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孔子的《周易》真传
一、子贡三疑: 《论语·公冶长》引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这是说除了通达孔子的诗、书、礼、乐文献方面的学问,还要通达人性与天道的学问,才能成为孔子的接班人。即六经(六艺)全部通达者堪为孔子绍统。 子贡说这话,说明他听孔子讲过《周易》,并且很难悟入《周易》。此见于帛书《要》中的“子贡三疑”: 1.子贡初疑: 夫子老而好《易》,居則在席,行則在橐。 子贛曰:“夫子它日教此弟子曰:'悳(德)行亡者,神霝(灵)之趨;知謀遠者,卜筮之蘩(繁)。’賜以此爲然矣。以此言取(诹)之,賜緡(惛)彳之爲也。夫子何以老而好之乎?” 夫子曰:“君子言以榘(矩)方也,前屰(逆)而至者,弗屰(逆)而巧也。察亓(其)要者,不詭亓(其)辤。《尚書》多仒(疏)矣,《周易》未失也,且又(有)古之遺言焉。予非安亓(其)用也,予樂[其辤也,予何]尤於此乎?” 大意: 孔子晚年(68岁到73岁)喜好《周易》这部书,坐下来时把《周易》放在席上,出行时把《周易》装在袋子里。 子赣(子贡)说:“夫子以前总是教育弟子说:'丧失德行的人才祈求神灵,缺乏智谋的人才频繁卜筮。”赐(子贡,复姓端木,名赐)认为这些话很对。以这些话来考虑,赐对夫子现在的行为迷惑不解。夫子为什么到了晚年反而喜欢上《周易》了呢?” 孔子说:“君子之言如画方以矩,前后是一致的。我目前喜好读《易》,好象违反了我以前对你们讲的话,而招致了你的责备。实际上并没有违背我原来的话,我这样做是对的。明察《周易》的要旨,就知道我前面所说的话并没变。《尚书》多有缺损,《周易》则没有缺失,而且有古圣贤的遗言。我不是安于《周易》的占筮功用,我喜欢它的卦爻辞,我对此有什么过错?” 2.子贡再疑: [子贛曰:]“如是,則君子已重過矣。賜聞諸夫子曰:'孫(逊)正而行義,則人不惑矣。’夫子今不安亓(其)用而樂亓(其)辤,則是用倚(奇)於人也,而可乎?” 子曰:“校(绞)哉,賜!吾告女(汝)《易》之道囗囗囗囗囗囗囗囗,此百生(姓)之道囗囗《易》也。夫《易》,岡(刚)者使知瞿(懼),柔者使知圖;愚人爲而不忘(妄),渐人爲而去詐。文王仁,不得亓(其)志,以成亓(其)慮。紂乃無道,文王作,諱而辟(避)咎,然後《易》始興也。予樂亓(其)知之。[非文王]之自[作《易》],予何[知]亓(其)事紂乎?” 大意: 子赣说:“如果这样的话,君子已再次犯错了。赐从夫子那里听到过这样的话:'遵循常法,行乎适宜,那么人们就不迷惑。’夫子如今不安于《周易》(的常法)占筮而喜欢《周易》的卦爻辞,这是用奇异之法对待人,这样做可以吗?” 孔子说:“你太偏激了,赐!我告诉你,《周易》之道(如果只用于卜筮)…那是百姓的道,(这不是《周易》的全部)。《周易》,可以使刚强的人知道畏惧,柔弱的人懂得谋取,愚蠢的人做事不妄为,虚伪的人去掉欺诈。文王有仁德,但不能实现他的心志,以成就他的谋虑。纣王残暴无道,文王要兴起,他隐瞒自己的心志以避祸,然后开始创作《周易》。我很高兴了解了卦爻辞的含义,如果不是文王亲自作《易》,我怎么知道他侍奉纣王(时的苦衷)呢?”(《系辞传》“《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 3.子贡三疑: 子贛曰:“夫子亦信亓(其)筮乎?” 子曰:“吾百占而七十當。唯周梁山之占也,亦必从亓(其)多者而已矣。” 子曰:“《易》,我从後亓(其)祝卜矣,我观亓(其)德义耳。幽贊而達乎數,明數而達乎德,又仁[守]者而義行之耳。贊而不達於數,則亓(其)爲之巫。數而不達於德,則亓(其)爲之史。史巫之筮,鄉(向)之而未也,好之而非也。後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吾求亓(其)德而已,吾與史巫同涂而殊歸者也。