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特工队》：它把我们都变成了孩子

影片将一个小女孩的五种情绪拟人化为五个角色，但其构造的头脑中的世界是基于科学，而非完全是空想

看完《头脑特工队》，不管你在哪个年龄段，有一个念头最为迫切，那就是“珍惜”：珍惜曾经拥有的快乐，珍惜当前美好的感情，更珍惜未来面对的机遇。

文 | 红袖添饭 编辑 | 程晓筠

无论是被迪士尼收购前后，皮克斯工作室都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动画创作中心之一，甚至在很多粉丝心目中，连“之一”都显得多余。不过，皮克斯最近几年的作品让我颇有锋芒磨尽、惊艳不再的感觉。就在人们以为皮克斯的个性在迪士尼的庞大商业帝国中泯灭之时，《头脑特工队》（Inside Out）在这个夏天横空出世了。

这部电影堪称是皮克斯近年的最强作品，无论趣味、情感还是想象力，比之皮克斯早期备受好评的巅峰之作——无论你心目中是哪一部——都毫不逊色。不仅如此，在很多身为父母的观众心中，此片的地位很可能还会更高。

观看《头脑特工队》的过程，可以用惊喜连连来形容。你根本无需假装自己是小朋友才能获得观赏乐趣；影片的各种设定及情节编排，自然而然就将你变成了充满好奇的孩子，一边为当前所看到的欢呼雀跃，一边又迫不及待期待接下去有新的意想不到的桥段。对于观众而言，这种自始至终的精神状态，超越单纯的注意力，简直可以说是一种幸福感。

《头脑特工队》首先令人惊艳的是新奇的世界设定。影片的卖点之一是将人的几种基本情绪拟人化为具体角色。但当你真正看片时，会发现这仅仅是开始；除了那五种情绪，影片所构建的小女孩头脑中的世界，好玩到超乎想象。最为关键的是，其中诸般设定是基于科学而非空想。

需要说明的是，片中的虚拟世界并非通常解剖学意义上的“大脑”，而更多是比较唯心的“意识空间”。虽说对于意识，也有相关硬科学研究，但其具象化的过程只能依赖艺术家的想象。

比如对于“记忆”的处理及其存储、消褪、清理的过程、关于核心记忆塑造个性的具体形式以及更为深层次的潜意识，在影片中都有非常精妙的表现。其科学性的一面让成年观众觉得精致严密，趣味性的一面又让小朋友们觉得脑洞大开。皮克斯的独特之处在于将科学性与趣味性结合得非常自然，让人看完之后觉得既匪夷所思又理所当然。

在五种情绪中，“快乐”与“悲伤”无论是戏份还是“个性”的丰满度都远超另外三种情绪

当然，如果硬要挑刺的话，有些细节设定可能并没有充分展现其存在的价值。典型的如情绪小人们的操作平台上分布的各式操纵杆与按钮在电影中并未体现出令人期待的精细分别，仿佛按哪个都能产生一样的反应。对于有“功能设定强迫症”的观众而言，这可能有点说不过去。

同理，代表五种情绪的拟人化个体，虽说都有展现其特色的时刻，但并非同样出彩。具体而言，“快乐”与“悲伤”两个情绪角色，无论是戏份还是其“个性”的丰满度都远超另外三种情绪。相较而言，“恐慌”与“厌恶”颇有“打酱油”的嫌疑。不过，在影片的特殊设定下，这些“问题”又有可能是主创者有意而为之。以对五种情绪的差别表现为例，从表现对象来看，小孩子的情绪转换多数时候的确游走在“悲”“喜”两个极端之间。

此外，从影片的表现主题来看，也只有这两种主要情绪之间的对比，才构成强烈的戏剧冲突，及至最后问题的解决才能将本片主旨传达得更为充分。操作平台的简化处理则可能出于叙事的需要。毕竟在情绪化小人们上阵的时刻，观众更期待情绪外化的宣泄，而非外化的具体指令——那些都是不太与观众的实际观感发生联系的额外想象，有之则锦上添花，无之亦并非硬伤。

