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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贪官传(译文版)【李世愉 等编译】

 唐音宋韵 2015-11-08
前言
历史为各色各样的人物提供了表演的场所。人们根据不同的角色,给活动在历史舞台上的人物冠以不同的名称:明君、暴君、昏君、直臣、奸臣、清官、贪官……。正是有了这众多的形象各异的人物活跃在历史舞台上,才演出了一幕幕生动的历史活剧。

清官和贪官是人们议论最多的话题,也是历史上文学作品中表现最频繁的内容。我们从二十五史中选择了一些清官和贪官的传记编成此书。介绍给读者,希望通过反映这样一批有代表性的典型人物,使读者从一个侧面去透视历史。从而得到启迪和借鉴。

清官和贪官是相对而言的。史书中所谓的清官,有两种含义,一种是指地位显贵、政事不繁的官职;另一种是指那些公正廉洁、克己奉公的官吏。这里讲的则属于后者。贪官则指那些贪得无厌、损公肥私、鱼肉百姓的官吏。

历史上的清官虽然有着各自不同的政绩,但从他们身上却表现出共同特点。这就是:对工作,能够勤于职守。对自已,能够廉洁奉公。同时敢于为民请命,替民伸冤,为民做主。因此,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被当对的百姓称为“青天”,包拯、海瑞当属其中之佼佼者。清官中的相当一些人是皇帝、百官、百姓皆称赞者。有些则是上官压制,皇帝不信任,甚至遭到革职、下救,然而百姓却极力称颂之。可以说,百姓的认可是历史上鉴别清官的一个重要标志。因为清官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能够在某一方面或某地区实实在在地为百姓做几件实事、好事,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人民的愿望和要求。因此,人民赞颂清官,推崇清官,爱戴清官,欢迎清官。

贪官则与清官相反,他们贪得无厌,鱼肉百姓,无恶不做。在他们掌权的部门或地区,总是搞得乌烟瘴气、吏治腐败、民不聊生。历代有作为的帝王及有识之士总是要抑制贪官,惩治贪官。而广大人民群众则更是反对贪官,嫉恨贪官,唾弃贪官,多次农民起义都是从杀贪官开始便是最有力的证明。因为贪官的所做所为更集中体现了封建统治阶级对农民的压迫和剥削。贪官和百姓之间的矛盾,是两个对立阶级矛盾激化的表现。贪官大多不得善终,有的被农民所杀,有的被封建政府所惩治。当然,也有个别得意于一时,死后遭到唾弃而留下恶名者。

清官和贪官,并非人们随意加给他们的美名和恶名,而是根据他们的行为给他们做的结论。对绝大多数的清官和贪官来说,结论是公允的。历代史官在修史时对清官的赞颂和对贪官的鞭挞,尽管有各自的观点和衡量标准,划分得不尽一致,但从今天的眼光来看,基本上还是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共同看法。清官和贪官的出现作为一种政治现象是客观存在,修史者不可能完全摆脱社会形成的共识而违背众意。毫无疑问,不管是清官还是贪官,他们都是统治阶级中的一员。但是,由于他们的所作所为给社会带来的直接后果截然不同,对百姓的影响也有着天壤之别,因此,社会对他们的评价也就截然不同。从某种意义上说,清官和贪官的认定,更多地反映了人民群众的意见和看法。

在过去一段时间内,由于左的思想的影响,对清官和贪官有着错误的看法,特别是对清官,似乎是越“清”越坏。因此,清官不许提,清官戏不能演。因为按照左的逻辑,清官既然是剥削阶级的代表人物,就应统统列入打倒之列。有这样两种观点:一是认为“清官比贪官更坏”。这是对历史的歪曲,是毫无历史知识的表现。这种观点早已被人们所批驳,这里就不多说了。

另一种观点认为清官完全出自伪装,是以假象欺骗百姓,掩盖其剥削实质,以便更有利于剥削人民,为统治阶级服务。不错,无论是哪个时代的清官,都是统治阶级中的一员,他们都要为巩固自己的统治服务。但是,历史是复杂的,不能简单地用一加一的公式去套用。对具体的历史事件、具体的历史人物进行客观的、实事求是的具体分析是唯物史观最基本的要求。衡量一个历史人物的功过,主要是看他对社会的进步起了促进作用还是阻碍作用。而衡量社会进步的重要标准则是生产力的发展。试问,在人民相对安定的条件下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还是贪官横行、民不聊生的情况下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呢?结论是不言而喻的。作为清官,即使是为统治阶级服务,但他们推行的政策和措施同时也有利于社会的进步、人民的安居、生产力的发展,这个客观作用也是不容否定的。

再者,认为清官的所作所为完全出自伪装,是企图骗取人民的信任,这是缺乏历史根据的,是站不住脚的。从思想意识上去考察,在清官们的治民思想中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中国传统精神心态是一种“为天地立志,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语录》)的入世开拓精神,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高度的社会责任感,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滕文公章句下》)的大丈夫气概。这在众多清官的身上有着不同程度的反映。中国古代出现的“民本”思想是造就清官的思想基础。一些统治者和思想家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领会颇深,因此,他们把“为民请命”,向帝王谏净作为“君子”的自觉行为,而与小人佞臣相区别。这就是清官之所以出现的重要原因。此外,中国古代众多的有识之士以及有从政经验的官吏,总结、概括了许多名言、警句,提倡清廉,反对贪婪,其中包含了深刻、丰富的思想内容。诸葛亮论《将弊》一丈,提出了“为将之道有八弊”,而首先提到的一弊就是“贪而无厌”,可以说是对为官者的警告。帧观政要》中记载了唐太宗告诫群臣要俭约,不可贪鄙的许多警句,一直为后世所重视。明朝著名清官于谦的诗句“粉身碎骨全不惜,要留清白在人间”:“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则代表了清官的精神风貌和思想境界。王通所说“廉者常乐无忧,贪者常虞不足”(《中说·王道》);包拯所谓“廉者,民之表也演者,民之贼也”(《乞不用赃吏》)等都起到了警世的作用。这些用伪装来解释显然是说不通的。

我们还可以从一种社会现象去观察清官产生的社会条件。这就是不论是统治集团的有识之士,还是黎民百姓都推崇清官,贬斥贪官。作为对立阶级对清官。贪官的褒贬是一致的,这既不是纯粹出自统治者的欺骗性的虚构,也不完全是人民群众的虚幻理想的产物。它反映了一种社会舆论;一种社会公认的道德观念,即做官就要做清官,贪官是社会各阶层所不耻的。这种思想在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中是根深蒂固的。即使有些官吏明明在暗中巧取豪夺,也要公开标榜为清官、这就是社会舆论的力量。清官之所以受到封建帝王乃到统治阶级中众多成员的赞许,那是因为统治阶级需要这些人来巩固他们的统治。他们提倡“爱民如子”、“勤政爱民”,当然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恩赐”。但对百姓来说,毕竟比巧取豪夺好得多,这是不容否认的历史事实。这里有传统思想的影响,有社会道德的约束,有社会舆论的监督。应该说,清官的出现,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产物,是中国传统精神心态所带来的积极的社会效果。

这次,我们共选择了七十二篇,这些传记,有的事迹极为突出,使读者一目了然。有些则不甚突出,特别是一些清官。这是因为受到原书体例的限制,旧史家为某人文传,要把他一生的经历做扼要的介绍,因而对从政清廉这一点有所冲淡。但是,我们将清官、贪官合为一书。读者通过对比,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的、本书的选目会有不当之处,译文也可能有不够准确的地方,敬请读者批评指正,

参加本书选译的有(依姓氏笔划)。刘驰、刘洪波、江小涛、李世愉、洪兆敏、黄正建、商传、熊海龙、薛建茹。

李世愉

1992年9月于北京

郑当时传
——《史记》卷一二○

[说明]郑当时,字庄,西汉景帝、武帝时人,居陈(今河南淮阳)。祖先郑君曾任项羽部将,项羽败后,归属刘邦。郑当时以任侠闻名。景帝时任太子舍人,武帝时任济南太守,官至大司农、喜举荐士人,多有贤良者。为时人所称道。然而在朝廷上,常趋承武帝之意,不敢议论时事当否。任大司农时,因罪被免官,赎为庶人。后又任汝南太守。郑当时在景、武两朝,任官廉洁,死后家无余财。

郑当时,字庄,陈郡人。他的祖先郑君曾经为项籍的属将;项籍兵败而死,郑君不久便归附了汉。汉高祖刘邦命令登记项籍旧将的姓名、履历。唯独郑君没有奉行诏令登记。刘邦下诏拜已登记履历者为大夫,而贬逐了郑君。郑君死于汉文帝的时候。

郑庄以好行侠义之事而自喜。因为在张羽困难时予以救助,从而闻名于梁、楚地区。汉景帝时担任太子舍人的职务。每五天休假的时候,常在长安的城郊朋友之处存放马匹,以邀请和酬谢宾客,夜以继日,直至次日凌晨,还常恐怕应酬不周。郑庄喜好黄帝、老子的学说,敬慕年长厚道的人。唯恐不能相识,虽然年纪轻。官品低微、然而他交往相识的都是父祖一辈,并在全国很有名气的人。汉武帝即位之后,郑庄先后晋升为鲁国中尉。济南太守、江都国相,后升至九卿中右内史之职。因为武安侯田(虫分)。魏其侯窦婴的议论,被贬职为詹事,再升迁为大农令。

郑庄任太史时,告诫属下说。“客人到来,没有贵贱之分,不应将任何人拒之门外。”他对客人都能以宾主的礼节对待,这是因为他很注意尊重地位低下的人。郑庄很廉洁,不喜欢购置产业,只靠皇上的赏赐供给门客。然而赠给他人物品,不过竹器和食物而已。每次朝见皇上,有机会便要称道国中的忠厚长者。他推荐士人及其官属的丞、史,当审查其言行时,常常以贤于自己的事情作例证。从来不以名宇称呼属吏。与官属谈话,唯恐使对方受到伤害。听到他人好的言论,便立即进献皇上,唯恐拖延。崤山以东的士人们因此一致称道郑庄。

郑庄的使者巡视黄河决口的情况,自己请求准备五天。武帝说:“我听说:‘郑庄出外视察,即使有千里之遥,也不要求提供粮食’,请求准备行装的是什么人?”然而郑庄在朝廷上,常常趋迎附合武帝的意旨,不敢极力讨论是否妥当。在晚年时,汉朝廷征伐匈奴,招降周边的少数部族,国家支出的费用很多,国家财政愈来愈匮乏。郑庄所任用的宾客利用大司农的货物营利,欠了公家许多债务。司马安任淮阳太守,揭发了此事,郑庄因此被治罪,赎罪后免官为平民百姓。不久,试用为丞相长史。武帝认为他年经太大,任命为汝南太守。数年之后死于任上。

郑庄、汲黯开始列位九卿的职位,清廉而能自我检省。后来两人中途被免去官职,家中贫困,宾客愈来愈少。及至在郡中任长官,死后家中没有余下财物。郑庄兄弟的子弟因为郑庄的缘故,官至两千石的有六、七个人。(刘洪波译)

[原文]

郑当时者,字庄,陈人也。其先郑君尝为项籍将,籍死,已而属汉。高祖今诸故项籍臣名籍,郑君独不奉诏: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郑君死孝文时。

郑庄以任侠自喜,脱张羽于厄,声闻梁楚之间。孝景时,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常正驿马长安诸郊,存诸故人,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其明旦,常恐不彳扁。庄好黄老之言,其慕长者,如恐不见。年小官薄,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武帝立,庄稍还为鲁中尉、济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为右内史。以武安侯、魏其时议,贬秩为詹事,迁为大农令。

庄为太史,城门下:“客至,无贵贱,无留门者。”执宾主之礼,以其责下人。庄廉,又不治其产业,仰奉赐以给诸公。然其饣鬼人,不过算器食。每朝,候上之间,说未尝不言天下之长者。其推敕士及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为贤于己。未尝名吏,与官属首,若恐伤之。闻人之善言,进之上,唯恐后。山东士诸公以此翕然称郑庄。

郑庄使视决河,自请治行五日。上曰:“吾闻‘郑庄行,千里不食粮’,请治行者何也?”然郑庄在朝,常趋和承意,不敢甚引当否。及晚节,汉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费多,财用益匮。庄任人宾客为大农僦人多逋负。司马安为淮阳太守,发其事,庄以此陷罪,赎为庶人。顷之守长史。上以为老,以庄为汝南太守。数岁,以官卒。

