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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毕业季|王一川:做身赏年代的“心赏”者——在北京大学艺术学院2015届毕业典礼上的发言

 脩姱 2015-07-18

做身赏年代的“心赏”者

——在北京大学艺术学院2015届毕业典礼上的发言

王一川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各位尊敬的毕业生的亲友:

值此2015届同学毕业之际,我愿代表北大艺术学院全体师生,向应届毕业生同学致以最热烈的祝贺!向辛勤培育你们成长的全体教职员工致以最真诚的感谢!向全力支持你们完成学业的亲友致以最亲切的问候!


入学几年来,你们同全院师生一道共同建造起艺术学人才从中脱颖而出的艺术与学术园地。教学楼、图书馆、未名湖边、博雅塔下,都留下了你们勤奋苦读、热烈交流或冷静沉思的身影,记录下你们成长的脚步。咱们在座的全体毕业生,可以说都是在北大艺术创作和鉴赏热潮中走过来的。陈宇老师编导的微电影三部曲,《女生日记》让我们经历了从“知道”到“懂得”的转变;《男生日记》透过那位发愿要在燕园拍摄15张照片作为毕业留念的男孩,以及那位对他说“原来你从来就没有懂过我”的女孩,令我们对燕园的一草一木更加深情款款;《星空日记》里从小就想“摘星星”的何晓东求学故事,把北大人对“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传统的崇尚以及理想主义精神富于形象活力地植入我们心灵里。在最近几届学院奖里,咱们一次次直击同学们的前程无限的艺术创作才华,特别是今年的学院奖,不仅由于应届本科毕业生贡献一批佳作、而且由于艺术硕士专业学位毕业班作品的加入,显示了更加开阔的创作视野和更高的质量和品位。


在二教和理教的别开生面的博雅艺术长廊里,我们一道见证了来自校内外艺术家的绘画、书法和摄影等艺术佳作。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二教一层那幅尺寸最大的油画《天下未名》。这幅4X6米的巨幅画作让整个上半部分都是空旷而又多彩的天空,而只有下半部分才是燕园,准确点说是燕园及其所身处于其中的开阔的海淀区域景观,而位于画面下半部分核心位置的是博雅塔俯瞰下的未名湖。以心形图案呈现的未名湖,面积并不大,但却倒映着天空的多彩云霞,从而形成上下浑然一体的景致。正像《天下未名》这一标题所揭示的那样,这幅画形象地诠释了天之下有未名、未名在天之下的题旨,传达出北大人心存天下、天下有北大人的传统和情怀。


在过去几届毕业典礼上,每届都有同学在深情款款地告别之余,会提到一桩难以释怀的憾事:我们梦想了几年的艺术大楼如今在哪里?它何时才能成为现实?每次听到此言,我的心会生起难以名状的抱憾和挫折感。但今天我要略感欣慰地告诉各位:尽管艺术大楼仍然在筹建中,但毕竟学校已决定先把位于北大心脏地带未名湖畔和博雅塔前的红三楼和红六楼两栋大楼,完整地给我们艺术学院了!我乐意建议你们,在作别燕园前夕,到我们即将的艺术红楼前拍照留念吧!


各位同学、各位朋友,在你们求学燕园的几年里,咱们一道亲历和见证中国和世界艺术生活中发生的一系列变化。它们是如此之显著、深刻、令人震撼而又见惯不惊,以致我不得不说,我们置身在一个空前令人兴奋但又深感悖逆的艺术年代:这是艺术品前所未有地丰盈的年代,但同时又是艺术杰作匮乏的年代;这是艺术视听奇观引人入胜的年代,但同时又是艺术心灵饥渴难耐的年代;这是艺术家层出不穷的年代,但同时又是艺术大家稀缺的年代;这是艺术鉴赏和批评因互联网发达而变得快捷便利的年代,但同时又是艺术分赏加剧而艺术公赏难觅的年代。这个年代的特殊症结在于,艺术确实已经和正在呈现繁荣景象,但这种繁荣景象却又是以巨大的代价换来的:艺术常常沦落为身赏的工具,而离冯友兰先生等所倡导的艺术即“心赏”的北大传统已愈加遥远了。把艺术视为身赏,也就是身体的鉴赏,意味着让艺术仅仅成为我们的身体感官满足的方式,而非心灵(或精神)濡染的方式。只有当我们把艺术重新视为“心赏”,即一种出于心灵而又回归于心灵的鉴赏方式,才有可能跨越艺术鉴赏的低级层次而上升到应有的高级境界。当然,任何艺术都要首先通过人的身体(或五官)感觉才能进而向心灵释放信息,但当某些艺术仅仅停留于人的身体感官震荡而无法唤起心灵感动时,当它们常常令我们只能陷于眼热心冷或身动心止的怪圈时,这样的艺术还值得我们流连忘返或心醉神迷吗?我个人并不一概排斥艺术的身赏功能,而且还认为必要的艺术身赏是不可或缺的,但是,我执着地相信,身赏本身并不是艺术的最终目的,而只是为艺术“心赏”服务的手段,即是通向艺术“心赏”境界的必经法门。