君子德行焉求福,故祭祀而寡也;仁義焉求吉,故卜筮而希也。祝巫卜筮亓(其)後乎?” 大意: 子赣说:“夫子也相信《周易》的占筮吗?” 孔子说:“我占筮一百次有七十次占中。只有周梁山之占(多人占卜一事),也一定是少数服从多数呀!”(《尚书·洪范》曰:“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孔子说:“对于《周易》,我把祝卜的行为放在次要地位,我着重观察蓍卦爻的德和义。默默祷祝于神明,而达于蓍策之数;明了蓍策之数,而达于德义,其中有仁的操守和义的行动。(《系辞传》“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六爻之义易以贡。”《说卦传》“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祷祝于神明而不通达蓍策之数,这是巫师的层次。会用蓍策之数而不通达德义,这是史官的层次。对于巫师和史官的占筮,我也向往和喜欢,但我不认同他们应用《周易》的宗旨。后世的人怀疑我孔丘,或者就是因为《周易》吧!我求索《周易》中的德义而已,我与史巫在学习《周易》筮占方面是一致的,但最终旨趣却不同。君子修养德行以求福,故很少祭祀;施行仁义以求吉,故很少卜筮。所以对于《周易》,祝巫卜筮是不是应放在次要地位吧?” 从帛书《要》篇来看,子贡曾一度对于孔子研究《周易》大惑不解,《论语·公冶长》所记子贡之言可能是这个背景下发出的感叹。 二、子夏传帛书《易》: 详见:《周易诠释》第9-1节:子夏易学与帛书《易》的关系 帛书《易传》是孔子晚年学《易》初期的成果汇集,帛书《易传》不涉及《易象》秘笈,所以不是究竟圆满的《易传》。 子夏早年自学《连山易》(见《周易密钥·发现纳甲与<连山易>之谜——以<易本命>为中心》),后来从孔子学《周易》,所以子夏的易学是《连山易》与《周易》集于一身,帛书《六十四卦》按《连山易》重卦体例排序,卦爻辞又属于《周易》,正是子夏易学的特征,所以子夏与帛书《易》的传承有关系。子夏喜《连山易》,故传《易》多与《周易》家法有违,此所以《子夏易传》失传也。京房易的纳甲、卦序也与《连山易》相关,故孟喜、焦延寿、京房或兼得《子夏易传》之传承。 《隋书·经籍志》和李鼎祚在其《周易集解·序》都提到子夏传《易》,《子夏易传》由西晋时的四卷到隋唐时的二卷或三卷,已有所残缺。南宋时出现十卷本的《子夏易传》,据说是唐张弧的伪作,至清《子夏易传》为十一卷本,朱彝尊、四库馆臣认为是另一个伪本。保留在古文献中的《子夏易》属于帛书《易传》体系,而四库本伪《子夏易传》完全是传本《易传》体系。 三、颜回、商瞿得孔子《易传》真传: 有关颜回与《易传》的关系,详见: 《周易诠释》第4-3节:《系辞上传》第四、五、六、七章(颜回与《易传》的关系)。 孔子在七十岁已得《易象》之旨,故孔子自谓“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当时子贡因此评价说:“夫子之文章,可得闻也。夫子言天道与性命,弗可得闻也已。”盖《易》为“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之书也。颜渊亦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综合各文献可知,颜回与商瞿皆通《易》,学《易》和用《易》甚至早于孔子。这一年颜回卒,孔子十分悲伤,曰:“天丧予!”次年孔子七十一岁,即公元前481年,鲁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子曰:“河不出图,雒(洛)不出书,吾已矣夫!”又曰:“吾道穷矣”,于是停止修《春秋》与《易》。麟代表圣人,河图洛书为《易》之源,今颜回、麒麟相继离世,故子曰“吾道穷矣”。