郑庄、汲黯始列为九卿,廉,内行修洁。此两人中废,家贫,宾客益落。及居郡,年后家无余发财。庄兄弟子孙以庄故,至二千石六七人焉

张汤传
——《史记》卷一二二

[说明]张汤(?——前115),西汉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人。幼时喜法律,曾任长安吏、内史掾和茂陵尉。后补侍御史。因为治陈皇后、淮南、衡山二王谋反之事,得到武帝赏识。先后晋升为太中大夫、廷尉、御史大夫。与赵禹编定《越宫律》、《朝律》等法律著作。用法主张严峻,常以春秋之义加以掩饰,以皇帝意旨为治狱准绳。曾助武帝推行盐铁专卖、告缗算缉,打击富商,剪除豪强。颇受武帝宠信,多行丞相事,权势远在丞相之上。元鼎二年(前115),因为御史中丞李文及丞相长史朱买臣的构陷,被强令自杀。死后家产不足五百金,皆得自俸禄及皇帝赏赐。张汤虽用法严酷,后人常以他作为酷吏的代表人物,但他为官清廉俭朴,不失为古代廉吏。

张汤是杜人。他的父亲曾任长安丞,出外,张汤作为儿子守护家舍。父亲回来后,发现家中的肉被老鼠偷吃了,父亲大怒、鞭笞张汤。张汤掘开老鼠洞,抓住了偷肉的老鼠,并找到了吃剩下的肉,然后立案拷掠审讯这只老鼠,传布文书再审,彻底追查,并把老鼠和吃剩下的肉都取来,罪名确定,将者鼠在堂下处以碟刑。他的父亲看见后,把他审问老鼠的文辞取来看过,如同办案多年的老狱吏,非常惊奇,于是让他书写治狱的文书。父亲死后,张汤继承父职。为长安吏,任职很久。

周阳侯田胜在任职九卿时,曾因罪被拘押在长安。张汤一心帮助他。他在释放后被封为侯,与张汤交情极深,引见张汤遍见各位贵族。张汤担任给事内史,为宁成掾,因为办事无误、又被推荐给丞相,调任为茂陵尉,在陵中处理事务。

武安侯田(虫分)担任丞相,征召张汤为丞相史,又推荐给武帝,补任为御史,令他处理诉讼。在处理陈皇后巫蛊的案件时,他深入追查其党羽。因此,武帝认为他很能干,晋升他为太中大夫。他与赵禹共同制定各种律令,务必依法令严峻细密,对任职的官吏尤为严格。不久,赵禹迁升为中尉,调任为少府,而张汤也升为廷尉,两人关系密切,张汤象对兄长一样对待赵禹。赵禹为人廉洁孤傲,自从任官以来,舍第中从未有食客。公卿相继邀请赵禹,赵禹却从不回报,其用心在于杜绝知交、亲友及宾客的邀请,以便坚持自己的主张。他收到法律判决文书都予以通过,也不复查,以便掌握官属们过错。张汤为人多狡诈,玩弄智谋驾御他人。开始时担任小吏,虚情假意地与长安的宫商大贾田甲、鱼翁叔等人关系密切。及至官达九卿的职位,收纳和交结全国各地的知名士大夫,自己心中虽然并不赞许对方,然而表面上仍表现出敬慕之情。

当时皇上偏爱有文才学问的人,张汤断决大的案件,欲图附会古人之义,于是请求以博士弟子中研习《尚书》、《春秋》的人补任延尉史,以解决法令中的疑难之事。上奏的疑难案件,一定预先为皇上区别断案的原委,皇上肯定的,便著为谳决法,作为延尉断案的法律依据,以显示主上的英明。奏事受到斥责,张汤便向皇上拜谢,他还揣摸皇上意图,引证廷尉正、监、掾史的正确言论,说:“他们本来曾为臣提出来建议,如果圣上责备臣,认为臣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臣下愚昧,只及于此。”因而错误常被原谅、有时向皇上奏事,受到称赞,便说:“臣下并不懂得这样向陛下进奏,而是某个廷尉正、监或掾史写的奏章。”他欲推荐某人,常常这样表扬此人的优点,遮掩缺点。他断决的罪犯,若是皇上欲图加罪,他便让廷尉监或掾史穷治其罪;若是皇上意欲宽免其罪,他便要廷尉或掾史减轻其罪状。所断决的罪犯,若是豪强,定要运用法令予以诋毁治罪。若是贫弱的下等平民,则当即向皇上口头报告。虽然仍用法令条文治罪,皇上的裁决,却往往如张汤所说。张汤对于高官,非常小心谨慎,常送给他们的宾客酒饭食物。对于旧友的子弟,不论为官的,还是贫穷的,照顾的尤其周到。拜见各位公卿大失,更是不避寒暑。因此,张汤虽然用法严峻深刻不公正,却由于他的这种作法获得了很好的声誉。而那些严酷的官吏象爪牙一样为他所用者,也依附于有文才学问的人。丞相公孙弘多次称道他的优点。在处理淮南、衡山、江都三王谋反的案件时,都穷追狠治,彻底审理。武帝欲释放严助和伍被。张汤与武帝争论说:“伍被本来就曾谋划反叛之事,而严助亲近交结出入皇宫的陛下近臣,私自交结诸侯亦如此类,不加惩处,以后将无法处治。”武帝因此同意将伍被、严助治罪。他以审理案件排挤大臣作为自已功劳的表现,多像这样。从此,张汤更加受到尊崇信任,晋升为御史大夫。

正巧匈奴浑邪王等人降汉,汉朝廷调动大军讨伐匈奴,崤山以东干旱,贫苦百姓流浪迁徙,都依靠官府供给食物,官府库存空虚。张汤从而禀承武帝的旨意,请求制造白金货币及五铢钱,垄断盐铁的生产和买卖,排挤富商大贾。还公布告缉令,剪除豪强兼并的家族,舞弄文辞,巧言诋毁以辅助法令的施行。张汤每次上朝奏事,谈论国家的财用,常至日暮,武帝甚至忘记吃饭。丞相形同虚设,国家大事都听张汤的意见。全国被搞得民不聊生,都骚动起来,官府所兴起的各项生产,也无法获利。官吏们从中侵夺渔利,从而又被严厉地依法治罪。因此,使得公卿以下的官员,直至平民百姓,都指斥张汤。张汤患病时,武帝曾亲自前去看望。皇上就是这样尊宠他。

匈奴人前来请求和亲,群臣在皇帝面前讨论此事。博士狄山说:“和亲对我们有利。”武帝询问有什么好处,狄山说:“武器是凶器,不应多次动用。高皇帝欲图征伐匈奴,在平城陷入困境,于是与匈奴结和亲。孝惠帝、高皇后时,天下因此而得以安乐。及至孝文帝,要对匈奴采取军事行动,北部边境萧然而苦于战事。孝景帝时,吴、楚七国反叛,孝景帝往返于两宫之间,胆战心寒了几个月。吴、楚七国之乱被平定后,景帝一朝始终不谈军事,国家富裕充实。如今从陛下开始发兵攻击匈奴,使得我们国家空虚,边境地区的百姓极度贫穷困乏。由此看来,不如和亲。”武帝问张汤,张汤说:“他是个愚蠢的儒生,没有知识。”狄山说:“臣下的确是愚忠,但象御史大夫张汤那样,却是诈忠。如张汤审理淮南、江都王谋反的案子,以恶毒的文辞肆意诋毁诸侯王,离间宗室的骨肉之亲,使蕃臣内心不安。臣因此知道张汤为诈忠。”于是武帝面带不快对狄山说:“我让你担任一个郡的长官,能不能不使匈奴人入境抢掠?”回答说:“不能”。再问“负责一个县呢?”回答说:“不能。”又问:“负责一个烽障呢?”狄山知道再说不能,便会被治罪,只好说“能”。于是武帝派狄山到边境负责一个烽障。一个多月之后,匈奴人砍了狄山的头以后离去。从此以后,群臣震慑,不敢再谈和亲。

张汤的门客田甲,虽然是个商人,但有很好的品德。当初张汤任小吏的时候,因为金钱的关系而互相往来,及至张汤当了大官,田甲又曾责备张汤行事中的过失,也表现出忠正刚烈之士的风范。

张汤在担任御史大夫第七年的时候。终于被免官治罪。

河东郡人李文曾与张汤有隔阂,不久担任御史中丞。为了泄愤,多次在上奏的文书中寻找对张汤不利的证据,都没有得逞。张汤有个心爱的属吏名鲁谒居,知道张汤对李文不满,便指使他人上奏影射李文有图谋不轨的奸邪之事,武帝将此事交给张汤处理,张汤将李文处以死罪。实际上他心里明白此事是鲁谒居所为。武帝问起这件事说:“告发李文图谋不轨的事是怎么引起的?”张汤假装吃惊的地说:“这大概是因李文以前的熟人怨恨引起的。”鲁谒居患病住在里巷的一户人家,张汤亲自去探望,并为鲁谒居按摩双足。赵国靠冶炼铸造营利,赵王刘彭祖多次指控铁官,张汤却每每排斥赵王。赵王寻查张汤的不可告人之事。鲁谒居曾审理赵王的讼案,赵王对他心怀怨恨,上书告发说:“张汤是朝廷大臣,掾史鲁谒居有病,张汤却亲自到他那里为其按摩双足,我怀疑他们可能有什么大阴谋。”此事下到延尉审理。鲁谒居因病而死,事情牵连到他的弟弟,被拘押在导官那里。张汤也到导官的官衙审理其他囚犯,见到了谒居的弟弟,欲暗中帮助他,表面却装作不认识。鲁谒居的弟弟不知道他的用意,因此怨恨张汤,指使人上书告发张汤与鲁谒居的阴谋,共同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告发李文之事。武帝将此案交给减宣处理。减宣曾与张汤不和,接手此事后,穷追狠治,并且不向武帝进奏。正巧有人盗走了孝文帝陵园的下葬钱,丞相庄青翟上朝,与张汤相约一起谢罪。至武帝面前,张汤暗想,只有丞相在四时到各国陵拜祭,此事只应由丞相请罪,他自己并不参与其事,没有必要承担责任。丞相谢罪后,武帝派御史审查这件事。张汤欲图奏报说丞相知道盗钱之事,丞相庄青翟深感恐惧。丞相府的三位长史因此准备打击张汤,以罪名陷害他。

长史朱买臣,是会稽人,研读《春秋》。庄助派人游说朱买臣,朱买臣因为深通《楚辞》,与庄助一起受到皇帝的宠幸,授任为侍中、太中大夫,深受信用;张汤当时任小吏,要跪拜者请朱买臣等上前。不久,张汤任延尉,审理淮南王谋反的案件,排挤庄助,朱买臣对此心怀不满。及至张汤升任御史大夫,朱买臣以会稽太守升任主爵都尉,处于九卿之位,数年之后,因为触犯法令被免官,降职为守长史。他曾去拜见张汤,张汤高傲地坐在床上,他的府丞和掾史对朱买臣也没有礼貌。朱买臣是楚地的士人;对此深为怨恨,常欲罩张汤于死地。王朝,是齐地人,因为懂得方术,官至右内史。边通,学战国纵横家的说人之术,是个性情刚烈强悍的人,两次任官至济南王国相。他们的地位都曾比张汤高,不久失去官位,任守丞相长史,只好在张汤面前委曲求全、张汤多次代行丞相职权,知道这三位长史一向尊贵,所以常故意凌辱他们。因此三个长史合伙谋划说:“当初张汤与丞相相约向武帝谢罪,不久却出卖了丞相一;如今又欲以宗庙之事弹劾丞相,这是欲留取代丞相的地位。我们知道张汤的不可告人之事。”他们派属吏逮捕审讯了张汤的友人田信等,说张汤向武帝奏报提出建议,田信都事先知道,因此屯积取利,与张汤平分。他们还说张汤有其他奸邪之事、这些话很快传到武帝那里,武帝向张汤说:“我有什么打算,商人都事先知道,加倍屯积货物,这都是因为有人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他们。”张汤听后;没有谢罪,还惊讶地说:“肯定是有人这样做。”减宣又上奏了鲁谒居之事。武帝果然认为张汤心中险诈,当面撒谎,派使臣带着簿籍以八项罪名指责张汤。张汤一一予以否认,不服。于是武帝又派赵禹责备张汤。赵禹见到张汤后,责劝张汤说:“阁下怎么不懂分寸,您审讯处死了多少人,如今人们指控你的事情都有根据,圣上很重视你的案子,想让你自己妥善处置,为什么要多次对证呢?”张汤于是上疏谢罪说:“张汤没有尺寸的功劳,从刀笔吏起家,因得到陛下的宠幸而官至三公,没有任何可开脱罪责之处。然而阴谋陷害张汤的,是丞相府的三位长史。”于是自杀身死。

