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是人们一代一代口耳相传下来的,如果这个地区的人口历史上没有大的流动,那么,这个地区的方言就是存古的。山西的人口历来是输出的,外来人口很少,所以山西方言保留了很多古代语言成分。现代晋方言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古代语言的历史面貌和演变过程。从语音上看,汉语语音从古到今变化很大,古代的语音是什么样子,仅仅依靠书面的传世文献已无法复原,语音是一发即逝,不留痕迹的,今天活的方言口语可以为我们提供古代语音的材料。古代有入声调,但在今天的普通话中已不存在,山西的晋中、吕梁、忻州、长治等地方言均保留了入声调,如“不、国、十、六、德、色”等。读这些字时调子读得很短,这就为汉语入声的演变提供了“活化石”。再如:古代的平声只有一个,今天太原话平声也是一个,“天”与“田”读音一样,保留的正是古代平声面貌。从词汇上看,山西方言保留了大量的宋元以来的汉语词。如: 山西方言(年时、明朝、年下、外后个、厮儿 、厮跟 、解不下)普通话(去年、明天 、过年时、大后天、男孩、相跟、不懂) 有的词反映的时代则更早,如晋南的“树”叫“儿”,反映的是汉代时的叫法,山西普遍将“杆”叫“圪栏”,“摆”叫“不莱”,“妯娌”叫“先后”等,反映的时代可能更早。 保留在山西方言里不同层次的语音和词汇特征是汉语研究的珍贵的“活化石”。这一特点已经引起海内外语言学家、民俗学家的高度重视与密切关注。上世纪初,瑞典汉学家高本汉第一次调查研究晋方言八个县的方言以后,晋方言早已为日本、法国、美国等国众多学者所引用。近年来美、法、日、韩以及中国社科院、北京大学不断有学者多次来山西调查研究方言,不断有成果问世。2007年8月,来自7个国家和地区的专家学者参加了第三届晋方言国际学术研讨会。这充分说明山西方言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方言俗语是挂在人们口头的语言形式,代代相袭,口耳相传,对古音起到了凝固作用,晋方言的俗语中保留了不少的古音。某些古音遗迹只保留在个别方言的个别俗语之中,如:洪洞、临汾方言中表示人脸部浮肿的“胖(读po)”这个音就保留在“胖眉处眼”这个方言俗语中。临汾、洪洞、汾西、临县的“肥”,单念时,今已不读古音xi,只有在当地谜语“一对媳妇等等齐,吃肉轧面不得肥(读xi)——筷子”(汾西)、“弟兄二人等身齐,香油好面吃不肥(读xi)——筷子”(临县)和儿歌“茄子皮,瓠子泥,哪个狗娃吃得肥(读xi)”(临汾)中才有这个读音。有的语汇所保留的古音遗迹因时因地不同而略有变异,如临县儿歌:野喳喳野喳喳尾巴长,引过souzi容不得娘。运城一带谚语:人生三大事,攒钱盖房娶xiouzi。临县儿歌中的souzi和运城谚语中的xiouzi中,sou和xiou均是“媳妇”一词早期的合音,它们反映了1000多年前的语音特点,都是极富价值的古音现象。 禁忌语指由禁忌或避讳而产生的语言避忌现象。在我国有着十分悠久的发展历史,《礼记》曰:“入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入门而问讳。”除了汉语普遍存在的称谓禁忌、姓名禁忌、隐私词禁忌之外,山西独特的地域文化、语音谐音因素和山西方言用词等,形成了山西特有的一些禁忌语。
