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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昆曲的『疾徐、高下、清浊之数,一依本宫』之真义

 昆曲及文史小站 2014-11-13
谈昆曲的『疾徐、高下、清浊之数,一依本宫』之真义

明末清初的余怀(1616~1696),在其《寄畅园闻歌记》里谈到昆曲曲圣魏良辅的创昆腔新声时的描写之叙述如下:

『南曲盖始于昆山魏良辅云。良辅初习北音,绌于北人王友山;退而镂心南曲,足迹不下楼十年。当是时,南曲率平直无意致。良辅转喉押调,度为新声,疾徐、高下、清浊之数,一依本宫,取字齿唇间,跌换巧掇,恒以深邈助其凄泪。吴中老曲师如袁髯、尤驼者,皆瞠乎自以为不及也。良辅之言曰:「学曲者移宫换吕,此熟后事也。初戒杂,毋务多,迎头拍字,彻板随腔,毋或后先之。长宜圆劲,短宜遒,然毋剽,五音依于四声,毋或矫也。毋艳。」又曰:「开口难,出字难,过腔难,高不难低难,有腔不难无腔难。」又曰:「歇难阁难。」此不传之秘也,良辅尽泄之。』(清?张潮的《虞初新志》亦引之)

百年来谈昆曲的所有著作,凡述及此语时,率皆直接引用,至多把『良辅转喉押调,度为新声,疾徐、高下、清浊之数,一依本宫』全段引用,强调一下为『转喉押调』,对于其文字的内容,全然未解释内容。但实际上,在明清以来,所有谈及昆腔的昔日著作里,这段文字乃是描述昆曲度曲谱曲原理最贴切的一句话了。

『转喉押调』,其实古来是有人以其理解在解此四字的,那就是清初的李渔在其《闲情偶寄》里所说的『乡音一转即合昆调』,不过他是用在『乡音一转即合昆调者,惟姑苏一郡』一语之中,在解释吴语是接近中原音的,他于《词曲部》的《宾白第四》的『少用方言』条里提到了『传奇天下之书,岂仅为吴越而设。』故其所倡,实即明代正统昆曲的立基于当日的南京官话。因为,南京官话是含吴语的调和南北的明代的官话。

而『转喉押调』的『转喉』即指『音一转』,即指『转音』,即是明代张大复(嘉靖三十三年1554-至崇祯三年1630 )《梅花草堂笔谈》(收于其《梅花草堂集》内,最早有明崇祯间(1628-1644)吴郡张氏初刻本),内所提到的『魏良辅,别号尚泉,居太仓之南关,能谐声律,转音若丝。张小泉、季敬坡、戴梅川、包郎郎之属,争师事之惟肖,而良辅自谓勿如户侯过云适。每有得,必往咨焉,过称善乃行,不即反复数交勿厌。时吾乡有陆九畴者,亦善转音,顾与良辅角,既登坛,即顾出良辅下』里的『转音』。

而李渔『乡音一转即合昆调者,惟姑苏一郡』一语里的『合昆调』三字,实即有些近似『押调』,只是应作『合调』,即合于唱腔的曲调。『押调』为何即『合调』;试见『押韵』,不即是『合韵』的意思吗,即『押韵』一字,不即下笔或作诗要合于韵。而『押调』,即合调,或谓『贴调』,实即与『依腔贴调』四字若合符节。按,即元代燕南芝庵于《唱论》里所说的『歌之节奏:停声,待拍,偷吹,拽棒,字真,句笃,依腔,贴调』。盖燕南芝庵的『依腔』,即指元曲或大乐(即指宋金词)的唱法是依腔填词的,所以唱元曲及大乐要依着该曲牌或词牌的固有的唱腔,而『贴调』即几乎与『依腔』同义,即指唱曲不要走调,而『押调』实即合并来说的『依贴腔调』,指唱字的平仄要合于曲牌或词牌的固有唱腔而下平仄。故『押调』即等于《唱论》里的『贴调』,亦即和『依腔』是同义的。所以『转喉押调,度为新声』即指的是魏良辅唱昆曲『新声』时的声腔格律,是使用了『合于每一曲牌的固定唱腔之上,来施于每一个字上的“转音”』的方法来造就成魏良辅的昆腔『新声』,其所转的音,都是贴着原有的曲牌的固定唱腔之上,来依着该字的『四声』,来调整使适于『五音』(昆曲南曲的五声音阶,即简谱里的1, 2, 3, 5, 6五个使用的音),即余怀,在其《寄畅园闻歌记》里所说的魏良辅的话『五音依于四声』,传说的魏良辅的曲律亦有此言,如:『五音以四声为主,四声不得其宜,五音废矣。平、上、去、入,必要端正明白。有以上声唱做平声,去声唱作入声者,皆因做捏腔调故耳。』(万历壬寅三十年(1602)秦淮墨客(纪振伦)选辑,金陵唐氏振吾广庆堂刊行的《新刊分类出像陶真选粹乐府红珊》的《乐府红珊凡例二十条》等等,至于此段文字,另有它着释其在固定唱腔上每一个字的四声调五音的微义,亦不在此赘述)。