张汤死后,家里的财产不超过五百金,都是得自皇上的赏赐,没有其他产业。他的兄弟之子要厚葬张汤。张汤的母亲说:“张汤作为天子的大臣,被恶言污蔑致死,有什么可厚葬的!”遂用牛车装载他的尸体下葬,只有棺木而没有外椁。武帝知道后,说。“没有这样的母亲,不能生下这样的儿子。”因此将三位长史处以死罪。丞相庄青翟被迫自杀。释放了田信。武帝很为张汤之死惋惜。晋升了他的儿子张安世的官职。(刘洪波译)

[原文]

张汤者,杜人也。其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儿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汤掘窟得盗鼠及余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父死后,汤为长安吏,久之。

周阳侯始为诸卿时,尝一系长安,汤倾身为之。及出为侯,大与汤交,遍见汤贵人。汤给事内史,为宁成掾。以汤为无害,言大府,调为茂陵尉,治方中。

武安侯为丞相。征汤为史,时荐言之天子,补御史,使案事。治陈皇后蛊狱,深竟党与。于是上以为能,稍迁至太中大夫。与赵禹共定诸律今,务在深文、拘守职之吏。已而赵禹过为中尉,徙为少府,而张汤为廷尉;两人交欢。而兄事禹。禹为人廉倨。为交以来,舍毋食客。公卿相送请禹,禹终不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意而已。见文法辄取,亦不复案,或官属明罪;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始为小吏,乾没。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已心内虽不合。然阳浮慕之。

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大狱,欲附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亭疑没。奏谳疑事,必预先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谳决法廷尉(广屯)令,杨主之明。奏事即谴,汤应谢,乡上意所便。必引正、监、掾史贤者。曰:“固为臣议。如上大臣。臣弗用,愚抵于此。”罪常释。问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为此奏,乃正、监、掾史某为之。”其欲荐吏,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财察,于是往往释汤所言。汤至于大吏,内行修也,通宾客饮食。于故人子弟为支及贫昆弟,调护之尤厚。其送请诸公,不避寒暑。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然得此声誉。而刻深支多为爪牙用者,依于文学之士。丞相弘数称其美。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皆穷根本。严助及位被,上欲释之。汤争曰:“仅被本画反谋,而助亲幸出入禁闼爪牙臣,乃文私诸侯如此,弗诛,后不可治。”子是上可论之,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功,多此类。于是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

会浑邪等降,汉大兴兵伐匈奴。山东水旱,贫民流徙,皆仰给县官,县官空虚。于是丞上指,请造白金及五钵钱,笼天下盐铁。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个,钅且豪强并兼之家,舞文巧低以辅法。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天下事皆决于汤。百姓不安其生,骚动,县官所兴,未获其利,奸吏并侵渔,于是痛绳以罪。则自公卿以下,至于庶人,成指汤。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

匈奴来请和亲,群臣议上前。博士狄山曰:“和亲便。”上问其便,山曰:“兵者凶器,未易数动。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孝惠、高后时,天下安乐。及孝文帝叙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中国有空虚,边民大困贫。由此观之,不如和亲。”上问汤,汤曰:“此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若汤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疏骨肉,使慕臣不自安。臣固知汤之为诈忠。”于是上作色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掳入盗乎?”曰:“不能。”曰:“居一县?”对曰:“不能。”复曰:“居一障间?”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于是上遣山科鄣,至月余,匈奴斩山头而去。自是以后,群臣震慑。

汤之客田甲,虽贾人,有贤操。始汤为小史时,与钱通,及汤大吏,甲所以责汤行义过失,亦有烈士风。

汤为御史大夫七岁,败。

河东人李文尝与汤有却,已而为御史中丞,恚,数从中文书事有可以伤汤者,不能为地。汤有所爱史鲁谒居,知汤不平,使人上蜚变告文奸事。事下汤,汤治论杀文,而汤心知谒居为之。上问曰:“言变事纵迹安起?”汤详惊曰:“此殆文故人怨之。”谒居病卧闾里主人,汤自往视疾,为谒居摩足。赵国以冶铸为业,王数讼铁官事,汤常排赵王,赵王求汤阴事。谒居尝案赵玉,赵王怨之,并上书告:“汤,大臣也,史谒居有病,汤至为摩足,疑与为大奸。”事下廷尉。谒居病死,事连其弟,弟击导官。汤亦治他囚导官,见谒居弟,欲阴为之,而详不省。谒居弟弗知,怨汤,使人上书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事不减宣。宣尝与汤有却,及得此事,穷竞其事,未奏也。会人有盗发孝文园囗钱,丞相青翟朝,与汤约俱谢,至前,汤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当谢,汤无与也,不谢。丞相谢,上使御史案其事。汤欲致其文丞相见知,丞相患之。三长史皆害汤,欲陷之。

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侍中,为太中大夫,用事。而汤乃为小变,跪伏使买臣等前。已而汤为廷尉,治淮南狱,排挤在助,买臣固心望。及汤为御史大夫,买臣以会稽守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数年,坐法废,守长史。见西,汤坐床上,丞史遇买臣弗为礼。买臣楚士,深怨,常欲死之。王朝,齐人也,以术至右内史。边通,学长短,刚暴强人也,官再至济南相。故皆居汤右,已而失官,守长史,论体于汤。汤数行丞相事,知此三长史素贵,常凌折之。以故三长史合谋曰:“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君;今欲劾君以宗庙事,此欲代君耳。吾知汤阴事。”使吏捕案汤左田信等,曰汤且欲奏请,信辄先知之,居物致富,与汤分之,及他奸事。事辞颇闻,上问汤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汤不谢。汤又详惊曰:“固宜有。”氵咸宣亦奏谒居等事,天子果以汤怀诈面欺,使使八辈簿责汤。汤具自道无此,不服。于是上使赵禹责汤,禹至,让汤曰:“君何不知分也。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今人言君皆有状,天子重致君狱,欲夺君自为计,何多以对簿为?”汤乃为书,谢曰:“汤无尺寸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为三公,无以塞责,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遂自杀。

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汤母曰:“汤为天子大臣,被讦恶言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棺,天子闻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乃尽案诛三长史。丞相青翟自杀。出田信。上惜汤,稍迁其子安世

尹翁归传
——《汉书》卷七六一

[说明]尹翁归(?—前62),字子兄,西汉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南)人,后迁至杜陵(今陕西西安市东南人习文法,先后任缑氏令、都内令、弘农都尉、东海大守,后以高第守右扶风。任郡守时,以惩治黠吏豪滑为己任,所到豪民不敢犯禁,皆大治;尹翁归为政任刑,从不以能力骄人,为官公正廉洁,清正自守,在公卿之间语不及私。死后家无余财。

尹翁归,字子兄,是河东平阳人,后迁居至杜陵。尹翁归少年时使成为孤儿,与叔父一起生活。早年在牢狱中任小吏,熟悉法令文书。喜欢击剑,无人是他的对手。当时大将军霍光执掌朝政,霍家子弟都在平阳,他们的奴仆、家客手执兵器在街市横行霸道,官吏不敢管。及至尹翁归担任管理街市的官吏,没有人敢在街上横行不法;他公正廉明,不受贿赂,商人们都很敬畏他。

后来,他辞去官职,在家闲居。正巧田延年为河东太守,巡视各县,抵达平阳。把过去的吏员五六十人召集起来,田延年亲自接见,令习文的人站在东面,习武的人站在西面。几十人都按照命令站好,到尹翁归时,却伏地不起,他对田延年说;”翁归文武兼备,任凭您吩咐。”功曹认为这个官吏倨傲不逊。田延年说:“这有何妨。”于是把尹翁归召上前来问话,对他的见解非常惊奇,因此补任他为卒史,并带回自己的官府。他处理案件,揭发奸邪,都能够一查到底,弄清原委。田延年极看重他,自认为才能不及尹翁归。迁升他为督邮。河东郡共管辖二十八个县。分为两部、闳儒负责汾河以北,尹翁归负责汾河以南。他揭发检举官员,都依法行事,被检举的人也是罪有应得,属县的长官虽然受到惩处,却没有人怨恨。因为清廉被举荐为缑氏县尉;后又在郡中任官,所到之处,都得到治理。迁升补任为都内令,通过举廉升任弘农都尉。

受征召拜为东海太守,赴任时向廷尉于定国辞行。于定国家在东海郡。欲托他照顾两个同乡的孩子,便让这两个孩子呆在后堂等待引见。于定国与尹翁归谈了一天,也未敢把这两个人引见给尹翁归。尹翁归离开之后。于定国对这两个人说。“他是个贤良的官员,你们没有什么本事,我又不能靠私交求他照顾。”

尹翁归治理东海郡,明于观察,郡中的官吏百姓,是贤良还是不肖,以及奸邪犯法者的名字,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每个县都登记名籍,他自己亲自处理,案子太急时则稍缓一些;官吏小民稍有松懈,便把他们的罪行披露出来。每个县都要收捕狡猾的官吏和土豪劣绅,审讯他们的罪行。有的人甚至被处以死罪。收捕人一定要在秋冬季节考核官吏政绩大会的时候。他出巡各县,也不在没有事情之时,出去便要有所收捕惩处,以一儆百,官员百姓都愿服从,恐惧他的威严而改过自新、东海大土豪郯县的许仲孙奸邪狡猾。破坏吏治,郡中深受其害。每次二千石官员要逮捕他,他都依靠势力,使用奸诈伎俩自我解脱,始终没有受到制裁。尹翁归到后,将许仲孙在街市上斩首,全郡的人都震惊慑服,没有人再敢触犯法令,东海郡大治。

因政绩优异升任为守右扶风,满一年后正式任命。他选拔廉洁公正、疾恶如仇的官吏担任高官,以礼相待,并与他们同好恶。背叛尹翁归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他治理右扶风,仍采用东海郡的办法,奸邪者的名字,每个县都有记录。在伍保中发现盗贼,尹翁归便召见县里的长官,告诉他奸恶之徒的主犯名字,教他们根据踪迹类推的办法,寻找这些盗贼的藏身之处,事情常同尹翁归谁说的一样,从无遗漏。追查贫弱百姓的时候都较宽松,对豪强,则查得很严。豪强被治罪,送到掌畜官那里,让犯人铡草抵罪,要按时到达,不得由他人代替;不合要求的,都要受到鞭笞惩处,有的人痛得无法忍受,甚至以铡刀自杀而死。京城的人畏惧他的威严,右扶风大治,惩治盗贼的政绩常常在京师三辅中数第一。

尹翁归施政虽然以刑罚为主,然而他在公卿中清廉自守,言谈不涉及私事,并且温雅谦虚,不因为自己有能力而看不起别人,在朝廷的名声非常好。任官数年之后,于元康四年病逝。死后家中没有剩余的财产,天子称道他的贤良,给御史发布诏书:“我早起晚睡,志在求贤,不分亲疏远近,关键在于能够安民。右扶风尹翁归清廉公正,治理百姓的政绩突出,不幸英年早逝,未得长寿,无法完成其功业,我非常怜悯惋惜。现赐给尹翁归之子黄金一百斤,以便祭祀其父。”

尹翁归的三个儿子皆曾任郡守。小儿子尹岑曾历九卿之位,官至后将军。与尹翁归同任河东督邮的闳懦曾任广陵国相,也因政绩而闻名。因此,世人都称道田延年会识别人才。(刘洪波译)

[原文]

尹翁归字子兄,河东平阳人也,徙杜陵。翁归少孤,与季父居。为狱小吏,晓习文法。喜击剑,人莫能当。是时,大将军霍光秉政,诸霍在平阳,奴客持刀兵入市斗变,吏不能禁,及翁归为市吏,莫敢犯者。公廉不受馈,百贾畏之。

