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个人宠你如小孩。 文/麦九
祝以后我们形同陌路。 素雪离开时这样说,其实那晚,她说了好多,比如“沈年华,我真开心,可以逃离你的控制”,比如“亲爱的姐姐,你毁了我的一生”……最后,她举起酒杯,说,祝董素雪与沈年华从此形同陌路。 神情坦荡,满眼欢愉,沈年华与她碰了杯,说,也祝你良辰美景,和我再无关系。 都是满心的真情实意,醒来时,素雪已经走了。沈年华对着一屋的狼藉,有些诧异,随后醒悟,她用手捂住眼睛,那些晶莹的泪水,无望的悲伤从指缝渗透而出,冷到骨子里。 呵呵,好一句形同陌路,董素雪,我和你,就不该做这一世姐妹。
1.素雪年华,狭路相逢、 沈年华第一次见到董素雪,在一次相亲宴上,相亲的人是年华的妈妈和素雪的爸爸。
两个小拖油瓶坐在一旁,都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大人刚离开,素雪就瞪眼睛:“你是来和我抢爸爸的吗?”
她还小,爸妈的感情无疾而终,妈妈一夜之间音信全无。董母是个狠决的女子,说离就离得干干净净,三年没来看过她一次,所以她几乎是董父带大的,能依赖撒娇的也只有爸爸,所以现在有另外一个人要喊她爸爸叫爸爸,她接受不了。
沈年华没回答,他父亲是个温和的男子,但好人不长命,沈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这几年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其实她无所谓有没有爸爸,只是妈妈一个人太辛苦,哪怕找个人帮帮换灯泡也好。
沈年华看着面前小自己三岁的女孩,明显是被宠溺着长大的,气鼓鼓的样子如撑起的小皮球,看似强势,实则一戳就破,透露着股天真劲,她突然想逗一逗,慢悠悠的问:“你说呢?”
素雪慌了,脸涨得通红,奈何家长来了,只得继续扮乖巧状,偶尔趁大人不注意,冲沈年华做了个“凶狠”的鬼脸。沈年华暗自觉得好笑,继续逗她,还不时给她夹点很多小孩都不爱吃的胡萝卜和青椒。
素雪敢怒不敢言,把胡萝卜咬的咔嚓响,这种暗流汹涌的互动,家长看在眼里,却是相当和谐,二婚嘛,其实就是找个能照顾孩子的,两孩子这么“投缘”就不要错过,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乃至最后谈婚论嫁。
素雪使了吃奶的劲儿来阻挡家长们顺理成章下去,可惜有个沈年华在那儿虎视眈眈,最后自然是兵败如山倒,输了爸爸,还让这两个居心叵测的“坏女人”住进来。
婚宴那天,象征性的在家里摆了几桌,素雪一身盛装,内心凄凉,她眼睁睁的看着沈年华搬进从前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卧室。房间里多了一张床,一样的床单,上面坐着个讨厌的人,证没皮没脸的笑着:“以后要叫我姐姐哟!”
2.傻素雪。 姐姐你个头呀!素雪才不承认,每日背着小书包上学,她不喜欢跟沈年华在一起,在爸爸面前是姐妹情深,但一离开家长的视线,就巴不得有多远离多远。放学后也不马上回家,在操场玩的没人才慢慢回去。 这时候沈年华就抱着一本书,不远不近地倚在树旁等他,斜阳晚照,她穿着蓝白格子的校服,低着头,低着头,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侧脸和几撮碎发,淡淡的光照在她身上,添了几分朦胧。
素雪抬头看到这个画面,觉得像是一张被时光定格了的明信片,后来,她想,他和沈年华之所以总是像刺猬和玫瑰,即使再亲密,也隔着一段伤痛的距离,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谁都希望有一个爱护自己的王子样哥哥,而不是一个会夺去自己所有光芒的姐姐。
沈年华太过优秀,有着让人眼红的成绩与姣好的面容,小小年纪就让人移不开视线,而素雪还是孩子,她气鼓鼓的抓起书包,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突然拔腿就跑,一下子便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老胡同里,这里她熟得很,爬上一处高地儿,看到沈年华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笑着笑着,便止住了。
沈年华才刚转学几天,这老胡同好比蜘蛛网,他不认路,就用水彩笔做记号,再换另一条小巷继续找,很焦急但耐心十足,这种神情让素雪想起妈妈,妈妈就是带着这样的表情寻找她。突然,她有一种被在意的感觉。
素雪不闹了,爬下墙头,朝沈年华走去。沈年华没说什么,但素雪还是注意到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沈年华牵起素雪的手回家,素雪忽然说:“你知道吗,我很讨厌捉迷藏,因为玩着玩着,你可能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就像一觉醒来,妈妈会不见,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沈年华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纤尘不染,眼神里却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戒备,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她蹲下身,宠溺道:“傻素雪。” 素雪不满的瞪她,沈年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你知道姐妹是什么吗?”
