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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 真实的茜茜公主:一位不情愿的皇后

 汉青的马甲 2015-11-06




文 | 黄薇



奥地利的茜茜公主,大概是中国人认知中最出名的一位欧洲公主。1988年电影《茜茜公主》三部曲被译介进来,遂成一代经典。片中旖旎的湖光山色,浪漫真挚的爱情,特别是罗密·施耐德演绎的茜茜风华绝代,迷人而高贵,纯真而热烈,一切都美好得如同童话。1955年,这部德奥合拍片甫一上映,就有人说它重塑了二战后一代人的新生。


2014年12月9日音乐剧《伊丽莎白》在上海文化广场开演,带来了一个剥离梦幻色彩的全新茜茜。这部剧自1992年在奥地利首演,已有7种语言版本,在11个国家巡演,观众超850万人次,是迄今最成功的德语音乐剧,也是首次在中国上演。制作人弗莱德里希说,“每个人都爱那部电影《茜茜公主》,但电影表现的主人公是被理想化了的”,所以剧组放弃用广为人知、更具卖点的“茜茜公主”作为剧名,而以其本名“伊丽莎白”命名该剧。编剧米歇尔·昆策说,“这是一个女人为了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奋斗一生的故事。”去掉光环,裸露真实,是尝试走近茜茜的第一步。


阴差阳错登临皇后

1853年,作为欧洲仅次于俄国的第二大帝国奥地利的皇帝,23岁的弗兰茨·约瑟夫执政已有5年,眼下他需要一个妻子。母亲索菲女亲王,将目光投向了娘家巴伐利亚王国,联姻能在政治上起到巩固作用。她相中了妹妹的大女儿海伦妮,乖巧懂事,最合她意。于是双方父母在皇家避暑地伊舍尔为两人举行见面会,后续安排订婚。但如同电视剧里的剧情反转,皇帝却在相亲会上一眼看中了海伦妮的妹妹,15岁的茜茜。


茜茜是家里人对伊丽莎白·阿马莉娅·欧根妮的爱称,尽管她当时还带着一身宫廷贵妇们挤兑的“乡土”气息,人也还未充分发育成熟,但也许就是那种无邪的气息打动了皇帝,总之他一见钟情,这场婚事就此一锤定音。茜茜对风度翩翩的表哥同样心有所属,但对未来身份充满惶恐,母亲征求意见时,她叹道:“我很爱他,但他要是一个裁缝该多好!”


电影《茜茜公主》的剧照,大婚之时,皇帝正为茜茜带上皇冠


少女的隐忧并非多余,茜茜嫁入哈布斯堡皇室后,明显很不适应。首先她来自一个热闹温情的七兄妹大家庭,父亲巴伐利亚公爵马克斯思想开明,广游世界,博览群书,家里的孩子在他影响下接受的都是平民化的教育,远离礼仪程式的桎梏。尤其是茜茜,善骑马、游泳、钓鱼,在巴伐利亚的群山之间无忧无虑地长大,简直就是一个自然之子。皇宫推行的是传统的西班牙礼仪,她处处受到限制,倍感压抑。而约瑟夫从小在宫中长大,把刻板的繁文缛节视为理所当然,索菲甚至从小刻意避免孩子们与其他家庭成员过于亲密,这样“能让他们树立比别人更多的权威,并保护他们不受别人的影响”。此后几十年的婚姻生活中,两人性格差异日益明显,“对大自然的热爱,是他们之间为数很少的共同点”。


虽贵为皇后,但在维也纳宫廷,茜茜常常四面楚歌。宫廷贵族们讲出身讲血统,上溯16代都得家世“纯净”:要求是王室而不仅是贵族。茜茜达不到这一标准,家里的财富也远远算不上显赫,甚至被人嘲弄是“乞丐家业”。茜茜读过很多书,但因不会说宫廷通用的法语,跳舞并不出色,对礼仪也知之甚少,而直接被划归缺乏教养。所有的这些都让年轻的她不得不承担侧目与微词。