后去吏居家。会田延年为河东太守,行县至平阳,悉召故吏五六十人,延年亲临见,令有文者东,有武者西。阅数十人,次到翁归,独伏不肯起,对曰:“翁归文武兼备,唯所施设。”功曹以为此吏倨敖不逊,延年曰“何伤?”遂召上辞问,甚奇其对,除补卒史,便从归府。案事发奸,穷竟事情,延年大重之,自以能不及翁归,徙署督邮。河东二十八县,分为两部,闳孺部汾北,翁归部汾南。所举应法,得其罪辜,属县长吏虽中伤,莫有怨者。举廉为缑氏尉,历守郡中,所居治理,迁补都内令,举廉为弘农都尉。

征拜东海太守,过辞廷尉于定国。定国家在东海,欲属托邑子两人,令坐后堂待见。定国与翁归语终日,不敢见其邑子。既去,定国乃谓邑子曰:“此贤将,汝不任事也,又不可干以私。”

翁归治东海明察,郡中吏民贤不肖,及奸邪罪名尽知之,县县各有记籍。自听其政,有急名则少缓之,吏民小解,辄披籍。县县收取黠吏豪民,案致其罪,高至于死。收取人必于秋冬课吏大会中,及出行县,不以无事时。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惧改行自新。东海大豪郯许仲孙为奸猾,乱吏治,郡中苦之。二千石欲捕者,辄以力势变诈自解,终莫能制。翁归至,论弃仲孙市,一郡怖栗,莫敢犯禁。东海大治。

以高第入守右扶风,满岁为真。选用廉平疾奸吏以为右职,接待以礼,好恶与同之;其负翁归,罚亦必行。治如在东海故迹,奸邪罪名亦县县有名籍。盗贼发其比伍中,翁归辄召其县长吏,晓告以奸黠主名,教使用类推迹盗贼所过抵,类常如翁归言,无有遗脱。缓于小弱,急于豪强。豪强有论罪,输掌畜官,使斫C656,责以员程,不得取代。不中程,辄笞督,极者至以B15E自刭而死。京师畏其威严,扶风大治,盗贼课常为三辅最。

翁归为政虽任刑,其在公卿之间清洁自守,语不及私,然温良谦退,不以行能骄人,甚得名誉于朝廷。视事数岁,元康四年病卒。家无余财,天子贤之,制诏御史:“朕夙兴夜寐,以求贤为右,不异亲疏近远,务在安民而已。扶风翁归廉平乡正,治民异等,早夭不遂,不得终其功业,朕甚怜之。其赐翁归子黄金百斤,以奉其祭祠。”

翁归三子皆为郡守。少子岑历位九卿,至后将军。而闳孺应至广陵相,有治名。由是世称田延年为知人

羊续传
——《后汉书》卷三一

[说明]羊续(142—189),东汉大山平阳(今山东新泰东南)人,字兴祖。其父在桓帝。时曾任大常。羊续以忠臣子孙拜郎中,后去官,辟为大将军窦武官署。窦武败后,因党锢之祸被禁锢十年。党禁解,辟大尉府,四迁为庐江太守。后又任南阳大守,征入为太常。所在施政清平,深受官民爱戴,为官清廉俭仆,府中资藏仅布衾、盐、麦数斛而已。卒于太常任上,年仅四十八岁。

羊续。字兴祖,太山平阳人,他的祖先七代都曾任二千石级别的公卿或校尉。祖父关侵,汉安帝时任司隶校尉。父亲羊儒,汉桓帝时任太常。羊续因为是忠臣子孙受拜郎中,离任后,被征辟至大将军窦武的幕府任官。窦武因事被治罪,羊续因党锢之事,被禁锢不许为官十余年,在家中闭门不出,静居自守。党禁解除后,再被征辟至太尉府任官,经四迁升为庐江太守。以后扬州黄巾军攻打舒城,放火焚烧城郭,羊续调发县里二十岁以上的男子,都发给兵器上阵,年幼体弱者,让他们全部担水灭火。共调数万人,齐心奋战,大败敌兵,庐江郡界内得以平定。此后安风的贼人戴风等人作乱,羊续又率兵将其击溃,斩杀三千余人,生擒其首领,其余的党羽原为平民,羊续发给生产工具,让他们回乡务农。

中平三年,江夏兵卒赵慈反叛,杀宛南阳太守秦颉,攻陷了六个县。朝廷拜羊续为南阳太守。他进入南阳郡界内。便化装成平民间道而行,仅带一名随侍童子,了解各县情况,询问风俗民情,然后才去上任。各县的令长贪猾还是廉洁,官民善良还是奸邪,他都有了较清楚的认识,郡中人惊奇震恐,都被他所慑服。于是调兵与荆州刺史王敏一同进攻赵慈,将其斩首,俘获贼众五千余人。因而使所属各县的残余贼人都到羊续那里请降。羊续上见朝廷,宽免了那些随从作乱的人。贼人清剿平定之后,羊续在郡中颁布政令,为百姓兴利除害,百姓都欢悦佩服。当时有权势者及富豪人家都崇尚奢侈华丽,羊续对此深为憎恶,因而常常身穿破旧的衣服。乘用的车马也很简陋。府丞曾向他贡献活鱼,羊续收下后却悬挂在庭院之中,府丞后来又,向他献鱼,羊续便把先前悬挂的那些鱼拿给他看,以告诫他以后不要再献。羊续的妻子和儿子羊秘后来到郡中官邸找他,羊续却拒之门外。他的妻子只好带着羊秘回去。羊续所有物品只有布制的衣服、破旧的衣,数斛盐和麦而已。羊续对儿子羊秘说:“我自己用的东西只有这些,用什么来养活你的母亲呢?”而把羊秘和他的母亲送走了。

中平六年,汉灵帝准备任命羊续为太尉。当时拜任三公的人,都要向东园交纳礼钱上千万,灵帝命令宦官监督此事,名之为“左驺”。监督此事的宦官所到之处,都要上等礼节相迎,并丰厚地给予贿赂。而羊续却让他坐在单席上,举起旧棉絮做的袍子给他看说:“臣下的家产,仅有这件袍子而已。”这个宦官报告了灵帝,灵帝很不高兴,羊续因此而没有登上三公之位。又征召他任太常,还未成行,不巧病故了,当时年仅四十八岁。留下遗言要薄葬,不要接受朝廷赐赠。依照旧制,二千石级的官员去世,要赠钱一百万办丧事。府丞焦俭遵照羊续的遗嘱。一文钱都没有接受。灵帝下诏予以赞扬,敕令太山太守把官府办丧事的钱赐给羊续的家人。(刘洪波译)

[原文]

羊续字兴祖,太山平阳人也。其先七世二千石卿校。祖父侵,安帝时司隶校尉。

父儒,桓帝时为太常。

续以忠臣子孙拜郎中,去官后,辟大将军窦武府。及武败,坐党事,禁锢十余年,幽居守静。及党禁解,复辟太尉府,四迁为庐江太守。后扬州黄巾贼攻舒,焚烧城郭,续发县中男子二十以上,皆持兵勒陈,其小弱者,悉使负水灌火,会集数万人,并埶力战,大破之,郡界平。后安风贼戴风等作乱,续复击破之,斩首三千余级,生获渠帅,其余党辈原为平民,赋与佃器,使就农业。

中平三年,江夏兵赵慈反叛,杀南阳太守秦颉,攻没六县,拜续为南阳太守。

当入郡界,乃羸服闲行,侍童子一人,观历县邑,采问风谣,然后乃进。其令长贪絜,吏民良猾,悉逆知其状,郡内惊竦,莫不震慑。乃发兵与荆州刺史王敏共击慈,斩之,获首五千余级。属县余贼并诣续降,续为上言,宥其枝附。

贼既清平,乃班宣政令,候民病利,百姓欢服。时权豪之家多尚奢丽,续深疾之,常敝衣薄食,车马羸败。府丞尝献其生鱼,续受而悬于庭;丞后又进之,续乃出前所悬者以杜其意。续妻后与子秘俱往郡舍,续闭门不内,妻自将秘行,其资藏唯有布衾﹑敝袛裯,盐﹑麦数斛而已,顾□秘曰:“吾自奉若此,何以资尔母乎?”使与母俱归。

六年,灵帝欲以续为太尉。时拜三公者,皆输东园礼钱千万,令中使督之,名为“左驺”。其所之往,辄迎致礼敬,厚加赠赂。续乃坐使人于单席,举缊袍以示之,曰:“臣之所资,唯斯而已。”左骖白之,帝不悦,以此不登公位。而征为太常,未及行,会病卒,时年四十八。遗言薄敛,不受赗遗。旧典,二千石卒官赙百万,府丞焦俭遵续先意,一无所受。诏书曪美,囗太山太守以府赙钱赐续家云
杜诗传
——《后汉书》卷三一

[说明]杜诗(?—38),东汉河内汲县(今河南汲县西南)人,字君公。早年曾经任郡功曹,后任更始政权大司马府属吏,此后归附光武帝刘秀。先后任侍御史、成皋令,沛那及汝南郡尉。迁任南阳大守,所到皆有政绩。南阳人称其为“杜母”。他还根据前人的经验,制造水排,利用水的力量带动鼓风机,进行冶铁铸造。此法比欧洲早一千多年。杜诗不仅有政治才能,而且任官廉洁,死后贫困无田宅,丧无所归。

杜诗,字君公,河内汲县人。年轻时有才能,在那里任官为功曹,以公平著称。更始政权时,被征辟为大司马府官员。建武元年,在一年中迁升三次至侍御史,负责安定洛阳。当时将军萧广放纵士兵不法,在城里横行霸道,百姓惶恐惊扰。杜诗晓谕萧广,仍不改悔,于是将萧广击杀,回京后把情况向光武帝奏报。光武帝召见他,赐给他囗戟,又派他巡视河东,去招降和诛杀反叛的贼人杨异等。杜诗抵达大阳,听说贼人企图北渡,于是与长史迅速焚毁船只,调集部署郡中士兵,派骑兵突袭贼兵,杀死杨异等人,贼兵因此被消灭。拜授为成皋县令,任官三年,政绩优异。又迁升为沛郡都尉,转任汝南都尉。所到之处,都有政绩。

建武七年,升任南阳太守。他生活节俭,施政清正平和,以沫杀弓虽.暴树立威信,他还擅长计划谋略,减少和爱惜民力劳役。又设计制作水排,铸造农具,使用的力量少,收效多,百姓很便利。此外,还修建池塘,广泛开垦土地,郡中家家户户都丰足富实。当时人们把他比作召信臣,所以南阳人赞颂他说:“先前有召父,后来有杜母。”

杜诗自认为没有功劳,不应长期任大郡长官,请求降职,以避让职位给功臣,于是上疏说:

陛下卓越地完成一项传大的工作,成就了一番宏伟的功业,收藏好兵器治理国家,众将都返回朝廷,全国和睦一家,千秋万代都将蒙受您创造的幸福,这是天下极大的幸事。只有匈奴还未被圣德感化,威胁着西、北两处边境地区,肆意欺凌我国百姓,边境居民深受其害,不能自己保护自己。臣下担心威武勇猛的将领虽然勤奋守卫边境,也未必能够脱下盔甲,收藏起弓箭。勤奋而无止息将会有怨言,劳累而不得休息也会有不满,有怨忿的军队,难以再督责它立功。臣观察将帅的心情,功臣的期望,都盼着不再打仗,满足于在内陆郡中任官,然后再受命出征,他们才不会有怨忿的情绪。臣下认为“出师成功在于团结而不在人多”,陛下虽然顾虑北部边境之事,也应当和缓地调用军队。先前汤武善于驾驭部队,所以从不因一时愤怒而出兵。陛下起兵已十三年,将帅和睦一,士卒欢悦。如今若是使公卿郡守都出自军人、则将帅将会自我勉励;士卒的优待与宿卫一样。则士卒会勇气百倍。为什么?一因为国家已经安定,人人都重视自己的性命,大臣以下官员,都怀恋乐土,不根据功劳给予报酬,而督责他们尽力,是不大可能的。陛下应该留下几个郡守的职位,以便拜任那些得胜班师的大臣;再出丰厚的奖赏,给那些长期服役的大卒。这样,边境地区驻守的军队。会争着舍生忘死;守城护塞的官吏,定能不辞劳苦;从而使得烽火准确,防守坚固。圣明的君王施政。必定要依据人的心理。现今杂用了一些愚昧、德行浅薄的人,断绝了功臣的期望,实在不适宜。

臣下杜诗暗自思忖,本来是掾史属吏之才,正值陛下创立大业。贤良能干的人都在外打仗,朝廷里人才缺乏之际,特殊地受到极大恩宠,但教化百姓不称职,任官又没有功绩,长期窃居官位,使得功臣心怀不满,我实在惶恐不安。建武八年的时候,曾上书请求退位让给有功之人。陛下加给我特殊的恩典,不允许辞职。臣杜诗蒙受的恩德极深,道义使得我不能担当假意请求辞职之名,如果不能实现(辞职)的愿望,那么臣愿辞退大郡的官职,担任低一些的职务。若是臣下身体强壮,有能力处理繁杂艰难的事务,而且任用臣下杜诗的确有所补益,再授以较高官职,虽然授予爵位,也不推辞。恳请陛下哀怜体谅!

