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的队伍如没事一般,继续骑马前行。 国田等人很狼狈,他们不知如何是好。谁也不敢说话,因为安崇阿等八旗人并未回头看他们。终于,还是德川慧子先开了口。 晴春:“哈哈哈,小姐真是大惊小怪,我们满洲人从来不把风雨当成什么。当年,我们在草原上,在大森林里,刮风下雨,是家常便饭。你看你看,看我们的皇上……” 顺着晴春手指的方向,人们举目望去,一个奇异的景观出现在视野里。 年幼的顺治腰系黄绫子赤身站在銮驾之上,面向苍天,身体旋转,双手高举,像是在迎接暴风雨。 顺治:“啊,哈哈哈……” 雷声轰鸣,大雨如注,顺治清亮的童音在天地间回旋。 安崇阿:“他呀,他在向上天问好,你看他的面容多么红润,他的肌肉多么结实。真真的满洲第一巴图鲁。” 德川慧子:“好漂亮的天子呀。” 晴春:“那当然了,我们的皇上……” 晴春的话音刚落,突然。大地上起了潮水澎湃一样的声响,声音又闷又钝,但是力量强悍,淹没了雷雨的声音。 这是难民从四面八方涌来了。 八旗军队迅速形成多重的警卫圈,拱卫皇驾。 顺治的二伯父礼亲王代善、七伯父饶余郡王阿巴泰、十二叔英亲王阿济格、十五叔豫亲王多铎、大哥肃亲王豪格诸王各率所部,立马以待。护军统领、领侍卫大臣鳌拜,手持大刀怒视前方。 显然,顺治皇帝知道了这个情形。他一边擦脸上的雨水,一边走下鸾驾。他来到皇太后轿前。 孝庄撩开窗帘,视野被排山倒海的难民充塞。她的眉头皱起,转而,又舒展开了。 听了这话,一旁侍驾的范文程马上起身,似乎有话要说,犹豫了一番,他终于开口了。 范文程:“太后,老臣想一下,这开国第一宴的说法似有些不妥。” 孝庄:“范大人的意思是?” 范文程:“我大清朝开国第一宴竟是和叫花子在一起吃,这对国运是不吉利呀?” 孝庄:“皇上,你怎么看呢?你为什么要吃这样的开国第一宴呢?” 顺治:“我父皇活着的时候对我说过,百姓是我们的臣民,更是我们自己家的父老兄弟。太祖爷爷也说过,无臣民则无君王。我更早的祖先布库里雍顺说过,君臣一体,为君者要为苍生尽职尽责。叫花子是明朝造成的,我大清要把叫花子变成有饭吃的人,民以食为天,朕是天子,朕就是天的儿子,朕要替上天抚恤天下苍生,朕要让他们吃饱,朕要让他们从今天起再也不是叫花了。大清国如果有人是叫花子,如果有这么多的叫花子,那才是我大清最大的不吉利呀。太后,我说的对吗?” 孝庄:“皇上,你说得好哇。” 范文程听了这样的一番话,如闻天音,跪下身子,突然热泪盈眶,趋步上前,嗑头如捣蒜。 范文程:“吾皇万万岁,为臣糊涂。为臣替天下苍生给您嗑头了……” 孝庄:“好,福临,你不愧是皇太极的儿子。还不快下旨?” 顺治听了母亲的这句话,立即口述圣旨。一个人司记秉笔太监跪着记录。半晌,这个太监起身,手捧圣旨,飞跑至大军前面,高声宣读。 太监:“皇上皇太后有旨,凡我黎民,不分满汉皆为我大清之赤子,故对前来难民不得伤害。内务府、户部及各旗大臣,从此刻起一律开仓赈济,发放粮食和布匹,就地埋锅造饭。杀猪宰羊,备上好酒,皇上与皇太后要与百姓同吃开国第一宴。” 聆听完了圣旨,八旗王公大臣纷纷下令,吩咐埋锅造饭。难民们停止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神奇的王朝。 半个时辰过后,一口又一口八旗军用火锅,掀起了盖子,牛羊肉的香气弥漫了天地之间。成千上万的八旗兵纷纷走向难民,他们手里端着饭食和布匹,送给难民们,一一进行安抚。 如海洋呼啸一般的难民安静下来,他们捧着手中的饭食,摸着怀里的布匹,似信非信,就那样呆立着。 突然,难民们欢腾起来,高呼起来。安崇阿看这壮观的场面,泪光闪闪。国田等人的表情是目瞪口呆。 銮驾之内,一壁高悬着条幅,上面写着“莫待老来方学道,孤坟尽是少年人”几个大字,顺治在看书。 