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沧桑的京张铁路

勒杜马 2014-09-19

展开全文

CJ君在铁路上供职多年，而我也特别喜欢在铁路线上走动。故此我与CJ君有许多共同话题。虽然和CJ君尚未谋面，但我很喜欢看CJ君的文章，也能想见其为人。我想象CJ君定和我的好友WQ一样，喜欢结交而极重朋友情义，是条性情中的好汉，而且还应添上一句，是属于天罡档次的好汉。呵呵。刚才WQ跟帖里问我青龙桥火车站的事情，希望可以发上来大家分享。正好这里有，就发上来了。这本是一篇见报稿件，也不改了，大家能看就行。

百年沧桑的京张铁路

1909年通车的京张铁路，是中国人修建的第一条干线铁路，这条铁路不仅在当时被欧美各国视为奇迹，就是在今天也不失为世界著名的铁路工程之一。京张铁路的起点在北京丰台柳村，与京汉铁路接轨，终点在河北重镇张家口，全长201.2公里，其中北京段80.2公里。

这是历史留给北京最宝贵和最有价值的一份工业遗产。

100年过去了。这条曾为中国人所引以自豪的铁路（北京段）现状如何呢？

百年老铁路，至今仍在用

京张铁路北京段大部分仍沿用当年的线路。1957年，为改善北京的交通状况，封闭了环城铁路，京张铁路的起点改自西直门站；1937年底，日军为加大关沟段的运力，更多地掠夺我国煤炭资源，进行青龙桥站（现为北京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延长工程，挖出的土石方堵塞了山水通道，1939年洪水泛滥，冲毁了车站东侧的水渠和挡水墙，淹没了车站。据当地老人们讲，当时大水已淹到那座詹天佑立像的头部。挟带泥石而下的洪水，使青龙桥至南口段的线路、隧道、桥梁等设施损毁严重，东园至青龙桥段不得不改线约10公里，五桂头、石佛寺隧道被迫废弃；上世纪50年代末，因清华大学扩建，附近的线路曾东移数百米；其它线路基本是京张铁路原线，特别是青龙桥至康庄段约10公里的线路一点没动。1961年完工了南口至康庄的双轨铺设工程。

原京张铁路西直门站（现北京北站，为北京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老站房和候车棚保存完好，每天仍接待着南来北往的旅客；其它的几座车站，如沙河、南口、西拔子、康庄等，基本保留着当年的风貌。

集全线精华的关沟段

南口至岔道城全长16.5公里的关沟段，为京张铁路地势最险要、工程最浩大的关键线路。在这儿詹天佑将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发挥到了极至。

据史料记载：1905年，詹天佑被任命为京张铁路会办兼工程司后，先考虑过由西直门向西，绕石景山、经三家店沿永定河从猪河口出山至沙城，再达张家口的设想（既1955年11月交付运营的丰沙线），但此路段工程太艰巨，为当时资金和工期所不允许。因此于5月初，詹天佑带领工程学员徐文问、张鸿诰自丰台、经西直门、南口过关沟至岔道城、宣化、张家口，进行实地勘测。

南口车站是由平原进入山区的过渡车站。1909年10月2日，庆祝京张铁路全线通车的盛大典礼就在此举行。

当年的老站房如今依然如故，但已不做站房使用。南口机务段原为检修上下坡道的机车而专设的机车厂，现进进出出早就换上了内燃机车。两座保存完好的老蒸汽机车库，静静地闲置在一角。据说进入该库的最后一台蒸汽机车是来此洗炉作业的昌平红冶钢厂的一台红旗机车，那是1991年。以后机库就改做它用，其中的一座现为段史陈列室。

南口站上行的东园、居庸关、三堡站是1912年为增大关沟段通过能力而增建的会让站。

居庸关车站设在长城脚下，景色十分壮丽。以南约500米的东侧有因改线而停用的老车站旧址，其老站房建在9级台阶之上，左侧一间高大站房上原有詹天佑亲笔手书“居庸关车站”的匾额，可惜在“文革”时期，被人用水泥糊盖，在上面写了“为人民服务”几个墨黑大字。站内小院是几间布局工整带前廊的平房，里面堆满了各种修路用的工具。整座老站房保存非常完好。