光武帝爱惜他的才能,所以没有同意这个请求。

杜诗喜好推举贤才,多次举荐知名士人清河人刘统以及鲁阳长董崇等人。当初,法令制度还很简单,只是以皇帝的玺书调兵,没有虎符作凭信,杜诗上疏说:“臣下听说军队是国家的凶器,圣人对此极慎重。依照旧制度,发兵都以虎符作凭信,其余的征调,仅用竹制的令牌。符信会合无误,作为信用,这为的是证明国家的命令,以表示重视,加强威信。先前发兵,只是用玺书,如果有奸邪的人欺瞒作假,也无法知道。我认为军事行动仍在进行,贼人尚未消灭,从各郡国征调军队,应该慎重,可以设置虎符,以杜绝奸人作恶之源。先前魏国的公子无忌,威德远播邻国,仍要借助兵符,才能解救对赵国的包围,如果如姬没有杀父之仇,公子无忌也不能成功。事情应该复杂,便不可减省,繁费出于不得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上书奏报,建议被采纳。

杜诗虽然在外地任官,仍然尽心于朝廷大事,有忠正的言论,好的建议,都随时进献上奏。任官七年,政令教化大大推行。建武十四年,因为派宾客为弟弟报仇,被征召问罪,正巧因病去世。司隶校尉鲍永上奏说杜诗家中贫困,没有田宅,死后无处下葬。诏令在郡中官邸治丧,并赐一千匹绢办丧事。(熊海龙译)

[原文]

杜诗字君公,河内汲人也。少有才能,仕郡功曹,有公平称。更始时,辟大司马府。建武元年,岁中三迁为侍御史,安集洛阳。时,将军萧广放纵兵士,暴横民间,百姓惶扰,诗敕晓不改,遂格杀广,还以状闻。世祖召见,赐以囗戟,复使之河东,诛降逆贼杨异等。诗到大阳,闻贼规欲北度,乃与长史急焚其船,部勒郡兵,将突骑趁击,斩异等,贼遂剪灭。拜成皋令,视事三岁,举政尤异。再迁为沛郡都尉,转汝南都尉,所在称治。

七年,迁南阳太守。性节俭而政治清平,以诛暴立威,善于计略,省爱民役。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用力少,见功多,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广拓土田,郡内比室殷足。时人方于召信臣,故南阳为之语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

诗自以无劳,不安久居大郡,求欲降避功臣,乃上疏曰:

陛下亮成天工,克济大业,偃兵修文,群帅反旅,海内合和,万世蒙福,天下幸甚。唯匈奴未譬圣德,威侮三垂,陵虐中国,边民虚耗,不能自守,臣恐武猛之将虽勤,亦未得解甲EA72弓也。夫勤而不息亦怨,劳而不休亦怨,怨恨之师,难复责功。臣伏睹将帅之情,功臣之望,冀一休足于内郡,然后即戎出命,不敢有恨。世愚以为“师克在和不在众”,陛下虽垂念北边,亦当颇泄用之。昔汤、武善御众,故无忿鸷之师。陛下起兵十有三年,将帅和睦,士卒凫B24B。今若使公卿郡守出于军垒,则将帅自厉;士卒之复,比于宿卫,则戎士自百。何者?天下已安,各重性命,大臣以下,咸怀乐土,不雠其功而厉其用,无以劝也。陛下诚宜虚缺数郡,以俊振旅之臣,重复厚赏,加于久役之士。如此,缘边屯戍之师,竞而忘死,乘城拒塞之吏,不辞其劳,则烽火精明,守战坚固。圣王之政,必因人心。今猥用愚薄,塞功臣之望,诚非其宜。

臣诗伏自惟忖,本以史吏一介之才,遭陛下创制大业,贤俊在外,空乏之间,超受大恩,牧养不称,奉职无效,久窃禄位,令功臣怀愠,诚惶诚恐。八年,上书乞避功德,陛下殊恩,未许放退。臣诗蒙恩尤深,义不敢苟冒虚请,诚不胜至愿,愿退大郡,受小职。及臣齿壮,力能经营剧事,如使臣诗必有补益,复受大位,虽析珪授爵,所不辞也。惟陛下哀矜!

帝惜其能,遂不许之。

诗雅好推贤,数进知名士清河刘统及鲁阳长董崇等。

初,禁网尚简,但以玺书发兵,未有虎符之信,诗上疏曰:“臣闻兵者国之凶器,圣人所慎。旧制发兵,皆以虎符,其余征调,竹使而已。符第合会,取为大信,所以明著国命,敛持威重也。间者发兵,但用玺书,或以诏令,如有奸人诈伪,无由知觉。愚以为军旅尚兴,贼虏未殄,征兵郡国,宜有重慎,可立虎符,以绝奸端。昔魏之公子,威倾邻国,犹假兵符,以解赵围,若无如姬之仇,则其功不显。事有烦而不可省,费而不得已,盖谓此也。”书奏,从之。

诗身虽在外,尽心朝廷,谠言善策,随事献纳。视事七年,政化大行。十四年,坐遣客为弟报仇,被征,会病卒。司隶校尉鲍永上书言诗贫困无田宅,丧无所归。诏使治丧郡邸,赙绢千匹
张堪传
——《后汉书》卷三一

[说明]张堪,字君游,南阳宛(今河南南阳)人,为南阳大姓。光武帝刘秀末起事时,对张堪节操甚为赞美。后由来歙推荐,召拜为郎中,再拜蜀郡太守。当时光武帝派吴汉征公孙述,因粮草不足欲退兵,张堪力谏止之。平公孙述后,汉军入蜀,张堪先入城,检阅府库,收其珍宝,悉条例上报,秋毫无私;慰抚官民,蜀地百姓大悦。后任渔阳太守,教民致富,外抗匈奴,颇有政绩,卒于官。

张堪,字君游,南阳宛人,为郡中的大姓。张堪早年成为孤儿,把先父的财产一百余万都让给了侄子。十六岁时,在长安求学,志向美雅,能够自励,儒生们都称他为“圣童”。

光武帝没有显赫时,了解张堪的志向和节操,经常称赞褒扬。即位之后,中郎将来歙推荐张堪,征召拜为郎中,经三次迁升为谒者。派他负责运输嫌帛,并送战马七千匹,交吴汉讨伐公孙述,在途中迫任他为蜀郡太守。当时吴汉的军队仅剩下七天的军粮,暗中准备船只要撤兵。张堪听说后,急忙驰驱至吴汉那里,论述公孙述必败,不应退兵之策。吴汉采纳了他的建议,于是显示软弱引诱敌兵,公孙述果然亲自率兵出战,结果在城下被击杀。成都被攻克之后,张堪首先占据城池,检查府库所藏财物,收敛珍宝,全部列出名单上报,一点都没有装入自己腰包。他安慰招抚城中的官员百姓,蜀地之人非常欢悦。

张堪在蜀郡任职两年,被征召回京,拜为骑都尉,后又领骠骑将军杜茂军营,在高柳击败匈奴,拜为渔阳太守。他在渔阳追捕打击奸猾之徒,赏罚必倍,官员百姓都乐意为他所用。匈奴曾出动一万名骑兵入侵渔阳,张堪率骑兵数千名奔袭攻击,大败敌兵,渔阳界内从此安定无事。于是他令百姓在狐奴开垦稻田八千余顷,劝谕百姓耕种,因此使郡中殷实富庶起来。百姓作歌说:“桑树无乱枝,麦穗有双歧,张君施政,百姓乐不可支。”任渔阳太守八年,匈奴不敢入侵边塞。

皇帝曾召见各郡负责财政的官吏,向他们询问风土人情及前后任职的守令有没有能力。蜀郡计掾樊显进奏说:“渔阳太守张堪先前在蜀地,广施仁政,官民深得恩惠;威令严明,奸邪多被惩治。先前公孙述被消灭时,珍宝堆积得象山一样,他掌握的财物,足可使十代成为巨富,但张堪离去时,只乘了一辆车辕折坏的车子,身带些布口袋而已。”皇帝听说,叹息了很久,拜樊显为鱼复县长。正要征召张堪,不巧他却病故了,皇帝深为痛惜,下诏予以褒扬,赐给他家帛一百匹。(然海龙译)

[原文]

张堪字君游,南阳宛人也,为郡族姓。堪早孤。让先父余财数百万与兄子。年十六,受业长安,志美行厉,诸儒号曰“圣童”。

世祖微时,见堪志操,常嘉焉。及即位,中郎将来歙荐堪,召拜郎中,三迁为谒者。使送委输缣帛,并领骑七千匹,诣大司马吴汉伐公孙述,在道追拜蜀郡太守。时汉军余七日粮,阴具船欲遁去。堪闻之,驰往见汉,说述必败,不宜退师之策。汉从之,乃示弱挑敌,述果自出,战死城下。成都既拔,堪先入据其城,捡阅库藏,收其珍宝,悉条列上言,秋毫无私。慰抚吏民,蜀人大悦。

在郡二年,征拜骑都尉,后领票骑将军杜茂营,击破匈奴于高柳,拜渔阳太守。捕击奸猾,赏罚必信,吏民皆乐为用。匈奴尝以万骑入渔阳,堪率数千骑奔击,大破之,郡界以静。乃于狐奴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无附枝,麦穗两岐。张君为政,乐不可支。”视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

帝尝召见诸郡计吏,问其风土及前后守令能否。蜀郡计掾樊显进曰:“渔洋太守张堪昔在蜀,其仁以惠下,威能讨奸。前公孙述破时,珍宝山积,F8C7握之物,足富十世,而堪去职之日,乘折辕车,布被囊而已。”帝闻,良久叹息,拜显为鱼复长。方征堪,会病卒,帝深悼惜之,下诏褒扬,赐帛百匹
第五伦传
——《后汉书》卷○一

[说明]第五伦,字伯鱼,东汉京兆长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先世为战国田氏,后徙西汉园陵,便以迁徙次序为姓。东汉初,被京兆尹阎兴召为主簿,后任铸钱掾,领长安市,百姓悦服。建武二十七年(后51),举孝廉,补淮阳国医工长。光武帝召之,有政见,拜会稽太守。虽为二千万官,亲自锄草养马,妻子为炊。受俸禄仅留一月粮,其余皆助百姓之贫者。后任蜀郡太守。所至皆有政声,举荐贫者为属官,多至两千石。章帝初,代牟融为司空,奏请削弱马、窦等外戚权势。第五伦奉公尽节,言事不阿附;性质憨,少文采,任官以贞洁著称,当时人也比作西汉的贡禹。

第五伦,字伯鱼,京兆长陵人。他的祖先是战国时齐国的田氏。田氏在西汉初迁徙至皇帝陵园的很多,所以以迁徙的次序作为姓氏。第五伦少年时耿介而好义气。王莽末年,盗贼四起,宗族乡亲争着依付第五伦。第五伦于是在险要之处修筑堡垒,贼人来后,他便率众引弓持矛坚守自卫。先后有铜马、赤眉的军兵数十部围攻他们,都无法攻克。第五伦开始以营垒首领去见郡长官鲜于褒,鲜于褒见到他后,很欣赏他的才干,征为自己的属吏。后来鲜于褒因过失降职为高唐县令,临行时,握着第五伦的手告别说:“只恨与你相知太晚。”