而余怀提到魏良辅的昆腔,是『转喉押调,度为新声』的。而下文,再提到了『疾徐、高下、清浊之数,一依本宫』,再更详细的谈到了在顺着依着押着贴着曲牌固定唱腔上的在每一字上的『转喉』的内容,即此一转喉的新声的每一个字所占时值的快慢(『疾徐』)的依据,及每一个字的五音的高下(『高下』)的依据,和用阴阳(『清浊』,指揭高或抑下)的依据,全都是依着顺着押着押着『本宫』,其实,『本宫』两字,自有昆曲以来,从无曲家学者释此二字,因为昆曲声腔格律之理从最后的声腔格律之书《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成书后,实已在若有若无之间,不但因昆曲的没落而无人理会,即有理会者,又理会到依字声行腔的想当然的错路上去了。而且因不明声腔格律,故面对余怀此句话,是全然无解的。按,『本宫』,即指『本腔』,指该曲牌原有的固定唱腔。『宫』即上文『转喉押调』的『调』,其实余怀的用法,是拆解『宫调』二字的原义,『宫调』二字,原指如燕乐二十八调下的均调制下的如仙吕宫的『宫』,仙吕调的『调』的宫调的名称,余怀拿此『宫调』二字,会来做其用词的对称之用。
───『转喉』对称『疾徐、高下、清浊之数』
───『押调』对称『一依本宫』
所以其『疾徐、高下、清浊之数,一依本宫』一语,即于文中,再更加加详的申言『转喉押调,度为新声』的内涵,而指出了,昆曲转喉的内容,是在『疾徐、高下、清浊』去下功夫,而其准度(『数』),即节度的方法,要用本来此曲牌的固定唱腔为之节度『之数,一依本宫』,也就是说,昆曲新声的唱腔,是在符合南曲的每一曲牌皆固有的定腔的每一字应下平仄及原有唱腔的五音及原有唱腔的每个字所占的时值之下,去转音的。

故从余怀的此段文字,即可以知道,到明末清初之际的知乐的文人,如余怀,对于魏良辅的昆曲新声的声腔格律,是深有领悟的,所以在『良辅转喉押调,度为新声,疾徐、高下、清浊之数,一依本宫』此一段文字内,很贴切地就三言两语,把昆曲的谱曲及其声腔格律,就表达了出来,后世一直存着依字声行腔的曲唱的错误理解之下,这段文字就变成了天书了,因为,如果依着百年来曲家学者的依字声行腔是昆曲的曲唱的格律之下,余怀这段话完全看不懂,必须要改字才可以了,『良辅转喉押调,度为新声,疾徐、高下、清浊之数,一依本宫』一语,就要改成了如:
『良辅转喉押四声,度为新声,疾徐、高下、清浊之数,一依四声』

即,必须解释成良辅的转喉,是根据四声的,所以依四声,去依字声行腔,于是造就了昆曲的曲唱的旋律的疾徐、高下、清浊,全是依字的四声去行腔得来的。吾人试比较余怀的原文,及依错误的理解之下的依字声行腔的曲调及腔调说之下的改文,自可以看出余怀此位明末清初的知乐的昆曲爱好的曲友,三言两语就说出了魏良辅的昆腔的声腔格律的内涵,胜于把昆曲释成是依字声行腔的曲唱或是从腔调说到昆曲之类的错误理解了。(刘有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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