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睡得熟，不忍心叫你。你也怪不自觉，不叫就不醒，跟睡神似的。”
睡了一夜，看着头儿气色好了很多，说话也有力气了，我也放心了不少。
“那还不是因为你，全勤都没了，再扣几个迟到，我下个月真得喝西北风了。”
“你不是不差钱吗，还大言不惭说要多迟到几次把本捞回来，什么觉悟。放心吧，我回去给人事上打个招呼，算出差，全勤也给你争取过来。”
“那能多争取半天假不？我下午也不想去了。”
“行啊，大不了今天的工作明天加班做呗。”
“算了，我还是回去吧。你先躺会，我先去给你买点粥啊。”
“对了，昨天那个瘦肉粥还挺香，不过也不用跑那么远啊，楼下买点就行，随便什么都比医院的病号饭强多了。”
还挺不挑。
又跑了趟粥满楼，给头儿这边安排停当，看着头儿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觉得还是应该跟他说点什么，关于他说的“追”我，关于小郑，关于我现在的感情状态。正搓着两只手琢磨从哪儿说起，突然电话响了起来，一看，是单位的，才想起来半晌儿过去了，假还没请呢，赶紧接起来，一听，是前台小姑娘，压着声音跟我说：
“鱼儿姐，上午是不是没来？赶紧过来吧，大拿找你！”
她说的大拿，是我们人事部经理，因管理手段果断稳健不留情面，再加上管的面儿宽，被我们“亲切”的称之为“大拿”。
一听到“大拿”俩字，赶紧跟头儿打了个招呼就往单位赶，一分钟也不敢耽误，一路上满脑子飞速运转，琢磨大拿找我会是什么事，以及在领导不在的情况下，怎么安排会上刚布置下来还冒着新鲜气儿的一堆工作。
哎，忙里又忙外的，容易吗我？！
等到单位，上午的时间也过的差不多了。看见我进来，前台小妹妹赶紧站起来小声说：“鱼儿姐，快点，大拿在办公室等着你呢，说见着你了让你去找她。”
“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脸色不太好，没敢问。”
“行，我知道了，谢谢你啦。对了，你来这么久咱也没聚聚，改天请你吃饭啊，补个入职宴。”边说边飞速赶往人事经理办公室。
“好的，谢谢鱼儿姐。”
“客气客气。”
跟前台套近乎是我的必修课，今后考勤打卡请假打听四路八方的消息还少不了要请她帮忙呢。职场的人情关系是门学问，不用请教老师，时间久了，自学都能成才。
话说，人事部经理找我能有什么事呢？调岗调薪都不太可能，这个关口是头儿把着，虽然昨天齿红唇白告诉我要给我加薪，但这事需要上头审批，就算他跟上头领导关系再好，也绝对不可能隔空就能起到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再说，我跟头儿工作外出是常有的事，只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可能拿昨天早退今天迟到说事儿。再想想，不会是跟昨天头儿不参加会议有关吧？也不太可能啊，假是会议开始之前请的，虽然晚了点，但事出突然，属于特殊情况，也算是有情可原。
到底是什么情况呢？真是一路揣测，一路忐忑。
到人事部经理办公室，敲门进去，大拿客气地说，快请坐，刚坐定，一杯水就给端上了，这待遇，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上午没见你在位置上，迟到了？”
一上来就是这句，还没进入主题，紧张严肃的气氛已经漫布整个办公室。
“张经理，我上午有点特殊情况请假了，没来得及提前申请，一会就去把手续补齐。”
“不着急不着急，谁没个特殊情况，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工作太紧张了也不行，该休息的也要休息。看你这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没休息好？年底了，你们部门任务重，压力大，还能吃得消吧？”
“谢谢您关心，我还行，努力努力，还是能应付。”
“只是应付可不行，休息归休息，工作还是要认真负责，全力以赴追求完美，缺资源了可以跟我们人事部的提，我们的工作就是配合你们的工作，咱们相辅相成，才能让工作在正常的轨道中顺利稳定地开展。你说是不是？”
“您说的对，我工作中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感谢您对我的提点，也谢谢您对我们部门的关心。”
“应该的应该的。对了，昨天看你给你们领导办请假手续，他这边具体是出了什么状况呢？上头对这事特别关心，昨天开完会专门找我过去，要我这边代表公司对你们领导表示慰问。说是车祸，不严重吧？”
