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是打虎硬汉,本就杀人不眨眼,但是《金瓶梅》里比《水浒》还要凶恶瘆人,你说奇怪不奇怪?也许水浒本就是英雄豪杰杀人劫货的勾当,武松杀嫂只是其中一个不太重要的情节,而在《金瓶梅》里则不然,金莲之死是重头戏,是与全书氛围密切相关的,另一方面,也有人考证说,笑笑生写的这样血腥,是徐渭本身有杀人经验使然,因此作为笑笑生即徐渭的一个证据。 笑笑生从水浒中摘出的一段故事,主要人物性格没有大的改变,而是一脉相承,却更加丰满完整,过渡自然和谐不露斧凿痕迹,但是整部书的主题却完全大变样,从英雄侠义传奇悄悄地变成写社会普通人物的世情小说,从而成为一座令人仰望的高峰。 人人都有欲望,毫无节制不加控制的欲望会导致毁灭。这就是笑笑生要告诉我们的人生真谛。金瓶梅》是一部以时间线索描写西门庆短短7年内从一个开生药铺的破落户到省厅级公安干部盛极而衰的故事及家庭生活的小说。书中除第52至57回由陋儒代笔部分外,都有明确时间交代,好似一本西门庆的日记一般。 但是,如果认真按作者交代的时间来阅读小说,就会发现,时间谬误比比皆是,特别通篇阅读时最明显,常见的是交代一个时间点,后面事件叙述时多用“次日”来续接,但几个“次日”下来,忽然又点出一个某月某日来,和前一个月日对不起来。这样的错误很多。所以有研究者认为,这部小说是说书艺人集体创作缺乏全篇统筹。似乎有一点道理。 以前我曾撰文,说花子虚的百日算错了。这种小错误我们可以忽略不计的话,那有一种错误,确实关系到全书主要故事情节是否成立的问题,而且不认真阅读一般人还不容易发现。 《金瓶梅》在表面淫秽的文字底下,埋伏着一条政治性极强的线索。它自从《水浒》中脱胎出来,一开始,便在清河县城与首都东京之间架设热线:坏人总能得逞,罪恶总能伸张,皆因它们都有通天的本领;腐败的总根子就在中央,就是赵宋王朝,或曰朱明王朝。上头有人,朝中有干爹,就可以呼风唤雨,省以下干部最后都要走西门庆的门路求升官。家人来保儿来旺儿曾经十上京城,大到西门庆吃官司差点被抄家,小到为相好妓女跑门路,都走的清河到京城开封这条热线。西门庆自己也曾两次亲赴京城。这条路武松也走过,陈经济走过两次。所以看一下他们从清河到京城花费时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按术中交代顺序一一列出。
在清河与京城这条道上跑的还有西门庆死后来保送两个丫头玉箫和迎春给翟管家“有日到东京”。陈经济为买潘金莲回了趟家,“经济一闻其言,两程做一程,路上攒行,有日到东京他姑父张世廉家。”回来时“从腊月初一东京起身,不上数日,到了山东清河县家门首。”经济走的再快,也得数日,金莲之死是命里注定的。古人远途外出,骑马坐轿,书中第八十四回写道月娘泰山烧香还愿“一日行两程,六七十里之地”。这是正常速度,清河到京城,一般骑马应该在六到十天左右。所以大姐和陈经济返家,仅一天到家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应该是经济他爹给西门庆那封书信的落款日期写错了。 清河到东京,家人或西门庆,事情有轻重缓急,季节有所不同,时间长短不一,也是正常现象。西门庆第一次进京是乘了凉轿,行了十来日到东京的,应该是比较正常的。由此也可以大致估算,清河县距离东京应该在六七百里左右。百度一下,枣庄到开封距离是345公里,应该符合清河到东京的路程。而阳谷到开封是220公里左右,阳谷到北京是468公里,枣庄到北京是700多公里。书中清河与阳谷毗邻,但阳谷县并不靠运河。清河是在运河边上,距运河一日行程距离内的一个县城,而且就在徐州附近。还有一个出现频率颇高的东平府,宋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升郓州为东平府,即今日得山东东平县。元朝改东平府为东平路。明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改东平路为东平府。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降东平府为东平州。所以,清河的具体地址是不清楚的,西门庆从东京回来时明确提到过黄河走沂水南来,又似乎京城是指明朝的北京城。本文不探讨清河的具体位置,只研究来回时间。按说地址可以虚构,但多次往返行走,花费时间应该是差不多的,不该悬殊太多。 要说比较致命的缺陷,武松误杀李外传,东平府要提审西门庆潘金莲那次算一回,东平府是一府两县,就在清河。西门庆听说消息赶紧派来旺儿星夜往东京下书与杨提督。提督转央内阁蔡太师。太师又恐怕伤了李知县名节,连忙赍了一封密书,特来东平府下与陈文昭,免提西门庆、潘氏。