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是教育的前提 杨林柯 坐在我面前的孩子叫王越,正上初二,虽不漂亮,但端庄文气,除了羞涩、内敛外,看不出她身上冒出的那股青春热气。我给她洗好水果,并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我不是来教育你的,更不是给你进行文化课辅导的,而是和你聊天的。我们今天是平等对话,我把你当作一个久违的朋友,希望你也把我当成一个老朋友,虽然我的年龄可能比你的父亲还要大,但年龄并不说明我比你更高明,顶多说明,我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可能比你经历的事情多一些。” 她望着我的眼睛笑了,脸上像开出一朵花,笑容让她变得靓丽起来。她环视了一下我的书房,脸上也不再有刚来时的拘谨。我见她的表情变得自然起来,便对她说:“我知道你内心很丰富,感情很细腻,也很懂事,但你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我希望你今天把我作为你的一个谈话对象,你也不要有什么顾忌,心灵的封闭是很可怕的。因为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过来的,也有过慌乱、迷茫、孤独的青春时期。你们身上发生的,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也发生过。人的生命里都有一些共同的东西。” “老师,您教几年级?”过了几秒钟,她开口问话了。 “我教高二。”我笑着告诉她,“你今年初二,等你上了高中,说不定就会成为我的学生,我们今天先认识一下。” “真的?”她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我给她讲了我们在学生时代一些好玩的事情,比如偷苹果、刨地瓜、拾棉花、捡麦穗、晚上打着火把去看电影……她静静地听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听一个传说。我给她递上水果,她迟疑了一下,把接住水果又放在盘子里,然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 我知道要掌握话语的主动权,但必须让她有一个倾吐释放的机会。从家长反映的情况看,她似乎有一些心理问题,厌恶学习,内心封闭,有离家出走的迹象。于是,我问她班级的情况和家长的情况,因为教育问题往往和学校、家庭是分不开的,孩子的问题常常和“问题教育”纠缠在一起。 在我的诱导下,她的话匣子渐渐打开了,孩子毕竟是孩子。 从讲述中我知道她是一个来自外地的孩子,家里有姐弟两个孩子,自从弟弟出生后,她似乎不仅失去了受宠的地位,而且经常挨打。上初中后,父母把她送往西安上学,住在退休的姑妈家。姑妈是一位纺织工人,没有多少文化,对她照顾得极其周到,管理得也极其严格,可以说是尽职尽责,唯恐她学习不好难以向她父亲交代。对每天的起居与放学回家时间姑妈都要记录,包括吃饭、做作业、考试成绩、电话来往都有记录,甚至孩子的书包、日记都是她检查的对象,孩子没有一点自由的空间。她说自己就像一个机器,除了吃饭外就是做作业,她甚至在姑妈家也不愿多说话,免得透露隐衷,因为姑妈像一个警察,每周都要向父亲汇报她的情况。她的父亲是做生意的,也没有多少文化,经常被那些穿制服的人欺负,所以就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将来能出人头地,于是花了不少钱把她从遥远的陕北转到省城重点学校。偏偏她不喜欢学习,成绩很差,这让父母焦虑。由此,姑妈感到很自责,似乎是自己监督教育不够,所以越发严格地“管理”,连某天晚上一个男孩子问作业的电话也都让姑妈如惊弓之鸟,非得打破砂锅,要问个究竟。这让她几周不得安宁,甚至让她想到了死,遗书都写好了,结果被姑妈发现了。他们害怕了,现在对她放松了管制,不过她依然觉得活得很压抑。 说完,她低下头。 我问:“你觉得成绩和生命哪个重要?” 她抬起头说:“当然生命重要,但他们都把成绩看得好像比我的命还重要。” “那么你怎么看待父母和姑妈的行为?” “他们也说是为我好,可我感觉很无聊,我像一个犯人。” “明白了这一点就对了,知道大人是为你好,只不过爱得有些自私,其实爱都是自私的。” “这样的爱,我受不了。” “你觉得你能够摆脱这样的家庭吗?” “不能。” “那你就没想过用智慧和他们周旋?” 现在我已经记不得还给她说了什么。只记得给她看了我的旅游照片、各地的风光照片、我写的一些文章,讲最近学校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分析了她父母和姑妈的心理以及他们在这个社会的文化处境,讲了在现有处境下如何葆有快乐的心境。我知道,大人害病,却让孩子吃药,而且不断吃错药,要不断承受这种教育和历史文化的后果;家长以为教育就是控制和干涉,可恰恰相反,这样的“教育”是以爱的名义破坏孩子的成长,给孩子制造了不少心理困扰。但我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大人的不是,我只是想,应该和她姑妈以及父母有一个交流。救一个算一个,虽然远远赶不上当下的教育制造问题孩子的速度,但作为一个从事教育工作的人,内心的道德律促使我除了选择个体的独立自觉的行动外还能如何选择呢? 一周后的周末,她的姑妈和父母都来到西安。我们在一个茶秀见面,几个小时的聊天,终于让他们明白自己在家庭教育方面存在的控制过严以及对孩子的期望值过高的问题。 一个月后,我接到一个短信:“老师,感谢您的努力。您的谈话改变了我对学习的认识和对人生的看法。我现在也渐渐喜欢上了读书,姑妈也不再干涉我了。我会努力的,谢谢老师!” (原载《教师博览》原创版2014年9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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