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再给大家讲讲我们道家止念的主要方法。人一天到晚想这想那思虑不断,自从从母胎中出生以后,已经被后天气质之性所束缚遮蔽,不能再像生命最初时那样天真,心中什么事也没有。等到接触外物产生了分别,后天知识一开,私欲嗜好一起,然后我们的心神就开始像《易经》中所说的“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心神游移不定,左思右想,没有几个朋友能符合你的想法,这种私心杂念已经一刻也不能停止下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要想让纷繁的思虑停下来变得无思无虑,从有念变成无念,若不是下百倍的功夫是做不到的。而且光是去停止这种思虑和念头,未必就能达到无思无虑的境界,更何况起了念头是一个心念,去停止这个念头本身又是一个心念,这样以念止念,不但没有办法停止这种纷乱的心态,而且反而会使心更放纵而越发思虑纷驰,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既然如此,我们又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唯一的办法只有凝神返照入于丹田之中,把气收纳起来会聚于规中,这就是水火相交而神气相融为一。等达到了水火既济,神气两者达到平衡中和状态,不再相互牵制而影响对方的和谐,这样神本来是容易向外飞扬的,现在因为与气交融而不再飞扬了,气本来是动荡不安的,现在因为与神相交而不再动荡不安了,这样念头自然就平息下来,这就是我们道家止念入定的“正法眼藏”,是最有效、最得当的止念方法。 当然,止念的功夫不仅仅体现在静坐的时候,也要在生活中时时把握自己。至于有事应酬的时候如何用功,这时候我们只要在事情来了就根据事情本身的特点当下处理,顺着事物的因缘而采取适当的办法,依据事情的大小轻重酌情处置。务必使我们已经获得的神气相交的状态不受其影响,仍然与事情没有来时的状态没有什么不同,断不可使外边的客气夺走了我们身内的主气,也就是说心能作主,不为外物所扰。这就是释迦牵呢佛说的“二六时中都在功态中。”这其中的用功方法,不过是轻轻微微地以一点神光觉照于丹田之中。不让气离开神、神离开气,那么自然就可以止念了。要不然的话,起了一个念头随即去停止这个念头,一个念头消失了随即停止念头的努力也消失了,这样跟着念头的起灭而起心动念,念头起灭无常,没有一个恒常的觉知中心,用这种以念止念的方法,将有止不胜止的情况,杂念永远停不下来。像前面所说不去以念止念,而是神气相交合一,这种方法要远比直接去克制私欲的功法更有成效。为什么呢?因为神气一交,神气合一,浑然在抱,这样就回复到神气未分时的本来真面。先天真面目一现前,也就是正念现前,有了先天真意作主的正念,那一切的邪思妄想私心杂念自然不能再干扰我们,一切的杂念妄想任他千奇百怪,甚至留下很麻烦的问题,但我们只是持守住自己的的先天本来面目,(就是道家说的元神就位。)让所有的外来的干扰杂念,回到它们所从来的地方,而不让它们进入我们的内心,能够做到这样,那么又哪里用得着去好厌外面事物来烦我们呢?然而当妄想杂念纷至沓来的时候,也未必要完全不理他,不过是如我前面所说的,只要自己不动心不受打扰,顺着事物本来的样子妥当地处理它,根据各人具体的情况解决各人的问题,所谓的“因物付物,以人治人”,“事来则应,事去则静”,这样就可达到“应而不应、不应而应”的妙旨,虽在应对事物而此心好像没有在应对一样,心虽然没有被应对外物所打扰,但外物也自然地应对好了。 大家如果真能达到止念的境界,则心神自然安宁,智慧之光一天天地就会自然增长,但此时千万不要存有一个洋洋自得、骄傲自满的念头。只觉得我自己的修行了无一得,没有达成什么,纵然有一点点的长进,也都是经过多少的辛苦艰难而得来的,因而倍加珍惜,唯恐生起一点后天分别心而破坏已经得到的这一点成果,一旦再失掉了,就前功尽废。所以古人说:“学如不及,犹恐失之”,就是说学到了一点东西,也如同还没有学到一样,依然担心这学到的一点东西再失掉了。有这样一种态度,自然能够常操常存,任其自然地成长进步,而不加以后天的分别比较顺应天道自然的法则。否则,忽然间修行有所得,一有所得即生欣喜之心;忽然间这个境界又失掉了,失掉了即生忧虑之心。这种或欣喜或忧虑的意念,就打散了我们神气相交合一的状态。大家对此是否明白了?这一点是你们几位近一段时间修行要特别注意的地方。照我上面所说的方法去行持,就是慧能古佛所说的:“不用断除各种各样的思想念头,菩提也无所谓增长不增长”,因为在这种大彻大悟的境界中,念头本来就是空的,不用去断;菩提是本来就有的,也不用去人为地增长。如果还没有达到这种自然而然、豁然贯通的境地,就不妨还用刻苦修炼的功夫,一方面修行中调神调气,一方面在为人处事上磨炼,才能逐渐到达无思无虑的境界。这就是佛家所说的“烦恼即菩提”的含义。 