姨妈索菲也是一个颇为强势的婆婆。她是保守派与教权的维护者,头脑果断,手腕刚硬,当时欧洲人称她是“哈布斯堡唯一的男子汉”。1848年革命中斐迪南一世退位,把王位传给他的弟弟,也就是约瑟夫的父亲。索菲要求病弱低智的丈夫主动放弃继承权,让18岁的约瑟夫登上帝位。皇帝对母亲言听计从,在整个50年代,索菲被公众认为是奥地利的“幕后女皇”。最初几年中,茜茜不免遭受她的挑剔,屈从她的意志,而随着年岁渐长,茜茜显露出自己的主见,婆媳矛盾就日渐公开化。尤其是茜茜的头三次生育,孩子出生不久就被索菲抱走,放在身边养育,声称“茜茜自己就是孩子,带不了孩子”,甚至未经允许茜茜无法自由探望自己的亲骨肉。这让她分外痛苦,但得不到皇帝的支持。


茜茜的身体在这种精神紧张、沉闷中每况愈下,1860年一度传闻皇后得了绝症,生命垂危。借着生病需要休养,她逃离了哈布斯堡宫廷。神奇的是,她一离开皇宫,状况就开始好转,而一回到宫廷,便旧病复发。此后多年,她一再使用这个借口远离让她厌恶的维也纳。而在近两年驻外养病的时间里,年轻的皇后变得自信和坚定,慢慢积蓄反击的力量。


1959年,哈布斯堡皇族的家庭合影:弗兰茨·卡尔大公(坐右)与索菲女亲王(坐中),大儿媳茜茜公主(坐左)抱着皇太子鲁道夫,身边是长女吉塞拉,后排左起依次为:长子奥匈帝国皇帝弗兰茨·约瑟夫、次子墨西哥皇帝马西米连诺一世与妻子夏洛特公主、四子路易·维克托大公、三子卡尔·路德维希大公


美貌传奇下的政治影响力

茜茜与婆婆索菲之间的不和众所周知,索菲越是被看作强硬推行皇权专政的代表,茜茜就越被民众当作是她的反面,而被赋予美好的寄望:希望她能影响皇帝,推动政治的改革等。比如1855年军队中一直沿用的鞭刑被取消,民间流传的说法是茜茜向丈夫请愿的结果,但实际上并无证据可证实这一点。


匈牙利在1848—1849年反奥革命后,被削去了锋芒,宪法被剥夺,完全置于维也纳的中央集权之下,民众情绪不满,始终骚乱不断,成为帝国的麻烦。匈牙利人一直试图让约瑟夫在重新接受宪法的基础上,加冕为国王,恢复应有的民族地位,否则叛乱不可避免。推动这项事业的代表人物德阿克与安德拉西伯爵,尤想借力于茜茜来促成此事。茜茜1857年随皇帝到匈牙利巡视时,受到民众的热烈欢迎,就对这片国土抱有好感;维也纳的宫廷显贵们大多是波西米亚人,拥护索菲女亲王,压制匈牙利,更是直接将她推入对方的怀抱。


茜茜开始以极大的热情投身政治事务。被宫廷认为没有语言天赋的她,学习匈牙利语堪称神速。1866年普奥战争爆发,普鲁士的军队逼近维也纳,茜茜带着皇子鲁道夫到匈牙利避难,政治含义不言而喻。约瑟夫因战争负荷焦头烂额,写信恳请妻子回来陪在他身边,茜茜却常利用这一点向他施压,在外则每天给丈夫写来措辞强硬的信,希望他答应匈牙利的要求。


普鲁士最终打败了奥地利,后者放弃了对于德意志诸邦的领导权,内外交困下,约瑟夫终于做出了让步。1867年,一个二元的奥匈帝国诞生了,它有维也纳与布达佩斯两个首都,各自拥有议会与内阁,约瑟夫既是奥地利皇帝,也是匈牙利国王。这一结果使匈牙利人与奥地利的德意志人一同成为统治民族,但势必造成实际占据大多数人口的斯拉夫民族的强烈不满,要求同等的待遇。茜茜一跃为“当今全匈牙利最受爱戴的人物”。“从此,匈牙利人把每―次政治上的松动都归功于年轻皇后的善意干预。”


而她回报丈夫的礼物,便是答应再生一个继承人。1868年小女儿瓦莱丽出生,这个孩子再也没有交给祖母抚养,充分享受到了茜茜的母爱。此前在鲁道夫的教育问题上,茜茜也有力回敬了索菲。6岁的鲁道夫被祖母、父亲安排了高强度的军事化教育,教官“想用水淹和恐吓的方法,将一个6岁的孩子变成英雄”,宫中不少人看出,“皇子会被折磨死或至少变成傻子”,但没人插手敢管。鲁道夫性命攸关之际,皇帝不想违背母亲的意志,茜茜出手了,她最后下了一道通牒:“我要求掌握一切有关孩子问题的决定权,他们的环境,居住的地方,受教育的方式,一句话,这一切都由我一人决定,直至他们成年。此外,我还要求,一切涉及我个人的事务,包括对我周围人员的选任、停留的地点、内宫一切部署,全部由我做主。伊丽莎白。于伊舍尔,1865年8月27日。”堪称是一篇茜茜的独立宣言。