3.你们亲亲吗? 姐妹是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亲人。
沈年华这样说,素雪记住了,她学着去适应多了两个女人的生活,沈妈妈对她很好,毕竟还小。几个月后便改口叫了妈妈,只是还别扭着不肯叫沈年华姐姐,沈年华笑笑,问:“你是害羞不好意思,还是别扭呢?”
素雪瞪眼,她就是不喜欢沈年华这样调侃,淡然的大人样。明明只差三岁,她明月光华,而自己就像是小毛头,她想快点长大,长大以后,就可以像沈年华这样,有很多人喜欢,比如莫辰。
素雪很难不注意莫辰的存在,那么好看的男孩用一种温柔的近乎深情的目光追逐着她们,素雪知道他在看沈年华,沈年华十七岁,亭亭玉立,恬静美好,全校有一半的眼光在注视她,但没有一种眼光像莫辰这样,呃,初恋的感觉。
素雪趴在沈年华的床上,问:“你喜欢他吗?”
沈年华把头从书上抬起来,挑了挑眉,素雪切了一声:“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如果说全校有一半的男生为沈年华疯狂,就有一半的女生暗恋莫辰,旗鼓相当,很难不动心,沈年华想了想,点了点头:“大概吧。” “啊啊啊!”素雪尖叫起来,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又冒出一句,“你们亲亲吗?”
“噗!”沈年华喝进去的水全部喷出来,对上妹妹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好奇?” “嗯!”素雪用力点头,沈年华笑了,勾勾手指,素雪立马跑过来,沈年华摸摸她的头,悠悠然:“乖,等你长大了。” “讨厌!”素雪咬着被角缩到一边,沈年华笑眯了眼,妹妹还是小孩子。
她很喜欢这样的素雪,被家人宠溺出的天真,活泼爱笑,嗓音糯软,做什么都带着股甜丝丝的童真。沈年华的童年被定格在父亲病逝母亲暗地抹泪的心酸里,她还稚嫩去学会了扛起,所以看到素雪,她总想宠着她,逗着她,不让她那么快长大。
很多年后,当两人决裂,沈年华像,生活是不是早已埋下伏笔,一个太过天真,一个太过背负,她步步为营,想要周全,而素雪青春肆意,毫无拘束,这样的两个人却是枝蔓交缠的姐妹。
沈年华这个人,就像再在乎一个人,也是不会说出口,比如她在乎素雪,比如她在乎一个人,也是不会说出口,比如她在乎素雪,比如她在乎莫辰。
她喜欢这个同样受人瞩目的男孩,却拒绝任何靠近,“十七岁的感情敌不过成长,终究要各奔东西呢,无疾而终“,她有一套理由,素雪嗤之以鼻”其实你就是胆小!害怕!”
沈年华沉默,他的人生竹干是读书上大学,找一个好工作,让妈妈过上好日子,什么年纪做什么事。她不想让莫辰成为分枝,况且莫辰要离开了,跟父母回老家。
“送送我好吗?”男孩的眼光中有祈求。
“好吧,我知道你就是很清醒很理智,”素雪又喋喋不休,他在作业本上画了一条大道:“你看,这是你计划的人生!”
