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简介 韩兆琦先生是中国《史记》研究会会长,被誉为“《史记》研究大家”。韩兆琦先生师承蒋天枢先生,是史学大师陈寅恪先生的再传弟子,也是莫言先生的恩师,莫言曾表示韩兆琦先生的课对他的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导读 “货殖”是什么意思?买来物品不是为自己使用,而是预期别人要使用,转手卖给他,这就是货殖。什么是货?大致意思是处于变动中的财物。从字音上解,货者活也,就是一个变来变去的东西。从字形上解,货从贝化,贝是货币,贝的变化,也就是买进卖出。什么是殖?殖者,生也,就是所谓将本求利。殖可以解作生,就是我们讲的“做生意”,“富在迎来,贫在弃时”可以作为“生意”的最好解释。
《货殖列传》是表现司马迁经济思想,尤其是表现他对工商业问题看法的一篇极其卓越、极其精彩的文字。作品记载了春秋以来的著名商人的活动,赞扬了他们的卓越才能,分析并论证了工商业活动发生发展的必然性,突出地肯定了工商业在经济发展,在强国利民上的重大意义,从而和商鞅、韩非以来,直至汉王朝所片面推行的“重本抑末”的政策与理论划清了界限。
首先他认为农、工、商、虞四个行业都是自然形成的,都有其不可辩驳的存在与发展的必要性。司马迁在作品中高度赞扬了范蠡、子贡、白圭、乌氏倮、寡妇清等私人工商业者们的卓越才能,表彰了他们对社会发展所作出的杰出贡献。这与汉武帝为打击、消灭私人工商业而采取算缗告缗政策,恰成鲜明对照。司马迁希望让私人工商业自由发展,自由竞争,批判汉武帝推行的官工官商制度。
作品肯定了追求物质利益,追求财富占有是人的本性,任何人都有这种要求。其潜在的意义是肯定了这种行为是社会发展的动力,并有同情被压迫人民,揭露统治阶级唱高调、假清高的意义。文中说:“《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妙论,终不能化。”又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富者,人之性情,所不学而俱欲者也。”这就等于把历代儒生所高唱的“君子安贫”“君子固穷”等自欺欺人之谈抛到一边,把“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样的泼在劳动人民头上的脏水,又给统治阶级泼了回去。 韩兆琦先生《史记菁华纂述》一函八册
作品指出物质财富的占有,决定着人的社会地位,社会上的阶级、阶层就是这样形成的。这与历代统治阶级所鼓吹的“人生有命,富贵在天”格格不入,具有明显的反天命的意义。文中说:“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干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这样透彻精辟的话,在司马迁之前还没有听到谁说过。孟子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只涉及到部分现象,而司马迁则是从财富占有的角度提出了问题:“无财作力,少有斗智,既饶争时。”“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有了钱就有一切。在这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面前,那些“龙生龙,凤生凤”以及什么“人生有命,富贵在天”的血统论、天命论等等,就显得苍白无力了。
作品指出经济发展是一个国家强弱盛衰的基础。文中说:“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虞不出则财匮少,商不出则三宝绝,财匮少则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他举例说:“太公望封于营丘,地舄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襁至而幅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衽而往朝焉。其后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而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君,是以齐富强至于威、宣也。”这与儒家那种只强调“仁义”,说什么只要国君实行“仁政”,天下的百姓就将“襁负其子而至矣”,这个国家就将“无敌于天下”的夸夸其谈,形成鲜明对照。
作品还指出物质财富的占有决定着人的精神面貌,掌握经济权的人可以操纵社会舆论,从而揭穿了统治阶级所标榜的封建道德的虚伪性。文中引证《管子·牧民》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个观点似乎有点机械,但从根本上讲是符合存在决定意识的反映论的。又说:“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深刻地揭示了“道德”对经济的依赖性。
钱锺书曾高度地评价这篇作品说:“斯传文笔腾骧,固无待言,而卓识巨胆,洞达世情,敢质言而不为高论,尤非常殊众也。夫知之往往非难,行之亦或不大艰,而如实言之最不易。故每有举世成风,终身为经,而肯拈出道破者少矣。盖义之当然,未渠即事之固然,或势之必然。人之所作所行,常判别于人之应作应行。诲人以所应行者,如设招使射也;示人之所实行者,如悬镜俾照也。马迁传货殖,论人事似格物理然,著其固然、必然而已。”又说:“当世法国史家深非史之为‘大事纪’体者,专载朝政军事,而忽诸民生日用。马迁传游侠,已属破格,然尚以传人为主;此篇则全非‘大事纪’、‘人物志’,于新史学不啻手辟鸿濛矣。”(《管锥编》) (转自尚古书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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