第五伦后来任乡里啬夫,均平徭役,调解怨忿,很得乡里人欢心。他自认为长久任官不能升迁,于是带着家人迁居河东郡,改名变姓,自称王伯齐。载盐来往于太原、上党之间,所过之处,都把粪便打扫干净才离去,路人都称他为有道之士。亲友和过去的熟人却不知他在哪里。多年以后,鲜于褒把他推荐给京兆尹阎兴,阎兴当即征召他为主簿。当时长安铸钱的官吏多耍奸弄巧,阎兴任命第五伦为督铸钱掾,管理长安的市场。第五伦统一衡器,纠正斗斛,市场上再没有弄虚作假,欺骗买主之事,百姓欢悦叹服。他每次读诏书,常常叹息说:“这是圣明的君主,见他一面,便可以决大事。”同僚们笑他说:“你连州将都无法说服,怎么能说动万乘的君王呢?”第五伦说:“是因为没有遇到知己,道不同的缘故。”

建武二十七年,被举为孝廉,补任淮阳国的医工长,随同淮阳王到他的封国。光武帝召见他,深感他与众不同。建武二十九年,随从淮阳王至京城,与其他官属一同被接见,光武帝向他询问政事,第五伦趁机对奏为政之道,光武帝非常高兴。第二天,又特地召见他入宫,和他一直谈到天黑。光武帝和第五伦开玩笑说:“听说爱卿曾殴打岳父,不让兄长和你一起吃饭,有这种事吗?”第五伦回答说:“臣三次娶妻都没有父亲。少年时曾遭饥荒之苦,实在不敢随便请人吃饭。”光武帝大笑。第五伦出京,有诏令任命他为扶夷县长,还没有到任,又追任为会稽太守。他虽然身为二千石一级的官员,仍然亲自锄草喂马,妻子下炊作饭。所得到的俸禄,也只留下一个月的口粮,其余的都低价卖给贫苦百姓。会稽地区风俗,多滥设祀庙,喜欢占卜。民众常常杀牛祭神,百姓的财产因此困乏,那些自己食用牛肉而祭祀的人,发病将死时,先作出牛鸣。先后几任郡长官都不敢禁止杀牛祭祀的作法。第五伦到任以后,给各属县发布文书,晓谕百姓,凡是巫祝有依托鬼神以诈术恐吓愚昧百姓者,都要捉拿问罪。胡乱杀牛的人,官吏都必须给予处罚。民众开始时都很恐惧,有的巫祝胡言乱语地加以诅咒,第五伦却追查得更紧,以后便逐渐绝灭了,百姓得以安定。永平五年,第五伦因触犯法令被征召,郡中的老少百姓攀住他的车子,拉着马,啼哭着跟随,每天只能走几里路,无法赶路。第五伦于是假装住在亭舍里,却暗中乘船离去了。众人知道后,又前来追赶。及至被送到延尉,官民到京城上书为他求情的有千余人。当时汉明帝正审理梁松的案子,也有很多人为梁松申冤。明帝深为不安,下诏给公车司马令,令其不要再接收为梁松和会稽太守申诉的上书。后碰巧明帝巡查廷尉监狱,审录囚犯,第五伦得以免罪,放归田里。他亲自下田耕种,不与官宦来往。

数年之后,他又被任为宕渠县令,举荐乡中佐吏玄贺为官。玄贺后来先后任九江、沛郡两郡的郡守,以清正廉洁著称,所到之处,教化得以推行,官至大司农。第五伦任职四年,迁升为蜀郡太守。蜀郡田地肥沃,官民富裕,掾史家中的资财多至千万,都乘坐漂亮的车子,以高头大马驾车,很多人因为有财产得以担任官职。第五伦把家境丰足的官吏全部精简掉遣送回家,改选孤弱贫寒有节操的人担任属吏。从此争相贿赂之风便被禁绝了,官员的职守得到整饬。他所举荐的人多官至九卿或二千石级的官,当时人们都认为他”善于识别人才。任蜀郡太守的第七年,汉章帝新继位,把第五伦从边远郡调入朝廷,代替牟融任司空。章帝因为明德太后的缘故,尊崇皇舅马廖,让他们兄弟都居于要职。马廖倾心与达官显贵交往,官员士大夫争相前往依附。第五伦认为太后家族势力太盛,便想让朝廷压抑削减他们的权力。上疏说:“臣下听说忠言不用避讳隐瞒,直臣不逃避迫害。臣下不胜狂妄,冒死上疏表白意见。《尚书》说:‘臣下不应作威作福,否则将使自家受害,国家也会受损。’《谷梁传》说:‘大夫不应在境外与人交往,不应接受一束肉的馈赠。’近代的光烈皇后,虽然非常亲爱自己的家人,但终于让兄弟阴就回到自己的封国,流徙和赶走阴兴的宾客。此后梁家和窦家,都有人犯法,明帝即位之后,多加以诛杀,自此以后洛阳城中不再有手握大权的外戚,通过书信请托的事也都没有了。她又告谕诸家外戚说:‘辛苦交结士人,不如一心报效国家,既戴上盆子,又要望天,事情无法两全。’臣下对这些话常铭记在心,书写在带上。而今议论又集中在马家。我听说卫尉马廖以三千匹布,城门校尉马防以三百万钱,私下送给三辅的士大夫,不论是否相识,无不赠送。还听说在腊祭之日,又送给洛阳每个士人五千钱;越骑校尉马光,曾在腊祭时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斜,油五千斤。臣认为这不符合经义,心中惶恐得不敢不向陛下报告。陛下本心是厚待他们,但也应设法保证他们的安全。臣今天说这些话,实在要对上忠于陛下,对下保全外戚之家,请陛下检省裁决。”当马防任车骑将军,准备出兵征讨西羌时,第五伦又上疏说:“臣下认为对外戚可以封侯使他们富贵,不应当任命官职,委以重任。为什么?对他们绳之以法则损伤恩德,因私人感情思宠他们又违背国家法令。听说马防如今要西征,臣下认为太后恩德仁厚,陛下极为孝敬,恐怕稍有过失,难以因恩宠而不加惩罚。据说马防请杜笃为从事中郎,赐给他很多钱财绢帛。杜笃在乡里为人们所不耻,寄居在美阳,妹妹是马氏的妻子,依凭这种关系与马家来往,他们所在的县令深为他的不守法令所苦,将其收捕论罪。如今到了马防那里,议论的人都有怀疑,觉得奇怪,何况又以他为从事,我恐怕将会因此议论朝廷。如今应该选拔贤德有能力的人辅助马防,不应让他自己请人,有损于他的事业和前途。我有这些想法,怎敢不上奏给您。”但他的意见都没有被采纳。

第五伦虽然刚烈耿直,然而他也常憎恶庸碌官吏的苛刻。等到升达三公之位,又逢章帝是位忠厚长者,多有良好的政治措施,第五伦于是上疏赞扬美好盛德,借此来勉励教化和德行。上疏说:“陛下即位之后亲自推广天生的德性,体现温文的风姿,以宽宏大量对待臣民。即位四年,先后处死六名贪婪、残暴的刺史、二千石级的官员。这些都是英明圣德的裁断,远非各位臣属所能及。然而诏书每次都要求宽和,但施政却仍然不见宽松,务必要求节俭,可奢侈之风仍然不能制止的原因,就在于风俗有弊端,群臣不称职。光武皇帝在王莽动乱之后,多以严厉的法令施政,后代又承袭光武帝的作法,于是形成风气。诸郡和封国举荐的人,大多是只知守职的庸碌官吏,很少有宽厚博爱能够符合圣上要求的人。陈留县令刘豫,冠军县令驷协都是以刻薄的方式来治理百姓;处理政务时,一心想着诛杀,务必使百姓窘迫困苦;官民忧愁怨恨,没有不痛恨的,可现在议论的人却认为他们能干。这是违背上天的意愿,不符合经典义理的,实在是不能不慎重。不应只是将刘豫、驷协治罪,还应当谴责举荐他们的人。若一心进用仁德贤良的人,委任以政务,用不着多少人,风俗自然就会改变过来。臣下曾读史书和记载,知道秦朝因为用法严酷急迫而亡国,又亲眼目睹王莽因为法令苛刻而自我毁灭,所以施政勤勤恳恳,就在于防止重蹈他们的覆辙。又听说诸王、公主、贵戚、骄奢僭越国家制度,京城中尚且这样,又怎么能限制外地人呢?所以说:‘自己不端正,虽有命令也无人执行,以身作则进行教育,别人就愿意服从;以言论教训别人,则容易引起争论。阴阳调和了,才会获得丰收;君臣一心,教化就能形成。对刺史、太守以下的官员,任命为京官以及在洛阳之外的,陛下都应召见,可以趁机了解四方的情况,还可观察本人的品行能力。对各位官员上书提出建议,有不合法令政策的,可让他们回归家乡,不应过分地以自己的喜怒而处罚,以明示施政宽厚。臣下的愚见,不足以让陛下采纳。”等到马氏诸人因罪而回到封国,窦氏又开始尊贵了。第五伦又上疏说:“臣下以空虚无能的才质,处于辅佐陛下的职位。素来性情迟顿怯懦,却地位尊贵,爵位很高。因而遵循经典大义,暗自鞭策砥砺,即使处于百死之位,也不敢逃避,又何况身处于清谈高论的时代。如今承袭百王遗留的弊端,人们都崇尚文饰巧言,大多趋于邪路,没有人能守正道。我见虎贲中郎将窦宪,属于后妃的亲属,掌领禁卫军,出入宫廷,正值壮年,志向远大,谦卑而喜好善事,这实在是他喜欢名士并与他们交结的原因。然而那些出入奔走于外戚门下的人,大多品行不端,曾受过法令制裁,特别缺少遵守法令,安于贫穷的气节。士大夫中没有志向之徒更是互相吹捧引见,云集在贵戚的门下。众人一起吹气也会把山吹走,众多蚊子一起叫的声音也如同打雷一样,这就是骄横佚产生的原因。三辅地区议论的人甚至说,因为贵戚而被废职禁烟,应当再由贵戚来洗清罪过,犹如用酒来解除醉酒一样。那些阴险诌佞趋炎附势之徒,实在不可亲近。臣认为陛下和皇后应严令窦宪等闭门自守,不得任意交结官吏士人,以防止祸患于尚未萌生之日,思虑灾害尚未发生之时,使窦宪可以永久保往幸福和俸禄,使君臣都欢喜,没有丝毫的隔阂。这是臣下极大的愿望。”

第五伦一心奉公,尽守节操,上书论说政事从不违心阿附。他的儿子们经常劝他不要这样,他都予以训斥;吏员们上奏及直接上奏之事,他都封好上报,第五伦就是这样公正无私。他天性质朴憨厚,没有文采雕饰,任职以贞洁清白著称,当时的人把他比作前代的贡禹。然而他对人对事不太宽容,缺少威严仪表,因此而受人轻视。有人问第五伦说:“您有私心吗?”回答道:“先前有人送我一匹千里马,我虽未接受,每次三公选拔举荐官员时,我心里都无法忘记此事,但始终没有任用此人。我哥哥的儿子常常生病,我一夜前去看望十次,回来后却安然入睡;我的儿子生病,虽然没去看望,却整夜难眠。这样看来,怎么可以说没有私心呢?”他接连以身老体病上疏请求辞职。元和三年,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终身给予二干石级官员的俸禄,加赐给钱五十万,公宅一所。此后数年去世,享年八十余岁,诏令赐给安葬的秘器、衣衾和钱布。(刘洪波译)

[原文]

第五伦字伯鱼,京兆长陵人也。其先齐诸田,诸田徙园陵者多,故以次第为氏。

伦少介然有义行。王莽末,盗贼起,宗族闾里争往附之。伦乃依险固筑营壁,有贼,辄奋厉其众,引强持满以拒之,铜马、赤眉之属前后数十辈,皆不能下。伦始以营长诣郡尹鲜于褒,褒见而异之,署为吏。后褒坐事左转高唐令,临去,握伦臂诀曰:“恨相知晚。”

伦后为乡啬夫,平徭赋,理怨结,得人欢心。自以为久宦不达,遂将家属客河东,变名姓,自称王伯齐,载盐往来太原、上党,所过辄为粪除而去,陌上号为道士,亲友故人莫知其处。