她在路旁画了一个休息站:“这是莫辰,让你停下来看看四周的风景,你去见他一面,不会影响你的枝繁叶茂,却可以成全他的青春,人家暗恋了你这么久,很可怜的,去吧,姐姐,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素雪只有做错事的时候才可怜巴巴叫声姐姐来博取同情,这声姐姐却是真心实意,不要让她将来后悔。沈年华盯着这个休息站,募地用力揉揉妹妹的头发,然后拔腿就跑。
4.哭吧,妹妹,你还有我。 也许,那些事情就是注定的。
那天,轰然大雨,仿佛整个雨季的雨水都集中在一起,沈年华回来时,全身都试了,落汤鸡般狼狈,却眉飞色舞,第一次笑得像个青春期的少女,拉着素雪絮絮叨叨,讲她见到了莫辰,做了约定。
“我们决定报同一所大学” “知道啦,你快去洗澡!”素雪推沈年华进浴室,但也难以抑制的兴奋的心情,两人隔着门继续讲,外面哗啦啦倾盆大雨,都压不住澎湃的青春。沈年华循规蹈矩的十七岁变了,他无意间停下脚步,然后发现整个光景流年。
门打开,沈年华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笑的很羞涩:“素雪,原来我真的很喜欢他。”
当晚,沈年华发高烧,淋了大雨又没注意,她的体质本来就差,吃了药,擦了酒精,还是高烧不退。爸妈束手无策,商量一下只能连夜送医院,素雪要也跟去,她吓坏了,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姐姐,无助迷糊,高温已经让她意识不清。
妈妈叫住素雪,他嘱咐道:“待在家里,等姐姐烧退了,再给你打电话。”
外面的雨实在是又大又急,素雪点头,看着他们开车离开,消失在白茫茫的雨帘中。谁也想不到这一去就是永别。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雨,可视度又差,父母车又开的急,和迎面而来的货车撞上。
素雪一夜无眠,等了一晚上,等到了交jing的认亲电话。
雨停了,天放晴了,素雪拿着话筒,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她来不及悲痛,因为沈年华还在医院生死未卜,如果连这根最后的稻草都没了,素雪真的会崩溃。沈年华在医院待了两个月,捡回一条命,头发被剃光,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疤,从头顶斜到眉角,如一条分界线,成年与童真的分界线。
她在医院度过了十八岁生日,醒来后,已是个成人。
转到普通病房的第一天,一大堆人涌上来,交jing,保险公司的人,货车家属,七嘴八舌,交jing说爸妈闯红灯是责任方,保险公司的人不理赔,货车家属要医疗费……
那么多声音涌进来,沈年华茫然的看着他们,直到打饭回来的素雪冲出来,拿着一根棍子把他们全部赶出去,凶猛的想只会咬人的小兽,只有沈年华知道,妹妹是温顺善良的小皮球,空有架势,实则一戳就破。
人走光了,素雪拿着棍子,站着喘粗气,沈年华艰难地站起来,走到妹妹身边,看到她漂亮的眼眸布满血丝。
沈年华抽走棍子,把她搂在怀里,轻声说:“素雪,我十八岁,成年了,以后就是你的监护人。” 她又说:“哭吧,妹妹,你还有我。”
5、沈年华的青春一夜之间荒无人烟。
沈年华以最快的速度好起来。
他代替素雪周旋在各种利益关系之间,巨额的医疗费,货车赔偿额……还有父母的目的。她坚持买了墓地,让他们入土为安。一切都尘埃落定的代价就是车子转手卖了,她们被赶出房子。
小康家庭就是如此,看似有车有房,实际都在还贷,一场大灾难就让她们一贫如洗。沈年华牵着素雪拖着行李离开,站在楼下望着被银行回收回去的房子,说:"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它买回来的。” 那是他们曾经的家,一对夫妻一双女儿。
沈年华辍学了,老师很惋惜,说可以申请助学金。
她反问,一个家庭只能申请一个吧,那是给我妹妹的。
那是给我妹妹的,后来,这句话一直反复出现在沈年华的生命中。这个十八岁的女孩冷静的可怕,她以这样从容的姿态爬起来,坐着一个影响她们一生的决定。她们租了个廉价的房子,沈年华给素雪布置了一间公主风的卧室,然后戴上帽子,去找工作。
“为什么要当厨师?这么辛苦!”
