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本来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一如往常的工作,中午和同事去吃了顿饭,下午开了一个小会,打开手机的时候,我正打算开始处理这周的报表。 四个未接来电,都是许婧。许锐的姐姐,也就是我未来的姐姐。 我想大概有什么急事。 我回拨过去,“许婧,有什…” “许锐自杀了。你快过来。阳明医院。”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手在抖。我尝试在办公室里把手放平,可是它忍不住地颤抖。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等。一直等到手不抖为止。然后,对,打车去医院。 到医院抢救室,并没有人,许婧不在。还有躺在抢救床上,浑身插满管子和电线的,面如死灰的许锐,我的未婚夫。 他还没有意识,我看到他头发粘在一起,是干涸的血。他的太阳穴上有一个不深不浅的伤口,整齐而清楚,是刀伤。他的左手臂被整个包扎起来,血渗了大半边。他白皙的皮肤,现在没有一丝血色,蜡黄。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脸。 我不想哭。只是一直看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我去触他的手,凉凉的。 二 昨天的时候,我跟他吵过一架。从我回来开始,他就一直犹犹豫豫地找我,问我为什么我最近眼睛没有神,为什么没有从前美丽和活泼?跟着他是不是受到了委屈?他是不是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我最近挺好的啊。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是业务主管,怎么会轻易被新人打败呢?你打败了多少人,你的MD这么器重你。还有你不需要知道怎么编程啊,你是负责决策大方向的,那些dirty work何必去做。一切都要看开点,这段时间可能是有些灰暗,过了就好了,乐观哟!” 他听了这些,不说话,只是闭上眼笑一下。 我又说了两句安慰的话,有些敷衍。职场压力,谁没有呢。 “我…只是担心拖累你。我不在,你不会变得轻松一点吗?”他终来了一句。 “拖累?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好,最近我也一直在安慰你。但是只有你压力很大吗?我没有吗?你如果不想跟我结婚不妨直说,或者你有了新人也无妨。但许锐你没忘记吧,当初是你向我求的婚,现在你这样犹豫又是要做什么,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啊?!” 我那时不知道,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已经不能了。 三 输了5瓶液之后,他的体温和血压开始回升。有了意识,哼了一声。许婧进来了,我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看许锐。医生把许锐的纱布换了一换,我看到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伤口狰狞地摆在那里,从手腕到胳膊肘,龇牙咧嘴地笑。 “许锐,听得到嘛?许锐,来,伸开你左手,伸直。”医生转过头来对我们说,“你们家属可以跟他说说话。” 说说话。 我怎么都还没跟他说过话。至少应该说一句,“许锐,我来了。” 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许锐两个字呛在喉咙口,就是说不出,眼泪也框在眼眶里,就是流不出。 许婧走过去,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弟弟,是我。我们都爱你。”。 我转身走出抢救室,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却很亮。香樟树随风摆动,发出哗哗的声音。对着夜色,我张开口,想说一句许锐,眼泪却已经像珠子一样,啪啦啪啦往下掉。 四 并不是没有先兆的。 半年前。他开始对于自己没有信心,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开始尝试学习各种各样的新技术,譬如编程之类,却总是以失败告终。他觉得三十多岁的自己不如公司里的同事甚至是下级。他们公司压力本来就大,正逢公司有强势的新人来抢位,他无所适从。我偶尔失眠的时候,他一般总是醒着。这是我知道的。 我不知道的是,他整夜整夜地失眠。集中不了注意力,记忆力也下降,甚至还会短期失忆。一次会议别人多看了他一眼,他就想上一天然后惶惶不可终日。第二天9点的会议,前一天中午就开始准备并且焦虑,然后继续失眠。 他时不时会冒出轻生的想法,工作时候他会默默地一个人走上大楼的顶层愣愣地望着下面想该不该跳下去;偷偷地收集安眠药止疼药等想着积攒够了就一起吞下去。死亡对于他并非不负责任,当自己成为了拖累家庭和公司的累赘的时候,死亡是一种解脱。 他伪装得这样好。 “你说是不是我退下去,大家会比较轻松?” “怎么会呢?别多想啦!放宽心,多想点开心的事情就振作起来啦!” 