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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醉酒了，要知道苏三虽然很女汉子，但是她从来不会喝酒，她厌恶一切会让人变得矫情的事物，酒精这东西一旦在人的身体里过了自我的度量，就会令她感到轻飘飘地恨不得拿刀捅了整个世界。 喝酒的原因？太简单了，下午的时候苏三一个人闷在寝室的时候，太阳刚好快要落山的时候从她的窗口调皮了一下，一瞬间那强力的光彩熠熠，穿透层叠的片片阴云，突破而来，抚摸着她失落的双眼。于是她甩下概论课的课本，打电话叫小猫来陪她喝酒。 “操，这么早就这么有雅兴？”果然是文人雅士聚会的场所，小猫感到苏三身上强烈散发着快乐的光芒，虽然她知道这有可能是苏三在透支生命，不过相对于这次放血请她来喝酒的女人还来到这么好的地方，小猫自然是没什么怨言的。 喝喝喝，别停下来。这两个女人没那么多话，就随着时间慢慢在酒杯倒映的广角中吞噬着肉体上的温度，和心里巨大的秘密世界。
王景隆，大傻逼。这时候苏三的心里好像静静地想起来了谁。似乎那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已经呼之欲出快让她吐到酒杯里了，可是她又忍住了，她想起沈洪跟她说的话，那天她并没想到这个男人能给她带来什么，但是在学校对门腐败街上的某个小吃店门口，沈洪厌恶地看着几个正在推搡苏三的人，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拉着已经喝的有点迷糊的苏三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走了。 “你到底怎么了？”沈洪看着苏三不解的问，这个眉角稚嫩，戴上眼镜看上去就跟牙擦妹一样的大个子女人一脸茫然，回答他说：“就是失恋啊，具体的故事以后我详细讲给你听啊。啊哈哈哈哈。你干嘛拉着我啊？” 我靠，这个傻逼，沈洪心里想着，同时断然拒绝了听这段故事，他年龄大这姑娘几岁，大概和王景隆差不多，也经历过不少所谓感情上的事情。他觉得这个年纪的感情，哪儿有干干净净的，不是因为这就是因为那，大家都在矫情和做作里面互相折磨直到双方有一个人幡然醒悟觉得这样子下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一点的事情，于是潇潇洒洒飘飘而然之去，留下另外一个人继续犯傻逼直到找到接盘侠。他沈洪还是有点自视甚高的文艺青年，觉得再听一遍别人的故事岂不是有点备胎的嫌疑，事了之后还得递上纸巾，这不是犯二么，不听。 “我不要听你的故事，这些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你自己处理好啊，看样子你条件这么好不像是没有人要的姑娘嘛，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说完沈洪就依依然而去，那天他穿着大裤衩子和拖鞋，简直就是屌丝学长的标配，手里拿着四块五的饼子夹肉，觉得人生不过如此。 苏三在想的就是这句话，她觉得有些苦水再也不能倒出来。也许秘密只能写在哪个博客里或者贴吧里自己开的小地方。
她知道自己依旧深爱着王景隆，那个个子比她还要高的男人，她觉得人生总有一种高度需要人仰望，然后她要把这个男人推倒，这样的话她就觉着这个世界就变得和蔼可亲了。 可惜王景隆这哥们在于苏三缠缠绵绵后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不知道差在哪里。沈洪也听别人说苏三爱的深沉恨不得跳了他们学校的科技楼，亏得校长不知道此事，要是知道了估计得直接送医急救。前年科技楼才跳了个想不开的研究生今年再出个事儿，校长的乌纱帽估计就得搬家了。 而王景隆这个研究生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沈洪打探来的情报显示这个孩子志向远大，想要去美利坚留学，并且差不多已经准备完成，难怪苏三这小妮子郁郁寡欢。 呵呵。自古以来多少英雄盼望着建功立业，大吏封疆，这样子等下去，多少红颜变了枯骨。沈洪这么想着，都觉得有点悲凉。 