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很白，柔和，随着海面上的波纹起伏，轻轻地投下影子，笼罩住某一艘破旧的小船。
船旧但结实，被牢牢地拴在岸边，不安地晃动。
我将在这个时刻出生。
雾气包裹着我，鸟在离我的耳朵很远之处鸣叫。我身下的大地不安地晃动，起伏。
假使我的父亲是渔夫，我的母亲在繁殖海藻的田地里操劳，假使我的家是一艘破旧的船，打开窗子就闻得到海的潮腥。
假使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划水，没有人教我，但我灵敏得像鱼。
可我也许学不会如何剥干净一尾鱼，它们滑腻腻的身体总从我的指缝间流走，我只能揪住它的尾巴。我的兄弟会笑话我，然后揽过所有我还未被我施过大刑的的鱼，剥下它们的鳞片。父亲会将它们晾起来风干。年幼的日子，我躺在一挂挂鱼下面，看着它们丰满的肉体变得干瘪，看着它们的生机流走。失去水分的肉体不再活力，但适于保存。年幼的我渐渐长大后，也总会学会如何做。
我躺在鱼挂下，有时会睡着，睡不着便会想到许多事儿。我会想到成人那天，我要捉住一条鲨鱼。那将作为我的成人礼。这是岸上的渔村里的一条规矩，也许我们家不一定要遵守，但我一直都期待着这个。我将独自驾着帆船，乘着风，去寻出一个大家伙，如果我成功了，当我拖着一条鲨鱼，脚下踩着以前几乎从未踩过的沙子，全村的人都会出来看，我是个英雄！再长大一点的时候，我躺在鱼挂下，就会想：不，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一个人杀死一条鲨鱼，甚至不可能找出一条大鲨鱼。我知道，我的哥哥是空手而归，父亲为了不让他失落，偷偷在甲板下藏了一条小鲨鱼，这样，他也能向同辈的人炫耀自己的成果。也许到了那个日子，父母也会往我的甲板里藏一条小鲨鱼。我多希望我用不上它。我还是期待着。
我也会想到死亡吧。如果我能够回忆这一段我为自己创造的结局，我想它一定是模糊又透彻的，我可以从里面闻到海腥味。一场海难，一艘燃烧的客轮或者一艘散架的客轮。我将从我的小船上跳下大海，拨开温柔的海水，深深地下潜，抱住某个不幸的家伙。我要先挽救一个孩子，把他放进我的小船里，然后我一定会再次跳进海中，有人拽住了我，我却拖不动他，是人？或者是海鬼？偷偷浮上海面，捕取人的灵魂？我会就此下沉。温暖明亮的海面渐渐远了，海面泛着波纹，拍打着我的眼睛，在离我耳朵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鸟鸣。
我的生命会化成一缕透明的幽魂，曲曲折折，游向海的深处……可我不是一个渔夫。可我醒来了，我不是一个渔夫。
2015-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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