山西话非常有特色,很有音律感,有资料记载:山西话继承了汉语的古韵,“平水韵”就是出在临汾地区。因此,山西人学习古汉语比北京人容易,因为北京人只能发出四个声调,现在的普通话没有入声字,而山西话里有。山西话至今还保留了许多古汉语的词汇,比如:两人一起走叫“厮跟上”;家里穷困叫“家寒”。如果在山西看见几个老人在谈古代汉语,大可不奇怪,因为那些词原本就是他们家乡的土语。山西话极富形象性,特别生动,这也是“山药蛋”特立中国文坛的原因之一。尤其是那些民间的小调,生动感人,久唱不衰,一曲“走西口”更是在山、陕、蒙、冀广为流传。前不久,山、陕、蒙、冀四省在北京汇演“二人台”盛况空前。一曲乡音,勾起多少思乡情,引出多少思乡泪!从词汇上看,古代文言里有一个表疑问的常用词“甚”,现在大多数地方都用“啥”或者“什么”来表示这个意思,至少在山西话里我们还用这个字,如:“你做甚嘞?(你干什么呢?)”还有表示“拿”的动作的词,山西一般还说“荷”,拿东西说“荷东西”,这个“荷”字就是文言词。对照许多北方方言来看,山西话是最接近文言的方言,文言是高雅的语言! 记得在长治的时候,夏天,天热,房东家父子在对话。爷俩热的满头是汗,只听父亲说:“你去死死吧!”顿时郁闷,又听其儿子言:“你先死吧!”汗颜。我正郁闷,这儿子怎么这么不孝顺,父亲说他一句,他就赶顶嘴,悄声与房东阿姨说:“这孩子怎么骂他父亲呢?”房东阿姨笑了,弄了半天,原来是父亲让儿子去洗洗,儿子回答让父亲先去洗,原来还是个孝顺的孩子。哈哈~~~!!!还有人到平遥做客,主人对客人说:“你是那个大王八,他是那个小鳖鳖!”客人很尴尬,怎么主人骂人呢?原来,主人说的是:你使这个大碗吧,他使那个小碗,平遥人把小碗叫鳖鳖!在一次军演中,一山西指挥官看到情况,说了句山西话:“歼灭有个土娃娃,圈都鬼饿各就哈!”(前面有个小土坑,全蹲下)。一个人去北京饭店吃饭,问:给我六十(馏上)一笼包子,七十(沏上)一壶茶,八十(剥上)一头蒜,服务员问:吃这么多,你们几个人?答:九十(就是)一个人。这段就不知道是山西什么地方方言了。还有,当年宋美铃请阎锡山的夫人吃饭,宋问:“您想吃什么”。阎夫人答:“们不饥”。意思是我不饿,宋美龄没听说过这种鸡,就问厨师,厨师也不知道,然后就让采购员到处找,也没找着,只好去问阎锡山。阎会长才告诉他们是'我不饿'的意思。另外,阎锡山夫妇都是五台人,五台话也说我为'们'。我们本是太谷人,本地的方言也更是浓厚。其中一句 “端航一杯斧,哈航一本夫,坐的副底航,哈斧又看夫”。一般人真的是看不懂什么意思的,在这里我也就不解释了,大家自己去猜想吧。 当谈到为何相距这么近的地方,方言却大有不同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总给我们如此讲述了一番:“原来,这三晋大地,翻越太行山就进入中原地带,而这里又是兵家必经之地。古时那些入侵而来的少数民族自然是很多。那时候一场战斗下来,要好长时间才能结束,所以一定会在这里居住。因此繁衍下来的后代,口音自然不同。。。。。。”虽然是笑话,却似乎也有些道理,也只能这么去解释了。 山西方言实在有趣,时代在变化,语言在变化,于是山西方言就退化为土话。“山西的方言就像山西地下的煤一样非常丰富,山西方言的开发也如同煤一样,还有好多没有发掘出来。”全国汉语方言学会会长熊正辉认为,方言要早挖掘。方言活在一代人口里,不挖掘就会消失,这是永远也追不回来的。 拿方言土语来调侃嘲弄,这是舞台上的现象。在社会大舞台上,情况也未见乐观。 比方,北京的售货员包括售票员以貌取人之余,还常常挤兑外地老乡。