这个时候,迁都的队伍全部停了下来,顺治放下手中的书。 顺治:“朕要下去看看难民。” 顺治走下鸾驾,他看到难民们安稳下来了,他们以家庭为单位席地而座,黑压压的一片。他们愣了一,很快就狼吞虎咽起来。吞咽之声充溢天地。风,吹动他们褴褛的衣襟,长发在风中飘动。 这时,孝庄也走下辇车。她手捻佛珠,眼含泪花,难过地看着难民们。 顺治:“百姓们,你们受苦了。” 难民们听了孝庄这番话,抹了抹嘴,静了好长一段一时间,突然,他们山呼万岁,高喊之声呈现排山倒海之势,大地一片沸腾。 顺治帝从执事太监手中接过一个盛满酒浆的杯子,孝庄同时也举杯在手,诸王大臣也纷纷举杯。顺治发表了大清开国第一宴的祝酒辞。 顺治:“朕与天下苍生同饮此酒,并以此诏告天下,我大清来了,从此将不再有饥寒交迫,朕与苍生同享天下太平。” 顺治帝从身边的火锅里捞出一碗羊肉,他直起身来,把那碗肉端给一位形容肮脏的老头,老人家接过那碗肉,热泪滂沱。 老头大胆地走近顺治,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老头:“是老天爷下界了吗?” 孝庄:“老人家,不是的,老天爷不会下界,他只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现在是老天爷的儿子来了。” 老头:“皇上,我们这些人早就没有家了,我们愿意跟着皇上。” 顺治:“那好哇,朕带着你们一同进京。” 老头:“谢皇上!” 突然,难民群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众人大惊,纷纷抬头看皇上。 这时,一青年男子跑过来跪在顺治帝面前。 青年男子:“皇上,皇太后,小民有罪,小民刚刚落地的儿子惊吓了圣驾,请皇上皇太后饶命。” 顺治笑了,示意青年男子起来。 顺治:“快快起来,添丁进人是喜事呀,何罪之有?朕要祝贺你才是。” 孝庄:“把孩子抱上来,哀家要喜欢喜欢。” 青年男子面露惊喜,回头招呼他的家人。 青年男子:“唉,好,好……” 青年领着产妇从人群中走出来,产妇脸色苍白,看上去特别疲惫。后面跟着他们的老人。他们走到了圣驾前,全家一齐在孝庄面前跪下。 产妇将怀中孩子递与孝庄,目光里有些恐惧。 青年男子和产妇一听,满脸的惊喜。 青年男子:“谢太后。” 产妇流着喜泪说:“一民,你多有福哇,你知道吗,是当今的皇太后给你起的名啊。” 孝庄:“那我就按旗人孩子下生时的法子武装他,来呀,拿布带来。” 皇太后的话音一落,就有宫女拿来布带子和剪刀,孝庄接过这些东西,在孩子的胳膊时、膝盖、脚脖子三处捆绑起来。 青年男子、产妇及家人瞪大眼睛,他们不明白满洲人的习俗,因而样子多少有些惶恐。 远处,安崇阿、德川慧子等也在好奇地观看。 德川慧子:“安大人,太后这是做什么?” 安崇阿:“这是我们满洲人的风俗。孩子生下来,都要这样训练的。这样绑他,他就可以在三四岁时放在马背上练功了,他的胆量会一天天大起来。七八岁的时候,他就会喜欢骑马了。过了十岁,骑马爬山如履平地。再长大,就会在马上射猎了。” 德川慧子:“噢,好神奇的训练。“ 终于,孝庄给孩子缠好了布带,她慈祥地看着那个娃娃,目光里装满了喜爱。 孝庄:“好啦,真是一个英俊的小巴图鲁!“ 顺治从一太监手里接过一张牛筋小弓,走了过来。 顺治:“一民哪,朕赐你一张弓,长大要做镶黄旗的神射手。” 孝庄接过御赐的小弓,放在孩子的小手里。 青年男子拉妻子一同跪下,众难民一边吃,一边不胜奇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青年男子:“谢皇上。” 孝庄:“王氏夫人,你的奶下来了吗?” 产妇:“没有,太后呀,我都快饿死了,我哪有奶呀?” 孝庄:“这样,从现在开始,你们家跟着我们内务府的车走,内府总管!” 