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廼中先生赐赠我的七件极品篆隶长联

刘廼中先生是当代著名书法篆刻家，也是一位学养深厚的学者，抛开他的文章、专著，单就其书法作品，亦常有飞扬文采展现。我喜欢刘老书长联，尤其喜欢品其边跋中的跋语，旁征博引，持论高深，文辞透辟，足见学养之殷实。我收藏的几件刘老长联，都是他老人家赐赠我的，这更让藏友们羡慕不已。

刘老赠我的第一件对联写于1994年（甲戌），当时我的书画收藏已小有名气，金意庵先生曾赋诗四首鼓励，刘老也为我撰写了一副12言长联：“千家墨妙聚我衡门斯诚美意，四壁图书涤吾俗虑不亦快哉。”我请刘老写成了六尺汉篆对联，这也是刘老送我的唯一一件自撰联。刘老在跋语中写道：“吾友王君宝林，雅爱收藏，尤于图书、字画，搜求不遗余力。故庋藏之富甲于闾里。以常情论，亦已足以自傲矣。然而宝林不能止于是，其于图书也，则遍读之；于字画也，则深研之。寝馈于斯，曾不少怠。发而为文，评书道、论画理，往往言而有中。盖蕴积即富，所获弥多。诚中形外，有固然者。承索汉篆楹联，因撰书并志之。”

2000年秋冬，刘老书法篆刻展及作品集首发式先后在长春市和吉林市举行，我照例负责文字综合和全程录像。某日，徜徉展厅，我对展览中的两件六尺九言联赞不绝口，赞其隶书朴厚古拙，小篆秀美遒劲。那天，刘老夫人孙贤舒阿姨兴致很高，看完展览悄声对我说：“我让刘老给你写一套。”不久后的新春，我去无门限斋拜年时，见到了墨迹未干的两件墨宝。隶书联曰：“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朗镜悬空静噪两不相干”；小篆联曰：“飞鸟声相闻和风清穆连林人不觉静月澄高”。篆书联跋语云：“陶诗语句清新，风格质朴，集陶句者，每有佳作，此其一也。宝林先生精鉴赏，富收藏，雅爱此联，嘱为书之。岁次辛巳新正初六，刘廼中并识于松江之阳寓楼南窗下。”

1987年，刘老汉篆对联“庭有余香谢草郑兰燕桂树，家无别况唐诗晋字汉文章”入选全国第三届书法篆刻展，并于第二年随“大陆书法精英展”在台北“隔山画馆”展出。也就是这件作品，使刘老与同窗挚友王静芝先生分别40余年后重续前缘，一时成为海峡两岸艺术界颇富传奇色彩的佳话。编辑《刘廼中书法篆刻集》时，我曾建议刘老将那幅意义特殊的对联收入作品集。先生说原作藏于静公之霜茂楼，又要拍反转片，又要来回邮寄，太麻烦。我请先生重书，先生亦未允许，似乎有意让王老独藏那份珍贵的情谊。壬午新春初六，我作客刘老之无门限斋，重谈那段翰墨缘。先生兴奋之余答应了我的奢望，重书六尺汉篆对联，并跋曰：“曩于丁卯之春此联曾入选全国第三届书展，嗣于次年初冬由台北‘隔山画馆’选入‘大陆书法精英展’，适为砚友王静芝之弟子某君发现，亟为购得，以献乃师。盖静芝与余睽离垂四十年，而愚名固常在某君之耳也。静芝得此，乐且不支，嗣后终得重晤。文字因缘，信非虚语也。越十四年之壬午新春，八十一叟刘廼中并识！”我也根据谈话内容撰写了“艺苑双峰并立  两岸翰墨奇缘——书法篆刻家刘廼中与台湾书画家王静芝的翰墨奇缘”一文，刊登于2002年3月《书法报》“兰亭”专刊上。

记不清第一次见到“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外云卷云舒”这副联语是哪一年，只记得是刘海粟写的，落款是“书旧作。”按照常理，这是对自己过去作品的谦称。因此，我在抄录到笔记本上时，就写成了“刘海粟联语”。我特别喜欢这副对联，寥寥数语，深刻道出了人生对事对物、对名对利应有的态度：得之不喜、失之不忧、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与范仲淹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实在是异曲同工，更颇有魏晋人物的旷达风流。后来，我相继请金意庵先生、孙伯翔先生写此联，大家对“刘海粟联语”一说均提出异议，查资料方知最早出自出自明代洪应明《菜根谭》和陈继儒《小窗幽记》。

