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史记》载,老子原住周地,后见周衰败,从《山海经》与《穆天子传》得到灵感,离周西去,行至大散关,在关令尹喜的恳求下,著《道德经》(即《老子》一书)。至于老子的貌相、性情如何,则是语焉不详,无以考据,只能从文字的背后想像出一个智者神仙的样子。但这并不妨碍邹牧仑以“小说”笔法写《听老子讲道》,形式上已是先居其妙。 说实话,我至今对老子其人其经,都还是不“可道”而“无名”的。若“可道”而“有名”,或许“道”亦是“无道”了。在我真正懵懂地阅读《老子》之前,我接受的是那个一贯被誉为是带了宗教色彩的“修道德”、“自隐无名”避世隐士的道家祖师爷,而非范文澜所说的中国古代“杰出的无与伦比的伟大哲学家。” 我想,老子的受众群不外乎四大类:进道观拜他老人家的信徒,《道德经》是求正果的神仙书,虽然也未见得就真能读懂;缺乏古文修养和哲学知识的俗众,非白话写就的5000字堂奥无穷的文言,毋宁天书一般;像拙如我者,知“道”个似是而非就敢凭兴趣胡乱猜度的“士”人,那是一个难解的文学的思想文本;再有就是深得“道”里,又出于“道”外,并“道”出个“理论”来的学者作家。 邹牧仑自然当属后者,他以一人之力,连著三书《听老子讲道》、《〈道德经〉旁说》、《伴孔子周游》,且都充满了真知灼见和思想智慧的光芒,学问之“道”,令人感佩。他是在以今人之口,叙说着老子难解的“可道”之“道”,帮着读者领悟老子的“可名”之“道”,来寻求“道”之何以为“道”。“道”在老子嘴里,是深奥难懂的,经邹牧仑一说,就变得浅显直白。 《道德经》一书是以“道”为中心所展开的生命哲理书。“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即道路,“是万物所萌生的途径,”“是自然存在的道路”。因此,宇宙间天地万物人世,“道法自然”,各有其道,各守其道,各循其道。“透过一切生物的表面意义而直透生命之本质,透过所有事物的表层现象而深入事物之本原,是一切大道的根本法所在。”“人类的终生辛苦劳碌和努力奋斗,甚至由人类经验所创造出来的智慧、知识以及进步和繁荣,都纯属徒劳无益之举,它们除了制造出一些令人头晕目眩的现象之外而于生命本体之提高无丝毫帮助。”“愈是在人们眼睛中充满奥秘、秘密、神秘和神奇的事物之中,则愈是与人类生活脱离甚远,而至高和至真的道理却往往蕴藏在最普通的事物之中。” 老子的思想,若脱离了《道德经》里现成词语的述说,似乎会显得剥离,诸如“绝圣弃智”、“绝仁弃义”、“致虚”、“守静”、“观复”,“微妙玄通,深不可识。”仿佛没有其他更有说服力的词语可以替代。但如果总是以“道”本身来论“道”,又显得太虚而玄妙。 邹牧仑机巧灵慧地将老子其人其经“小说”化了,《听老子讲道·引言·老子西行》起首一段“老子微闭着眼睛蜷曲在老青牛的宽阔脊背上,独自行进在关西绵延起伏的山路上。在夕阳的余辉下……长长的白发没有束冠亦没有扎起,在晚风中飘洒出来,好像一团迎风飞舞的柳絮。”这自然是道家风骨的鼻祖了。在荒芜的西行路上,邹牧仑替老子揣度,觉得自己比佛陀和上帝高明,因为他们的思想都还需要他老人家的亲自指导,才能走上正轨。还有一层高明处或许在,他只是一位思想奇特的高明智者,而没有去创造“一个遥远而渺不可知的天堂或若存若亡、扑朔迷离的极乐世界。” 邹牧仑以老子受崇拜者尹喜恳留在大散关开讲座授课说道的形式,将《道德经》逐节解析,道家经典竟然一下子故事化、情节化、趣味化了。像第一讲《众妙之门》,讲座主持人尹喜恭身、敬礼、问安、致辞之后,老子开篇就严厉批评起了中原的“道”之不存:“读书人热衷于寻求功名利禄,亟亟若饥犬扑食;百姓追逐于淫欲饱暖,惶惶若饿虎下山。功名事业、知识智慧、奇技淫巧、仁义道德、君子小人,各种理论学说充斥于天下。”这哪里是两千多年前的智慧绝响,而分明是对新世纪的思想警示在耳畔萦绕。 我想,老子思想一定有它的无常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并非纯粹“无为”的消极遁世,还有着“无为而无所不为”的强烈进取精神,而且具有现代感。拿“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照今天的话说,意思就是最高境界的“争”,是“以不争为争”。这甚至会被视为狡黠的人生谋略,叫智慧好听点,或者索性换成“厚黑”?那一个个由“道德经”提炼出的小标题,什么“急流勇退是天道”,“凡事不可强出头”,“轻举妄动是祸根”,“柔弱是求生正途”等,大概均算此类。诸如“心里无私天地宽”,“忧患来于自身”,“真理出乎于平淡”,“物极必反”,“防微杜渐”,“哀兵必胜”,则属世道哲语至理名言一族。所花功夫不在话下。 实际上,人生就是“道”的一种形态,一个人的生命历程就是他解道、悟道和求道的过程。人生无处不有道,道亦无处不有生。究竟一个人能成什么样的“道”,全在自己的选择。(作者系现代文学馆研究员) 《听老子讲道》 邹牧仑著 深圳海天出版社2003年版 《中国书报刊博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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