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能很通透,因为真理不可能是绝对,只是相对的;人的认知也是,不可能把握绝对真理。所以,清醒的状态,只是一种清醒的困惑。”对个体来说,最大的事莫过是生死,可是放在宇宙的洪荒里,不过是沧海一粟,连一只
摘要:也许,这也正是作者借他之口想表达的:繁华看遍,尽是忧伤。《红楼梦》里最清醒的人之一元春,不也用了烈火烹油的意思来形容大观园的盛宴——月满则亏,水盈则溢,那些执着于在沸腾温度里得到快乐的人们,是因为从没有体验过冷却之后的痛苦。
有部电影叫做《剑雨》,杨紫琼在里面演了一个女杀手,她的愿望是每天下班回家时给送快递的老公带点他喜欢吃的豆皮。
她老公也是个杀手,本来两人只想隐姓埋名并且整容之后过点小日子,但没办法,名气太大藏也藏不住,还是被迫卷入新一轮战斗之中。
这令人想起另外一部电影《卧虎藏龙》,李慕白,这位阅尽腥风血雨的大人物,一身白袍更像是一位得道高僧,他总是给青春无敌霸气外露一心想混出点样子的玉娇龙上课讲道理。
以前不太懂,觉得这人整天唐僧一样唧唧歪歪阻挡人家职场小白领上位之路闲的蛋疼,可是再过一些年,简直涕泪交加想化身玉娇龙跟他说声:导师好!
李安和后期的吴宇森给我们勾勒了一个新的武侠世界,这个世界,有别于金庸古龙见面就打打杀杀,不然就喝酒吃肉称兄道弟;这个世界,更像是一种化繁为简后的升级版。
尽管内里也常常是杀意四起恩怨未了,还有一种想退休却退不掉的无奈,可是看上去,却是一张带着隽永禅意的皖南水墨画,轻风拂去,竹海摇曳,但是,在这样平静的画面里,包裹的是动与静,进与退,阴与阳的暗自较量,是李慕白说的那几个字:人心就是江湖。
这个画面,也特别像赵焰先生小说《无常》里的第一个故事:《春之侠》。胡云和骆一奇是天下闻名的剑客,一个有徒弟一个有女儿,为了比拼剑法和争那个天下第一的名号,两人交起手来,而最终胡云发现对手另有其人,最终的决斗竟然发生在最熟悉的师徒二人身上。
输掉的徒弟临死才明白剑法的真谛,而赢了的师父也并没体验到天下第一的快乐,他选择了死亡—— “当一个苦苦争斗的人陡然之间发现自己丧失了一切对手,他的苦思冥想,刻意追求,苦心经营都是一种徒劳时,他会感到心中一根寂寞的柱子彻底的崩塌。”
至于女主角春子,这个女孩,对胡云徒弟林原来说,是带给他生命热度的恋人,也是让他毁灭的原因。和《剑雨》一样,俗世的温暖和美丽事物的本身,在冷气嗖嗖的刀光之下,一剑封喉,都成了那个让对手瞬间致命的巨大漏洞。
明黄做底,繁体字书。《无常》看上去太不像一般的小说封面了,有点像一本经书的模样。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到一定年龄,读不懂《无常》,从第一遍时候的懵懵懂懂,到第二遍时的相见恨晚,那个差一点点就能跟这部小说产生共鸣的时间,是两年。
不同的人,人生阅历不同,知识层次不同,审美感受不同,却都能从同一部作品里,找到自己各种解读,粗浅也好,高深也好,都可自圆其说,那么这作品,必兼备它自身的通俗和蕴含的哲理,是可经时间流传和世人审阅的硬通货——赵焰先生的《无常》,就是这样的作品。
《春之侠》只是赵焰先生《无常》里的第一部分。 《无常》总共写了四个故事,分别是《春之侠》、《夏之缘》、《秋之禅》、《冬之真》。就单独文本的结构而言,这四个故事各自成章,时间跨度很大,两个古代,两个现代,而且两个现代故事中,一个发生在三四十年代,一个发生在改革开放初期,看起来完全不相干。
不过每个故事中,都会出现一个年轻美丽的女性,名字分别是春子、夏子、秋子、冬子。以“春夏秋冬”四季命名,带有强烈的时间感,仿佛冥冥中,她们只是一个人的前世今生。正如作者序言里所述:“似乎又有某种不确定的轮回相联系,组合在一起,模糊了时空的概念。”