除非来旺儿坐飞机或动车,一日往返,否则是无法及时阻止提审西门庆的。当然后文又有陈经济和大姐带着箱笼一日从东京来清河也只好见惯不怪了。 西门庆最后一次进京面圣,冬至前述职,是书中大书特书的一件事,而且行程紧密每日安排出席各种活动满满。作者是从容写来的,似乎不该有时间谬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西门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书第七十回,本来约好西门庆是要赴林太太生日宴的,不期到初十日晚夕,东京本卫经历司差人行照会:“晓谕各省提刑官员知悉:火速赴京,赶冬节见朝谢恩,毋得违误取罪。”西门庆看了,到次日衙门中会了夏提刑,各人到家,即收拾行装,备办贽见礼物,约早晚起程。 十二日起身离了清河县,冬天易晚,昼夜趱行。进京当日和夏提刑在崔中书家歇宿。 到次日(十四日),各备礼物拜帖,家人跟随,早往蔡太师府中叩见。见着翟亲家,埋怨不该泄露升官机密。 次日(十五日)同夏提刑见朝,青衣冠带,只在午门前谢恩出来,太监何公公请见,侄男何永寿升任副提刑官。夏提刑托西门庆卖住房1500两。下午拜何太监家 次日(十六日)早到何千户家,二人同去拜见朱太尉。见朱太尉回来,何千户请西门庆家中赴宴,老太监作陪,托付照顾何千户,留宿,托西门庆买房子。贲四做中人,即时买了夏提刑的宅子。 晚上西门庆梦见李瓶儿,李瓶儿告知投胎去了。 第二天(十七日),参见兵科,出来见相国寺智云长老,回何千户家午饭,亲家翟爹来送礼,王经去看爱姐。晚上西门庆留王经一块睡。 次日(十八日),起五更,与何千户一行人跟随进朝,面圣。西门庆与何千户回到家中。 又过了一夕,到次日(十九日),衙门中领了札付,又挂了号,又拜辞了翟管家,打点残装,收拾行李,与何千户一同起身。何太监晚夕置酒饯行,嘱咐何千户:“凡事请教西门大人,休要自专,差了礼数。” 从十一月二十日东京起身,两家也有二十人跟随,竟往山东大道而来。(此处时间有误,前面与林太太初会,说是十一月初九,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词话本是十一月十一日。)过了黄河遇到沙尘暴。 二十四日,西门庆来家,与月娘说及二十三日在沂水遇到大风等离后别情。温师父和应二爹来拜,“哥从十二日起身,到今还得上半月期,怎的来的快?”衙门部下来见,请示转正到任时间和招待标准,西门庆准三十两银子买办,何千户拟二十六到任。 乖乖,我看新闻,说国家总理出访,早晨和市民打太极,午间到学校看望小学生,下午去农户家里种菜,日程相当紧张。西门庆十二日起身,二十四日来家,书中是有明确交代的,中间是我倒序推测,结果是进京路上仅走了两天,十二日早晨起身,十三日晚上就到了,十四日开始活动。返程是二十日起身,二十四日到家,用了五天。难怪应伯爵要问“哥从十二日起身,到今还得上半月期,怎的来的快?”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时间错乱问题?作者创作时间过长,特别最后阶段,如果兰陵笑笑生真是徐渭,可能生活条件恶化,没有条件很好统筹全文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作者虚写宋朝,实写晚明。宋朝的京城在汴梁,明朝的京城在北京。清河县的具体位置慢说我们现在不清楚,恐怕当时作者创作时也没有准确地址,只能大概推测在徐州附近的运河沿线,往南边有可能到苏州绍兴一带,北边到郓城阳谷一带。虽说两点之间走直线,可这两个点都不固定,也难怪往来时间区别如此之大了。或许还有一个原因,作者漫长创作过程中,居住工作地点不定,和京城距离不断变化,所以叙述故事时,进京时间长短不定也就在所难免了。恐怕,作者心中需要把握的主要是来自水浒回到水浒。毕竟清河、阳谷、东平府这些地名都是水浒中原有的。作者又植入徐州、新河口等。 《金瓶梅》的主要篇幅虽都用于西门庆的家务事、做生意、宿娼、通奸与捣鬼,却始终拽着这根直达中央的热线不放,时不时地将它拉拉紧。 没有任何功名学历的浮浪子弟,西门庆的政治路线完全是金钱开路的,居然一路畅通,越走越宽直通金銮宝殿,上京面圣成为全国13省26名提刑官之一,这可是正省厅级干部,主管全省的公安工作。从原来500两买一张内参邸报的无名财主,到不用花钱就能看到邸报。西门庆走了一条明朝社会科举之外的功名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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