茜茜最终取得了胜利。鲁道夫为此一生感激他的母亲。茜茜依据学识水平来挑选教师,而不仅是军人、神职人员或贵族,这对当时的宫廷而言,“无疑是一场革命”。在当时,实现这一系列胜利的最大砝码,便是茜茜名扬海外的美貌。


比起初进宫时的稚嫩,20多岁的茜茜出落得妩媚多姿,她最终长到1.73米,比约瑟夫还高出几厘米。茜茜以纤腰闻名于世,她喜欢强力束腰,腰围终生保持在令人瞠目的50厘米。出席一些重大活动时,皇后往往是压倒性的艳惊四座。出访的奥地利公使常被问到的问题是,皇后是否像传说中那样美丽。1873年世博会在维也纳召开,每位来访的君王都想一睹这位“欧洲第一美人”的风采,但茜茜照例讨厌喧嚣而以身体不适为由躲得远远的。远道而来的波斯国王无法接受这个理由,他宣称见不到皇后就不回去了,时间一长政府压力很大,最后茜茜不得不亲自为他举行告别晚会。女官记下了当时有趣的情景,波斯国王拿出金边眼镜仔细打量着皇后,从发梢看到脚尖,最后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啊,多么漂亮啊!”


1855年,新婚不久的茜茜,她以传奇的美貌闻名于世


茜茜唯一的缺陷是牙齿生得难看,所以她在说话时尽量避免张大嘴,以至于不仅声音小,发音也十分不清晰,不少人抱怨几乎到了难以理解的程度。最让她引以自豪的是一头拖至脚踝的丰美秀发,她每天花在头发梳理上的时间长达3个小时,极度依赖女理发师,甚至到了后者如果生病或请假,就拒绝参加礼仪活动的地步。


传奇的美貌除了天生丽质难自弃,也来自于她一生自律甚或苛求的结果。你很难想象一位帝国的皇后每天摇摆在单杠与双杠之上。在住过的每一座宫殿里,她都让人安置体操器械:双杠、吊环、哑铃,每日几小时地不懈锻炼。茜茜严格节食,吃得很少,到后来几乎只靠肉汁、牛奶生存,体重常年都在50公斤左右。在19世纪,一位超过30岁的女性已被划为半老徐娘,茜茜美貌的名声却持续了30年之久。她深知美丽也是一种力量,皇帝一直是她的爱慕者中最坚定的一位。


但茜茜并不享受人们的注目和赞美,她天性不喜欢人群。一次贴身女官说:“人们如果能够看到皇后陛下,是何等幸福”,她回应道:“他们看我就像去看一只会跳舞的猴子。难道这是热爱吗?”


狂热的运动员与诗人

1872年,茜茜最大的对手索菲女亲王逝世。但在70年代,她却不再参与任何政治事务,而是痴迷于骑马。有传记作者将其解读为,这是茜茜对皇帝不再让她干预政治的一种抗议。对匈牙利的偏爱,以及政治明星般的影响力,她可以明显感到贵族内部对她的反对,也就愈加不喜欢待在王宫。


她热爱运动的天性发展到了顶峰。骑马几乎成为唯一的活动。她对匈牙利的格德勒不满足,狩猎季节太短,又专门跑到英国的怀特岛、爱尔兰开辟新疆域,一掷千金买最好的马匹,在英格兰与爱尔兰大手笔购置马场。有报纸指责皇后挥霍无度。

茜茜骑马画。茜茜曾是19世纪70年代欧洲多项骑术竞技的冠军


骑马追猎是一项极消耗体力的运动,前进速度很快,又要跳跃猎场障碍,当时的女性还是穿长裙侧骑,受女式马鞍的限制,只有极少数人能胜任这种活动。“茜茜骑马时跑在所有骑手的前面,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段。”骑友中不乏摔断脖子的先例,她本人也曾从马上摔下来,出现轻微的脑震荡与短暂休克,但这些都无法阻遏她的激情。茜茜立志成为所有人中最优秀的一位,她曾是19世纪70年代欧洲多项骑术竞技的冠军。考虑到她已是40岁上下的女人,几个孩子的外婆,不能不说是精力过人。


