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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求

 真友书屋 2014-09-17

/林敬钧


我曾经在长城上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画家画鹰。在北方特有的那种干燥湛蓝的天空下,苍劲古朴的长城默默地蜿蜒于群山之上。画家在一块白布上泼墨挥毫。长城上的风扬起老人的白发,鼓动每一个人的衣襟。他展开那面墨汁未干的鹰旗,雄鹰起伏展翅,直欲破空而上。


阳光照在大地上,也照在猎猎作响的鹰旗上。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一种热血冲破冰层的眩晕,一种沉淀压抑已久的力量猛然爆发:天空、阳光、长城、老人、长风、鹰。


那不是我第一次见到鹰,却是我第二次为鹰震撼。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峭壁上看到了鹰的巢穴。那是一个粗陋的石坑随便地搭上几根粗树枝,其余一无所有。它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后来我看到南方一种色彩艳丽的织鸟精致而温暖的巢时,我想到了北方的鹰,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鹰的身上有一种冷峻而直入人心的力量。我明白鹰不需要巢穴。它从不躲避风雨。它是天地间飞翔的精灵,高傲、敏锐、凶猛、无畏,永不留恋巢穴的温暖与安乐。


我带一身风尘回到家乡,听说公园里来了个动物展览团。我想起了鹰,于是我去了。


从羽毛的颜色和形体可以看出:那是一只已经苍老和一只年轻的鹰。鹰架距我不到三米。那只苍老的鹰羽毛零乱而支楞突兀,腿上有一根粗大的铁链,它埋首翅间。那只年轻的鹰目光迟滞,仿佛在看什么,又什么也没看到。


一个小孩,忽然放肆地把手中的香蕉皮扔向那只埋头的鹰。他一定不知道他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因为他还在得意地笑。那只鹰猛地昂起了头,有力的颈部弯曲成了一个矫健而凶猛的弧度。我看到它眼中凌厉地闪过什么,它闪电般地直掠下来。


然而那长不足一米的铁链狠狠拽住了它,它猛然回坠,被倒吊在高高的鹰架上,晃来晃去,那只年轻的展了展翅以便站稳,它冷漠地看了看脚下的同伴,又把茫然的目光投向远方。


那个被吓呆的小孩这时才清醒过来,悻悻地抓起一把泥沙朝那倒吊着的鹰狠狠扔去,又嘿嘿地笑起来,一边捡石块,一边大声地骂。那只苍老的鹰耸着翅,挣扎着,发出一串低沉的鸣音。它的声音在颤抖。我分明感到一种苍白而强烈的悲怆漫上心头。我拦住那个小孩,叫他滚。


鹰渐渐停止了挣扎,静静地倒挂在高高的鹰架上,利爪笔直地指向天空——那里曾是它的家园、梦想、荣耀和骄傲。四下沉闷,只有蝉在天地间不停地叫。


我不知道鹰是否会流泪。


那夜我在山顶坐了很久。天上有月,月旁有星;山上有风,山下有楼。我在山顶大梦一场,一颗泪珠从天上落到我的手上。


清晨我再去看那两只鹰的时候,苍老的鹰依然吊着,只不过刚刚死去。喂鹰的人说,野生的鹰是没法养活的——它不吃东西。


我知道鹰的灵魂在天上。我祈求世上善良的人们,给鹰一颗奔驰的心,让高飞的灵魂永不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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