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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蔷薇（识局智库微信公共账号zhijuzk) 前言：不才留学比利时天主教鲁汶大学六年，一年语言预科，三年经济类本科，一年财务方向硕士，一年金融方向硕士。下文之所以隐去国家和学校，是因为我觉得这些故事既有鲁汶的特点又有小语种本科经历的普世性。谨以此文献给在国外读本科的朋友，对留学生活感兴趣的朋友，有打算送小朋友出国读本科的朋友。（注：作者邮箱是155067695@qq.com，欢迎与其交流。识局君非常感谢蔷薇妹纸的投稿。本文的图片亦由蔷薇提供。）
这篇起笔甚难，大概夹杂了太多情愫。六年的留学生活，太精彩，太凋敝，太多生离，太多迷茫。
我已记不起那个姑娘姓字名谁，姑且称她X小姐，她的故事至今令我唏嘘不已。其实我们应该也只见过三次，可是仿佛我看尽了她的前世今生。 第一次见面是在运动中心，两块大草坪之间的小柏油马路上，环城的小溪静静流淌。她看到我异常兴奋地奔过来打招呼，有种可算找到个中国人的感觉。那时的X刚到B国不久，是来投靠她老公的，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同学在这里，除了他老公，甚至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其实他们也并不住在我们大学L城，只是来玩玩，那时她老公有打算让她来我校就读，因此也有参观之意。简言若干，她老公也过来了，我顿时就惊翻了，这是个60开外的小老头，除了笑容可掬的可以做我爷爷，我不知道怎么能跟这个年纪的人有爱情。那年X二十刚出头。作为一个出国有些年头的人，深刻地明白x当时的孤单，于是留下了联系方式。 第二次，她来我宿舍拜访，爱情甜蜜依然充斥着她，她已经开始在一些民间机构学习了一点荷兰语。言语间，能感到她对家人的思念，在B国的不知所措。这次她说起了她的罗曼史：她是某外语大学专升本大一的学生，她老公是外教，因而结缘；他短期教学任务结束，电邮，电话攻势凌厉，虏获芳心；接下来的事情，只能说青春荒唐我不负你了，X居然没跟老师作别，哄骗家人说她被选派到国外培养，就这样匆匆踏上了来B国的行程。我大概是比较不会聊天，我居然劝她回国：第一，她不能在这里专升本；第二，不能申请研究生的课程；第三，唯有重读本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读完可是真的奔三了，之前的全浪费了；其实这还不是重点，重点一：像她这种衣食无忧没有生存压力学习算排遣寂寞的，是断然过不了语言关的；重点二就算过了语言关……我校华人留学生网络社区常年挂着这样一个的帖子，“有人能从L本科毕业么？”。因此我劝她回国，专升本最多也就是2年的事，时间过得很快，夫妻二人假期多走动，多聊天感情还是能维系的，到时来读研究生不是蛮好。在我眼里她的行为简直是自毁前程，无颜面对父母的。爱得不能自拔的人是不会理会别人说了什么的。 接下来第三次见面，情势急转直下：老头尚有一母，需要照顾；老头有一酗酒的女性朋友需要时常拜访，不然就要寻死觅活；国内的大学已经把她开除学籍，因为开除学籍也已通知x的父母；老头生病了，前列腺切除一类的病，以后就不是夫妻了；她的荷兰语没有进步，入学没有指望……然后就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想她不会再有机会找到体面地工作，因为学历，语言，年纪都没机会了；也不会有志趣相投的同事；不会有称心如意的爱侣。明明这一切都是她该指望的，只因为所谓的爱情，毫无计划的来到B国，什么都不会有了，有的可能是住家太太的无聊也许还会被嫌弃，或者是中餐馆忙碌的身影。
接下来的故事发生在很多人身上，时隔几年就会有人倒霉。我2003年出国，第一次进我们学校商业街一个略高级的包店，一开始没人搭理我，远远的老板娘一点没吝啬地甩来一记白眼，当我拿起来一个包想问价格的时候，老板娘奔过来，劈手夺去包包，一边整理一边回复我，被人当穷鬼鄙视，还是觉得蛮屈辱的。其实那家店卖的也就是Longchamp 和Lancel一流的包包。 无论如何，在人家眼里，中国人还是穷，这也是为什么，官方要求中国留学生要有担保，才可以在B国读书，初衷就是要证明你是一个有足够财力能保证你安心在这里读书的人，打工挣欧元的不要。担保有两种方式，一是找B国人或香港人来担保你，可以安心读书，无论衣食住行病他都可以金援；二是自保，自己拍6000欧元在银行冻结，每月返还500欧元作为生活用度。后来保费涨到了7200欧元。这两种方式，都有让人不太情愿的地方。方式一，有海外关系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能为你担这么大风险的当地人，不好找。方式二，每年到一个固定时间，啪啪6-7万人民币到位，对二线中等收入的家庭来说，不算少吧。 我一直觉得我爸妈不吃不喝好象一年都挣不出这么多钱，他们的积蓄都洒我身上了，每当想起还是蛮内疚的。再其次，留学生打点工，也还有些收入，一下子凑齐不易，但一点一点还有点。最后一条，大多数男生都死在这上了，二十多岁的人了，有的同学在国内都已经工作自给自足了，哪好意思大把大把的跟家里要钱。