茜茜的骑场便是她的王国,来访者不以身份等级论高下,评价标准唯有骑马技术。有传言暗示茜茜与她多年的陪骑、英国最好的骑手米德尔顿关系暧昧。但就像另外两位流言男主人公,安德拉西与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其实都没有证据。茜茜一向鄙夷肉体关系,她和安德拉西终生都保持着柏拉图式的彼此爱慕。她曾对许多人不无骄傲地谈道:“是的,那是一种忠诚的友谊,它没有被情爱所毒化。”


每当狩猎季节结束,她就会对自己皇后生活表达极度的厌倦:“我为什么又要回到牢笼呢?我为什么不把自己的骨头摔断,让一切都宣告终结!”皇后沉浸在娱乐与体育活动中,却往往敷衍、缺席一些国事礼宾应酬,这引起非议不断,但她毫不在乎。最关键的因素大概是,皇帝从未对她有任何管束或限制。


1882年,失去顶尖同道米德尔顿的陪骑后,茜茜感到乐趣全无,很快全盘放弃了这项运动。下一个十年,她又倾情投身诗歌创作之中。茜茜是一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最爱的偶像便是大诗人海涅,“海涅的诗中,出现的每一个字母,都是一颗宝石”。她背诵海涅的诗信手拈来,潜心研究过诗人的生平,并坚信自己可与1856年死在巴黎的诗人灵魂沟通,“他无时无处不和我在一起”。曾有柏林的文学史家拿出三首海涅未发表过的遗作向皇后请教。她在回信中指出其中一首并非海涅所作,后人的研究发现她是正确的。


音乐剧《伊丽莎白》中有一句民众骂茜茜的台词:“这个女人不喜欢歌德,不喜欢席勒,她迷恋海涅!”因为海涅是犹太人,而德意志的反犹思潮日益明显;海涅在诗歌中抨击君主制,讥讽专制贵族,一位皇后偏偏喜欢这样一位诗人,当然分外扎眼。罗马尼亚的王后卡门·西尔维娅也喜欢写诗,两人结为了诗友,她很理解茜茜为什么在众多诗人中最爱海涅,“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虚伪感到绝望,而且坚贞不渝地用笔鞭笞这些空虚!”


茜茜视海涅为精神导师,她完全以一种超脱的局外人视角,彻底站到自己阶级的对立面。她甚至在诗歌中无情地批判丈夫和他的政策。不过她对利害关系也看得很清楚,在诗中写道,如果这些诗行被公之于众,她肯定会被关进疯人院。生前她将自己庞大的财产,大部分转移到瑞士的银行——认为共和政体比一个帝国王朝要安全得多,以供“流亡时使用”。


大概也因于此,茜茜放弃了与同代人交流的尝试,她认为自己的诗歌是为“未来人”而作,只有他们才能理解自己。她将自己的诗集托付给亲信绝密保存起来,限定发表时间不得早于1950年。1984年茜茜的诗集首次问世,动摇了此前人们所熟知的形象。她在诗歌中对厌恶的人大肆嘲讽,不乏刻薄。如今看来这600页厚厚的诗稿,写得平庸无奇,并没有成为她所期望的畅销书。


不称职的国母、妻子与母亲

不少人批评茜茜,作为妻子和国母她严重失职。约瑟夫执政的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帝国,民族斗争纷起,68年的统治生涯中战争不断,但茜茜很少作为有力的伴侣支持皇帝,为他分担解压。约瑟夫多年来就像一名勤勤恳恳的公务员,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茜茜常年不在家四处远游,疲惫的皇帝缺乏家庭温暖。一切礼宾负担也都落在他的身上。


从一些诗歌可以看出,茜茜对此也有负疚感。1883年,53岁的约瑟夫爱上了皇宫剧院女演员卡塔琳娜·施拉特,后者比他小20岁。茜茜非但没有生气阻拦,反而成为这段恋情的最大支持者。当然这不是皇帝第一次坠入爱河,但茜茜看中施拉特不是宫廷命妇,不会搅和政治;另外她希望善解人意的女演员,带给皇帝一些安慰与快乐。施拉特对外的正式身份是“皇后的女友”,皇帝出门拜访不便,茜茜多次邀请她来美泉宫;甚至当两人发生了争吵,还会出面调解安抚。