素雪觉得她应该找个高雅点的工作,而不是在乌烟瘴气的厨房里为别人炒菜。沈年华摸摸她的头发:“我们俩都不会做饭,我会了,以后就可以做饭给你吃了。”
沈年华在饭店当学徒,从择菜洗菜开始,每天在花花绿绿的蔬菜水果中忙碌,把纤细的手指一次次侵泡在冰冷的水里,然后发白肿胀,长出老茧,师傅看了直摇头:“ 小丫头,好好地怎么不读书,这手哪里是做粗活的,这是拿笔中状元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当厨师也可以做状元。”
沈年华笑笑,继续剥洋葱,其他学徒很不喜欢,他却无所谓,被呛得直流眼泪也乐此不疲。学徒们见她好说话,把洋葱都推给她剥,却没人知道,从父母去世,她没哭过一次,这是她唯一可以肆无忌惮流泪的机会。
她想爸妈,她的学校,还有那段朦胧的初恋,命运如此不公,她才许下一个纯白的约定,幻想着美好浪漫的未来 ,可一瞬间,亲人,初恋,人生全部改变,一夜之间,她的青春变得荒无人烟。
沈年华不质问,她是个沉默坚韧的女孩,无论生父的病逝,还是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起码她还有妹妹素雪,那个明媚天真的女孩。她对自己说,要好好照顾她,给她失去的所有。
6、不过是短短三年就足够她苍老一生。
十七岁的素雪和当年的沈年华一样,成了校园亮丽的风景线。
却不是姐姐那般恬静淡然,如果说沈年华是一棵树,汲取养分不断向上拔,那素雪就是天使,有最圣洁的羽翼和略带忧伤的眼眸,她就像她的名字,素净雪白,这个女孩最爱的是与光之翼相反的黑。
每个青春期的女孩都会爱上一个少年,比如沈年华爱上莫辰。董素雪迷恋上一个张扬的坏男孩,李枫染。十几岁,可以毫无理由为一个人疯狂,素雪恋爱了,坐在李枫染的摩托车后面,任风刮过脸颊。
沈年华站在路灯下,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他们很亲密,开怀大笑。
一定是什么高兴事,沈年华系那个,扯动嘴角却笑不起来。她才二十岁,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厨房的油烟把这个昔日明月光华的女孩熏得憔悴模糊,不过短短三年就足够她苍老一生。
回到家,沈年华问正在哼着歌写作业的素雪:“你们亲亲吗?”
素雪抬头,看到姐姐以一种梦呓般的眼光看着自己,她不解的眨眨眼,沈年华揉揉她的头发走开了,喃喃自语:“一定很美好。”
几天后,李枫染跟素雪分手,一点预兆都没有,素雪拉着他的摩托车不松手:“我不缠着你,只要一个理由。”李枫染甩开她的手,只留下一句“你姐姐是个疯子”。素雪呆在原地,她茫然的盯着脚尖。
“为什么?”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
沈年华的回答风轻云淡,果然是她做了什么,最让素雪受不了的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素雪哭了。
“姐姐,这是我的初恋。”
“我知道。”
沈年华依然漫不经心的吃饭,素雪退了一步,她突然觉得坐在对面的女生像个怪物。
她是她的监护人,可不像其他的中国式家长,喋喋不休大惊小怪。她是不动声色,像吞掉比自己大得多的敌人,她按照她的想法来操控自己的人生。素雪不哭了,她看着沈年华,注意到她粗糙的皮肤,厚重的老茧。
让人心酸的生活痕迹,但内心的恶魔在咆哮,素雪突然笑了:“其实你一直很恨我。” 肯定的语气,沈年华动作一滞,望着笑得像天使的妹妹,素雪还是笑:“别骗自己了,你就是恨我,恨我还能上学读书,恨我夺走了你的东西,本来,这时候你应当在上大学,和莫辰在一起。”
“没错,亲吻是很美好,”素雪走过来,那么残忍地在她的耳边继续,“可是姐姐,你的吻永远吻不到最初爱上的人,因为没有谁,会毫无音信 等她三年。”
沈年华往后退了一步,眼圈红了,不敢置信地望着妹妹。素雪还在笑,把青春和初恋都埋进坟墓的那种笑,悲凉凄冷。这种寒意如一条蛇爬上沈年华的皮肤,让人战栗,她把青春麻木在油烟里,而她这样拿去挥霍浪费,沈年华再也控制不住,她歇斯底里地叫道:“是的,我恨你!恨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人生——”
尖叫声被打断,素雪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恨我?要不是你,我爸爸会死?!”
一切戛然而止。三年来,她们战战兢兢追也不敢提起,不去想,不去怪罪,可终于还是被撕碎。如果那晚,沈年华没有高烧,就不会有车祸,就不会别离,沈年华颓废地低下头,原来她还是恨自己的。
自己是最大的罪,沈年华缓缓走出去,关上门。
“你说的没错,那是你爸,这是你家,我走。” 7、爸、妈,为什么我这么努力,这个家还是散了?