沈洪是个文艺青年，之所以愿意知道这么多而不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是因为他认为他爱上苏三了。 这真他妈的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在有这种感觉之前沈洪见过苏三三次，都是学校某吃喝玩乐组织发起的聚会，同是研究生的他不想每天都对着自己的宝贝电脑，抱着在工科院校不好找妹子一定要多参加社交活动的心态，他就这么遇见了这个女人。 简直惊为天人，沈洪第一次见到苏三的时候这样想，后来再见的时候还是这么想。完了，沈洪这么觉得。 我们的一生，都在遇见和错过中度过，沈洪曾经认为这就是人生的一大主题，当然这是在他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之后才诞生的想法，此后的他有一点点青灯古佛，旧经诗书，了此余生的快感。但是命运总是公平的，它把苏三带到了沈洪的面前，可惜时不我待，这时候的苏三满心里都是另外一个人。 她对沈洪说：“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心里面安静地思念着一个人。” 沈洪对这种痛苦简直太过熟悉，甚至在一段时间里甘之若饴，他不能理解人为什么要在爱情里不战而逃，这跟他的教育完全不符，他觉得不管什么样子的苦难只要战胜它就好了，不管什么样的现实，人在爱情里总不能过于理性。也许这就是文艺青年和青年的区别的。 于是他悄然而退，懂得让一个人去弥补生命的裂痕，是他好不容易克制自己的占有欲而学会的生存之道。 于青春这件事情里，没有人做不到无怨无悔，每个人都踩着不同的尸体假装自己变得更加成熟，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在想如果我能回到从前，那该有多好。
在这个美好的周末，苏三醉的很彻底，她没有回家，一个人静静地走着，眼前的路和桥都成了遥远的幻觉，让她觉得这漫漫人生里的孤独反而让人特别着迷。别人对她的劝慰和愤慨让她渐渐麻木，甚至于像是故事的复读机，让人不堪重负，她觉得有一天她都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情，只要这个世界上她的朋友们都知道，她深爱着那个男人就好了。 俗世里功名难耐男儿身，红尘里又负了她武陵年少。
沈洪后来想起来他是见过王景隆的，在一次篮球的友谊赛上，沈洪是后卫，然后他发现随机分到他们队伍里的有一个中锋，打的还不错，只是感觉动作和思维有点僵硬，不过沈洪也好不到哪里去，烟酒僧嘛，大家都懂得。比赛草草结束后互相便没有再联系了。那次友谊赛的时候沈洪也见到了苏三。 长裙履地，流苏如雪，她安静地站着，安静地笑，安静地好像几个世纪以前的雕塑一般，简直击溃了文艺青年沈洪心理防线。 此后的沈洪就像是牛一样不停地反复回味这些惊鸿一瞥，这些散碎的片段组成了涟漪，蝴蝶效应也会令他爱上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似乎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结果的事情太多太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他沈洪又不是什么巨富之子，也不是什么高官二代。对于他来说日子就这么过去就挺好的。功名厚禄交给那些有野心的年轻人，他的梦想是在桃花树下作诗饮酒，他觉得苏三这样的女人挺适合他的，但是可惜了。他砸吧砸吧嘴，又喝了一瓶啤酒。 好像在夏天来临的时候，所有人都嘴馋碳酸饮料和啤酒。人们用感官上的刺激安慰躁动的心灵，意图在这个闷热的季节让自己平静下来。
