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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刘欢与莎拉·布莱曼对唱《我和你》，此刻聚光灯圈下，全世界都在注视倾听。女歌手高音入云霄，越吊越高，越扯越细，飘飘乎游丝一线，悬于空中，音色亮而细腻，尖而不刺，紧而不崩，飘而不枯，油润腻滑，游刃有余，嗓音仿佛糖水里浸泡大的，没一点海盐的苦咸。我和你，往往是四知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里的两人间窃窃私语，舞台上，顷刻绽放，让全世界知晓。 我和你，男人之间，就是哥俩好。路旁小店，久逢相聚，举杯相邀，有诗为证：“三月的天、雷对雷/钢铁工人、锤对锤/今晚咱俩杯对杯。”第一句，高亢，第二句沉郁，最后句，化作一线，坠悬脐下；换成北方话：“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到了这个份上，那就是死党，而且是互为死党，可以两肋插刀。 我和你，更多的是男女之间，“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那是村姑层面的；“为你死，为你，为你泪水咣咣咣”，那是都市层面的，属于“吃死侬、爱死侬”；“垂泪还君双明珠，恨不相逢未嫁时”，那已升华到道德层面。至于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那是动物世界，属于返祖现象。现在，咖啡店里的僻角，一男一女的亲热，可能是：上级与下属、老板与小三，差不多是上位凌弱、下位攀附。 互联网时代之前，我和你是面对面；互联网时代之后，你和我是点对点。我不认识你，你却知道我；不想结识你，偏要搭讪我。彼此之间的姻缘关系，好比绕口令：“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没有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绑在个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个板凳上。扁担偏要绑在个板凳上。” 我和你的关系，又比如房产中介，手机里推荐房产信息，不管你爱听不听，褒义词：不屈不挠；贬义词：死皮赖脸。最恐惧的，它不是一个人，也不仅仅是一群人，而是一个行业，选用一句伟人名言：“发动了全国的老百姓。”你就成了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你的手机号码，被廉价转卖，手机号越是易记，被以为越有购买力，转卖速度越快越广。如此，你是一个人，他是一群人，一群人不是“人”，而是“人民群众”。你是靶子，他们是枪手，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万弩待发，此一枪，彼一箭，打一枪换个地方，一会儿一个手机，开口就是“先生你好”，然后就是房产内容，怕你不想听，加快语速，不敢喘气，迅若响板，你都不知道他在胡诌些什么。这个“先生你好”刚挂断，那个“先生你好”又来了，怕你挂，赶紧说，仿佛结了冤家，不依不饶，天天骚扰，时时骚扰。不管你身在何处，都有狙击者，哪怕天涯海角，“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仿佛鼻涕虫，钉耙一样粘住你，怎么也甩不掉。他们的毅力是令人钦佩的：不仅屡战屡败，而且屡败屡战。现在凡听到手机响，若惊弓之鸟，魂不附体。尤其是不熟悉的号码，不接吧，怕误了新客户；接了吧，十有八九是“先生你好”的假客气、真推销。若在国外，那可是国际长途啊，接听一下就挂，就是一碗汤面的价钱，如果出于礼貌，客气地应付他，那就要加一份浇头的价钱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干这一行的，首先要无耻，其次要坚韧不拔，替买家找上家、替卖家找下家，为此不怕骚扰所有人。他们眼里，只有利益，没有廉耻。做成一笔买卖，按比例提成。笑骂由你，好事我自为之。送一首打油诗作为剪影：“我是卖家一条狗，趴在你家大门口，你叫咬谁就咬谁，要咬几口就几口。” 我的手机号码顺口好记，且充满了888，自然成了聚焦的靶垛，万箭齐发，成了拳击沙袋，上海话：听（上海话：任凭）打不动气！ 过去，我和你，面对面，感觉到温度与喘气；现在，你和我，点对点，遥不可及，互不相识，甚至成了仇家。过去，“我们的朋友遍天下”；现在，可别有了手机，反而变成了“我们的冤家遍天下”。
李大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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