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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儿出生的时候，产科病房里有六张床位。五张床上躺着的都是来自城市的孕妇，惟有三床像是农村采的，且是一个佝偻得十分厉害的大龄女人，在她那弓型的身子里鼓着一个大肚子，该是多么的难受。横躺在床上的姿势，就像一个受着煎熬的大虾。下床行动，更显得艰难，几乎是从床上翻滚下来。而后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拄着一个小板凳慢慢前行。那样子真有些目不忍睹。听说初开始医院不大愿意接收，这样的产妇医院还是很少遇见。而她就是不走了，并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一直没有见到她的家人，她也就得不到很好的照顾。带着一兜子硬面馍，饿了，就拿出一个，就着咸菜和开水吃了了事。人们看在眼里，有的给她一块面包，有的给她冲一碗奶粉。三床却总是拒绝，说你拿走吧我不爱吃那个。她不但不表示谢意，似乎还对这些城里人有一种敌意，人们也就不再管那么多事。每天大家乐乐地说笑，只有三床冷冷地面墙而卧，等待着命运的决断。 正是夏天，室内的空气不好，又总是从三床传出一股浓浓的怪味。连护士也不愿到三床去，并不断地要求三床讲究点卫生，埋怨她家里不来人照顾。人们总觉三床有些怪，小声议论说三床可能没有家，看那样子，孩子也不会发育得很好，营养都跟不上，还谈得上优生？医生说，三床的胎位一直不正，是高危产妇。 室内的孕妇一个个生出了自己的小宝宝，怪的是，大部分都是女孩。有的孩子的奶奶甚至有某种不大满意的神情。三床被推进了丰术室。黎明时分，三床被送回来了。她生了个儿子。 每天查完房后，是妈妈们给孩子喂奶的时间。孩子都在统一的宝宝室里，只有喂奶的这一会儿时间，妈妈们才有机会见到孩子。而那些爸爸、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也只能在喂奶室那个小窗口见到小宝贝。因而时间一到，妈妈们就拿着小坐垫往那个哺育室赶了。说是赶，那可真是一点不假。几乎每个妈妈都有手术的刀口，不管是剖腹产还是顺产。在刀口还未痊愈的情况下，妈妈们每挪动一步都是艰难的。看一个个那个可怜楚楚的样子，不由不让人心疼。而看她们接到小宝贝捧到怀里看不够、亲不够又急急忙忙撩衣喂奶的样子，又为她们所感动。往往这个时候，小窗口上，就会挤满一堆黑发或白发的脑袋。 直到这时，三床才会弯着她那看起来更弯的腰，拄着小凳子一步一步地挪动过去。并且因找不到位置，就靠着门口在手中的小凳上一坐，将孩子卡在自己的身体里。人们这时再看三床的孩子，那有着一头黑黑头发的小婴儿正在使劲地吃奶。而三床也就那么自在地闭着眼睛，享受着儿子的吮吸。 以前三床还有个大肚子撑着，现在看上去可谓是瘦骨嶙峋了。真有些想不出，那喂养生命的养分是怎么产生出来的。你应该尊敬这位母亲，她是怀着多么大的痛苦和危险生下了自己的儿子的；你应该祝福这个儿子，多少年以后，那是一个棒小伙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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