内府总管:“太后,臣在呢。” 孝庄:“你要保证一民这孩子全天的共奶,马奶、羊奶、牛奶都行啊,一民要是饿瘦了,小心哀家罚你的俸禄。” 内务府总管:“扎!” 孝庄:“瓜尔佳氏妹妹!” 瓜尔佳氏乳母:“臣妾在!” 孝庄:“从现在开始,你要亲自教这王氏催乳哺乳,直到教会。” 瓜尔佳氏乳母:“臣妾知道了。” 安崇阿在远处,给德川慧子介绍满洲的风俗。 国田等等众日人看得发呆,他们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们发呆。 迁都的队伍继续前行,与刚才不同的是,队伍更加壮大了。满汉合一,这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在向自己的首都前进。 安崇阿一行,走在队伍当中。 德川慧子:“天哪,你们的皇上是七岁的孩子吗?” 晴春:“怎么了?你觉得奇怪?” 德川慧子:“他的讲话,简直就是天音。他怎么会懂这么多?” 安崇阿:“我是他的侍卫,我是看过他读书的。你别看他小,他已经读完了《四书》、《五经》,他说将来还要编一本名叫《资政要览》的书,有一回,他读到半夜累得吐了血,要不是我姐姐看得紧,就出了大事。” 国田:“这太不可思议了。” 安崇阿:“这也没有什么,满洲人从小就是习武读书一起做的。我们精于骑射,但不完全依赖骑射,我们知道,夺天下最后要靠的是心智。所以,把读书当成头等大事。你看,你看那些孩子。我们的孩子。” 顺着安崇阿手指的方向,德川慧子等人看到一队儿童马队缓缓走过,马背上的孩子或引弓,或捧读,神情专注。 难民们吃饱了,也都学着满洲军民的样子,跟在迁都队伍的后面向前走。 顺治的銮驾缓缓前行,后面的队伍紧紧相随。雨后的天空呈现紫红的色彩,被漂洗过的阳光源源不断地流泻到大地上面。迁都的人们如同走在交织的金光里面,每走一步,都要踏得那些密密的金线一颤一颤的。 朱逵图:“罪臣前明襄陵王朱逵图叩见吾皇万岁。” 张煊:“罪臣前明河南道御史叩见吾皇万岁。” 方大猷:“罪臣山东巡抚方大猷叩见吾皇万岁。” 顺治一愣,他不解地看着三个人,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顺治:“怎么?你们也成了难民?” 朱逵图:“闯贼在京城里如野兽一般烧杀抢掠,不逃就不能活命啊。” 顺治晃着聪明的小脑袋想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母后,孝庄没有表态,但目光里装满了鼓励。他开口了。 顺治:“哦,襄陵王,你现在让你的下人到户部去领白金和衣物。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回京住在你的老宅子里。京郊你过去的田产仍然归你。本朝仍视你为王爷。如果不愿意,那你也可以自便。朕也不为难你。” 顺治:“那好,那你也跟朕回京城。方巡抚、张御史,你们听好,朕也是像待襄陵王一样地待你们。你们如果愿意,仍然做原职的官,本朝的俸禄一分不少,只要你们全心全意为朕办差。如果不愿意,那你们也是自便,朕决不为难你们。” 顺治回头看了母亲孝庄的鸾驾,见母亲这时已在专心看书没有动静,他心里有了底,知道母后是赞同自己的做法的。于是,又接着往下说。 顺治:“那你们听好了,速速回到你们的属地,安心抚恤所属百姓,爱养孤贫,将那些无主的荒地分给流民,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尽快过上安生的日子。” 方大猷、张煊二人既诚惶诚恐,又感恩不尽。他们一齐声音颤抖地答道:“是,皇上。” 三人刚刚退下去,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个美妇人。 