2002年秋，我请刘老书此联，刘老跋曰：“老氏有句云：‘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宠辱不惊、花开花落殆超然之诠释欤。不汲汲于荣辱，不斤斤于得失，君子以此处世，当能自解于尘世困扰，超拔于物外，怡然而自得之境矣。宝林吾友以此联索书，因附赘数语，或能有同惑乎？岁次壬午立秋前一日，刘廼中汉宽甫并志于无门限斋，时年周八十有一。”

2005年，妻子的单位改制，离开了工作岗位，我们创办了三惜草堂名家书画馆。关于画廊的名字，当时想了许多，最后选用的就是我书斋的名字，初冬时节，三惜草堂名家书画馆实体店与网店(www.)同时开业。我根据画廊的经营理念，撰写了“诗书画印珍品珍奇传久远，南北西东名家名作韵芬芳”的联语，恭请86岁的刘老用隶书写了六尺龙门对，如今刻成实木楹联，挂在书画馆大门两侧。

我的藏品中，还有一件奇特的九言篆书对联：“艺事建高瓴概收众妙文房颁雅韵苑引和风”，是有人去我画馆兜售的，虽然没有落款，但我一眼就看出是刘老墨宝，遂不动声色，以“白菜价”购得。此联是刘老应一位学生所请为“艺概文苑”所撰，我见过那件六尺对联，可不知为何此件没有落款，亦不知是何种渠道从无门限斋流出。

按照常规，这件作品只需请刘老重新题款、钤印便成完璧。但我根据该作尺寸、风格等特点，转请著名学者书法家、书法理论家丛文俊教授题跋。这件集两代文人书家于一纸的佳作后来收入《刘廼中艺事丛脞》，原作则一纸挂在我的书房中。

丛先生跋曰：

艺事建高瓴概收众妙，此为艺者之愿景，梦寐以求之境界也。昔贤论书喜言，胸次盖胸中所养不凡，下笔自有可观。然则艺事不尽由乎学问，天资实为第一要事。无天资者，虽饱学硕儒，亦不能笔下有神。至若视艺为技能者，匠人耳。纵观三千年书法，皆文化人之迹，故尔其言妙语，无穷尽也。此固一定之理，亦古人所谓数之常也。

      又，古人于书法，所谓之妙者有二：其一为囊括天地万物之生动，即张怀瑾所言之“创意物象”，乃与《老子》之道妙相通；其二为书体兼善，犹《书谱》论草隶之作需“旁通二篆，俯贯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飞白，以臻“体五材之并用，仪行不极；象八音之迭起，感会无方”之境界。虽然二者均言之尚易，而得之实难也。昔有可望而不可即、可遇而不可求之语，足可令人却步矣。

      文房颁雅韵苑引和风，此语比之上联略易。文房雅韵出醉翁语，其《试笔》引苏子美之“明窗净几、笔砚精良，自是人生一乐。然能得此乐者甚稀，其不为外物移其好者又特稀之。余晚知此趣，恨字体不工，不能到古人佳处。若以为乐则自是有余。”其后风从至今，不让其雅韵者殆此。又和风者，春风也，惠风也；苑引和风，引导卉木向荣也。聆大雅教言，如坐春风矣。

      篆法至汉多元发展，一时众美毕集，其中或有参照改易印文缪篆以刊石者，后世谓之汉篆。然摹习者甚稀。盖谓其需书、印两工，而后乃能知之、学之也。

余乡贤刘汉宽先生，早岁求学辅仁，游艺京师，得硕儒之青眼，获国手奖掖，篆宗二李，印出秦汉。闲暇辄取二美，融汇一纸。久之乃尽去痕迹，卓然名家矣。此其高寿九十之作，炉火纯青，所谓大美者殆此。文俊谨题。

 另外，这里所说的长联，是指八言以上的多字联，其内容多以励志为主。这些年，轮流挂在家中，在欣赏刘老自出机杼、别树一帜书法艺术的同时，仿佛刘老的教诲也时刻回响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