京张铁路关沟段最初开凿了居庸关、五桂头、石佛寺、八达岭4座隧道。其中1906年4月开工的八达岭隧道是全线控制性工程，也是中国铁路当时所没有的大、长隧道。工程方案公布后，外国人不相信中国人能凿通这条隧道，有开凿机的日本和善长开凿隧道的英国承包商曾找到詹天佑，但被断然拒绝。

中国筑路员工完全以人工开凿打眼的方式施工。詹天佑在隧道所经山顶处开凿了一个深达33米的竖井，在康庄方向入口处的上方也打了一个小竖井，使隧道有6个工作面可以同时施工，日挖掘进度0.6—0.9米，工程进度大大加快。

1905年5月22日，八达岭隧道全线贯通，在此之前，居庸关，五桂头、石佛寺隧道亦已凿通。至此，从南口站开出的火车两次从古老的长城下穿越隧道，直通关外。

各隧道洞口装饰美观，均用手工打制的花岗岩垒砌而成，石活儿做工工整。百年来，无数穿梭往来的蒸汽和后来的内燃机车喷出的烟汽在洞口岩石上留下一层黑赭色，与山上古老的长城浑然一体，仿佛在诉说着这段历史的沧凉悲壮。因1939年的那次洪水废弃的五桂头、石佛寺隧道周围虽长满了荒草，但建筑完好如初。穿越长城的居庸关、八达岭两座隧道仍在使用。

但令人惋惜的是，去年，居庸关隧道的洞面被好事者刷上了鲜亮的涂料，百年隧道顿失古朴与沧桑，历史文物惨遭破坏！

关沟段京张铁路当时修建的数座水泥拱型桥梁如居庸关隧道南27号桥、居庸上关30号桥等，造型美观，气势雄伟，至今仍在使用。拱型桥是詹天佑当时为节约钢材购置费而设计的。可惜，它们也遭到了居庸关隧道同样的厄运。

在居庸关与八达岭隧道之间，詹天佑巧妙利用当地地形，设青龙桥站。成功地引入美国早期铁路使用的“之”字形线路技术，使八达岭隧道原计划开凿的1800米缩短到1091米，节省工程款10万银元。并创造性地使用双机牵引，其牵引力41958公斤的美国马莱型机车，为当时中国牵制力最大的蒸汽机车。

现在由张家口进京方向的K274、6428等次列车仍在使用“之”字形线路。

近年通车的八达岭高速公路进京方向设有几处应急避险车道，受到过往人员的关注。其实早在100年前，这项技术就已被詹天佑用在京张铁路关沟段。他在坡大险要之处设置12处保险岔道线，选用当时最重型的85磅／米钢轨，并在每根轨中加钉一块鱼尾板(一种用于连接和固定两根钢轨的钢板)，加固枕木，以防钢轨爬行。这些保险岔道线，大部分仍在使用中。

在青龙桥火车站不远的“之”字形线路中间一块高地上，有原京张铁路监工处旧址。这是一处分前后，共7间房的小套院，保存尚好，从部分仍可开关自如的门窗和院墙门墩精致的铁活儿上，可以看出当年作工的考究。解放后，这里曾住着几户铁路工人，如今已是人去房空，杂草丛生了。

陪笔者一同来此的青龙桥火车站杨存信站长回忆说，他的父亲1951年到青龙桥火车，31年后的1982年退休时，北京尚有“接班”政策，父亲就将手里的信号灯传给他，父子二代57年在同一车站工作，且都任站长一职，北京铁路局也仅此一家，拟成佳话。

蒸汽机时代的最后遗存——康庄站

列车从八达岭隧道穿越长城，经西拔子站，就来到了北京段的最后一站——康庄车站。

可能是由于偏僻和站场面积太大的原因，这里至今还幸运地保留着多处原京张铁路蒸汽机时代的老建筑。在老站房东边不远处，我们找到了北京地区仅存的一条专供蒸汽机车调头用的三角线。它曾巧妙地解决了蒸汽机车在掉头时产生的蒸汽挡住司机视线的安全难题。