作为一个母亲,茜茜也许仍然称不上合格。她对自己抚养长大的小女儿瓦莱丽,倾注了“近乎歇斯底里式”的母爱,让后者有时感到窒息。而对婆婆带大的大女儿吉塞拉与儿子鲁道夫,则格外淡漠,也从未试图修复与他们的关系。皇子鲁道夫激情、爱幻想、有头脑,个性与茜茜如出一辙,他崇拜热爱母亲,每每向她倾诉但都被忽略。茜茜反贵族的立场同样也遗传给了儿子,鲁道夫和母亲一样崇拜安德拉西,反教权,赞成共和制政体,经常化名在报纸上发表抨击特权与专制的文章,这些茜茜从不知晓。


皇帝夫妇的合影,电影中两人的爱情只能说是一个童话


茜茜在宫廷受到排挤而选择漫游,但鲁道夫无从逃避,作为继承人他被父亲压制,不仅观点截然相左,也不让他插手政治事务。除了瓦莱丽受母亲支持,按照自己心愿恋爱结婚,两个大孩子都是传统的政治联姻。无论从外部环境还是个人感情上,鲁道夫都苦闷而毫无出路。1889年1月30日,精神上陷入绝境的鲁道夫与情人玛丽·韦采拉共赴黄泉,先开枪打死了她,然后饮弹自杀。


为了维护王室尊严,这件事最后被定义为皇子一时的精神失常。他的死,给这个飘摇帝国更添一份末世色彩。茜茜咒骂所有人,她一贯绝少自我反省。这一悲惨事件对她打击极大,但她始终不知道儿子自杀的真相,而是由此对家族遗传精神病这一点看得更重,自叹自怜,抱怨命运。有人因此直指茜茜的自私。一位比利时的公使夫人对此评价:“如果她少考虑一点自己,多想一想她应尽的义务,那么这个灾难就不会发生。”


音乐剧《伊丽莎白》堪称迄今最成功的德语音乐剧,一袭白衣的死神正与茜茜共舞


1889年底,茜茜把所有彩色的服装,各种名贵的珠宝饰品都送人了,一身全黑的丧服,保持这种“悲伤的圣母”形象直到生命终结。生命最后的十年,她心灰意冷,漂泊是唯一的宗旨。她带着几个随从漫无目的地周游列国,最远到达了亚洲与非洲的大陆。她经常长达七八个小时的高速徒步远足,让跟随她的女官们叫苦不迭。从现代医学来看,茜茜终生运动过度的亢奋,可能来自一种神经官能症。她还在雷电交加的大雨中扬帆出海,像奥德赛一样,让人将她绑在夹板的椅子上,欣赏大自然的狂暴,甚至祈求耶和华让整艘船都沉入海底。


她不断表达对生命的厌倦,阴郁厌世让身边所有人都开始忧虑。她的美貌也早已消逝,常年在户外活动,将一张干瘦而布满皱纹的脸孔永远藏在阳伞与扇子后面。瓦莱丽写道:“妈妈早已不是以前的妈妈了,她甚至日夜渴望死亡的到来。”


1898年9月10日,在日内瓦,一名叫卢亨尼的无政府主义者,将锉刀扎进了茜茜的胸膛。这次刺杀完全是随机的,他本想刺杀奥尔良王子亨利,但后者没有如期而至,然后在报纸上读到茜茜来访的消息:她也是一名贵族,名气又如此大,于是新目标就诞生了。这位狂热的弑君者只希望借此名扬天下。或许这对茜茜来说,也意味着一种解脱?音乐剧中设置了一个俊美的死神角色,自茜茜踏入皇室的那天起,就一直陪伴着她,也诱惑着她。


约瑟夫皇帝在茜茜死后又活了18年,直到1916年在一战正酣的炮火中死去。他仍然怀念自己的妻子,“我是多么爱这个女人啊”,没有人怀疑这句话。几十年来他爱她,也包容了她的种种乖戾,却无法理解她,约瑟夫经常形容茜茜的一个词是“云山雾罩”。


他的继位者卡尔一世,于1918年一战结束时被赶下台来,奥匈帝国与哈布斯堡王朝一同消失。因为茜茜在王室中遭受压抑、困境,时常有人将她与戴安娜王妃作比,也不乏有人将她看作是濒临毁灭的欧洲旧世界中的一名现代女性。她像诗歌中往往代表自己的那只高飞的海鸥,不甘羁绊于宫墙之中,一辈子离群独飞。

(参考资料:布里姬特·哈曼著《茜茜公主》、《茜茜公主画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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