罗氏:“民女昨天遭到你们的一个王爷调戏,如不是民女奋力反抗……” 罗氏:“就是他!” 英王阿济格:“皇上,是为臣做的蠢事,为臣昨晚喝多了。” 顺治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高兴,小嘴巴也噘得高高的。 这时,一个明朝的小官吏,突然跑到顺治面前下跪。 小官吏:“皇上,这个娘们是,……是唐王朱聿键的小老婆罗氏。” 罗氏大惊,继尔怒视小官吏。顺治看了看两人,最后,他把目光集中在罗氏身上。孝庄重又低头看书,仿佛一切都如她所料。 顺治:“噢,是唐王妃,让你受惊了。安侍卫安大人在哪里?” 听到皇上叫,安崇阿立即下马快步跑了过来。 阿济格听了这句圣旨,立即跳下马,主动脱掉了铠甲。他伏在了地上,象个等待受罚的犯了错的孩子。典型的满洲人的特点,率真。 安崇阿叹了一口气,突然挥鞭猛抽阿济格,很快,这位大清的亲王的屁股就血肉横飞了。 顺治看着不忍,但他咬着牙,泪光一闪一闪地闪亮。 顺治:“十二叔呀,你是我大清的铁帽子亲王啊,怎么能这样的不自重?你还记得你是怎样在我父皇的灵前发誓要辅佐我的吗?难道,你就是这样辅佐的方法?丢人哪……你对不起我父皇,也对不起你自己的父皇我的太祖爷爷。” 孝庄在凤辇之上全心看书,外面的一切仿佛不曾发生。他信得过自己的儿子能处理好这个小事。 阿济格听了侄子的话,忍不住也流出了眼泪。 阿济格:“皇上,臣,……臣知错了,你说得臣的心都要裂开了。你再加50鞭,100鞭也行,臣保证一声不吭。” 顺治不再说话,他背过了脸去。 安崇阿终于抽完了50鞭,阿济格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安崇阿拾起他的铠甲,为他穿上。 顺治:“等等,安侍卫,刚才英王不是说要加50鞭吗?” 阿济格:“好的,皇上,加吧。” 顺治向前走了几步,手指小官吏,一脸的严肃。 顺治:“不,12叔,我不打你。这50鞭安大人要打在他身上,朕不喜欢这个出卖主子的人。给我打。使劲打。” 小官吏往后退,安崇阿一把抓住,撕掉衣服,踢倒在地。鞭子重重落下,小官吏鬼哭狼嚎。不到一刻钟的样子,昏死过去。 顺治转身面向罗氏,表情很温和。 顺治:“夫人,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一个女人家行走多有不便,你跟朕走,朕把你带到北京,有朝一日,朕要是找到了唐王,就把你亲自交到他的手上。” 罗氏听了这话,两眼忽然闪出泪光,很晶莹,显出特别感动的样子。 安崇阿:“扎!” 这一切,孝庄都听得真真切切,她走出凤辇,要为儿子做些补充。 孝庄:“皇上,应该下一道旨,将明宫嫔妃和各处皇女王妃妥善安置。她们怪可怜的。这样的时候,她们最容易受人欺负。” 顺治:“母后说得太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来呀,传旨,从现在开始,凡遇在外漂泊之故明皇妃王妃及皇女,各配使女二人,到京后各回旧府安生。” 执事太监:“扎!” 孝庄这时忽然看到了晴春,她的眼睛一亮。 孝庄:“安侍卫,这个丫头就是你夫人从娘家带来的晴春?” 安崇阿:“是呀,太后。” 孝庄:“也是够好看的,还没有收房?” 安崇阿:“太后,没有。” 孝庄:“过来,让哀家看看你。” 晴春:“太后……” 孝庄:“好一张小脸,银盘子似的。进京以后,闲了就到宫里看看我,我呀就是喜欢好看的女孩儿,看常了,自己也年轻了。晴春哪,我看你的福份不浅呀。” 晴春:“谢谢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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