官方的方式，很多人觉得不合理。尤其中国人，聪明，有招儿。于是有人兜售担保，号称给大款200-300欧好处费，大款给你拿房产作担保。孰不知，这些文件都是贩子伪造的。这生意其实一直有人做，内政部抓得紧就偷偷摸摸做，抓得不紧就明目张胆做，因为有人只待一年，好像也没出什么事情。但是人家内政部，可不是不知道，人家什么都知道，每隔几年就有人被查，查出来可不是既往不咎，但凡查出来，都要遣返。因为这是几年被查一次，留学生几年也换一批，不是待的久的老人儿，都不知道这事这么严重，所以总是有人中招。 我在的那几年，就有一次大的彻查。结局是，不知如何是好还不开眼误请了狗血的中国人律师的，被警察带回了北京，十年不得踏入欧盟境内，学业就这么断送了；有人比较配合，自己买机票回国了，因为学校的力保，又发放了签证，得以复学；有的人在彻查前已经离开B国，也就相安无事了。你可知，那些学生，有两个曾短暂羁押在遣返人员的收容所里，那个收容所在机场附近的一片没有人烟的麦地里。 这件事，让我看到我们大学很温情的一面，副校长亲自跟内政部沟通，负责留学生的部门也全力跟进，主管老师像家长一样心痛孩子们的不谙世事，真的很有人情味。不是每个大学都有这样的分量，有这份关怀。我离开学校的时候是2009年，我又去了那个包店，在国外那么多年，几乎没有添置过任何衣物鞋帽包包，想买个东西给自己留念。老板娘的面部表情终于鲜活起来，这份鲜活不是因为她知道我有奖学金，这次真的买的起，而是那个时候太多的中国留学生可以在这家店里买东西了。有一天，我们的平均经济水平跟人家一样，我们就可以再也不用用担保来证明自己的学习目的了，我相信这天终将会来到。
前边的故事还是有些小众，讲个大众的，L先生的故事。L先生的父母与我父母应该算同事，我与L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家医院出生。万万没想到，二十年后，我们一同出国留学，坐同一架飞机到同一所学校。二十年后，我妈终于知道是谁在她前面一点点生了小男孩。L刚到B国，跟我们一样都去上语言课，上没多久升级考试怎么也升不上去。于是干脆课也不上了，整天就沉迷于电脑游戏。国外是自由的，自由到可以让你窒息，一年不上课，找你的不会是老师，会是警察，因为合法居留一年后过期，警察找，是因为成了黑户。 L沉沦的最初阶段，预科班的同学，还去轮流劝说，我还嚷嚷着我要去告诉你妈哦，你赶紧去上课，回来背单词。后来，L闭门谢客，窗帘遮天蔽日，房间里有一堆臭袜子烂衣服，吃些罐头像猫粮，房间里昏黄的灯光夹杂魔兽的音乐，他的法拉利红的电脑屏幕上，闪动着魔兽，他父母只能从同学那里知道他的近况，他只有在要钱的时候跟父母通话。那个时候我看到他，我觉得他内心深处大概是绝望的，不想毫无颜面的回国，无法面对繁重的课业，不知往哪儿去。如果你看过《悲惨世界》，你应该知道芳汀说过一句：算了，全卖了吧；之后她当了妓女，因为漂亮的头发和牙齿都卖掉了。我觉得L的绝望就是这样的。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能有3-4年。听说她妈妈那些年，憔悴的很厉害。我离开的那年，B国大赦，L也在这次大赦中取得了合法身份，26岁的L终于明白了，即使学业不成，也该有些担当，他去餐馆打工了，生活除了魔兽，还要自我管理。其实这种沉沦和绝望不只L有，每个人都有，有人挺过来了，毕业了。很多人挺不过来，也都去了餐馆打工，也有人找些机会作了些生意，我尊称一个算师兄的人，据说现在每年能挣小100万。 我一直觉得，在国外读大学最重要的是自我管理能力，不是智商。读书成了，或者没成，过十年再看，也许差别没那么大。成了，固然是每个留学生的初衷，不成，学会经营自己，也很不错。
是不是没有happy ending呢，当然不是啦。S先生，S是我认识的最温柔坚定的人，承袭了上海男人该有的一切优点。我与S同年入学，S长我三岁。若是读研究生倒是没什么，本科从头再来，实话实说，学习的巅峰状态已经过去了。S过后的经历，只能说有梦想谁都可以了不起。他的聪明毋庸置疑，围棋高手，学计算机不过瘾转投数学专业，跟国际奥数一等奖得主一起做项目，他的编程能力还更胜一筹。在L大完成本科后，他去了巴黎二大，博士去了苏黎世理工，现在在哈佛。除了佩服，我已词穷。 还有Z小姐，Z绝对是一朵铿锵玫瑰。只说一件，Z计划让儿子到美国读高中，她要同去，于是就申请到了美国的博士研究生，并且有助教的位置，还有奖学金，生活基本自足。有钱去美国读高中者众，有钱陪读者众，像这样有身段有相貌有本事够独立的，不多见吧。 然后H小姐，H小姐的嚣张足够让很多人心塞的，你若稍胖一点，没准一句肥婆就飞过来，H严谨到严苛朋友圈里很有名。可是我依然觉得她很可爱，因为她让自己足够出众，傲娇的成绩，计算机系的女博士，入时的打扮，好的品味，30出头在美国名校当助理教授……L大成就的牛人不胜枚举，扯不上干系的大人物就不肖说了。
我的留学生活够写一个中篇小说，还是就此打住吧。当年的入取通知书上这样写着：we wish you have an enriched experience.事实上，这段经历真的太丰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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