上面我们引用《六祖坛经》中关于“能断百思想”与“不断百思想”的公案,指出这两种说法属于止念功夫的不同层次,进而说明丹道中的止念方法不是直接的以念止念,而是通过神气合一而自然止念,现出本来面目。能达到止念的地步,要防止自得之心,不生忧喜之念。因此,大家尤其要明白以下几点: 第一,在祖师们看来,卧轮禅师的偈: “卧轮有伎俩,能断百思想。对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长”,与慧能大师的偈:“慧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对境心数起.菩提作么长”,两者的关系不是截然对立的,而是相辅相成的。前者是二乘渐修的功法,后者是顿悟的上乘功法,渐修是顿悟的基础,顿悟是经过渐修后的豁然贯通。祖师们的这个观点,符合我们道家内丹学从有为到无为,从勉强到自然的丹法特色。从禅本身来看,在《六祖坛经》中,卧轮禅师的偈明显是被否认的,它不符合禅的见地。因为禅本身就是顿悟的上乘法,禅强调的是顿悟本心,见性成佛,而不是一套渐修的功夫。禅悟的境界是定慧不二,心性皆如,一切法当体解脱,不用除念,因为只要觉悟本性。念头本身就是性空无住的,只要于念上无执,即于念而离念,这就是真的无念。在觉悟本性的境界中,万法本自具足,本自圆满,无得无失,不增不减,所以也不存在“菩提日日长”的问题。这也即是说,在禅的语境中,卧轮禅师的偈是低层次的修行方法。但是,如果我们不从禅的悟境来看,而平实地从一般的修行过程来看,则卧轮禅师的见解虽然不究竟,但也在某种程度上有它的意义。如果能有“伎俩”断除“百思想”,让心彻底地定下来,这也是一种很好的功夫。人不能永远停止在这种断除思想的状态,但作为一个暂时的休息处,让妄想先停下来,这也有助于我们返观自己的本性。 第二,真正的问题并不在于“能断百思想”,因为“能断百思想”即能入定,入定虽不究竟,还要由定生慧,还要能够起用,但你不能说入定本身正确与否。真正的问题是在于:我们如何才能真正的断除百思想,即止念入定?是不是起了一个念头就去断一个念头?这样断念头本身又是一个新的念头,这种情形就像是贼喊捉贼,梦中说梦,念头与断念头之间不停地作斗争,而永远没有了期。你越是想止念定下来,你就越是思虑纷纷,因为那个断念头的努力反而加强了念头的活力。所以能断百思想虽然不错,但这个断思想的方法却不是直接去以念除念,而是不断而断。让我们的心自然而定。 第三,不断而断,即是圆观圆断的方法。这在禅,用的是顿悟之法,你只要明见自己的本性,这个本性本来就是无来无去,不生不灭的,念头来来去去,自生自灭,而你本性的天空不受打扰。你不用去除念,只是一直保持本性的觉知,让自己不是被念头带着走,而是保持对念头的观照。这个观照本身不是去除念,它不是—种努力,而只是一种被动的警觉。在这个观照之下,不用除念而念自除。对丹道来说,也不是直接去除念,而是凝神返观丹田之中,神气交媾合一,这样气不乱动,神不外驰,自然入于混沌无念之境。这个方法,与禅的方法可以说是相得益彰,相辅相成。禅是从般若大智慧入,观念头之本空;丹道是从神气、性命的相关机制中,达到一种身心和谐统一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让念头自然不起。一个是偏重于心理影响生理,一个是偏重于生理影响心理,但最后都是以本性作主,而是心不随念转。 第四,修行不是在真空中修,总要面对人和事。所以,修行要到高境界,必须能在为人处事、待人接物中保任静心的状态,不被生活中的人事物所打扰。办法就是在生活中仍然保持修行的状态,(心是定的)事来则应,事去则静(随空),虽然实际上要处理各种人和事,但只是就事而论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在心理上并没有受影响受打扰,虽动念而不动心,仍然保持对自己本性的觉悟,外面的事来来去去,而我的心没有牵挂。 第五,修道如果方法正确,持之以恒,那么就必然会有成效。那么,当修道有所成效的时候,我们就很容易产生有所得之心,因有所得而生欣喜。但一有了得失心,人就从先天无分别的状态坠回到后天有分别的状态,你辛苦修炼得来的成果很可能就因此而丧失。一旦境界下降,回到修炼前的状态,于是又容易生起烦恼心忧虑心。这样或喜或忧,不知不觉地就将神气打散,而破坏了修道的成果。这是我们修道的人要特别注意的地方。要知道修道本是要回到先天的道体之中,应该是无得无失的,有得失之心本身就意味着你还处于后天的分别心之中,怎么能与道相通为一呢? 总之,人修到清静无为,就是无上菩提,就是还虚合道。所以说,清静是养生修行的根本。修行过程,我概括为四句话,七个字: 正身为要,生热为基; 快意为纲,清静为本。 返观、内听、不想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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