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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侃红楼人物——柳湘莲 （柳湘莲之侠义） 柳湘莲被人认为是冷面冷心之侠，是有依据的。什么是冷心冷面，当然指他外表不言苟笑，自视甚高；多才多艺又不好接近；相貌秀美，而性格古怪生硬；表面斯文随和，却拒人千里。 这种外在面貌与内心性格，有着较大反差的公子。不是从小乖张偏倔，就是因家庭生活，个人经历屡遭挫折磨难，遂渐渐冷硬起来的。在家庭变故或个人遭遇重重打击下，性格行为发生巨变的人，有的是彻头彻尾从里到外都变成另外一种人，成为古怪变态的异类；而有的却没有完全泯灭良心的善良、仁慈和温情，柳湘莲恐怕属于后一种冷公子。 “那柳湘莲原系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为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第四十七回） 从文中介绍来看，柳湘莲的祖上是读书作官的，家族也殷实富有，后来家族衰败，特别是父母很早亡故，使得家境骤然衰落，远不如从前。但还尚有一些祖业家坟，且还有姑母。这种变故是柳湘莲正处少年之期发生的。尽量家业凋凌，可他从小在富裕、礼教家中长大，阅历、品德和才艺都有一定的基础，前后生活的变化，以及贫富冷暖的反差，常常使得他倍感世间炎凉，人心不古，他便逐渐转为内向，以沉默、冷漠的态度来应对簇拥而来歧视、讥讽和冷落。惟有如此才可以保护自己，不受或少受欺负，也惟有这样才可以保障自己那仅有的尊严。 事实上，他这种人的确常常被人误解，从外貌看年轻风流，又会演戏，当个票友客串一些生旦角色，是极为逼真，但是他的地位又不再显贵，就经常会被一些权贵，或有“龙阳”男癖之好的贵族们当成性的猎取对象，给予凌辱和玩弄。贾珍有此癖好，常存这种欲望，但由于知道柳湘莲的底细，只是请他串两出戏，其他非份之图倒是不敢越雷池一步。可是，不知底细的薛蟠就不是这样，他几乎完全把柳湘莲当成戏子和男妓来对待，厚颜无耻的用下流淫色的眼光猎视着他，毫无顾忌的对他呼三么四，丑相不堪。还当众对柳湘莲大喊大叫：“好歹坐一坐，就算疼我，凭你的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哥，只别忙。你有这个哥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谁放了小柳儿走了？”如此公开肆无忌惮的侮辱，性格刚硬的柳湘莲自然极为恼怒，“火星乱迸，恨不得一拳打死”薛蟠。 就因为柳湘莲早已失掉了大世家的地位财富，就因为社会认为戏子是最下流最底层人，是会演戏，有扮相的妓，所以显贵权势们才如此轻蔑和玩弄他们。也正因为柳湘莲有了两种截然不同境遇极为落差的生活经历，所以他才疾世愤俗。“横眉冷对千夫指”，不求浊世怜半分。 但是，这种人里有些人不单单用冷面忍受歧视和压力，也不仅光用言语去搏击社会。他们心中充满了对腐败世俗的反感抵抗，胸中积郁着对纨绔子弟、富贵家族的蔑视和嘲笑。因为他熟悉了解这种豪华显赫家族均有不少不可告人的肮脏历史和内幕。他知道这种表面上诗书礼仪，正襟危坐的官宦人家，其内里却充斥着龌龊、阴谋和勾心斗角。所以柳湘莲当着贾宝玉的面也直言不讳的说：“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罢了！” 只有两个石头狮子是干净的，剩下所有的人，无论是老爷、太太、公子、奶奶、小姐，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干净”！这是多么狂骄的气度，又是多么偏执的心里。至于柳公子究竟是用什么标准，用什么道德尺度去衡量评判这个“东府”？甚至还包括 不包括其他王、公、侯、伯、子、男府，也不得而知。可是仅一句，除了门口外的一对狮子，还算是干净之外，其余竟难找出一块干净的物，一个干净的人来，的确是大侠之胸襟，大智之评判。 侠之性格，惩恶扬善，见义勇为。柳湘莲结交的均是较为低层的人，但也并非最底层的人，所以他交往的多是读书的落魄子弟，奴才的儿女，如秦钟、赖尚荣、贾宝玉、蒋玉函等人。赖尚荣就赖大的孙子，出身家奴，依靠贾府的力量上，加上个人的努力，家境混得不错，后来还当了一个远省的县官，也算是奴才后代中较为自立和出头的一个人。