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里比想象中的宁静还要宁静。 游客寥寥,整个古城就是居民原生活,没有生意经。 以前收过门票(15元),现在取消了。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生活场所,与景点搭不上的,所以商铺还是那几个商铺,无非给街坊卖点油盐酱醋。游客来了就来了,兴不了浪,连颗小石子也算不上,这里的人不迎也不拒,表情恬淡,看你一眼后继续他们的聊天,所以很多人捏完几张照片就讪讪地走了。红灯笼虽然也流俗地挂着,可只是一个摆设而已,晚上也不见它们妖媚起来。连经营客栈的都不愿张扬写客栈两个字,所以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后来度娘,又去博物馆买了张手绘黄纸地图,才按图索到一个客栈。
安顿下来天就下雨了。 本来就安静,下了雨更安静。 我在朋友圈发了条“隆里,很安静的古城,配合着绵绵的雨脚,旅履止步,睡一个长长的午觉。” 这个午觉睡得实在好极了,漫长极了。 我几程转车来隆里,仿佛就是为了来睡个午觉。而隆里真的适合睡觉,好像蔡峻笔下的荒村。 旅行的时候发现一个很好玩的事情,可以在异乡的任意一个枕头中睡得像猪一样。
一觉醒来,雨还是先前的阵脚,时光似乎停滞了。 我去了所剩无几的一段城墙,坐在那读从博物馆顺来的隆里介绍: 隆里古城是明代洪武年间屯兵形成的千户城,古城的先辈们都是来自中原的军士,后裔们至今仍固守着明清时期的汉文化,与周边的侗、苗、瑶等少数民族文化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人称少数民族中的少数民族。余秋雨称“汉文化孤岛” 隆里现为中国与挪威合建的生态博物馆之一。 古城不大,但布局讲究,设东南西北城门,全为青石,城门上有戍楼,太平盛世后改鼓楼。现在四鼓楼尚完好,城墙早已颓坏。 最有特色的是,虽为四方城,但没有十字街,从城中央千户所旧址为中心,开了三条麻石街,然而大小街道交叉时,都不是十字形,而是丁字形街道,三条大街分出六条巷道,也就是三街六巷。据说,屯军最忌讳是“失”,所以没有十字街。 隆里另一个显著的是自家的堂名,如“三槐第”“西关第”“开科第”……这些第名都很有来历,也就是自报家门,例如苏湖第的先祖是从江苏太湖迁徙来的。 王昌龄曾被贬谪到这里,李白写诗给他“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隆里的龙标书院、王昌龄祠、状元桥、状元墓都是后人为纪念他而建的。
在城墙古老的寂静中,如同坐在时间的旷野里,好像有一个更古老的自己浮上来,一下子老到了民国,甚至明清,虽然颠沛,却老得心安,稳妥洞悉,无求不悲。 暮色渐渐深重,四下黝黯宁静。
这个曾经金鼓齐鸣的城池,现在有着水滴石穿的单调和宁静。 飘零的时候适合一个人,适合在这些充满了怀旧的气息的小城里一个人发呆。就像沈从文“到常德后一时什么事也不能做,只住在每天连伙食共需三毛六分钱的小客栈里打发日子。因此最多的去处还依然同上年在辰州军队里一样,一条河街占去了我大部分生活。”“我到这街上来来去去,看这些人如何生活,如何快乐又如何忧愁,我也就仿佛同样得到了一点生活意义。” 在隆里,我有种感觉,突然搞不清这是什么时间,这是在哪里。
现在的我已不再带着愿望去旅行,对景点的判断也不用简单的是非观点,所到之处的好与不好,都能安然接受。每个地方,都有它有趣的地方,如果它是乏味的,那么乏味也是一种体验,所以不存在失望不失望,相反,意外才是印象最深刻的东西。 旅行是与这个世界交换感情,爱出者爱返,福来者福往。 我是不是有了新的觉悟,到了新的境界?
晚饭让客栈帮我做。一大碗冬瓜汤,一盘笋干肉,一盘炒老鼠豆(一种我没见过的豆类,这里的特产),30元,照理不贵,问题是我吃不了这么多。如果对面坐着“他”,我会和他喝点小酒,再和他讨论上半天关于这盘不知名的叫老鼠豆的菜,用一毛钱打赌。 在客栈遇到一枚读医博的妹纸小静。她到的时候已黄昏,我就临时客串导游带她转了圈。 城门下不例外坐了些当地人。我问大叔是汉族人吗?大叔说侗族。我又问你们说的是侗语?大叔很神气地说:“是普通话,隆里官话。”我猜想,隆里古城人自成一语系,既不是侗语也不是苗语汉语。 大叔的神情让我想起贾平凹《在二郎镇》的那个老头,那老头的话说得好,站在这里,北京是偏远的,上海是偏远的,所有的地方都是偏远的。 在隆里的大叔眼里,肯定也是,任何地方都是偏远,隆里是世界中心。
去清阳门,也就是城东门。 几个村民在闲聊,城门黑暗。 看见我们,一个村民热情地要致电给村长给城楼开灯。原来村长喝多了,忘了开灯。 刹时,亮如白昼。 我和读博的妹纸像孩子一样欢呼起来。
从军事城堡变成纯粹的烟火生活。
城门上立有戌楼,架设炮台,城外挖有战壕,护城河。 这背影有没有散发出一种孤单的气息? 几年前隆里只有城外的古城酒店。现在城里开了几家。都不太好找。在小巷子里。也不写客栈两个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