《春之侠》中的春子清纯美好,是天下第一剑客骆一奇的女儿,我把她理解成美的化身,不过在剑道里,美是牵绊,是软肋。
《夏之缘》里,性感大胆的夏子,更像我们必须要面对的残酷现实,一不留神就被这东西扭曲和击败。
《秋之禅》里的秋子空灵婉约,在我看来就是理想的禅定,肉身承载的富贵荣华和七情六欲,秋子统统经历过,最终破茧,完成了自我救赎。
《冬之真》里的冬子功利直接,几乎就是现代商品经济里很多女孩的原型,在与命运的卑微对峙中,她纠结过,挣扎过,但最终被撕裂。 同为女性,我最爱秋子和冬子。前者天生有悟性,后者令人心疼。甚至想若这小说拍成电影,那么汤唯和周迅,最合适不过。
这四个女性的命运,似乎是联系四个故事的线索之一,因为小说情节曲折,还有很多其他的主要人物。用作者在后记里一段话解释:“算是这个世界中各种各样的人在找寻自己的路吧,一些人的苦闷,一些人的寻找,一些人的超越。小说中很多人物,都算是对人生有一定的领悟力,但在很多时候,欲望和尘世攫住了他们。”
贪嗔痴恋,源于放不下的那些欲望。作者在全书中,很少或者说从没有明显的提到过这个词,但却是处处存在的。比如,谁都知道做剑客这一行的最好不要谈恋爱,可是林原没控制住。
再比如,乱世之中画家王明的妻子夏子,因为生活所迫,到底没有能够抗拒洋土豪的诱惑;还有秋子身边的金陵王,美色傍身骄奢无度直到晚年方才醒悟;至于最后一个故事里的冬子,她从头到尾都必须要抓住可以让她生存下去的东西,比如男人或者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八个字,我们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没错,只有“得不到”这三个字,才令人身不由己,才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追求和占有。欲望和江湖两个字,从古到今,都是一对孪生姐妹。
这让我想起《桃花源记》,陶渊明所描绘的“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世外仙境,看似远离江湖,其实也有一些入世不能的纠结无奈;姜子牙的垂钓,看似是隐士的与世无争,其实是千里马作对伯乐的一种等待,他必须待价而沽不能随便就挑一个位置,所以他沉得住气。
还有《左传》里当年猎猎战旗下的乱世英雄——诸侯割据时的杀戮征讨,版图扩张中的狼子野心,外交辞令下的谍影重重,尽管在时间的长河里,最终都变成了今天所看到的寥寥几笔文言文,但无可否认,他们改写了历史,欲望无形中成了最大的驱动力。
至于今天的人们,每一天工作,每一个饭局,每一次与喜怒哀乐发生关系的人生变更,都是欲望使然。普通的中国人,如今最常见的状态是:一边晚上用手机读上几遍心灵鸡汤,一边第二天天一亮,还是千方百计,奔赴在通往欲望的路上——无论是它物化成金钱,权力,名气,美色,情欲,哪怕是一顿美食,不管它以什么形式出现,都令人欲罢不能。
因为这种得不到的念头太刺激了,看看满机场和满大街畅销书里的成功学就知道,它是一种瘾,但这种瘾会消耗我们的能量和元气,让我们像玉娇龙一样,迷失在其中而不能理性克制的看清事物的本质和真相。
甚至,某种程度上,我认为这就是一个可以和毁灭相互关联的词,它有可能导致人们命运里的每一次无常。有一部电影《七宗罪》,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尽管听起来严重了点。
佛教常常告诉众生要放下,可真要能做到放下,像电脑格式化一样清盘,现在也不会有那么多抑郁症患者了。这是人的本性决定的,只不过,就好像爬山,有人进化的比较快,天分悟性高就早早登顶,在这个过程中已经开始寻找出路,去思考人和社会,和自然,和生死之间的关系,从而不以物喜,达到内心的平衡;而大部分人,还累的半死停留在半山腰,可能这一辈子都浑然不知的这样过活。