沈洪其实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毫无来头的女人，虽然个子很高但是胸很小啊，这一向不符合这个以研究哲学和人生而自称沈老师的猥琐老学长的标准，但是苏三很像一个人，就是沈洪的初恋。 沈洪遇到初恋的时候正在一个人做间隔年，那时候他正大学毕业，苦闷就如同夏日永不停歇地蝉鸣和热浪，缠袭着困扰着年轻人的身体和灵魂，时日渐久，母亲觉得这不像是一件正经事，于是打发了沈洪一些散碎银两，沈洪就地去了海边。内陆人沈洪没怎么见过大海，当他土鳖一般对着大海大声吟诗地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胸腔里共鸣着同样苦难的诗句，从这些诗句的字里行间，他扒拉出了很多很多不能言语的寂寞，苦痛，青春被无趣消耗的烧灼痛感。 “请将我葬身此地，从此天涯人间，孤旅之后，都是我一回生死。”那一天沈洪遇到了露露，就此开天辟地，山洪崩裂。两个文艺青年的相爱必定是一场狼狈的灾难，请饶恕我们无知的主人公沈洪同学，彼时的他尚不知女人的心和肉体真正需要什么样的慰藉。 其实到现在，沈洪也不是一个很懂这些道理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畏首畏尾，美名其曰自视清高。 回来说故事，跟所有的情节桥段一样，沈洪经历了所有的高潮和低谷，包括幽暗的接吻，穿过隧道里漫长的铁道线，为了见到一个人而痛苦地以大学毕业生的身份跑去工地搬砖攒钱，经历了所有的现实而苦逼的事情之后，皮皮不辞而别。 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包括自己过的很好。可惜这真的只是一个华丽的梦想，这个世界的痛苦和幸福是对等的，只要有人在痛苦，就有人在快乐，我们无法抱怨这些不公和难言之隐。并没有谁是一直快乐下去的，也并没有谁是一直痛苦下去的。解脱的方式有很多种，最难的是自己放下。 天真又善良的沈洪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开朗，今日的苏三如同往日的沈洪，令他的心里横生无限的爱意。人都站的很高，让自己看起来很悲悯，尤其是女人，尤其是文艺青年沈洪，他们看不得别人受苦，尤其是吞下与自己相同的苦果，在风疹一般痛痒又不能挠的痛苦里辗转反侧，沈洪尤然如此，这也是他爱上苏三的原因。 只可惜的是他知道，苏三并不是露露的影子，她是一位完整的女人。有着与他距离尚远的世界和生活，他不可能硬闯进去，这不是他的风格，他想着春风化雨，但这也不可能，对于他自己来说，沈洪的心里期望着冰山与风暴侵袭般的爱情。但是对于沈洪来说，这真的有点难。世界上并没有太多像是露露那般潇洒的姑娘，这姑娘胸也不大，但是她走的时候非常潇洒：“沈洪，我不爱你了！” 呵！多么大的口气，一个人就如此嚣张而又痛快地放弃了爱着的人，虽然这份爱情在别人看来有旅炮的嫌疑，但是不枉费沈洪的一腔热血。 沈洪总这样安慰自己，毕竟爱过，不算难过。然后整出一副忧郁的样子来和别人干啤酒。 其实算起来沈洪还是有不少优点的，有着一点点侠气和杯到必干的豪爽，只可惜这么多年颠沛流离就是爱不对那个姑娘，这让他懊恼的很，怕是有一天只能选择出柜了，他也总拿烟酒僧这三个字来安慰自己，等到后来沈洪读博士之后，这个袈裟披挂的念头就愈加深远。
这个周末过后其实也没有更多的事情，学校里的依旧熙熙攘攘热气腾腾。毕业生们叫卖着他们的青春，考试周的师弟师妹们一脸苦相，生活还是在继续，根本无人理会喝醉酒倚着窗的苏三，也无人理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喝着酒打着游戏看着足球的沈洪。 平淡的日子里之所以有了交集，无非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说了我爱你。这份感情有可能成为美谈，轰轰烈烈流传于师弟师妹口中好几年，也有可能成为一句笑谈，被那个小圈子里的人们提起来都偷偷捂着嘴笑。最有可能的是，像是一块石头扔进了退潮时平静的大海，卷走了所有藏在这些情意后面的娇羞，生涩，又委屈的情感。 这一天沈洪在窗台上看着窗外哄闹的人群，心里莫名地忧伤着，孤独正在侵蚀这个少年的身体，他感到了无以伦比的寂寞和痛苦，他恨不得跳下去结束这无谓的一生。沈洪曾经幻想过自己的死法，比如在一场战争中像是英雄一般的牺牲，比如在大海深处安静地与自己的船优雅下沉，比如在科幻小说里做一次永不回程地星际旅行，在多少年后穿越多少个奇点之后，用死亡的方式回到他曾经熟悉的生活里。 这是多少男生度过的暗涩的青春期，他们没有女人，没有成绩，平平淡淡挣扎度日，他们妄图奋发，妄图突破自我成就一番事业，在所有的妄图里，最终磨灭掉自己的个性，走向了真正所谓的人生。 现实就是如此凶残，沈洪并没有面对的勇气。
