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Russ Mitchell 巴西的经济状况正在好转,这多半要归功于对中国的出口。这对一位实行保守财政政策的左翼总统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灼热的阳光直射在伊兰·奥齐尔(Iran Auzier)的秃头上,这位 57 岁的电工即将在巴西里奥内格罗市一个船坞上完成布线工作。他和在场的每个人一样,为一点微薄的收入在飞扬的红土里拼命干活。“工作机会不多,”他说。“大部分钱都让少数人挣去了,我们挣到的钱花不了多久。” 奥齐尔干活的那条船是为莫瓦西尔·福特斯(Moacir Fortes)造的,这位巴西人起家靠的是向美国人和德国人提供独木舟去亚马孙原始森林里旅游。如今,他拥有三条三层舱的旅游船,第四条马上就要下水了。假如不是一位得克萨斯州的投资者出钱开这个买卖,福特斯现在可能还在划他的独木舟呢!巴西的利率高达 16%,像福特斯这样的业主即使能获得贷款的话,每年也得交高达 100% 的利息。“我甚至不敢想象获利的事,”他说。“巴西的一大问题是借钱的成本太高。” 在上游几百英里的地方,五个孩子的母亲达西·巴蒂斯塔·诺盖里亚(Darci Batista Nogueria)坐著一条破烂的机动船,从一个村子开到另一个村子。受过缝合伤口的培训、每月挣 86 美元最低工资的她,就是该地区偏远乡村的整个医疗系统。有了意外和急病,坐独木舟去最近的医生那里需要 12 个小时。她说,巴西最大的问题是“灾难性的”医疗状况。 极度贫困、分配不均、债台高筑、令人咋舌的利率、居高不下的失业、破烂不堪的港口和道路、犯罪频仍─巴西不缺的就是问题。现在不同的只是,这个地域辽阔、活力充沛、资源丰富的国家遇到了几十年来最好的机会,开始发挥其潜力,争取跻身世界最发达国家之列。旺盛的全球商品需求给了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总统刚上台两年的政府足够的底气,去走一条被多数拉丁美洲国家视为不同寻常的道路─一心一意搞经济。 巴西与阿根廷或委内瑞拉不一样。阿根廷的私人债券所有者仍然两手空空,委内瑞拉总统乌戈·查维斯除了拼命花石油收入之外,尚未宣布任何长期发展计划,而巴西表面上是左翼的卢拉政府却以其理智(尽管从政治角度看难以实行)的经济计划赢得了全世界的尊重。 该计划听上去像是一个企业重组项目:削减开支,降低债务,改变官僚作风,给予创新者更多的自由。卢拉希望通过稳定经济和修订商业法规来降低为福特斯这样的企业家提供贷款的利息,为奥齐尔这样的工人创造更多、报酬更高的工作机会,增加税收用于医疗保健和教育事业,培养出一支更加有竞争力的劳动大军。此举还将进一步提高 1.84 亿巴西人的消费能力。 巴西的经济经过几乎不见起色的一年之后,开始显示出增长势头。首先发力的是对外贸易。从亚马孙河畔雾气弥漫的马瑙斯到南方气候宜人的阿雷格里港,巴西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产出各种商品─牛肉、鸡肉、大豆、木材、铜、铁矿石─其中有许多销往中国,后者去年从巴西的进口量猛增了 80%。巴西在 2003 年的总出口额增长了 21%,而且有望在今年超过 23%,达到创记录的 900 亿美元。 工业产出也在上升。生铁铸造、食品加工和卡车制造业几乎供不应求。政府放开了几百处油田,供私营企业开采。三星公司(Samsung)打算将其在巴西的手机产量增加一倍。巴西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有望在今年达到一个健康的幅度─ 4%。仍然居高不下的失业率(11.2%)也正出现下降势头。 短时间的繁荣本身很难说明一个国家的经济能否长期、健康地发展。不过,巴西这位工人出身、独具魅力的总统有意改写历史。财政部长安东尼奥·帕洛奇(Antonio Palocci)说:“我们对企图争取民众支持的短期措施不感兴趣。我们正在为长期经济发展创造条件。”为了做到这一点,政府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削减开支导致国民经济在 2003 年出现萎缩,也使得卢拉的支持率急剧下降(但此后又开始回升)。 几十年来,巴西经历了民主体制和独裁统治的几度交替,同时也实行过各种各样非正统的经济方案,结果却使它远远落后于世界上的发达国家。在电脑时代初期,巴西禁止进口外国硬件和软件,这非但无助于建立国内的电脑工业,反而导致了非法入境设备和盗版软件的泛滥。1990 年,保守派总统科洛尔·德梅罗(Collor de Mello,后来引咎辞职)最初采取的行动之一是冻结个人帐户。此举引发了财政混乱,等到冻结取消后,通货膨胀率达到了 2,477%。中间派总统费尔南多·恩里克·卡多佐(Fernando Henrique Cardoso)在 90 年代发行新货币,制止了通涨,但同时也大大增加了外债,使对外借贷达到占国内生产总值 36% 的水平。 卢拉的第一项经济举措,是任命富利波士顿银行(FleetBoston)的一位高级经理当中央银行行长。这个大胆的举动标志著一场严厉的紧缩行动的开始,旨在降低沉重的国家债务负担,放开对投资的限制,以促进未来经济的增长─这在发展中国家里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巴西通过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紧急贷款 140 亿美元,限制了社会开支,这项贷款是上届政府安排的,条件是巴西要从国内预算中拿出 3.75% 的份额,以保证迅速还贷。卢拉将这一比例提高到 4.25%。他削减了联邦开支,解雇了政府雇员,并且取消了几个政府部门。