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偃师市翟镇镇二里头、圪垱头、四角楼,在三千多年前曾是一个“黄金地带”;如今站在一片麦田中举目四望,眼前不过是几个普通的村子。如果不是正在进行的大规模发掘,很难相信三千多年前这里曾是一座统御万方的王都,更难相信它会在中国乃至世界早期文明史上具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6月2日下午,虽然暑热未消,二里头遗址(二里头遗址也包含仰韶至龙山时代早期、二里岗文化、东汉等时期的遗存,本系列报道仅限于二里头文化时期的遗存)的发掘工地上已开始工作。3月中旬,记者与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二里头工作队队长许宏联系时,他说等到工地全部揭露时,场面会比较理想。于是,这次探访被推迟到初夏。记者见到了今古“深刻相遇”的场面,本轮发掘颇具高科技含量,在发掘中使用全站仪测量并首次使用遥控飞机拍照,结合多视角影像三维重建技术制作三维模型。 宫殿区发掘为复原展示打下基础 作为中国古代文明与早期国家形成期的大型都邑遗存,二里头遗址的重要地位已得到学界公认。按照最新的高精度系列测年,二里头文化时期的绝对年代大致为公元前1750—前1530年。研究者将二里头文化时期分为四期,又将每一期分成早段和晚段。 在这里,20世纪的发掘工作已取得一系列重要发现,改写了对“最早的中国”的认识:数座大型宫殿建筑基址(基址是大中型建筑基础部分的遗迹)、一座大型青铜冶铸作坊遗址、若干处与宗教祭祀有关的建筑遗址等逐渐被发掘,一个近4000年前的早期国家的形象日渐饱满。 围栏之中的二里头遗址宫殿区,就是新世纪发现的宫城之所在,被称为“中国最早的紫禁城”,是二里头遗址最核心的部分,总面积近11万平方米,大小相当于15个国际标准足球场。 宫殿区外围是四条方正笔直、纵横交叉的大道,为中国最早的“井”字形大道。记者来到宫殿区北面的东西向大道的上方,脚下的土地埋藏着经过规划的交通道路网。这条东西向的大道宽十几米,最宽处有近20米,与今天城市主干道的宽度大体相当。 二里头遗址宫殿区复原展示项目已得到国家文物局批准。按照项目规划,宫殿区外的“井”字形大道和宫城城墙等,将根据发掘出的原貌一一被复原展示出来。未来,二里头遗址博物馆将在这里建成。目前,该馆正在规划中。 负责现场发掘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二里头工作队副队长赵海涛,在二里头从事考古工作已有13年。记者随他穿过金黄的麦田,来到宫殿区东北部的2号、3号、5号基址的发掘现场,在二里头遗址已发现12处这样的基址。已是二里头文化建筑代表的1号宫殿基址,就在这处工地西南方向的地下。 在工地上,已揭露的部分形如一个大大的“L”,令人由衷发出“当年竟如此壮观”的感慨。而地面上用白灰描画而成的或方或圆、或者不规则的各种图案,又如同一张隐藏着秘密的地图,令人百思不解。诠释这些无字的“地书”,揭开谜团,将是考古工作者们的长期工作。 3号与5号基址都是修筑于二里头文化早期的多进院落建筑基址。后者还是目前发现的保存最好的二里头文化早期大型夯土基址。它们一东一西并列,中间隔着道路。 赵海涛向记者介绍,道路宽约3米,其下修筑有宽1米多的排水暗渠,暗渠上覆盖着木板。到二里头文化三期时,又在3号基址之上修建了2号宫殿。不同阶段的夯土蕴藏着修建工艺等信息:下层夯土颜色偏红,上层则是加了料礓石的黄色夯土。 巨型坑系了解二里头理想标本巨型坑 对考古工作者来说,了解大遗址的布局,就像做复杂的拼图游戏。搞清二里头遗址的布局,也要这样一块一块地耐心拼起来。 位于二里头遗址宫城东北部的1号巨型坑,就给整个布局填补了一大块空白。而且,在时间上,该坑历经二里头文化一期晚段到四期晚段,几乎贯穿二里头文化的始终,其中堆积相当复杂,也是了解二里头文化非常理想的标本。已知最早的在坑中用猪进行祭祀活动的现象,就发现于这座巨型坑。 据推测,该坑是当时为了修建宫殿等大型建筑进行取土而形成的。它形成之后并未被用作一般的垃圾坑,而是派上了大用场:用猪祭祀的遗迹,夯土房子及灶,用陶片铺垫的道路,踩踏得非常坚硬的路土面等,都出现在其中。直到汉代,它才被填满。 呈长方形的大坑,东西66米,南北33米,面积约2200平方米;一般深约4米,最深处近7米。2010年,工作队发现该坑后,为了解其东西部的边界及堆积情况,在两边各开了一条探沟。今年,则侧重于了解南北方向的情况,开了一南一北两条探沟。 北面的探沟约40平方米,属于巨型坑的部分占了一半,约20平方米。其中已发现两具猪骨,都是右侧着地、左侧朝上的侧身平躺,是有意摆放的。 2010年,在东边的坑中发现了2处共4具完整的猪骨,一处只有1具,另一处则有3具,摆放方式也与今年所发现的相同。两者都是时人有意为之,代表了共同的含义。 赵海涛告诉记者,二里头文化之后的偃师商城在宫殿区北边有专门的祭祀场所,也发现了主要用猪祭祀的现象。学者先前认为这种祭祀方式起源于偃师商城,而二里头遗址巨型坑中的发现又将这一现象向前推了数百年。 对考古工作者来说,照相是相当费时间和力气的一项工作。考古队员手拿相机,有时还使用三脚架。探沟近7米深,相当于3层住宅楼的高度,他们站在边沿,脚下却像有根一样,牢牢钉在沟边。而记者初次站上去,难免有些眼晕腿软;逐渐适应后,便感觉如履平地。 工作队驻地村子的一些村民,多年在考古工作者的指导下参与发掘工作,经验日积月累,有些已被聘为技师。在探沟上下,他们各执手铲等工具细细地劳作,根据土色的不同画出地层,登记陶片等出土文物的情况,每个环节都一丝不苟。 现在已是高级技师的郭淑嫩1984年就出现在二里头发掘工地上,至今已有31年。她指着一块土色明显不同的区域告诉记者,“那是一个灰坑,这里大坑套小坑。” 落日余晖之中,参加发掘的农民收工后骑上车子悠然而去,背影在斜阳下拉得格外长。三千多年前的一段时间内,二里头文化绽放辉煌后,也迎来了自己的黄昏。而在此之前,它已将自己所取得的成就与创造成果远远扩散、传播出去,影响了广大的区域,成为中华文明星空中的明珠。 2015.7.3 中国社会科学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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