达近二十年的犯罪率下降进程。纽约变得更加安全了。如今纽约人甚至将他们低犯罪率的环境视为理所当然。随着治安大幅改善,纽约的城市形象与城市经济都有不同程度的好转。

其次,治理纽约犯罪成功,为布拉顿赢得了巨大声誉。不过,纽约市警局在一定程度上盖过了市政厅的风头。由此引发了朱利安尼的不满与掣肘。1996年3月,布拉顿选择离开NYPD。

由于有着居高不下的民众支持率,去职后,布拉顿曾试图参选纽约市长,但终因竞选经费等因素而退出选举。经过6年沉寂,2002年,布拉顿赴洛杉矶就任该市警察局长。在任该市警长的7年间,布拉顿同样取得了不俗成绩。2011年,英国诸多城市发生骚乱事件后,首相大卫·卡梅伦向布拉顿征询治理城市犯罪的经验,并希冀其执掌伦敦大都市区警局。但受英国国内政治压力的影响,卡梅伦最终改变初衷,只是聘请布氏作为顾问。

布拉顿的开风气之先,也带领整个美国变得更安全。20世纪90年代之前,不仅纽约,美国其他主要城市也处于垂死挣扎的状态,遭受犯罪、暴力、混乱的严峻侵蚀,民众更是苦不堪言。自从布拉顿在纽约整治犯罪取得成功后,其他城市纷纷效仿“布拉顿范例”或“纽约经验”。2002年,美国国内2/3以上的大中城市警局实施了类似Compstat的警务模式,大多数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基本上控制了城市犯罪局势。一定意义上,近二十年来美国犯罪率的持续下降可追因于纽约市的开风气之先。有学者将纽约比作“全国犯罪率下降的引擎”不无道理。

布拉顿在治理纽约城市犯罪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还引起了英国、日本、意大利、巴西、中国、德国、荷兰等国的注意。纽约警方的“零容忍”政策被法国、德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墨西哥等多个国家的相关机构争相学习和引进,在国际警界产生了广泛影响。1990年代中叶,中国关于“零容忍”的关注还只是星星之火。到如今,这一概念颇有燎原之势。以色列警方在2000年采用了美国Compstat模式作为其主动打击犯罪的机制。

结语

纽约1990年代具备了犯罪率下降的多重因素。但若缺少一个能将NYPD团结起来并提供战略方向的强有力管理者,仍不足以迅速让这个巨大而混乱的犯罪之都变为安全之城。布拉顿在其自传《扭转乾坤》提到:“一个组织实际上是其领导者的反映……我完全相信:有了强有力的警务领导、政治意愿、训练有素的警员和社区参与,我们就可以一个州接连一个州、一个城市接连一个城市、一个区接连一个区、一个街道接连一个街道地夺回美利坚。我们就可以取得成功!”可以说,布拉顿成就了当下纽约。

尽管布拉顿的警务理念与实践因太过积极主动、富有侵略性而引发一定争议,但出于对社会安全问题的关注,纽约市民众仍对其热情不减。时隔近二十年,布拉顿再次出任NYPD局长一职,也证明了他之前一系列理念与实践的可靠性。有理由相信,未来他能再创佳绩。从另一个层面讲,纽约也成就了布拉顿。■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城市研究中心博士生。王昀编辑,工作邮箱:doo_doo@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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