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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里的经济

 wangyong670 2015-10-29

金瓶梅里的经济
  财富集中在这种腐朽反动的封建统治势力手里,绝对不会成为有利于发展经济裨益民生的生产性资本;恰恰相反,它只会助长他们所掌握的封建特权,更加疯狂地干坏事,破坏工农业生产,打击正当的商业经营。就拿西门庆放高利债说,许多商人如李智、黄四等经常由他的盟兄弟帮闲篾片应伯爵、谢希大之流介绍了来,一笔借款五百或一二千两,月息高至五分,限期归还;另外要给中人抽几十两佣金,还要不时馈送酒肉宴席,召唤妓女优伶来侍候答应,以酬谢他的“恩德”。当时新兴的许多工厂和作坊,如纺织之类,不但机数受严格限制,每机要课重税,而且机户的资金也往往是从高利债借贷而来;在这样的凶恶的封建特权压榨之下,所以有“机户出资,机工出力,相依如命”(《明实录:神宗实录》)的话。即以经营商业说,像西门庆这种市侩特权者,也决不同于普通商人。如前面叙及的关于贩盐的事,这是官府控制的专制买卖;先是扬州盐商十二人,不知借个什么罪名忽然被沧州官府扣押入监,转辗托人行贿说情才得释放。这一飞来横祸,岂不弄得那些商人倾家荡产?而西门庆凭他的特权,一下得到“淮盐三万引”,向宋巡按一说,就可以早掣取一个月。一个普通商人怎么能够比得上他?他开店做买卖,也都是凭他的权势和富厚的资金,乘人之危,贱进贵出,搞的是囤积居奇,投机倒把攫取暴利的勾当。比如他从南边办货,船到临清码头,派人去向税监钱主事一说,就可以逃免巨额的税银,普通商家怎么能比?

  当时朝廷开支浩繁,入不敷出,为了榨取人民膏血,先搞什么“皇店”、“皇庄”,后又搞“采办”、“制造”,实行矿税和榷税。这些都是对工农手工业产品的专利垄断。哪里有什么特产和商货,就把太监派到哪里去。这是最惨重的劫掠,对工农商业都是致命的摧残。这样的恶毒主意也只有手辣心狠,只顾眼前实利的市侩执政者才想得出办得到。那时昏聩荒淫的皇帝就重用亲信这种人。因此所谓的“税珰”遍全国,以至木税、船税、盐、茶、鱼、苇及门摊商税、油布杂税,“无不领于中官”。其中福建的高寀、武昌的陈奉、云南的杨荣、山东的陈增、临清的马堂等等,都以公然抢劫商号、凌逼民家,引起市民大暴动。这就是所谓“大当小监,纵横绎骚,吸髓饮血,天下被害”的情况。《金瓶梅》所写经常同西门庆流连肉酒和妓女、亲密交往的管皇木的薛内相、管砖厂的刘内相,正是这种“税珰”或“中官”。小小一个清河县,就有这许多“税珰”!而西门庆骑在良民百姓头上胁迫压榨,肆无忌惮,同这些税珰如出一辙。西门庆死后,他的宠婢春梅所嫁的周守备府的家奴张胜,就为其妻舅“坐地虎”刘二撑腰,在临清码头带着一帮地痞横行霸道,捣毁大酒楼,毒打布商何官人;这是当时司空见惯的事。如此看来,西门庆买嘱人讹赖并痛打医生蒋竹山,捣毁他的生药铺,还把他抓去坐监牢,弄得完全破产,就更不足怪了。在这种腐朽凶残的封建势力统治下,一般工商业者朝不保夕,生命财产毫无保障,确是明中叶后的真实写照(只在万历初期,张居正执政,有过一些促进农工业生产的措施,但为时很短)。

  当时封建统治者手里日益增长的财富,最显眼的还是消耗在他们奢侈和糜烂的生活享用上面。这也是伴随着明中叶商品经济发达的同时才特别显现出来的。嘉靖年间松江人何良俊《四友斋丛说》(卷三十四)告诉我们,说正德(1506—1522)以前,许多士大夫家里“只如寒士”,许多“门阀甚高”的官僚,“家居犹不异秀才时。”但是,“至正德间,诸公竞营产谋利”。又说,他小时见人家请客,不过几样菜;大请客样数多一点,一年不过一两次。“今寻常燕会,动辄必用十肴,且水陆毕陈,或觅远方珍品,求以相胜。”某家请一客,“肴品计百馀样”,又某家请客“用银水火炉、金滴嗉。是日客有二十人,每客皆金台盘一付,是双螭虎大金杯,每付约有十五六两。”“此是所目击者。”这说的是南边当时经济特别发达的富庶地区封建阶级上层社会风气变易的现象。西门庆以一山东小县的市井暴发户,其奢靡与铺张“吸髓饮血”的情况大致差不多;这也是随着他财与势的上升而日渐其加甚的。书中的描写最令人触目的是吃吃喝喝。生日节日不说,日常人来客往,门庭若市,即家常吃饭,也是整罎的名酒,满桌名贵的菜,样样点出名目,一点一大篇;从早到睡,吃喝没了时。许多食品是远地的出产,甚至是进口货。家里妾媵丫头成堆,奴仆伙计成群,他们吵闹说笑,蹩气讨好,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此外还有妓女歌童、三姑六婆、帮闲篾片、内亲外眷,以至和尚道士、“神仙”术士,都在这个府里转,他们敬酒唱曲、宣卷念经、你瞒我骗、说谎调白,和各种神道迷信活动;他们所求的无非沾点官势,啃点“元宝边”。看来,围绕着“西门大官人”,这个市井社会里难有一个劳动者,他们都是游民和寄生虫。