贾宝玉则是出身高贵，人品却极喜结交平民，向往自由生活，始终以志向、情感和心灵的交往为原则，从不以权势金钱来炫耀处事。所以柳湘莲与宝玉、秦钟交好。 秦钟不幸早亡，秦钟钟情于一个小尼姑，临死不忘恋人和朋友，深得柳湘莲的同情。秦钟死后的坟冢是柳湘莲经常看望和维护：“前儿我们几个放鹰去，离他坟上还有二里，我想今年夏天雨水勤，恐怕他的坟站不住，我背着众人走到那里去瞧了一瞧，略又动了一点子；回家来就便弄了几百钱，第三日一早出去，雇了两个人，收拾好。”这是多么虔诚周到，若没有极大的朋友义气，没有饱满的善心，是绝然难以做到的。不仅如此，他自己一贫如洗，到处借钱弄钱来关怀一个故去朋友的亡坟。更可富贵的这中间除了为了自己的侠义之情之外，他体谅了解宝玉与秦钟的友情，理解宝玉身不由己的处境，还代替宝玉去履行朋友之情，朋友之约。 “这个事也用不着你操心，外头有我，你只心里有了就是了。眼前 十月初一日，我已经打点下上坟的花消。你知道，我一贫如洗，家里是没的积聚的；纵有几个钱来，随手就光的。不如趁空儿留下这一分，省的到了眼前扎熬手。……这个事也不过各尽其道。”（第四十七回）一个讲义气、讲朋友，无论有没有金钱、地位，也无论是否活着，始终不抛弃、不背叛，这是义善，也是侠的精神。 当然柳湘莲的侠义，更具体充分的表现在对薛蟠的态度上。 在赖尚荣的家宴上，薛蟠口出不逊，污言秽吐，当众侮辱柳湘莲，让他忍无可忍，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恶霸公子。“复思酒后挥拳，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最后他还是用巧计将薛蟠骗到郊外一片苇子坑，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当柳湘莲把薛蟠骗得团团转，甚至让色迷心窍的贵族少爷跪在地上，任其宰割时，柳湘莲大打出手，痛击这个淫荡成性，玩世不恭，又愚蠢可笑的花花公子。
“只听‘镗’的一声，背后好似铁锤砸下来，只觉得一阵黑，满眼金星乱迸，身不由己，就倒在地下。湘莲走上来瞧瞧，知道他是个不惯捱打的，只使了三分气力，向他脸上拍了几下，登时便‘开了果子铺’。薛蟠先还扎挣起身，又被湘莲脚尖了一点，仍旧跌倒……湘莲道：‘我把你这瞎了眼的！你认认柳大爷是谁！你不说哀求，你还伤我！ 在这场惩戒恶棍的事件中，全面生动的体现了柳湘莲扬善惩恶、有勇有谋、有理有利有节的豪侠作风，这是他冷面君惩恶锄邪的生动表演。从他准备教训薛蟠之始，便精心谋划，巧设圈套，使猎物自动上钩，主动进入笼网之中。他先忍住怒火，为了不影响朋友宴席的欢乐，自己主动提前离席，还事先讲明离开的理由，让主人赖尚荣和好友宝玉不会产生误会。随后又扮成对方渴求的样子，又讲自己有两个从未出过门的绝好的娈童。加以火上浇油的诱惑，并提出只可与对方单独享受，避开众耳目，就需到我北门外住处，你可否愿去，能否敢去，这样一向玩弄戏耍别人的薛蟠，平生第一次被人耍了，也平生第一次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侠，就是在官府、司法不敢、也不能主持公正的地方，出来打击惩戒恶人坏事，弘扬正义的人，这种民间的惩戒扬善行为，在封建社会中，被人们称颂为侠。 有了对恶的惩罚，对柳湘莲的侠，还没有充分表现。于是当外出贩货作生意，从事正当买卖活动的薛蟠遇到强盗，生命危难之时，柳湘莲不计前嫌，出手相救。薛蟠道：“……我和伙计贩了货物，自春天起身，往回里赶，一路平安。谁知前儿到了平安州地面，遇见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方把贼人赶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的性命。”这就是柳湘莲侠的善、正义、扶危济困的一面。
当人们品评柳湘莲的侠时，这个人物的性格是立体的。他的身世，他的冷漠，都无法掩饰他对朋友的义。侠仗义交友，仗义救人，侠肝义胆，同时对恶势力的反抗报复，也是侠的另一面。他混迹市徒而不失正义善良；他不满社会，仇视权贵，却没有忘记是非黑白，聪明睿智机敏。是“红楼梦”极为赏识的一类人，也是曹雪芹自己的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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