数年,鲜于褒荐之于京兆尹阎兴,兴即召伦为主簿。时长安铸钱多奸巧,乃署伦为督铸钱掾,领长安市。伦平铨衡,正斗斛,市无阿枉,百姓悦服。每读诏书,常叹息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等辈笑之曰:“尔说将尚不下,安能动万乘乎?”伦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

建武二十七年,举孝廉,补淮阳国医工长,随王之国。光武召见,甚异之。二十九年,从王朝京师,随官属得会见,帝问以政事,伦因此酬对政道,帝大悦。明日,复特召入,与语至夕。帝戏谓伦曰:“闻卿为吏囗妇公,不过从兄饭,宁有之邪?”伦对曰:“臣三娶妻皆无父。少遭饥乱,实不敢妄过人食。”帝大笑。伦出,有诏以为扶夷长,未到官,追拜会稽太守。虽为二千石,躬自斩刍养马,妻执炊爨。受俸裁留一月粮,余皆贱贸与民之贫羸者。会稽俗多淫祀,好卜筮。民常以牛祭神,百姓财产以之困匮,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荐祠者,发病且死先为牛鸣,前后郡将莫敢禁。伦到宫,移书属县,晓告百姓。其巫祝有依托鬼神诈怖愚民,皆案论之。有妄屠牛者,吏辄行罚。民初颇恐惧,或祝诅妄言,伦案之愈急,后遂断绝,百姓以安。

永平五年,坐法征,老小攀车叩马,啼呼相随,日裁行数里,不得前,伦乃伪止亭舍,阴乘船去。众知,复追之。及诣廷尉,吏民上书守阙者千余人。是时,显宗方案梁松事,亦多为松讼者。帝患之,诏公车诸为梁氏及会稽太守上书者勿复受。会帝幸廷尉录囚徒,得免归田里。身自耕种,不交通人物。

数岁,拜为宕渠令,显拔乡佐玄贺,贺后为九江、沛二郡守,以清洁称,所在化行,终于大司农。

伦在职四年,迁蜀郡太守。蜀地肥饶,人吏富实,掾史家资多至千万,皆鲜车怒马,以财货自达。伦悉简其丰赡者遣还之,更选孤贫志行之人以处曹任,于是争赇抑绝,文职修理。所举吏多至九卿、二千石,时以为知人。

视事七岁,肃宗初立,擢自远郡,代牟融为司空。帝以明德太后故,尊崇舅氏马廖,兄弟并居职任。廖等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赴趣之。伦以后族过盛,欲令朝廷抑损其权,上疏曰:

臣闻忠不隐讳,直不避害。不胜愚狷,昧死自表。《书》曰:“臣无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传曰:“大夫无境外之交,束修之馈。”近代光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卒使阴就归国,徙废阴兴宾客;其后梁、窦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自是洛中无复权威,书记请托一皆断绝。又譬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戴盆望天,事不两施。”臣常刻著五臧,书诸绅带。而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又闻腊日亦遗其在洛中者钱各五千,越骑校尉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为不应经义,惶恐不敢不以闻。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裁蒙省察。

及马防为车骑将军,当出征西羌,伦又上疏曰:

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不当职事以任之。何者?绳以法则伤恩,私以亲则违宪。伏闻马防今当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纤介,难为意爱。闻防请杜笃为从事中郎,多赐财帛。笃为乡里所废,客居美阳,女弟为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县令苦其不法,收系论之。今来防所,议者咸致疑怪,况乃以为从事,将恐议及朝廷。今宜为选贤能以辅助之,不可复今防自请人,有损事望。苟有所怀,敢不自闻。

并不见省用。

伦虽峭直,然常疾俗吏苛刻。及为三公,值帝长者,屡有善政,乃上疏褒称盛美,因以劝成风德,曰:

陛下即位,躬天然之德,体晏晏之姿,以宽弘临下,出入四年,前岁诛刺史、二千石贪残者六人。斯皆明圣所鉴,非群下所及。然诏书每下宽和而政急不解,务存节俭而奢侈不止者,咎在俗敝,群下不称故也。光武承王莽之余,颇以严猛为政,后代因之,遂成风化。郡国所举,类多辩职俗吏。殊未有宽博之选以应上求者也。陈留令刘豫,冠军令驷协,并以刻薄之姿,临人宰邑,专念掠杀,务为严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而今之议者反以为能,违天心,失经义,诚不可不慎也。非徒应坐豫、协,亦当宜谴举者。务进仁贤以任时政,不过数人,则风俗自化矣。臣尝读书记,知秦以酷急亡国,又目见王莽亦以苛法自灭,故勤勤恳恳,实在于此,又闻诸王主贵戚,骄奢逾制,京师尚然,何以示远?故曰:“其身不正,虽令下从。”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夫阴阳和岁乃丰,君臣同心化乃成也。其刺史、太守以下,拜除京师及道出洛阳者,宜皆召见,可因博问四方,兼以观察其人。诸上书言事有不合者,可但报归田里,不宜过加喜怒,以明在宽。臣愚不足采。

及诸马得罪归国,而窦氏始贵,伦复上疏曰:

臣得以空虚之质,当辅弼之任。素性驽怯,位尊爵重,抱迫大义,思自策厉,虽遭百死,不敢择地,又况亲遇危言之世哉!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感趋邪路,莫能守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椒房之亲,典司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美,卑谦乐善,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然诸出入贵戚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少守约安贫之节,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众煦飘山,聚蚊成雷,盖骄佚所从生也。三辅论议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诐险趣势之徒,诚不可亲近。臣愚愿陛下中宫严敕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此臣之至所愿也。

伦奉公尽节,言事无所依违。诸子或时谏止,辄叱遣之,吏人奏记及便宜者,亦并封上,其无私若此。性质悫,少文采,在位以贞白称,时人方之前朝贡禹。然少蕴藉,不修威仪,亦以此见轻。或问伦曰:“公有私乎?”对曰:“昔人有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每三公有所选举,心不能忘,而亦终不用也。吾兄子常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吾子有疾,虽不省视而竟夕不眠。若是者,岂可谓无私乎?”连以老病上疏乞身。元和三年,赐策罢,以二千石奉终其身,加赐钱五十万,公宅一区。后数年卒,时年八十余,诏赐秘器、衣衾、钱布
孔奋传
——《后汉书》卷六一

[说明]孔奋,字君鱼,东汉初扶风茂陵(今陕西西安西北)人。少年时跟随刘歆学《春秋左氏传》。遭王莽之乱,与老母和幼弟到河西地区躲避兵乱。东汉建武五年(后29),任河西大将军窦融官署议曹掾,宁姑臧长。任职四年,虽在富庶地区为官,财产却无所增,为时人所笑。侍奉母亲极孝。他自己生活极俭,却寻求珍膳侍奉老母。后任武都太守,告病去官后,死于家中。所到之处,以廉洁著称。

孔奋,字君鱼,扶风茂陵人。曾祖孔霸,在汉元帝时任侍中。孔奋少年时随从刘歆学习《春秋左氏传》,刘欲称赞他,对学生说:“我已从君鱼那里学到了大道。”遭王莽之乱,孔奋与老母亲和幼弟到河西地区躲避兵祸。建武五年,河西将军窦融邀请孔奋为自己官署的议曹掾,担任守姑臧长。八年,赐爵位为关内侯。当时天下纷扰混乱,唯有河西地区较安定,姑臧被人们称为富县。这里与羌胡通商贸易,每天有四次集市。每一任县官,没有几个月便都富裕起来。孔奋任职四年,财产却一点没有增加。他侍奉母亲非常孝敬谨慎,虽然自己生活俭朴,却极力以美食孝敬母亲。亲自带着妻子儿女一同以普通饭菜为食。当时全国仍未安定,士大夫都不注重操守,而孔奋却尽力以清廉行事。因此被众人所笑,有的人说他身处富庶地区,不能使自己富裕起来,只是徒然自讨苦吃。孔奋注重节操,施政以仁义平和为本,太守梁统对他深为敬重,不以官属的礼节对待他,常到大门口迎接,领入内室引见给自己的母亲。

陇西和蜀地被平定后,河西地区的太守、县令都被征召入京,官员的财物连车满载,塞满了山川。只有孔奋没有资财,乘一辆空车上路。姑臧的官员百姓以及羌胡都说:“孔君清廉仁义贤惠,全县都蒙受他的恩惠,他如今离去,我们为什么不报答他的恩德!”于是共同凑集收敛了成千上万的牛马器物,追了数百里送给孔奋。孔奋只是拜谢而已,一点都不接受。

孔奋抵达京城后,授职为武都郡丞。当时陇西残余的贼人魄茂等人在深夜攻击官府残杀了郡太守。贼人害怕孔奋穷追不舍,于是抓住他的妻子儿女,企图作为人质。孔奋当时年已五十,只有一个儿子,但他一心为国,毫不被贼人所动,仍尽力征讨。官员、百姓被他的精神所感动,都拼力与贼人作战。郡中居住着许多氏人,熟悉山川道路,大首领齐钟留,深为氏人信赖。孔奋便率领督励齐钟留等人,命他们在要道阻击抄掠贼兵,与官军互相呼应,里应外合,贼人窘迫惶恐,被逼急了,于是把孔奋的妻子儿女推到阵前,希望孔奋退兵,而孔奋却攻击得更加急迫,终于擒获消灭了魄茂等人,但他的妻子和子女却被贼人所杀。光武帝因此而下诏褒扬赞赏了孔奋,拜他为武都太守。

孔奋在任府丞时,已深受官民敬重,他担任太守后,全郡的人都以他为榜样,修行操守。孔奋施政清明有决断,甄别和表扬善行,痛疾错误行为。见到人有美德,爱之如同亲人;对不良行为,则疾恶如仇,郡中的人都称他清廉公平。他的弟弟孔奇,曾在洛阳求学。孔奋认为孔奇熟悉经典,应当为官,他自己则称病辞官,居于家乡,在家中去世。孔奇博通经典,著有《春秋左氏删》。孔奋晚年有儿子名孔嘉,官至城门校尉,著有《左氏说》。(熊海龙译)

[原文]

孔奋字君鱼,扶风茂陵人也。曾祖霸,元帝时为侍中。奋少从刘歆受《春秋左氏传》,歆称之,谓门人曰:“吾已从君鱼受道矣。”

遭王莽乱,奋与老母、幼弟避兵河西。建武五年,河西大将军窦融请奋署议曹掾,守姑臧长。八年,赐爵关内侯。时天下扰乱,惟河西独安,而姑臧称为富邑,通货羌胡,市日四合,每居县者,不盈数月辄致丰积。奋在职四年,财产无所增。事母孝谨,虽为俭约,奉养极求珍膳。躬率妻、子,同甘菜茹。时天下未定,士多不修节操,而奋力行清洁,为众人所笑,或以为身处脂膏,不能以自润,徒益苦辛耳。奋既立节,治贵仁平,太守梁统深相敬待,不以官属礼之,常迎于大门,引入见母。

陇蜀既平,河西守令咸被征召,财货连毂,弥竟川泽。惟奋无资,单车就路。姑臧吏民及羌胡更相谓曰:“孔君清廉仁贤,举县蒙恩,如何今去,不共报德!”遂相赋敛牛、马、器物千万以上,追送数百里。奋谢之而已,一无所受。既至京师,除武都郡丞。

时,陇西余贼隗茂等夜攻府舍,残杀郡守,贼畏奋追急,乃执其妻子,欲以为质。奋年已五十,唯有一子,终不顾望,遂穷力讨之。吏民感义,莫不倍用命焉。郡多氐人,便习山谷,其大豪齐钟留者,为群氐所信向。奋乃率厉钟留等令要遮抄击,共为表里。贼窘惧逼急,乃推奋妻子以置军前,冀当退却,而击之愈厉,遂禽灭茂等,奋妻、子亦为所杀。世祖下诏褒美,拜为武都太守。

