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争日本赢在1774年(中)靖国神社室外展示的150磅青铜炮
再来看大清朝的“国货”,铸造于1843年的“耀威大将军”万斤铁炮,不对,应该称作“耀威大将军级”,就像海军造船讲个同级舰,大清朝铸炮那也是扎堆的,下图就是南京博物院院子里陈列的一门“耀威大将军”。 右侧体积最大的火炮为“耀威大将军”万斤炮,左侧小炮多为同期进口的英国火炮 够威武雄壮吧? 3.46米的炮身,口径185毫米,额定弹重28.65千克,射程么,和火药质量有关、和装药量有关,还和炮弹的形状与炮管内的光滑度有关,这些方面大清朝向来不讲究,还是别提了。 就算是“耀威大将军”的同级重炮,在江阴2个古炮台里挖出来的5门万斤小兄弟,炮长都差着不少,短的有3.3米,长的有3.54米,就连口径都能差个5毫米,还规定放一样的炮弹,到底是打英国人的船,还是给英国人放烟花啊? 当然,有一点忘了说了,鸦片战争中英国派出的木帆战舰,虽然是木头钉出来的,甲板和舷侧板一般都是按能够抵抗30.8千克实心炮弹冲击的标准建造的,清朝的万斤炮也才打28.65千克的炮弹,一般的小炮,弹重多为1.5-15千克,所以,在中方的记载中经常有炮弹被“碰回”的说法。 所谓“碰”运气,似乎说的就是这个。 不幸的是,一个“锁国”状态下分裂封建的日本,一个“闭关”政策下的官僚集权的中国,同样没有摸到工业化大时代的门,只以农业国的人口和国力来衡量,肯定是中国强、日本弱,但是从用来自卫的“刀”来看,事实分明相反。 上面的两门炮,材质不同,也都锈迹宛然,可经过三解实地观察,日本那门内、外壁都极为光滑,中国这门则外壁坑坑洼洼、内壁已经锈蚀出了铁胎炮管中的砂眼,大者至少有1厘米的直径,这种质量的武器,若是在战争中,怕是用来自杀更快些。 别以为三解危言耸听,1839年的官涌之战,清军的千斤大炮才放了四响就爆了炮管,还炸死了两名顺德协的士兵。 关键是,这门1843年铸造的巨炮,身处时人与后人都津津乐道的《铸炮铁模图说》分发全国之后,这套“欧洲人30年后才掌握”的先进技术,那是天朝智力优越性的绝对象征,以至于当时人说: “益工益巧,光滑灵动,不下西洋。” 1864年下关战争中法国缴获的长州藩火炮,现在法国荣军院展出,请注意炮口。 不过只要你去南京博物院摆放火炮的区域去转一圈,应该能够自行扯掉这层遮羞布。你只要看看那些大大小小的铁炮炮身、炮口的锈蚀程度,再看看炮身上有没有“皇冠”标记,就很容易分辨出“我大清”和“洋夷”的技术差距了。 说到底,面对西方文明的强大压迫,中国和日本都产生了应激反应,也正因为如此,近代历史上没有哪个民族会比中日两国更加热衷于引爆“精神原子弹”。 他们相信捆着炸药包的肉弹可以征服钢铁,我们相信请孙悟空上身的大师兄刀枪不入;他们相信美国人登陆,“一亿人玉碎”,我们相信“大不了核战争,中国人死一半还剩三亿”。 但有一个根本不同就是,日本人并不相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不同于有1000年科举历史的中国,幕府时代日本人的上升渠道几乎为零,人们被世代相传的身份囚禁在自己的职业里,创意和能力往往在自己的“本分”中迸发。 “本分”是现实,也是宿命,可以改变,却不能突破。
和临近长崎的佐贺藩相比,1849年才能够铸造大炮的萨摩藩就是个乡巴佬。早在1831年,佐贺藩下属的武雄领主锅岛茂义就在长崎向荷兰人购买洋枪,并聘请荷兰教官使用西法练兵,同时还瞄上了西方的大炮,尤其想自己造大炮。 帮助锅岛茂义实现梦想的人叫高岛秋帆,一个幕府特权商人的后代,跟随父亲学习的荷兰炮术,成为日本首屈一指的炮术权威,他也是一位兰学者。1835年,高岛完成了2门青铜臼炮(类似于大口径迫击炮的攻城炮)。 在锅岛茂义的支持之下,佐贺藩藩主锅岛直正通过抵赖欠账、开发特产、发展贸易等手段缓解了债务危机,对全藩的武士施行兰学的强制“扫盲”,还创立了蒙养舍,规定所有15岁以下的武士子弟必须入内学习,完成了佐贺式的强制义务教育。 1855年,德川幕府组织长崎海军传习所,也就是海军军校,总计170名学生之中,佐贺藩最多,有48人,超过了幕府的39人。要知道,按照幕府的领地算法,佐贺藩只有36万石,而幕府则有400万石,人口上,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这样蕞尔小国的一隅小藩的生产能力有多大呢? 日本自制蒸汽船“凌风丸” 据统计,自1843年大规模铸炮起,一直到1868年维新,佐贺藩共制造了近400门各式火炮,大到150磅、80磅的青铜海防炮、32磅的熟铁重炮,小到6磅、9磅野战炮,甚至于连只有英国军队装备的最新式后装线膛炮——阿姆斯特朗炮,佐贺藩都在1864年8月仿制了三门,并试射成功。 1865年,佐贺藩的三重津造船所成功建造了蒸汽船“凌风丸”,值得注意的是,佐贺藩的蒸汽船实验项目和他的火炮项目一样,力求实现国产化,“凌风丸”下水2年前,造船所就自主制作了蒸汽罐三个,经过检验,质量完全比得上西方货,这才得到了真正实用性的蒸汽船。如果比时间,1855年,萨摩藩就已经造出了日本史上第一艘蒸汽船。 无论是风帆船、蒸汽船,还是火炮、步枪,佐贺藩和萨摩藩,乃至整个日本的“制器”都是自照猫画虎开始的,比如幕府的菲山反射炉、佐贺的多布施反射炉、萨摩的集成馆反射炉,这些用于铸造枪炮的炼钢炉,技术来源都是比利时陆军胡根宁少将(U.Huguenin 1755-1834)撰写的《皇家列日国立铸炮厂火炮铸造法》。 甚至于萨摩的反射炉,还是藩主岛津齐彬找佐贺藩藩主锅岛直正走后门要的技术支持,他俩表兄弟的关系不错,锅岛直正不但送了这本书,还派了相关的兰学者去帮忙。不过,反射炉的建设并不顺利,1号炉直接倒塌,萨摩藩武士都非常沮丧。 岛津齐彬此时说出了一句名言,最能代表大变革时代日本人的心态: “西洋人是人,佐贺人是人,萨摩人也是人!”
毫无疑问,这样务实的思维方式,才是明治维新之前的倒幕战争没有演变为一场日本版义和团或太平天国的根本原因。 最后补充一句,岛津齐彬毕生挚爱一本中国书,随时会拿出来阅读,这本书的名字叫《海国图志》,作者魏源。 欲知后事如何,请关注下期。 凤凰新闻客户端主笔 刘三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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