孔子弟子,唯有颜回一人出现在《易传》中: 子曰:颜氏之子,其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 《集解》虞翻注:“几者,神妙也。颜子知微,故殆庶几。”宋凤翔言:“此可验颜子学《易》已深,故能不迁不贰,合《复》初之象。”(《论语说义》二) 魏人曹髦《颜子赞》:“听承微言,罔有不喻,叙之于易,以彰殊异。” 颜回是传本《易传》的主要整理人。颜回呕心沥血,整理典籍,以致劳累而死。颜回本是《易传》的第一继承人,颜回死后,孔子并没有再做更多地改动,只是将颜回写入了《易传》作为精神补偿,这就是传本《系辞传》内容完备而文句编辑尚不完备的缘故。《易传》的传人于是由商瞿候补上。 周室的两大秘笈是《春秋》与《易象》,司马迁云“《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之以显”,故《春秋》明传,《易象》秘传。 孔子临终前将周公《易象》整理为《易传》(即传本《易传》),秘传于商瞿(字子木),此后依次单独秘传:馯臂(字子弓)——矫疵(字子庸)——周竖(字子家)——光羽(字子乘)——田何(字子庄)。 《汉书·艺文志》:“汉兴,田何传之。讫于宣、元,有施、孟、梁丘、京氏列于学官,而民间有费、高二家之说,刘向以中《古文易经》校施、孟、梁丘经,或脱去“无咎”、“悔亡”,唯费氏经与古文同。”《汉书·儒林传》:“要言《易》者,本之田何。” 四、得《易传》真传即是得孔子真传: 1.孔子说:得《易经》而群经毕: 帛书《要》: 故《易》又(有)天道焉,而不可以日月生(星)辰盡稱也,故爲之以陰陽;又(有)地道焉,不可以水火金木土盡稱也,故律之以柔剛;又(有)人道焉,不可以父子君臣夫婦先後盡稱也,故要之以上下;又(有)四時之變焉,不可以萬勿(物)盡稱也,故爲之以八卦。故《易》之爲書也,一類不足以亟(极)之,變以備亓(其)請(情)者也,故胃(谓)之易;又(有)君道焉,五官六府不足盡稱之,五正之事不足以產之。而《詩》、《書》、《禮》、《樂》不[止]百扁(篇),難以致之。不問於古法,不可順以辤令,不可求以志善。能者繇(由)一求之,所胃(谓)得一而君(群)畢者,此之胃(谓)也。 大意: 研究天文之道,日月星辰不足以说明其全部(见于《尚书·尧典》),《周易》用阴阳来概括;研究大地之道,水火金土木不足以说明其全部(见于《尚书·洪范》),《周易》用刚柔来概括;研究人伦之道,父子君臣夫妇先后不足以说明其全部(见于《三礼》),《周易》用上下来概括;研究四时变化,复杂的万物不足以说明其全部(见于《夏小正》、《月令》),《周易》用八卦来概括。因此,《周易》之成书,是因为其他经典里的那一类概念不足以说明天道、地道、人道、四时之变,所以用阴阳变化的原理来囊括天、地、人的变化之情(以简驭繁),这就叫做《易》。研究君主治国之道,用五官六府五正不足以说明其全部,而《诗经》《尚书》《礼经》《乐经》不止百篇之数,难以穷尽天道、地道、人道、四时之变以及君道。不考察《周易》古法,不可能使辞令顺达,不可能求得卦意完美。而有能力的君子可“由一求之”,由《周易》这一部经典求之,“得一而群毕”,一通百通,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2.刘向、刘歆说“《易》为六艺之原”: 《汉书·艺文志》: 六经分别是讲什么的?《乐》用来调节精神,是仁的表现。《诗》用来端正言语,是义的运用。《礼》用来明确规矩,明确了就容易见得着,所以没有注释。《书》用来推广道德,是求知的方法。《春秋》用来判断处理问题,是信用的标志。这部书,体现仁、义、礼、智、信,相互补充,不可或缺。而《易》又为其本源。所以说“《易》的意义不知道,那么乾坤差不多就要停息了”,这是说同天地共始终的。至于其他五经之学,世代有变化,就像五行交替行事。(文:李守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