“不好意思张经理，昨天写假条的时候领导那边还不方便讲电话，我以为是车祸，去了才知道是阑尾炎手术。本来还说今天上午给您解释这个事情呢，正好有点事耽搁了，没有及时跟您讲清楚，对不起。”
“这样啊，以后这种事情可要调查清楚了再汇报。我这边出了岔子没关系，都可以理解，但是上头领导这么忙，可没功夫管这些，错了就是错了，怪罪下来，事情可大可小，万一闹个误会，谁都顶不住。你说是不是？”
“是是，以后我一定注意。”
“没啥大问题就好。往上头就先别提这事了，对外就说是车祸，回头我带几个同事去看看。你这边也要注意言辞，啊。”
“今天我来的时候王经理特别交代了，医生说这两天需要静养，养完就好了，就不麻烦同事了，还说回来请您跟人事部的人吃饭，最近没少麻烦你们，要特别感谢你们。”
“还是这么客气。上头领导特别交代的事情，去还是要去的。你跟你们领导说一下情况，时间我再跟他约，看他那边什么时候方便了我们再过去。不行的话就我一个人代表他们了，我自己去。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回头跟你们领导传达一下。”
“好的，谢谢您。”
“小宇啊，你们，或者别的同事平时对人事部要是有什么意见，可别吝啬啊，该提就提，这样我们才能能加完善自己，更好的服务你们工作，你说是不是？”
“哪里哪里，您部门的人没少给我们提供帮助，我们心里都很感激。最近还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挺不好意思的。”
“都是应该的。那行，要是没什么事你先去忙吧，给我带个好给你们领导。”
“一定一定，谢谢您。”
跟大拿谈完，心神也定了不少，谈话内容只要不牵扯内部人事上的事情，什么都好说。按道理说，头儿跟张经理其实是同一级别，但是我们领导不会来事，不会说话，俩人在一桌吃饭一聊跟低她一等似的。头儿说最讨厌她身上那股子劲儿，事事儿的。
单位上上下下大家台面上不说心里也都清楚，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没几个喜欢她的，没啥事也尽量绕着她走，为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这个人从来都只在乎人情，对世故不感兴趣，再加上工作上跟她也不咋搭边，所以对她也一直敬而远之，还是那句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赶紧回位置上，心里还惦记着小郑上没上网。一看，在线呢，也不管忙不忙，赶紧打了个招呼，那边回复立马就过来了。
“盯着你的头像都盯了大半天了，再不上线我眼睛都要抽筋了，迟到了吧？”
“嗯，不好意思啦。还有昨天，两个不好意思啦。”
“没事没事，你再不好意思，我该不好意思啦。对了，你们领导怎么样了？”
“好多了，再养养，过几天就能出院。你今天不忙？”
“有点，现在在外面等我们领导，领导进去开会了，我抽空歇会。对了，你昨天照顾你领导，是不是没休息好？”
“还行，中午补个觉就好了，没事。”
“行，中午多吃点好吃的，多休息会啊。那个……你们领导男的女的啊？”
“男的啊。怎么了？”
“多大了？”
“快三十了。”
“结婚了没？”
“没啊。”
“昨天是你跟你同事两个人看护他吧？”
“同事没去，我一个人看的。那个……领导就一个人没人管，我给同事打电话，她没接。”说完，赶紧又补充一句：
“我们领导吃完饭就睡了，就我一个人斗地主，晚上还有护士查房来着……”
我突然反应过来小郑要问什么，就使劲撇清关系，又怕说得太直白，女孩家家的，不含蓄。
哎，做女人真难。
“那晚上怎么没给我发信息呢？”
“太晚了，怕打扰你休息。”
“还这么见外啊？”
“反应迟钝，我慢慢改吧。”
“要抓紧时间唷。下午下班了干嘛去？”
“去看看领导。”
“还没人管吗？”
“估计是。今天就去看看，给他带点吃的就回来。昨天是刚手术完，得有人盯着，今天应该就不用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我不在他那呆，去了就回来，挺远的，你上一天班已经够累了，去了还得跟着折腾。”
“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病人手术完不能乱吃东西，得补点有营养的。一会我让我妈炖点鸡汤，你下了班直接来我们家附近，我回去拿上鸡汤，咱一块出发，这样能节省点时间。可以不？”
“这多不好意思。”
“那有啥不好意思的，你领导就是我领导，就这么说定了，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啊。”
“嗯嗯，好的。”
哎，我们头儿真是有口福啊。小郑的妈妈，保不准就是我未来的婆婆，她老人家的手艺我还没尝上，倒让他老人家占了先。