他这么想,他失眠,他焦虑,这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抑郁症是一种疾病,不是说,我这两天不开心而已。他比我们任何人更希望自己能够乐观能够看开能够积极起来,可是他没有办法。 就好像潜水钟与蝴蝶,整个人和思想都困在笨重而黑暗的潜水钟里,幽暗潮湿,很希望像是蝴蝶一样自由飞翔,却一直无法浮出水面。在潜水钟里的你,能看到岸上的人们载歌载舞,向你挥手,你伸出手,却什么也不能挣脱。 是这样的绝望。 五 他是一个耀眼的男人。 从小到大,重点中学,重点大学,知名外企。工作之后一路顺利,晋升很快。他是出类拔萃的,众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我见过许多所谓的“青年才俊”,但许锐不一样。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那样的自信和执着,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一见倾心”的感觉。 为了这样的体面和完美,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代价。许婧说,她的弟弟是一个骄傲又沉默的人。小时候背书背不出,就捏着小拳头默默生闷气。长大的许锐亦如是,他喜欢憋着一口气把事情做到最好,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愿意向别人倾诉。 我很多时候尝试跟他聊聊那些不如意,他却不愿。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多疑、敏感,让人恼怒,也让人心疼。他的朋友们,发乎情止乎礼,如此而已。 他一直是一个活在名誉和别人的评价里的人。这很累,不过对他来说,这很重要。他什么问题都会自己扛下来,不能让别人看到他无能的一面。你看到的,永远是许锐把事情做得漂亮而无可挑剔。 但他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恐惧、委屈、猜疑、寂寞,终于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事件中爆发了出来。他掩藏的持续了那么久的抑郁状态,终于质变成了抑郁症。他不想告诉我他去看了心理医生,他拒绝吃医生开的药,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康复,而不是药物依赖。抽屉里那些控制抑郁的药片,他拆开了,却没有吃。 从来没有输过的他从未如此自卑,觉得自己的无能和糟糕对不起整个世界。 “没有药物根本控制不了啊。许锐你再强大你没法一个人去对抗抑郁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喃喃自语。 医生取过他的病历,许锐被推进手术室。门关上了,红灯亮起。 六 张国荣说过,“我是个极度追求完美的人,生活上每一个细节也希望完美无瑕,就连睡觉也很讲究。这样做人很辛苦,但我已经在这条不归路上。我告诉你一个定律,愈成功的人就愈辛苦,没有人可以不捱苦、不捱穷便成功。一出世便有十几亿的人不是成功,那是他的父亲成功。我会对自己作出要求,作出承诺,无论面对任何片种,任何导演,任何对手,我都会倾尽全力。” 人在江湖,怎样都要撑下去。他一定过得很累。 “我一年来很辛苦,不能再忍受。我一生没做坏事,为何这样?”我想哥哥从香港文华东方酒店24楼跳下去的时候,兴许是一种解脱。 我想起许锐。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活着比死更艰难,他们拼尽全力在做的,对抗内心的压抑,努力活下去。 弗洛伊德说过,忧郁者的自责其实是对世界的谴责,而自我被分成两部分:指责的自我出言威吓,被指责的自我惊恐畏缩。忧郁在这里其实是人或自我的一致性的崩溃。而治疗抑郁则是与自己和解的过程。 长期的压抑和对自我的谴责是抑郁症的前兆。但抑郁并不等同于抑郁症。一个人可以是“郁”的,即闷闷不乐。但在“郁”的同时未必会感到“抑”,这种压抑感是抑郁症的重要表现。通俗地说,抑郁症可以“爽”,却怎么也“享受”不到。 对于抑郁症患者的看护,下面是一些体会和心得:
借用电影《丈夫得了抑郁症》一段话,送给抑郁症患者和陪伴他们的人—— “无论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是能够以最真实的生存着的自己而感到自豪和骄傲的,无论是因病疼而苦闷的人,还是在周围支持他们的人,他们的生活姿态本身,就应当是一件十分值得骄傲的事。” 最后送上一段视频:“ I had a black dog, his name was depression”。 职场上、生活中,压力让每个人的背后都隐藏着一只名叫抑郁的“黑狗”,挑战无时无刻不存在,智慧教导人们学会如何去控制你的“黑狗”,控制我们的情绪,终有一天它在我们的手里只是生活馈赠给我们的“玩物”。 本文由LinkedIn领英原创,作者Liz,文中许锐、许婧为化名。如果您对我们的微信内容有任何意见,敬请留言。欢迎更多媒体、企业与组织与我们展开内容合作,联系邮箱bzou@linkedin.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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