细心的杨站长很快就在这条仅长数百米的三角线上，找到了多根分别铸有BARROW　STEEL?1898、COCKERILL?1905和USA?1920等字样的钢轨。这些百年前的珍贵钢轨在别处早就在“大炼钢铁”的年代里回炉了。他还发现了一对铸有PKR:D.S–1908字样的鱼尾板：“这可是最早的宝贝了，不可能再有第二对了。”

三角线是蒸汽机车的产物，而外国铸造的钢轨和鱼尾板则是中国早期工业发展的缩影，是不可多得的历史文物。

三角线旁边还有保存完好的专供维修蒸汽机车使用的巨大车库、水塔、上煤台等老建筑。一辆停在水塔旁的内燃机车上的司机指着老车库说：“这里面过去能停进7—8台蒸汽机车，现在的内燃机车车体太大，进不去了。”

詹天佑的贡献不仅是修路……

1905年，当中国人要自己修建京张铁路的消息传出后，就有英国人在伦敦发表演说称：“中国能开凿关沟之工程司尚未出身。”但詹天佑不但“京张铁路全部工程完全聘用中国人”，在随后的运营中也是第一条完全由中国人自己管理的第一条铁路。

詹天佑还主持编制了统一全国铁路修建标准（共49项）的上清政府说帖（建议书）；他还通过修建京张铁路，成功地将西方先进技术和管理体制引入中国，创造了一套适合我国国情的技术标准和技术规范；培养了如陈西林（1916年京绥铁路总工程司）、颜德庆（1909年任汉铁路副总工程师）、俞人凤（1914年大同至丰镇段工程司）等大批我国急需的铁路人材。

一条经历屈辱与战火的铁路

京张铁路百年中数次经历战火洗礼。1937年，国民党汤恩伯部第13军曾在南口车站一线与日军激战。我抗日军民破坏了南口至康庄的线路，毁坏了40台蒸汽机车并将炸毁的机车堵塞在八达岭隧道内。日本投降前，青龙桥至怀来的23公里线路和6桥梁被解放区军民破坏，直至1946年才修复。解放战争期间，八达岭隧道曾被炸毁。

1939年至1944年间，京张铁路曾控制在伪华北交通株式会社的4任日本人手中，他们利用这条铁路对我国的煤炭等资源进行大肆掠夺。

2007年，一位参加纪念南口战役70周年活动的女士来南口车站考察，触景生情，竟然大哭起来，原来，她是一位遗腹女，她的父亲就在此牺牲在日军的炸弹之下。

希望老清华园车站的悲剧不再重演

京张铁路（北京段）因清华大学扩建而改线退役的老清华园车站如今被“挤”在北京铁路局清华园宿舍1、2号楼之间。这座匾额上是宣统二年（19１０年）詹天佑手书的“清华园车站”的精美建筑，因盖职工宿舍被拆悼了一部分，拆后的残墙，依然曝露着残砖和白灰，像是没有包扎过的伤口一样，惨不忍睹。据居住在此的居民讲，这里经常有国内外的铁道爱好者，千方百计地找到这里参观，许多人看到车站的惨状后，都感叹不已。

我国已走完工业化初期的历史阶段，许多初期的工业化设施已结束了其功能性的服务，转变成纪念性的景观，这是历史留给后人的一份宝贵遗产。希望北京市有关部门重视京张铁路(北京段)的保护工作，将它作为工业文化遗产，尽早列入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希望老清华园车站的悲剧不再重演。

我们希望，有一天，青龙桥火车站能够恢复历史原貌，成为一座车站式的博物馆；从南口站开出往来于康庄站之间的蒸汽机车，能重现蒸汽机车喷出的巨大烟汽升腾在长城之上的壮观景象。

我想：这已不是我们个人的心愿，而是所有关心京张铁路中外人士的共同心愿。JCF

废弃的石佛寺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