觉着老乡们不会像他们一样用鼻子哼些话就低人一等似的。他们的脸子很冷,鼻子发哼,格外傲慢。 但在覆盖中土神州人人得而观之的电视节目中,大人物包括蒋介石却又都在讲各自的家乡话。特型演员仿佛搞开了语言特权,有点只许州官放火的味道,令人非常不舒服。 地球之大,而有邦国之多、民族之多、语言之多;中国之大,单是汉语就有几大语系。方言土语五花八门,估计即便动用行政手段,也无法取消方言的多样性。地形复杂,山川各异,人们所处“水土”不同,乃有语言语音的千差万别。 至于在城市通衢,五方杂处,四海融通。为交流的方便,有融汇的过程,必然会形成城里人普遍运用的普通话。既是普通话,那就不仅在语音上趋于一致,在用词方面也会注意了通行,不免要剔除许多虽则生动却又相对生僻的方言语汇。因而方言土语中,有许多珍贵的语汇资源被冷落、被弃掷于普通话之外。也许只有各地土生土长的小说家,尚在自觉不自觉地进行着这方面的艰苦开发。 至少,我本人于此有所留心。留心之下,有点发现。 比方“倜傥”,形容风流潇洒,是很古典很书卷气的词汇。但是,类似的许多书卷气的词汇,是大文豪或者什么天才生造出来的吗?肯定不是。它们肯定来源于生活,来自于活生生的大众语言。山西晋中多数县份,形容小孩可爱或青年英俊,就说是很倜傥。大家常用,相当口语化。 有个“徜徉”,也很文雅。我们家乡形容什么人到外边闲逛卖弄翻口舌,就挖苦说是上街徜徉。 毛泽东诗词有“把酒酹滔滔”的句子,中学课本选用时必然要对这个“酹”字加注。而山西民间祭祀上供,至今还说“酹猪酹羊”;老百姓都明白,那也不过就是祭祀祝祷的意思。 夏日牛羊多汗要补充盐分,我们家乡一带喂牛羊吃盐都说“啖盐”。是很专门化的词汇,只每年盛夏用一次,却也不曾退化消失。 火柴的前身是“取灯儿”。这儿的取字已然用白了。一划就着的火柴之前,人们用木片沾了硫磺取火。这个过程,叫做“焌火”。火柴,本来应该是焌灯儿。 《红楼梦》中探春执政时,曾将不服管束的老婆子打发到圊厕行去。山西五台等县份称厕所是茅圊。 《红楼梦》还有一处讲宝玉饮茶,把茶壶放到井水中降温叫“湃”一下。北京方言这么说,山西话说东西冰冷也说“湃人”。河曲民歌中咏唱走口外的受苦汉开河渠,有唱词道:“黄河里耍一水湃断儿根。”意思讲河水冰冷把男人的生殖功能都残害了。“湃”读作“ba”。电视字幕总是打错,打成“拔”。大大背离了原意。 至于还有:彳亍,行走的样子;踌蹰,犹豫的意思;觳觫,恐惧发抖状;等等。这些相当书卷气的词汇,在山西老乡的口语中却极其平凡常用。 我们老家说起老头儿,爱用“白胡蹀躞”来形容,真是极其文雅。描述调侃某某走路的状态,则说“駸駸”,好像骡马走动的样子。诅咒什么人侵霸他人家产,又说“受”,贬斥他儿孙似的继承人家财产。 多不胜举的例子或者可以提供一点佐证:若干古奥典雅的文字,也许在古代曾是十分通俗的口语。不是普通话而恰恰是方言,不是城市人而恰恰是老山汉,语言更为丰富多彩。 我想牞我们实在不应该对丰富的方言资源背转身去。这样牞我们的语言才不致贫乏下去牞我们的创作从语言上才不致千人一面、千部一腔;我们的深入生活才不是限于口号牞我们的承继传统才不是止于空谈。 那样牞我们的作品可能美丽、漂亮、倜傥、潇洒、养眼、袭人、俊俏、花哨、风情万种。不致于惊喜高兴时只会喊一声“哇”——那才乏味透了。(张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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