正是在这个艺术身赏远胜于艺术“心赏”的年代,我们需要重新回溯朱光潜、宗白华和冯友兰等北大先辈开创的艺术即“心赏”的思想传统,自觉地做艺术身赏年代的艺术“心赏”者。朱光潜在《谈美》中强调美感的世界是“意象”的世界,主张艺术同“无功利”、“心理距离”、“移情”及“情趣”等心灵过程紧密相连,是“人心净化”及“人生美化”的途径。宗白华《美学散步》把“艺术意境”视为是对“宇宙人生”的“色相、秩序、节奏、和谐”等美的形式的一种“赏玩”,这种“赏玩”的目的在于“借以窥见自我的最深心灵的反映”。冯友兰的《新理学》明确主张艺术“是对于事物之心赏或心玩”。叶朗先生多年来主张“美在意象”说以及“美感的神圣性”,想必也正是要在当代条件下坚持和高扬艺术的心灵性(或精神性)品质,并用它来遏制身体性因素的无限膨胀。这样的艺术即“心赏”的北大艺术理论学统,在当今时代艺术生活中、特别是在艺术身赏压倒艺术“心赏”的年代,不应当被忽略,而应当起到真正的引领作用。


各位毕业生朋友,今天你们是北大校园中的一员,明天你们就将成为我们的院友了。在这依依惜别的时刻,我愿与各位院友再度分享艺术即“心赏”的北大艺术理论学统,并且相约共勉:做艺术身赏年代的艺术“心赏”者!


——当我们从事艺术创作时,我们诚然有才华和技能去营造迷人的视听觉奇观,但真正要紧的是用它去传达我们的独创的思想,传承我们的“思想自由,兼容百并包”的北大传统,进而由此触动公众的紧闭已久的心灵或心神,唤醒他们灵魂深处的深切感动!

——当我们鉴赏和评论艺术品、或者从事艺术理论思考时,我们可以把欣喜的目光投寄于成功的艺术传媒、跨媒介、多媒体或形式实验上,但始终不应忘记的却是艺术品中至关重要的思想的闪光、精神的导引或独特个性的升华,是公众的艺术公赏力的提升!

——当我们倾力投入艺术史研究时,无论我们如何善于运用多学科或跨学科手段去探源溯流、穷理尽情,我们都应牢记,任何民族的艺术史都始终是该民族文化心灵或文化精神的“基本象征”及其闪光!

——当我们系统筹划文化艺术管理业务或精心开拓艺术传媒事业时,最有成效或富于创意的艺术管理或传播,可能不会仅仅停留在人的身体舒适上,而应深入人的心灵,满足人的精神慰藉的需要!


总之,我要与你们相约共勉的是,一道重溯艺术即“心赏”的北大艺术理论传统,在当今时代重新光大其创新力和阐释力,让这一源头活水不仅在作为“思想的原乡”的燕园里继续培育新思想的灵性,而且伴随每位院友的有力步伐,流注入全国及世界,浇灌更多人们的心田,为创造和分享一个能真正贴近和涵养我们心灵的艺术世界及生活世界,倾注咱们的力量!那时,人们将更加深切地记住和传颂“北大艺术人”这五个字!

(2015年7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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