那晚,素雪坐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自己肯定是疯了,不然怎么说出这种话,你爸,我妈,就算这么多年,沈年华还是被排除在外。
沈年华一个人晃荡在以前的楼下,对着曾经的家默默流泪。她抱着肩坐在路灯下,哭得像个孩子,那么小声无助地叫着“妈妈”……
年少不要做错事,因为代价偿还不起,特别是倔犟的孩子。
沈年华与董素雪的决裂从那晚开始,或者更早,从被高温灼烧的沈年华坐上车撞向火车那时就已经偏离轨迹,就算伪装得在亲密,可笑得一团和气的“面具”早已分崩离析。
沈年华累了,她的梦醒了,她把十七岁的约定放在素雪身上继续,本来就不公平,而年少任性的素雪在刚尝到初恋的甜蜜,就幻灭成灰,空洞没有眼泪,她无力抗拒。
姐妹,不应当交杂着太多的恩宠和仇恨,不应当一开口就已如鲠在喉。
沈年华消失了一夜,还是回来了。几个月后,素雪十八岁,沈年华为她在家办了成人宴,两个人,哭哭笑笑,董素雪说:“你是A型血,我是O型血,你妈是你妈,我爸是我爸,我们怎么会是姐妹?”
沈年华问:“李枫染就那么重要?”
“或许吧,”素雪不想提,她望向厅里父母的遗像,一字一顿,“沈年华,我们以后不要做姐妹了,你不是救世主,我也不想继续当包袱,祝我们以后形同陌路!”
那天,董素雪成年,搬出屋子,几天后,她踏上北上的火车,她考上了当年沈年华与莫辰一起约定的大学。而沈年华对着空了一半的屋子,跪在父母面前,一脸茫然:“爸、妈,为什么我这么努力,这个家还是散了?”
8、她做到了,沈年华的吻永远不会吻上最初爱上的人。
很多年以前,沈年华告诉素雪,姐妹是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亲人。
现在家都散了,没有亲人,自然也就没有姐妹。素雪到学校报告前几天,收到一笔汇款,不多不少,正好够四年的学费,汇款理由只有三个字,分家费。素雪盯着这三个字,眼珠在颤抖,这下是真的一刀两断了。
她把泪水眨进眼里,对自己说,我要忘掉所有,开始新生活,全新的。
可越是这样,越有些人突然冒出来,来提醒她过去生命有个沈年华。素雪在图书馆与莫辰不期而遇,莫辰变得更俊朗好看了,蓦地抓住素雪的胳臂,惊喜地叫出一个熟悉的名字,然后欢喜慢慢变成失望。
听说,生活在一起的人,会变得越来越像,比如夫妻又夫妻相,兄弟有兄弟相,那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是不是生活久了也会有姐妹相,自己是不是越来越像沈年华,不然莫辰怎么会一眼认出自己呢。
素雪清晰地看到莫辰眸子里沉淀着一层厚厚的期望,他还在等,沈年华多好的命,竟能遇见这样痴情的男子,素雪想起李枫染离去时决绝的表情,冷漠的眼神,那些阴暗的心理犹如张牙舞爪的恶魔,又一次出来巡礼。
“莫辰?”素雪微微笑了,“你不会还在等吧,那种小孩子的约定。”
莫辰瞪大眼睛,素雪挑眉,又下了记猛药:“你不会不相信我吧,我可是年华的妹妹,她怎样,我还不清楚,你呀,从来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莫辰仓惶离去时,还问了句“她好吗”,素雪说:“很好,她一直很好。”
素学胜了,她果然做到了,沈年华的吻永远不会吻上最初爱上的人。
一次又一次,现在我们真的谁也不欠谁。素雪站在原地,任风把眼泪吹干,又湿了脸颊。她捂住眼睛,接了一掌心的泪水,再也没有人会把她搂在怀里说,哭吧,妹妹,你还有我,她想起摄年华梦呓的语气,你们会亲亲吗,一定很美好……
她毁了沈年华一生最初的美好。
9、原来再念念不忘的感情也敌不过不离不弃的血亲。
多年之后,素雪拥有所有,可只有她最清楚,她失去了什么。
就像一首歌唱的,时间是怎样爬过了我的皮肤,只有自己最清楚。她失去她的年华,她的亲人,她的家。她总梦到,沈年华在交错的巷子里,焦急地找她,就像她们的最初,捉迷藏真的是很讨厌的游戏,有些人躲起来,可能就一辈子也找不到。
素雪梦醒时,歪头看外面的灯火,喃喃自语,姐姐,你怎么不来找我? 她忘了亲口对沈年华说,祝我们以后形同陌路,董素雪的时间定格在沈年华打开门,一脸红晕地对她说,素雪,原来我真的很喜欢他,彼时,她青春年少,她青涩ai闹,初恋就是那个年纪最大的事。
我以后会这样独孤直到死去吗?
