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的黑暗在灵魂 ——读芦苇岸《没有谁能改变黑暗》 辛泊平
几年前,在《中国诗人》上读过芦苇岸的长诗《空白带》,印象深刻。我惊讶于诗人对历史与当下的双重考量的通达,惊讶于诗人对时间之于生命的沉重与虚无的深刻把握。在那首长诗里,芦苇岸似乎打通了时间与生命的隧道,让那些隐秘的可能以空白的形式呈现出来,让人切身地体验那种巨大的虚无。当时,也想写一篇文章谈谈自己的感受,但看到霍俊明先生的评论后就作罢了。因为,霍俊明的文章不仅写出了我想说的,还写出了我没有触及的东西,无论从深度还是广度,我都无法企及,所以,也就放下了。但放下的是对《空白带》的言说,阅读却一直在继续。在我看来,芦苇岸是一个有历史感的诗人,是一个有纯正品味的诗人,是一个面向灵魂写作的诗人,是一个值得信赖、值得一读再读的诗人。 很难说芦苇岸的诗歌写作是学院派还是民间写作。在他的诗歌里,这仿佛不是他思考的问题。就我读到的作品看,那种简单的归类只能降低诗人抵达的高度。因为,我从他的诗歌里读到了学院式的严谨和哲学思辨,也读到了民间的现场感和人生的滋味。在这里,我不想长篇大论说芦苇岸的整体创作。那是一个大工程,是一个需要时间和耐心、需要诗学修养和足够的心智的阅读。就我现在的状况来说,完成这个工作我力有不逮。 在这里,我只想谈谈他近期的一首短诗《没有谁能改变黑暗》。应该说,这首诗的题目就有一种深度和力量。改变黑暗,创作光明,是人类的理想。理想是不容怀疑,更不容颠覆的。然而,芦苇岸说了,而且是肯定的锁了,没有谁能改变黑暗。这不是诗人的轻慢,更不是噱头,而是诗人的是勇气,它来自切身的经验和严肃的思考。因为,诗人已经看到了黑暗的真相,它不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更是我们内心深处的一种认知。 你瞧,那些“打着火把的人,在羊肠小道上燃烧/夜色过于浓重,禽、兽,出动/都想赶在曙光之前,抽走时间的红利”。诗人没有兜圈子,而是一上来便把真相拎出来放在读者面前。人,兽,禽,他们在黑暗中所有的活动,都不过是“赶在曙光之前,抽走时间的红利”,那种我们习惯的燃烧的火把,只不过是一种窃取红利的假象,和真正的光明没有任何关系。即使在风里,火势猛烈,即使火舌“舔着天上的银河”,那也只是一种虚妄和徒劳。正如一个生命从悬崖上往下跳,那种用生命在黑暗中擦出的火焰,但壮烈和绚烂都不过是瞬间的裂痕,转眼黑暗便继续加深,犹如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因为,诗人已经看到,黑暗不在周遭的世界,更深的黑暗在灵魂。而灵魂是一种带有太多自我印记的抽象存在,擦亮它的,不是尘世的火焰,更不是欲望,而是理性,是启蒙。现世不堪,人们已习惯了在欲望的污淖中争夺和撕咬,灵魂之光早已暗淡。所以,改变这种全民性质的自觉沉沦便显得那样苍白和无力。当然,诗人并没有洞悉现实的秘密而沮丧,盗火者的胸怀和西西弗斯式的悲壮也是诗人捍卫的立场,他选择了另一条路径,在那个相对脆弱但又确实存在的纸上世界里,谋划着心灵的革命,和驱逐黑暗的“野心”。 这首诗写得简约而又不失厚重。简约是它的表达,厚重是它的发现。在语言的选择上,诗人是包容的,青铜器般的词语,我们熟知的日常用语,都是他的选择。而这两种似乎并不和谐的词语,因为诗人持重的态度达到了一种语义上的平衡。也正因如此,这首小诗才拥有了一种稳健而又凌厉的品质和力道。2015-9-14
附:没有谁能改变黑暗 芦苇岸
黑暗的汁液溢满脸面 打着火把的人,在羊肠小道上燃烧 夜色过于浓重,禽、兽,出动 都想赶在曙光之前,抽走时间的红利 起风了,火势顺着山路盘旋 直到舌头舔着天上的银河 有人从高高的山崖上往下跳 带走了一丝宁静,像一根火柴划过沙皮 闪亮一下就熄灭。没有人能够 改变黑暗,恰似无法更改灵魂的深度 低处的河流,浮满星光 想改变,也只能在纸上,勾画野心 ——原载2015年《鸭绿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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