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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太长的永生{已完结}(旧作) - 天涯社区

 lgoogle 2015-08-25

  奈何桥,长三丈三,宽不过三指,无遮无栏,阴风一吹竟止不住地摇来摆去。桥下便是滔天血浪,但凡是在世上亏了心欠了债害了命的,便有那冤魂上来拉扯,一并坠下桥去,永不超生…… 
  烟波流转的奈何桥头,传说里的女子在卖着世上最有名的一杯三道茶。 
  奈何桥的那头,是望乡台。游魂野鬼到此,登高极目,便可以看到被自己遗弃或者是遗弃了自己的尘世,以及身后种种。望过了这一眼,下得台来,这一世,便和自己再没有关系了…… 
  于是,不甘者有之;不舍者有之;狂怒者有之;哀哭者有之…… 
  望乡台下,那皂衣的女子,青纱遮面,守着那一口乌黑锃亮的紫铜锅,锅里长年熬煮着散发着清冽药草香的碧绿茶汤。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看见,她往里面放过什么。就这么时时日日的斟舀,但是那茶汤却总是满而不溢…… 
  “一道忘友,任是至交知己,将不复情义。” 
  “二道忘亲,凭是血肉骨筋,亦相离相弃。” 
  “三道忘爱,唉……喝了吧……忘了吧……” 
  声音是没有起伏的平静,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就这样对着每一个人直直地徐徐地吐去。也怪,那些刚刚还在留恋挣扎的亡灵,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怔怔地端起生铁铸就的汤碗,逐一地一饮而尽。 
  可是,她自己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的汤里到底是什么在叫人遗忘?她自己又喝过没有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站在这里的?我经不记得了,我是很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就被叫成了孟婆,我记得,在没有来这里以前,我是有一个很美的名字的。 
  我叫孟湄,这个名字从清城的唇间逸出的时候,特别的美,叫人心醉,可也叫人心碎…… 
  我一直记得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那个时候,我还有着和我长发一样温柔香软的微笑,顶爱的是淡鹅黄的衫子,……,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认识清城……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撷草厅’是清流县这个水陆码头最大的中药堂,也是我的家。从小,我就是在这里长大,这里是我的天堂。饿了,从药屉里抓一把杏仁枸杞往嘴里胡乱一填,玩累了,就躺在后园的芍药百合群里的青石条上睡觉,梦里满是悠悠的香。慢慢的,识文断字以后,父母便教我望闻问切,开方下药,年纪渐长,却也有了点小名气。双亲天性喜爱云游,到得我18岁时,觉得我自可以独挡一面,便相偕离家,游山玩水,悬壶济世去了。 
  夏天的云次山是很美的,特别是在清晨和傍晚。早上,一缕缕的薄雾在各峰之间回转涤荡,把空气洗得一尘不染。露珠挂在草叶的尖端,晶莹剔透,被新生的阳光一照,幻化出七彩的虹光,仿佛是漫山的珠宝,熠熠生辉.我背着药锄和药篓,带着‘花花’。在树丛中寻觅和辨认着各种草药,哼着刚刚学来的小调:“一尺红绫三两线,绣对鸳鸯在上边,粉莲并蒂人成对,做个盖头遮娇颜。”想一想,兀自脸红。 
  爹爹和娘亲离家已经两年了,虽有书信回来,却只字不提我的婚事,全不曾想我已经是双十年华。打小他们对我的教育就是完全的放开,任我恣意的成长。这样锻就了我坚强自主的性格,可是这样的事情,姑娘家怎么好自己做主呢?心里不禁有点怨郁。 
  天已渐午,热浪开始从林间开阔地带的泥土中蒸发出来,因为很可能需要攀登,我穿了相对清凉和便于活动的短装,还是架不住大汗淋漓。晃一晃腰间的皮袋,里面竟是空空如也,滴水无存。因为我对云次山的熟悉程度不亚于我家的后院,我知道前面不远就有一条小溪,便移步赶去。 
  清粼粼的一道泉水,流到这里的时候打了一个弯,浅浅的铺开在细细的沙石上,又汇成一个小潭。常有小小的动物来饮水,见得我多了,也不惧我,更有那胆大的,敢与我共浴。这里山高树密,一般不会有外人到来,何况我的花花在,一旦有人靠近,它便会先吠叫起来,一是提醒我,二也是对来人的威吓。花花是5年前在街上拣回来的,当时它生了很严重的疥疮,几乎皮毛不存,我给它带回来安顿在柴房里,天天用草药给它熏洗,过了月余,也就痊愈了。从那以后,它和我是须臾不离。 
  把脚放进冰凉的水里,舒服得不得了。在山上转了半日也没有见到一个人,想来洗个澡是没有人来打扰的了,谁叫天那么热,水那么好呢。 