素雪仿佛看到自己的未来,不爱人,也没人爱,她奔走在各个城市,却对曾经有家的地方望而却步,她拿什么去面对自己的残酷和错误?多年前,她背起行囊逃离,想给沈年华一个新的出路,却把自己逼向陌路。
她好吗?素雪想起莫辰这句,现在才明白,这三个字的意义和重量。
不好,我很不好。素雪走在人潮中,知道这里没有她的归宿,迷糊中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回头,见到青春版的李枫染,大小向自己跑来,原来,人与人真的容易不期而遇,除了董素雪与沈年华。
他们在咖啡厅,李枫染沉稳多了,他讲了个很漫长的故事,一个尽职尽责的姐姐为了让妹妹安心学习,用尽手段棍打鸳鸯。素雪无意识地转动勺子,说:“我都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她和我做个约定?”
像沈年华与莫辰的约定,爱不要急于一时。
“真正的感情得耐得住时间,李枫染,你要真喜欢素雪,就在未来等她。”
素雪生气了,站起来,有些失去理智:“我不是木偶,凭什么你们替我做决定?”
“因为她害怕,怕任何意外,”李枫染按下她,“你父母的死,她觉得是她的错。”
“关她什么事,那是意外----”
素雪止住了,她想起,她疯子般地对沈年华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恨我?要不是你,我爸爸会死?”她颓败地坐回,许久才抬头问:“你说,人是不是都这么不可理喻,别人越是对她好,她越是觉得理所当然?”
董素雪被宠坏了,她的人生就像她的名字,永远覆盖上一层白雪,只看到纯白世界,而没有注意到生活的艰辛和人的脆弱。当年,她理直气壮地躲到沈年华的背后,沉浸在失去双亲的悲痛中,却忘了始终没有落泪的沈年华也是血肉之躯。
她不敢哭,她怪罪自己,那件事,她自责,自责到独自承担一切。而董素雪,成了沈年华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会容许任何旁枝影响到她,就算有遗憾,就算太俗气,也要枝繁叶茂下去,因为她再也输不起。
李枫染还在说什么,素雪站起来,跑了出去。
原来再念念不忘的感情也敌不过不离不弃的血亲。 10、这个世上,就算再坏再任性,总有一个人,会无条件宠你。
素雪回到家,还是按个小租房,一切保持原样,钥匙还开得了门。
沈年华不在家,素雪等到深夜,都没见她回来。她在物理晃荡,走到厨房里,里面没什么食材,就一堆速食面,现在素雪才明白,很多厨师回家是不做饭的,自己不再,她就这样随便应付过去吗?
“我们俩都不会做饭,我会了,以后就可以做饭给你吃。”
素雪想起以前两人一起吃饭,她笨拙地摆了两副碗筷,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想象着面前坐着沈年华,她敲敲筷子,喊着“姐姐,我饿了”,然后喉咙堵住了,好难受,她看到一本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数字,这个月还了谁多少钱……
分家费,那笔学费是东拼西凑借来的,素雪泛着笔记本,一笔一画,或大或小的数目,沈年华的字很挺拔,就像她的人,透着股不服输的劲,这样的人若不是当年的退让,该有多出色,原来她的光鲜亮丽全是沈年华牺牲自己的成全。
素雪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我们不该做姐妹,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做你的闺蜜,听你的心事,陪你哭陪你笑,再也不让你伤心,让你绽放在最好的年华,无忧无虑…… 她始终记着自己,而她毁了她的约定,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董素雪更冷酷的女子。
自己何其残忍,素雪跑出去,她知道沈年华在哪里,在路灯下,仰望着曾经的家。 素雪从背后面抱住沈年华,哭得泣不成声,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姐,我错了,我会帮你找回莫辰的,真的,他那么喜欢你……”
她重复着这句话,没有逻辑。沈年华沉默得任她抱着,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傻素雪……”
这个世上,就算你再坏再任性,总有一个人,会无条件宠你,等你回家。
比如董素雪与沈年华,素雪年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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