下了班是堵车高峰期，怕小郑等，就直接打了个车去他家附近了。看见他的时候，正一个人在路口架着胳膊狂点手机，脚边上放着个饭盒。隔着行人看着他，眼睛一阵模糊，跟前男友分手之后，再次回归在这种被等待的感觉里，满腹的感慨和感动。我知道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赶紧晃晃脑袋，掐灭这个小念头，隔着人行道喊一声：
“小郑，这边。”
小郑一抬头看见我，赶紧跑过来，跑了一半想起什么，又赶紧跑回去，捡起地上的饭盒，再折回来，打开车门坐我旁边，呼哧呼哧的。
“好香啊！有没有替我谢谢阿姨？”
“忘了，回头你自己跟她说吧。”
“我能先吃一口吗？”
“病号饭，口味淡，不好吃。下回跟我妈说说，让她做点好吃的给你尝尝，我妈在家也没啥事，最喜欢鼓捣好吃的东西了。”
“那多不好意思。口味淡点没事，我就尝一小口。”
“饿了？一会见完你领导，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饿。就是想吃一口。”
“想尝尝未来婆婆的手艺吧？放心吧，绝对一顶一，我吃了这么多年了，都吃不腻。”
他这么一说，我反倒不好意思了，回到自己位置上坐直，也不扒拉饭盒了。
“哟，还生气了。我是怕这病号饭让你误判了我妈的手艺。行吧，就给你吃一口啊。”
说着，打开饭盒，一股浓香的鸡汤味扑面而来，整个车都温馨了。我一抬头，看见出租车司机正一个劲地瞄后车镜，就说：“师傅，要不要也来一口？”
司机说：“不了不了，随便接受乘客的东西，叫受贿。不过这味道可真浓啊，把我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拉完你们这趟活我就直接回家，让媳妇给我炖鸡汤喝喽。”
小郑拿勺子给我挑了块肉，一看，嫩白嫩白的一块，还没入口，口水都流出来了。赶紧就着筷子接过来放嘴巴里，热气腾腾的，除了鸡肉本身的细嫩和香滑，还溢出一股淡淡的奶香，这营养，真是老丰富。
小郑看我这一阵吃相，犹豫着要不要把饭盒盖上，问：“再来一块？”
我赶紧摆手说：“不了不了，万一一个把持不住，盒子都得被我吃进肚子里去。”小郑瞅着我，直笑得花枝乱颤。正笑着，一板脸，说：“以后叫郑哥，小郑小郑的，没大没小。”
我嘴巴占着没说话。吃人家的嘴短，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等到医院楼下，上去就能见着头儿了，心里的犹豫也开始越来越有力道地在心里刺挠起来，之前不想让小郑一起过来，除了怕麻烦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怕头儿乱说话。昨天刚说完不知是真是假酸溜溜的话，今天再没个眼色，一句话没说对，再把小郑给我说跑了，我挠墙都没地方去。
但又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带小郑过去，一来早上也没来得及跟头儿说清楚，现在只好用事实告诉他我身边也算是有人了，不难为他给我养老了。二来也想检验一下，小郑是否真能一两句话给说跑了，要是也像那位老师一样经不起语言的考验，那我还是趁早收手，另某高就。三来也是想用事实告诉小郑，我跟领导那就是我跟领导，没有别的，也让他打消疑虑，看清关系。
让见还是不让见，我心里就这么一路斗争着，都到电梯门口了，还没纠结出个一二三来。让见跟不让见，虽然理由是个三比一，但考虑到我跟小郑关系不够稳固，加上心理偏向的因素，两方也不分伯仲。就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这个必须立即马上拿主意的时刻，我突然有结论了：
不能见！
眼前这个男人，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的，他不嫌弃我，愿意对我好，我也要费尽所有好好珍惜。至于别的，等关系稳定下来再说吧。
我说：“小郑，上面药水味道太大，怕你受不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先等我一下，我……”
这个“去去就来”还没说出口，就被小郑搂着肩膀拥进电梯里，电梯人多，我也不好再坚持，心一横，想，就这么着吧，大不了我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见机行事见招拆招。
我这边正蓄积能量以备不时之需，小郑那边伸过头贴着我耳朵说“第二次提醒你啊，叫哥。”说完站正，跟没事人似的。
哎，男人要是较上真，比女人还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