  脱下外衣和长裤,因为要防蚊虫之类,裤管和袖口都是以布条扎紧了的,这一放开,又是一种享受。把衣物叠好放在潭边,轻轻地滑入水中,遍体生凉。花花也老早追了一只凤翅蝶跑到荫凉的草从里去了。倒是有只兔子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瞪着我,好象它的红眼睛是我的亵衣染就似的。 
  我放松身体躺在水面上,闭起眼睛,想好好的睡上一觉。这个是我与生俱来的本领,可以在水中保持悬浮而不沉。突然,我听到了一声惨叫,接着就是花花的狂吠,还听到花花越过灌木丛飞奔来的声音。急忙的立起身才发觉不妥,又急忙的蹲下去,看着花花一个虎跳扑倒一个狼狈的背影,而那个倒霉的人哀叫连连。 
  胡乱的把衣服套上,我喝住花花,我可不想惹上人命官司。地上躺着的人已经没有了声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小心翼翼地用脚尖踢了踢这个男人,却没有任何的反应,我不禁吓了一跳,连忙蹲下去把他的脸翻了过来,一看之下吃了一惊。只见他面色青紫,分明是中毒之相。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腿上有两个对称的牙印,微微地渗出暗红的血丝。可不就是被毒蛇咬的。 
  本来起身欲走,这等轻薄之徒死有余辜。偏生又想起父亲的教诲:“行医之人需有父母心,赤子意。”于是极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小刀,将他的伤口切成十字,挤出黑血,直到血色转为殷红。再从草丛里拔出几株开着小白花的嫩叶,捣碎了给他敷上,把剩下的塞进他的嘴里。有蛇出没的地方必有相克制的药草,这是常识。做完这一切,我站起来拍拍手,长吁了一口气。却看见花花把我的药篓叼了过来,原来它也知道我是在救这个人。想到我受到偷窥和惊吓都是因为它贪玩失职而起,气不过给了它一巴掌。见它也不躲,心软下来,这第二掌是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在潭边洗干净了刀,就听见了那个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我知道他已无大碍,便把刀掂在手里,打算离去。 
  “姑娘,谢谢。” 
  “谢谢,你好意思说谢谢?偷看人家……人家……”我说不下去了。狠狠地瞪着他。 
  “姑娘误会了,我只是迷了路,循着水声想解解渴,没有想到惊扰了姑娘。正要离开时却被毒蛇所伤。” 
  我怀疑地看着他,除出满面血污,说话倒也彬彬有礼,不像是个坏人。 
  “好了,反之我家花花也咬了你,我们两清了。我走了。” 
  迈了几步,我迟疑了。虽然他的性命已经无虞,但是一时三刻要行走还是不可能的,把他丢在这荒山野岭的,要是有个万一,我不是白救他了么?要如此,何必刚刚的折腾? 
  “花花,你说怎么办呢?”花花不说话,只拿它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 
  我找来一些树枝编了一个小筏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上去,撕开一幅衣襟权当绳子,把他拉下了山。 
  就这样,清城住进了我的‘撷草厅’里。 


  清城的伤渐渐的好起来了,他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我几次问起都被他搪塞过去。他是个勤快的人,稍稍可以下地移动了就开始抢着帮我的老家人福伯和柜上的伙计整理药材,帮信嫂收拾家务。有一天我经过厨房,听见他正在里面和信嫂请教‘腌糟鱼头’的做法,而‘腌糟鱼头’是我最爱吃的菜。他痊愈以后,像劈柴担水挑菜碾药这样的重活就全部落在了他的肩上。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他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喜爱,包括一开始嫌弃他来历不明的福伯也开始对他另眼相看,直夸他办事稳重,手脚麻利。 
  每每看见他在堂前院后忙碌的身影,我心里总有种奇异的感觉。有时候在走廊或者药库里狭窄的过道上相遇,他也总是微微一笑,露出两个虎牙,看上去憨厚诚实,却叫我暗暗的有一点说不出来的不安,剑眉下一双星目看得我的心突突地跳。 

  中秋夜,凉风习习,皓月当空。我焚香净手,在后园摆了果品香案祭月。礼毕,备下酒菜,邀了福伯信嫂和清城一起赏月。 
  我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斟满酒,率先举起杯来:“福伯,信嫂,湄儿是你们一手带大的,爹爹和娘亲不在的日子,你们在我心中如同父母,请受湄儿的这一杯酒。清城哥哥,今天是团圆节,你如不嫌弃,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一样,千万不要见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对他的称呼从原先的‘喂’改成了‘你’现在又变成了‘清城哥哥’。或者是在我听了他月下的箫声的缘故。 
