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 爽罗
原作者:JOHN CHEEVER
发表时间:2015-01-19
契佛此篇写于六十年代的小说十分精简,但最大限度的压缩并未带来违和感。故事叙述者“我”要在大中央车站换乘火车,因此有少量时间能与三年未见的父亲重逢。与父亲见面前的“我”还有少许期待,但重逢的整个过程却让人失望至极。
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大中央车站。我打算从阿迪朗达克的外婆家出发,去母亲在海角上租住的小别墅。我给父亲写信,告诉他我要在纽约等一个半小时换乘火车,问他能不能一起吃午饭。回信的是父亲的秘书,她说父亲会在正午时到信息台接我。十二点整,我看见他从人群中走过来。 我并不了解他。三年前母亲与他离了婚,而我也再没有见过他。可是,我才看见他,就觉得他是我的父亲,是我的亲人,是我的未来,是我的劫数。我知道,我长大后会在某些方面与他相像,会在他的限制内规划生活。他个头高大,面相英俊。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他。他拍了拍我的后背,和我握了手。“嗨,查理,”他说,“嗨,儿子。我本来想带你去我开的会所,可是得到六十街那边去。你要赶火车,想来我们只能在附近吃点东西了。”他一手搂着我,而我却像母亲闻玫瑰那样闻父亲。那是混杂着威士忌、须后爽肤水、鞋油、羊毛衣和成年男性臭味的浓浓气味。我希望有人能看到我和父亲在一起,希望有人能给我们照相。我想要我们在一起的记录。 我们走出车站,走上一条小街道,来到一家餐厅。时候还早,餐厅里空无一人。酒保在和送货的少年争论,厨房里面有位穿着红衣服的年迈服务员。我们坐了下来,父亲大声招呼那位服务员。 “侍应生!”他用法语喊,“服务员!伙计!叫你呢!” 他的粗鲁似乎与空荡荡的餐厅格格不入。 “能过来点个菜吗?”他喊道,“赶快。”他拍了拍手,那位服务员注意到我们,然后拖着脚走到我们的桌边。 “你是在对我拍手吗?”他问。 “淡定,服务员,淡定。”父亲说,“如果对你来说不过分的话,如果还在你的职责范围内的话,我们想点两杯必富达混吉布森。”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拍手,”服务员说。 “我应该把哨子带来的,”父亲说,“那个哨子的响声只有老服务员才听得见。好了,你要是会写字,就把你的小本子和小铅笔拿出来。我要两杯必富达混吉布森;跟我念:两杯必富达混吉布森。” “我觉得你最好换个地方,”服务员轻声地说。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漂亮的建议,”父亲说,“走,查理,我们他妈的走!” 我跟着父亲出去换了家餐厅。他这次没有那么粗鲁。我们点的酒上来了,他追问了我那个赛季的棒球比赛。后来他用刀子敲着杯沿,又喊了起来。 “侍应生!服务员!伙计!就是你,麻烦再给我们来两杯这种酒。” “那孩子多少岁了?” “关你屁事。” “先生,抱歉,”服务员说,“我不能给那孩子第二杯酒。” “这样啊,我给你条消息,”父亲说,“很有趣的消息。纽约不是只有你们一家餐厅,街角就还有一家!走,查理。” 他买了单,我跟着他出去又换了家餐厅。那里的服务员穿着打猎服装一样的粉色夹克,墙上挂着许多马具。我们坐了下来,父亲又喊了起来。 “猎狗的主人!嗬!给我们来两杯酒告别!来两杯吉布森混必富达!” “两杯吉布森混必富达?”服务员笑着问。 “你他妈知道我要的什么,”父亲气愤地说,“我要两杯必富达混吉布森,动作快点。我那个伯爵朋友告诉我,让人愉快的古老英格兰已经变了。我们看看英格兰能调出什么样的鸡尾酒。” “这儿不是英格兰,”服务员说。 “别和我争,”父亲说,“按我说的去做。” “我只是以为你想知道自己在哪里,”服务员说。 “我最不能忍受的,”父亲说,“就是粗鲁的佣人。走,查理。” 我们去的第四家餐厅是意大利餐厅。 “麻烦来两杯美式鸡尾酒,赶快,”父亲用意大利语说。 服务员离开我们,然后和领队说了几句。领队走到我们桌边说:“先生,很抱歉,这张桌子有人预定了。” “行,”父亲说,“那给我们换一张。” “位置全被人预定了,”领队说。 “我懂了,”父亲说,“你不想要我们的消费,是吗?行,你去死吧。见鬼!我们走,查理。” “我得去赶火车了,”我说。 “儿子,对不起,”父亲说,“真的对不起。”他把我搂到怀里。“我送你去车站。要是有时间去我的会所就好了。” “没关系的,爸爸,”我说。 “我给你买份报纸,”父亲说,“买份报纸给你在火车上读。” 他去了一家报刊亭,说:“好先生,请问你能否给我一份该死的、无用的、十分钱一份的下午报?”店员转过头去,盯着一本杂志的封面。“我的要求过分吗?好先生,”父亲说,“让你给我卖一份发黄的恶心报纸标本,这个要求过分吗?” “爸,我得走了,”我说,“来不及了。” “等等,就一会儿,”他说,“就等一会儿,我要挑衅一下这个家伙。” “再见,爸爸,”我说,然后走下阶梯,上了火车。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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