《无常》里的几个人物,不就是芸芸众生的缩影么?高处不胜寒的胡云最后像李慕白一样顿悟了,选择离开;秋子在经历了内心的挣扎之后,也成了大师;夏子却是始终没明白她的问题出在哪里,最终被动的纵身一跳,成了报纸社会新闻的边角料。
“我知道世上之事,一是像花,二是像火。花开花落入土,正是人生无常之象征,而人的灵魂则像火,火燃烧起来虽然旺盛,但如果是火,总有熄灭的那一天。”《秋之禅》里痛失爱妻的李彤这样说。
也许,这也正是作者借他之口想表达的:繁华看遍,尽是忧伤。《红楼梦》里最清醒的人之一元春,不也用了烈火烹油的意思来形容大观园的盛宴——月满则亏,水盈则溢,那些执着于在沸腾温度里得到快乐的人们,是因为从没有体验过冷却之后的痛苦。
我曾经问作者赵焰先生创作这部小说的本意,他说:“小说的落脚点在人,在人性本身,是对精神世界,对人生的一种探索。”我想,这正是《无常》这部小说最大的现实意义。
那么,这种探索找到答案了么?也许已经找到,也许还没找到,就像赵焰先生所说:“人不可能很通透,因为真理不可能是绝对,只是相对的;人的认知也是,不可能把握绝对真理。所以,清醒的状态,只是一种清醒的困惑。”对个体来说,最大的事莫过是生死,可是放在宇宙的洪荒里,不过是沧海一粟,连一只浪花都翻不起来。
这样看来,人的生命是如此短暂与渺小,但同时,也可以达到精神的无穷大。所以,这种探寻答案的过程,就好像游戏打通关的道理,最终要依赖个人的积累,悟性以及造化,才能决定最后能够晋级到哪一关。
作者也在书里提出了他所理解的最高级的那一关:“智慧和缘分最终促成了一个人的圆觉觉满,委身于事件与生命之流中,随流而下,充满慈悲和同情,与万物和谐如一,是一个人,或者说是所有生命的最好结局。”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的人物到处带有佛和道的影子。
比如,赵焰先生认为:“佛教在中国更多变身为“生活禅”,变成一种热爱生活创造人生的方式。唐诗、宋词、元曲、书法、绘画、音乐、舞蹈等等,洋溢着一种高蹈的精神追求,感悟与生命同在,境界与天地相齐,一种深远的“禅意”油然而生……”。
多年的积累与长久的思考,让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进行总结、消化、打散、输出,在小说中得以深入浅出的释放和集大成的展现。
举例说明:寺庙、山水、音乐和诗词,在小说女主角之一秋子精神世界摧枯拉朽的重建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不仅如此,还让人看到作者在传统诗词方面的造诣,《秋之禅》中处处可见“菊花开放本非意,究其本意已是玄” 、“野苇风中摆,花向佛前开”这样的诗句,既推动故事发展,也暗喻人物心境,又极具欣赏美感。
赵焰先生著有《晚清三部曲》,《第三只眼看徽州》系列、《在淮河边上看中国历史》,《野狐禅》等著作20余本。这部小说《无常》,读起来就如同剥笋,一层比一层过瘾,完了再搭配几片火腿,还能再煲出一锅鲜得掉眉毛的高汤。
这也是迄今为止国内第一部以黄山为背景的小说,作者不吝笔墨,多角度描摹黄山美景,同时为黄山安排更多身份——它是江湖第一剑客闭关修行的隐居地,是失意画家心理皈依的转型地;是如花美眷精神操练的休养地;是市井众生灯红酒绿的寻常地。
我隐约觉得,黄山在作者的笔下,是一种有意无意的隐喻,是一种安全感的所在,但是至于这样的理解对不对,还要请教赵焰先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