  月前的一个夜,我刚刚朦胧模糊地睡去,突然听到一阵乐声隐约传来,仔细聆听却又不见,过了一会又似有余音,心下大奇。披衣而起,信步寻去。转过回廊,分花拂柳地去到后园,那水榭上倚坐的正是清城。 
  箫声隔水听来,分外凄清,我自问粗通音律,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细细地品来只觉得悲伤无告,满腹辛酸,不由我黯然神伤。一曲罢了,怔怔地被带下泪来。正要叫住他问个究竟,又顾虑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有伤大雅,只得悄悄地回到房中,想不到竟然一夜辗转反彻,不能成眠。 
  我给清城的碗里夹了一筷菜,装做不经意地问:“清城哥哥,你看,你到我家这么久了,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家人啊。” 
  清城的喉间发出了一声长叹:“唉,我本是翼洲人氏,自小就是孤儿。幸得邻里收留,才苟活至今。本想男儿志在四方,平日里也略读得两本诗书,便指望进京赶考,换得个功名,不曾想落了第,更无颜面去见江东父老。”说完掉下泪来。 
  我哑然,没有想到他的身世是这么苦,更后悔提起他的伤心事。我递上酒杯,道:“清城哥哥,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身如草芥,能有什么打算呢。” 
  “我看你不如就留在我这里,反正我柜上正缺个买办,福伯年纪大了,东奔西跑的实在太辛苦,就坐帐房好了,福伯你意下如何?” 
  老好人福伯乐呵呵的,“小姐你说了算。” 
  信嫂笑嘻嘻地问:“对了,清城,你可曾成家啊?” 
  “己身不立,何以成家。” 
  “那就好,那就好。”信嫂话音未落,自知失言。连忙道:“我去厨房看看银耳羹好了没有。”笑呤呤地去了。 
  从那以后,对清城我就用上了心。天渐渐地凉了,我见他衣裳单薄寒酸,便亲自去到绸缎庄扯来几块布料,给他做上几件新衣。想起遇到他的那天在云次山上唱的小调,不禁羞红了脸。 
  很快的,新年要到了,爹爹捎了书信来,说是腊月里就回来,这可让我忙开了。要知道,我可是快三年没有见到娘亲了,好不容易家人可以团聚,还有……还有我和清城哥哥的事情,也该禀报他们了。 
  自从仲秋过后,我和清城渐渐地熟络起来。撷草厅不只是医馆药铺,还兼营了各方药材的小买卖,平日里我在厅前坐诊,他就负责到码头上去经营,得闲就窝在我的书房里读些《灵枢》《素问》一类的医书和我与爹爹的行医札记。他天资聪颖,不多时日就能将各类药材的产地药性记得滚瓜烂熟。遇到些小病小疼的患者,我有时候让他试着开个方子,也能药到病除。给他发了月银,也不乱花,倒是买来宫纺的衣料,还是我最喜欢的鹅黄色,给我做了件带了水袖的舞衣,并取出一幅黄玉的手镯,质地温润,雕刻成龙凤呈祥的图案。对我说:“孟湄,这个是我死去的爹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你愿意戴上它吗?”我含羞的点点头,清城给我戴在手上,只轻轻地一拉,我便跌入他的怀中…… 
  以后的很多个夜晚,我和他常常秉烛夜谈,或者他吹起洞箫,我以舞姿应和。这个时候,清城的眼睛里是很复杂的,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有像有一块冰在凝结,又炙热又冷酷,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这样的他让我有点害怕,只有躺在他怀里的时候,我才觉得安全。 
  清城把头埋在我的发间,含混不清的问:“孟湄,我该拿你怎么办?”我不由得心里一惊。待要问个究竟,他已沉沉睡去。 
  我没有嗅到危险的味道,还天真的以为他是在表达他对我的爱。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愚蠢…… 
  那天,我穿了一袭红裙,正在银杏树下晒着太阳读书。不知何时清城来到身后,吟道:“红娘子,倚银杏,防风不防?”心里知道他是关心我,又是出了个药名成联来考我,于是信口回道:“白头翁,骑海马,当归未归。” 
  他过来挨我坐下:“怎么,想念你爹爹和娘亲了?” 
  “是啊,按说该到家了。”正说话的当口,就听见福伯欣喜的跑进来,大声的嚷嚷道:“小姐。老爷太太回来了。”我提起裙裾就跑了出去。 
  我没有看到,清城突然阴暗下来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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