除了五种情绪以外，小女孩一家人之间的意识交流也充满了笑料

更何况，在影片密集的趣味细节铺排之下，我很怀疑还有人能当场“跳出情境”反思。这当中的趣致，很大一部分自然与“拟人化情绪”这一核心设定有关。

有趣的是，这五种情绪的互动，不止在小主人公脑海内发生，每个人、甚至小动物的头脑里，都驻扎着五个代表情绪的小家伙，他们的互动反应也随着外在主体的个性而各异；同时，与主体外貌相仿的情绪“小我”的设计，也令人忍俊不禁。片中那些意料之外的情绪反应，比如小主人公父母之间的意识交流，又如片尾出字幕时的蒙太奇，都能在影院引发爆笑，而且是百笑不厌的神“梗”。

虽说笑料不断，但影片并非段子或包袱的简单堆砌。实际上恰恰相反，就情节演进与编排的技巧而言，《头脑特工队》展现了最强大的讲故事能力。表面上看，影片的主人公是小女孩，但因为“拟人化情绪”这个独特的视角，影片真正呈现的又更多是“情绪小人”的故事。

从故事主体来看，小女孩显然不等于单一的情绪小人，也不等于他们的总和。这样一种架构，既不同于“故事中的故事”那种嵌套结构，也迥异于“双线并行”的平行结构。作为独立个体、同时又密切合作的情绪，与外在的主体之间，其联系比简单的物理反应更有机。

这种复杂而微妙的联系，一方面打通了观众熟知的外在世界与虚拟的意识世界，另一方面又赋予它们可独立运作的特性，并利用这种特性来制造情节冲突。而这种冲突，因为“情绪拟人化”的缘故，又转化成角色性格驱动的戏剧张力。每一位有志于编剧的迷影达人，都应该仔细研究一下本片，看看它是如何设计那些精妙构造的；更重要的是应该研究影片又如何让一切复杂最终消弭于无形，让所有情节的推进没有丝毫费劲的感觉，显得再自然不过。
唯其自然，方能动人。

《头脑特工队》描绘的——无论从其复杂结构的哪个维度来看——都是最普遍同时又是印象最深刻的情感经历。比如从最浅显的层次看，本片讲述的是小女孩从儿童至青春期的成长，这当中会失去一些最简单纯粹的快乐，会有各种迷茫与困惑。而从情绪小人的角度来看，本片又关乎团队合作与友谊，特别是对“快乐”与“悲伤”关系的描绘集中体现了对立统一、得失转换的人生道理，这种朴素思辨反过来加强并印证了外在的成长主题。

皮克斯作品，受众群年龄跨度都比较大，而非仅仅定位于儿童或者青少年。本片尤其如此，和片中小女孩同龄的小观众对“成长中的烦恼”感同身受；年龄更小的观众毫无疑问会被各种趣味设定吸引，但同时也无法抵抗其中表现的友爱与亲情；已经是青少年的观众，不管表面上是否反叛求酷，内心对刚刚过去的“单纯年代”应该还记忆犹新，那种久违的纯真本身就是一种感动。至于进入婚育阶段，乃至年纪更大的成年观众，太多片段会提醒他们养育子女过程中点点滴滴幸福而美好的回忆。

这部电影也再次印证了皮克斯的终极秘诀：技术和技巧，永远只是讲故事的手段；种种设计，最后抖的不是包袱，而是最简单却通杀的情感。经过无数细节填充、滋润的情感体验，如同生活本身一般，是无法抗拒的。简而言之，看完本片，不管你在哪个年龄段，有一个念头最为迫切，那就是“珍惜”：珍惜曾经拥有的快乐，珍惜当前美好的感情，更珍惜未来面对的机遇——最美好的观影体验，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