他还通过国会实行了一项养老金改革计划,降低了最忠于他的选民之一─联邦政府工作人员的福利待遇。 其结果是:民怨鼎沸。“得罪公共机构雇员的做法不仅大胆,而且要冒风险,”巴西利亚大学的一位社会学家戴维·弗莱舍(David Fleischer)说。“他们说:`他是我们的人,却拿著一把两英尺长的刀子向我们背后捅来!'”弗莱舍说。然而,如果不控制社会开支,国家就无法减少债务,况且在巴西,“左派必须做保守派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卢拉”在葡萄牙语里是“鱿鱼”的意思,因为他年轻时身体瘦削,又长著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他曾在圣保罗火车站靠给人擦皮鞋、买花生养家糊口,早年退学去一家工厂干活,十几岁时就登上了蓝领工人的最高等级─机械师。后来,他参与成立了新的汽车工人联合会和工党。该工会领导的数次罢工导致军人政府在 1985 年下台。工党中汇集了持各种观点的人,既有强硬的左派人士,也有温和的改良分子。卢拉在这些派别当中的位置在 90 年代的一部记录片里就能看出端倪,他在该片中谈的不是正在崛起的无产阶级,而是不良经济对消费性开支的影响。他说,汽车工人过去能挣到足够的钱“去住不错的房子,买一辆微型轿车,周末出去吃饭,妻子可以去超市购物,回来填满冰箱。曾经有过好日子、后来又失去这一切的工人自然会起来反抗的。” 现年 58 岁、致力于维护饥苦贫民利益的卢拉迄今已拨出 15 亿美元资助“零饥饿”组织(Zero Hunger),后者通过发放剩余食品使每个巴西人每天都能吃上三顿饭,并且向每个穷苦家庭每月发放最高为 30 美元的补贴。可是,要扩大社会投资,先要逐步还贷,而还贷的钱会占用聘请教师、给护士添置器械和修建学校与公路的资金。高债务水平会逐渐加深投资者所谓的“国家风险”,这意味著利率提高、经济发展速度放慢和税收减少。 有些批评卢拉最甚的人称他是国际资本主义的工具,要求他拒绝还债。这当然不是个好主意,因为这样做会使巴西再也得不到资助,并且可能在南美洲造成动荡。唯一切实可行的几种选择是:继续借贷,从而严重制约经济增长,或者咬紧牙关还债。今年,巴西将还清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紧急贷款,并且不打算再续贷。与此同时,它已经使外债从占国内生产总值 36% 的水平降到了 29%。 急剧增加的出口使卢拉政府得以在不影响经济增长的情况下改善其财政状况。但是,如果出口下降过快─比方说,对华贸易受阻─该计划就可能难以为继。因此,巴西正在积极扩大其在全世界的市场。在外贸方面,没有一位当代巴西总统像卢拉那样全面出击。尽管有人抱怨他们的总统把过多的时间花在国外事务上,他仍然马不停蹄地从中国跑到非洲,又从美国跑到欧洲,为巴西产品寻找买主,为国内公司和基础建设项目寻找投资。 卢拉运用他当工会领导人的手腕,设法成立了 G-20国集团,这个发展中国家组织的成员有中国、印度和南非。在今年 8 月举行的与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中,美国和欧洲迫于 G-20国集团的压力,承认农业补贴人为地造成世界价格低迷,应将其逐步取消─这对发展中国家来说不啻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巴西还在世贸组织有关美国棉花补贴和欧洲糖类补贴的争端中赢得了多数成员的支持。 “我们应该像美国人那样行事,”卢拉坐在巴西利亚的办公室里说道。“美国人很自信。他们一旦发现我们除了依赖他们之外还有别的路可走,他们在谈判中就会有所让步。不尊重自己的人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 在巴西,尊重是个敏感的话题。长期以来,它一直觉得受到美国的怠慢。1939 年,《财富》杂志曾引用过巴西外长在华盛顿特区对一群听众开的玩笑,说他打算在国内为阿道夫·希特勒立一尊雕像。这位外长说:“因为是希特勒最终使美国注意到了巴西的存在。”当时,美国需要的是亚马孙出产的橡胶和与巴西港口的通航权,如今它要的是贸易协议。 卢拉在世界舞台上新建立的地位,有助于稳定他在国内的根基─他需要所有能够得到的帮助。今年 10 月举行的全国和地方选举将成为检验公众对工党的支持的晴雨表。假如他在 2006 年能获得连任,这一良好的表现将有助于加强卢拉的政治联盟。但是,巴西远未摆脱困境。不断攀升的油价所造成的通货膨胀,预计在今年将达到 7% 的水平。利率也有可能再度回升。而且,国会有可能拒绝卢拉的下一轮改革计划,特别是旨在打击腐败和改革司法制度的提案。尽管如此,卢拉说:“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高盛公司(Goldman Sachs)在一份关于所谓 BRIC 国家─即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的首字母缩写─的报告中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巴西可能进入世界最佳经济体之列。该报告预计,这四个国家可能在今后 40 年里超过主要工业国家。这一说法会让圣保罗附近的一家福特汽车工厂的工会领袖若昂·凯雷斯(Jo Cayres)感到高兴。最近在伯克利举行的一次会议上,有人问起卢拉为什么没有把工会组织扩大到其他行业去时, 他回答说:“对工会来说,创造新的就业机会才是头等大事。如果卢拉不去这样做,别人谁也不会去做。” 译者: 王恩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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