  另一方面,我们看到以这个市侩当权者为中心的社会人与人之间表现出来的精神内心之下劣或卑鄙。例如西门庆加官生子后,把孩子取名为“官哥儿”,以示庆幸;接着由女眷建议和县中乔大户家订了亲。这应该是封建阶级所谓“门当户对”的婚姻。西门庆却对其妻吴月娘说:

  既做亲也罢了,只是有些不搬陪些。乔家虽如今有这个家事,他只是个县中大户,白衣人。你我如今见居着这官,又在衙门中管着事。到明日会亲,酒席间他戴着小帽,与俺这官户怎生相处?甚不雅相!就是前日荆南冈(荆都监)央及营里张亲家(张团练)再三赶着和我做亲,说他家小姐今才五个月儿,也和咱家孩子同岁。我嫌他没娘母子,也是房里(妾媵)生的,所以没曾应承他。不想倒与他家做了亲!(第四十一回)

  几天后乔家来会亲,月娘假意说:“寒家与亲家那边结亲实是有玷。”试看乔五太太怎么说:

  娘子是甚怎说话!想朝廷不与庶民做亲哩!老身说起来话长:如今当今东宫贵妃娘娘系老身亲侄女儿。他父母都没了,止有老身。老头儿在时,曾做世袭的指挥使,不幸五岁故了。身边又无儿孙轮着,轮着别门侄另替了,手里没有钱,如今倒是做了大户!(第四十三回)

  恩格斯一针见血地指告我们,剥削阶级婚姻都是政治行为。看这两家谈亲,各有自己的算盘和细账,彼此以富贵相骄傲,针锋相对、锱铢较量,就同他们做投机倒把买卖一个样。

  又如蔡太师的假子蔡状元任为两淮巡盐御史,路过山东,西门庆大事铺张,盛设家晏,招来“海盐戏子”还有许多歌儿伶童递酒唱歌,竭诚款待。西门庆借蔡御史拉上握着本地区大权的新贵宋巡按的关系,又托了他早发“三万盐引”的买卖。接着写道:

  当下掌灯时分,蔡御史便说:“深扰一日,酒告止了罢。”因起身出席。左右便欲掌灯,西门庆道:“且休掌烛。请老先生后边更衣。”于是从花园里游玩了一回,让至翡翠轩那里,又早湘帘低簇,银烛荧煌,席下酒席完备。海盐戏子,西门庆已命手下管待酒饭,与了二钱赏钱,打发去了。书童把卷棚内家活收了,关上角门。只见两个唱的,盛妆打扮,立于阶下,向前花枝拈飐磕头。……蔡御史看见,欲进不能,欲退不可(一作舍)。便说道:“四泉(西门庆的号),你如何这等爱厚!恐使不得。”西门庆笑道:“与昔日东山之游,又何别乎?”蔡御史道:“恐我不如安石之才,而君有王右军之高致矣!”于是月下与二妓携手,不啻恍若刘阮之入天台。(第四十九回)

  鲁迅颇欣赏这里的描写,在《论讽刺》(《且介亭杂文二集》)一文中将它同《儒林外史》中的讽刺之笔并提。这确也是“无一贬词,而情伪毕露,诚微词之妙选,亦狙击之辣手矣。”因为其中把在冒充风雅的肉麻说词下掩盖着的赤裸裸的势利关系和卑劣无耻的市侩内心揭露无遗。

  在诸多“盟兄弟”中,西门庆和应伯爵最为“莫逆之交”,简直影不离身。作品用大量笔墨写了这个帮闲蔑片,即鲁迅《二丑艺术》(见《准风月谈》)中所谓的“二丑”。这在回目中也略见一斑,如《应伯爵庆喜追欢》、《应伯爵替花勾使》等等。他跟着西门庆“说事过财”,“打诨趋时”。他对西门庆一口一声叫“哥”,西门庆称他“你这狗材”,妓女们叫他“应花子”。有时装傻卖乖,有时感恩戴德,有时说下流笑话,开恶俗玩笑;西门庆看见他就“笑得眼睛没缝儿”,乐于让他饱吃好酒好肉,拿回扣,得赏赐。但西门庆这里一死,他就钻到新发户张二官家去“效忠”,算计如何取得西门庆家的美妾和财物。

  西门庆同他宠爱的众多姬妾和使婢以及数不清的与之发生关系的仆妇与姘妇的关系,也都是“现金实物交易”的关系,事先事后随即给予钱物,或女方乘机索要银两、衣妆和首饰。

  看当时他们这个社会里支配一切的就是赤裸裸的钱和势,什么传统的德行和信条都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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