苏三也没有。在这场爱情里，她感到自己完全失败了。失败的原因秘而不发，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直到今天，她依旧会在博客里写到王景隆我爱你，她告诉沈洪她愿意为了一次偶遇像个轨道机器人一样在王景隆学院楼下走来走去。沈洪对此表示惊讶和无奈。苏三有时候会感到暗无天日，因为像是在飞机场等一列火车一般，尽管沈洪告诉她上海浦东机场有磁悬浮列车，但她也会感到欢欣鼓舞，因为她觉得她能等来王景隆的一句话，只可惜这这欢喜空荡的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令她伤透了心。分手的原因沈洪并不知道，一切来源于他自视清高地拒绝了听苏三对他的倾诉。其实是沈洪也害怕再一次听到类似的故事触动他文艺青年脆弱的内心。这一装逼带来的后果是，生活中好像除了他爱她之外，他们生活简直就没有任何交集了。 沈洪知道，青春里多的是这些无望的事情，人们在失望里渐渐苏醒过来，笑容开始向外开放之后，就没有人在意曾经经历的痛苦和磨难，只剩下大家一起乐哈哈，再来一杯，干了等等等等欢乐的祝酒词。 都醉了吧。别再惦念关于过去的任何事，所有故事里夹杂的人和事物都将是故纸堆里陈旧的气息，没有人来打开之前，这些都是死物。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沈洪这样鼓励着苏三，在这个夏天的某一天有他请她吃火锅喝啤酒的时候。苏三来的时候穿着沈洪最喜欢的大长裙子，在永西的提醒下沈洪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的，并没有让口水飞流直下。沈洪告诉了苏三很多自己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发现苏三眼神里淡淡的悲切和不耐烦。都是有故事的妖精，干嘛还要在饭桌上谈聊斋呢。这场各自心怀鬼胎的饭局以苏三提前离席告终。沈洪戚戚然地又灌了自己好几瓶啤酒，被永西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回了寝室。那样子看起来要多落魄就有多落魄，好像有几百年没有喝酒，也好像有几百年没有人爱过他。 感情这事情里这个先来后到，真是分的太清楚，清楚到过于残忍。而且不是每个人都是圣人或者金岳霖，这不是一个讲童话的时代，这是一个消费的时代，大家都在快速地浏览网页，快速地透支信用卡，快速地恋爱，快速地上床，快速地分手，快速地成家立业秀恩爱，快速地不孕不育秀离婚。像沈洪和苏三这种善男信女真是少之又少，在朋友们看来，这真是可惜啊可惜，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对狗男女。
这个夏天过后，王景隆去了美国，苏三的雅思考的很不错，大概可以在大四实习之前做好去英国的准备。所有年轻的人都在朝着光明璀璨的前途不停地移动，只有文艺青年沈洪过着安安静静的日子。 好像很多年以来这件事情就都没有变过。每个人都会毕业，工作，结婚，生娃，走上人生巅峰，不同的是巅峰的高低而已。每个人都会有幸福满足的一刻，但绝对不是此刻。 沈洪想着，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爱而不能，求而不得，身心千疮百孔。其实他不知道，能疗伤的也只有他自己。苏三在疗伤，沈洪也是。王景隆奔着他的前程去了，无非是为了求个功名，哪儿有谁对谁错的道理。关于他和苏三之间的感情，沈洪是根本不知道的，别的人也不知道。没有人是对另外一个人了若指掌的。 大家能了若指掌的，是自己曾经感受到了多少痛苦，是了解到今时今日这一刻的生活，很可能并不是我们初衷。 这些感情，苏三对王景隆，沈洪对露露，沈洪对苏三，都像是夏日里被蒸腾的晨露微光，有一瞬间清凉而又温馨，下一个瞬间在烈日炎炎之下，都将被滚滚而来的红尘席卷而去。 这个周末发生的小小的故事，也随着这些年时光的沉重脚步，被踏入万劫不复的卑微之中。
苏三又离开了洪洞县，吹散了这该有的桃花缘。哪一位往南京转，替我言了这心内的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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