奋自为府丞,已见敬重,及拜太守,举郡莫不改操。为政明断,甄善疾非,见有美德,爱之如亲,其无行者,忿之若仇,郡中称为清平。

弟奇,游学洛阳。奋以奇经明当仕,上病去官,守约乡闾,卒于家。奇博通经典,作《春秋左氏删》。奋晚有子嘉,官至城门校尉,作《左氏说》云
侯览传
——《后汉书》卷七八

[说明]侯览(?—172),东汉山阳防东(今山东单县东北)人,汉桓帝时宦官,为中常侍。延熹年间赐爵为关内侯。因诛梁冀有功,进封高乡候。后迁为长乐太仆。任官期间,专横跋扈,贪婪放纵,大肆抢掠官民财物,先后夺民田地一百八十顷,宅第三百八十一所,模仿宫苑兴建府第十六处。他还掠夺妇女,肆虐百姓。为其母大起冢墓,督邮张俭破其家宅,藉没资财。侯览为了报复,诬张俭与长乐少府李膺、太仆杜密等为党人,造成历史上有名的党锢之祸,先后被杀被流放者三百余人,被囚禁者六、七百人。熹平元年(172),有司举奏侯览专权骄奢,下诏收其印绶,自杀。其阿附者皆免官。

侯览,山阳防东人。汉桓帝初年任中常侍,依靠奸佞狡猾而晋升,借助皇帝恩宠贪赃放纵,接受的贿赂数以万计。延熹年间,连年对外征伐,国家府库空虚,于是借用百官的俸禄和王侯的租税。侯览也献出缣帛五千匹,因而被赐爵为关内侯。又因为参与谋划翦除梁冀有功,进封为高乡侯。

小黄门段家住济阴,与侯览一起购置田产,靠近济北的地界,他们的仆人宾客侵掠百姓,劫持过往行人。济北相滕延一并收捕,处死数十人,把尸体堆放在交通要道。侯览、段大怒,将此事报告桓帝,滕延被处以滥杀无辜之罪,送到廷尉审理,免去官职。滕延,字伯行,北海人,后来曾任京兆尹,有政绩,世人称之为长者。

侯览等人从此后更加放纵。侯览的哥哥侯参为益州刺史,郡中富裕的平民,他都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加以诬陷,处以死罪,没收他们的财物,先后数以亿计。太尉杨秉上奏侯参的罪状,诏令以囚车将其押回,在途中自杀。京兆尹袁逢在旅舍清点侯参的财物,共有车三百余辆,都装着金银锦帛和珍宝古玩,不可胜数。侯览因此事受牵连,被免去官职,不久又官复原职了。

建宁二年,因母亲去世而归家,大肆修建母亲的陵墓,督邮张俭检举上奏侯览贪污放纵,先后夺去他人宅第三百八十一所,田地一百一十八顷,建造宅第十六处,都有高楼池苑,楼阁高堂相连,皆以彩画丹漆装饰,规模宏伟,僭用宫室的形制,又预先修造自己的陵家,建造双阙,有石椁,陵园的房庑高达百尺,破坏他人的房屋,发掘其坟墓;劫掠善良百姓,抢夺良家女子为妻,还有其他许多罪行,请圣上将其处死。而侯览却趁机把上奏在中途截留,使其无法上报桓帝。张俭于是破坏了侯览的寿冢家宅,没收他的家财,列举其罪上报。又举报侯览在母亲活着的时候交结宾客,扰乱国法,仍然无法上达桓帝。侯览因此诬陷张俭为党人,同时还诬告前长乐少府李膺、太仆杜密等,都予以夷族灭家。从而又代替曹节领长乐太仆。

熹平元年,有关官署检举奏报侯览专权骄奢,下诏收回他的印绶,侯览被迫自杀,阿谀依附他的人都被免去官职。(刘洪波译)

[原文]

侯览者,山阳防东人。桓帝初为中常侍,以佞猾进,倚势贪放,受纳货遗以巨万计。延熹中,连岁征伐,府帑空虚,乃假百官奉禄,王侯租锐。览亦上缣五千匹,赐爵关内侯。又托以与议诛梁冀功,进封高乡侯。

小黄门段珪家在济阴,与览并立田业,近济北界,仆从宾客侵犯百姓,劫掠行旅。济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杀数十人,陈尸路衢。览、珪大怨,以事诉帝,延坐多杀无辜,征诣廷尉,免。延字伯行,北海人,后为京兆尹,有理名,世称为长者。

览等得此愈放纵。览兄参为益州刺史,民有丰富者,辄诬以大逆,皆诛灭之,没入财物,前后累亿计。太尉杨秉奏参,槛车征,于道自杀。京兆尹袁逢于旅舍,阅参车三百余两,皆金银锦帛珍玩,不可胜数。览坐免,旋复复官。

建宁二年,丧母还家,大起茔冢。督邮张俭因举奏览贪侈奢纵,前后请夺人宅三百八十一所,田百一十八顷。起立第宅十有六区,皆有高楼池苑,堂阁相望,饰以绮画丹漆之属,制度重深,僭类宫省。又豫作寿冢,石椁双阙,高庑百尺,破人居室,发掘坟墓。虏夺良人,妻略妇子,及诸罪衅,请诛之。而览伺候遮截,章竟不上。俭遂破览冢宅,藉没资财,具言罪状。又奏览母生时交通宾客,干乱郡国。复不得御。览遂诬俭为钩党,及故长乐少府李膺、太仆杜密等,皆夷灭之。遂代曹节领长乐太仆。

熹平元年,有司举奏览专权骄奢,策收印绶,自杀。阿党者皆免
张让、赵忠传
——《后汉书》卷一○八

[说明]张让,东汉颍川人。桓帝时为小黄门,灵帝时与赵忠等十一人担任中常侍,封为列侯,形成操纵政权的宦官集团,有“十常侍”之称。劝灵帝增收租税以修宫室,灵帝对张让等备极宠信,常说:“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其父兄子弟、姻亲宾客遍布天下,贪婪残暴,损害百姓。中平六年,何进谋诛宦官,被张让等人杀死。接着,袁绍屠杀宦官殆尽,张让劫持献帝逃走,途中投黄河而死。

张让,颍川人,赵忠,安平人。年轻时都在宫中供职办事,桓帝时担任小黄门。赵忠因参与诛杀梁冀的功劳被封为都乡侯,延熹八年被贬黜为关内侯,每年收入本县租税一千斛。灵帝时,张让、赵忠一齐升任中常侍,被封为到侯,与曹节、王甫等人互相呼应。曹节死后,赵忠兼任大长秋。

张让有一个奴仆头目为他掌管家务,勾结官府,收受贿赂,声势显赫,令人生畏。扶风人孟佗财产丰饶,他与张让家的奴仆勾结,倾尽家财,赠送礼物,奴仆们都很感激他,便问他说:“你想得到什么,我们可以办到。”孟佗说:“我希望你们给我一拜。”当时,求见张让的宾客乘坐的车子经常有成千上百辆,孟佗那时去见张让,到得较晚,无法进去。那奴仆首领便带领众仆人到路上来迎接拜见他,随即拱卫他的车子进了大门。宾客都很吃惊,以为孟佗与张让关系很好,争着把珍贵的玩物赠送给他。孟佗拿出一部分送给张让,张让大喜,便让孟佗担任凉州刺史。

这时,张让、赵忠以及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十二人都是中常侍,被封为侯,尊贵得宠,父兄子弟都安置在州郡做官,所到之处,贪婪残暴,损害百姓。黄巾军兴起后,盗贼如同沸汤,郎中中山人张钧上书说:

臣认为,张角之所以能兴兵作乱,万民所以愿意归附张角,根源全在于十常侍多数安排父兄、子弟、姻亲、宾客把持州郡,垄断财利,侵夺百姓。百姓的冤苦无处申诉,所以图谋不轨,聚集起来,去当盗贼。应该斩杀十常侍,在南郊悬首示众,向百姓道歉,并派使者布告天下,就可以不用军队,使大寇自消。

灵帝把张钧的奏章拿给张让等人去看,张让等人都除去朝冠,光着双脚,伏地叩头,要求自投洛阳奉诏关押犯人的监狱,并拿出家财,资助军费。有诏书命令他们仍然穿戴官服,任职治事。灵帝对张钧发怒说:“这真是个狂妄之人!十常侍中难道就没有一个好人!”张钧再次上书,象前一次上书一样,又被搁置,不给答复。灵帝颁诏命令廷尉、侍御史拷问入张角黄巾道的人,御史秉承张让等人的意旨,随即上奏诬称张钧学黄巾道,将他收捕入狱,拷打致死。但实际上张让等人多半与张角交往。后来,唯独中常侍封讠胥、徐奉勾通张角的事被朝廷发觉,两人获罪被杀,灵帝因此生气地质问张让等人说:“你们经常说党人打算图谋不轨,一概予以禁锢,有的还被处死。如今党人又为国家效力,你们反而与张角交往,是不是该杀?”张让等人都叩头说:“是原先的中常侍王甫、侯览干的。”灵帝这才没有追究。

明年,南宫发生火灾。张让、赵忠劝灵帝在全国征收回税,每亩十钱,以便修建宫室。朝廷征调太原、河东、狄道各郡的木材和有纹理的石头,每当州郡押送到京城时,黄门、常侍就吩咐呵责那些不合格的州郡,于是强迫折价贱买,售价只给十分之一,然后再卖给宦官,宦官又不马上接受,终至木材积压腐烂,连年建不成宫室。刺史、太守又把私人征调加进去,百姓大声悲叹。

凡是诏书征用官员,灵帝都让西园侍从暗中督促。号称“中使”,他们惊动州郡,大量收受贿赂。升迁除授刺史、二千石以及茂才、孝廉时,都责成这些人交纳助军钱和修宫钱,大郡多达二三千万钱,其余官职要出的钱也各有等差。应该赴任的人,都需要先到西园谈好价钱,然后才能前去。有些人交不足钱,甚至被迫自杀。清廉自守的人要求不去上任,就一律强迫他们前往。当时,矩鹿太守河内人司马直刚刚受任新职,由于他有清廉的名声,便少让他交钱,减为三百万钱。司马直接到诏书,惆怅地说:“为民父母,反而要剥削百姓,来满足时下的索求,我不忍心。”便托称有病,要求辞官,朝廷没有答应。他行至孟津时,上书极力陈述当世的失误和古今祸乱亡国的教训,随即吞药自杀。奏书呈送上去后,灵帝为此暂时不收修宫钱。

灵帝又在西园内建造万金堂,动用司农掌管的金钱丝帛充积其中。灵帝还回到河间去买田地住宅,起造府第楼观。灵帝原来出身侯爵之家,过去资财不丰,往往感叹桓帝不能积蓄家产,所以聚积私人财产,还在小黄门、常侍那里分别寄存了数千万钱。灵帝经常说:“张常侍是我爹,赵常侍是我娘。”宦官得志,无所忌惮,一齐起造宅第,模仿宫室。灵帝曾经登上永安宫的了望台,宦官唯恐灵帝望见自己的住处,便让中大人尚但进谏说:“天子不应该登高。天子登高,百姓就会失散。”从此,灵帝不敢再登台谢。

明年,灵帝委派钅句盾令宋典修缮南宫的玉堂殿,又委派掖庭令毕岚铸成四个铜人,陈列在仓龙阙和玄武阙。又铸成四座钟,容积都是两千斛,悬挂在玉堂殿和云台殿前。又铸造天禄和蛤蟆,在平门外桥东吐水,把水转入宫中。又制造翻车和渴乌,安设在桥西,用来喷洒南北郊的道路,以便节省百姓喷洒道路的开支。又铸造四文钱,钱上都有四道纹路。有识者私下说,奢侈暴虐过甚,已经在形象上表现出征兆,这种钱铸成后,必然四道而去。及至京城大乱,这种钱果然流散全国。灵帝又任命赵忠为车骑将军,一百多天后免职。

中平六年,灵帝去世。中军校尉袁绍劝大将军何进下令诛杀宦官,以取悦天下。由于计划泄露,张让、赵忠等人趁何进进宫之机,便共同将他杀死。而袁绍率兵杀死赵忠,逮捕宦官,无论老少,一律处死。张让等数十人劫持献帝为人质,逃到黄河边。追兵迅速赶来,张让等人伤心哭泣,向献帝诀别说:“臣等被消灭后,天下也就乱了。请陛下自爱!”然后跳到黄河里自尽了。(刘洪波译)

[原文]

张让者,颎川人;赵忠者,安平人也。少皆给事者中,桓帝时为小黄门。忠以与诛梁冀功封都乡侯。延熹八年,黜为关内侯,食本县租千斛。

灵帝时,让、忠并迁中常侍,封列侯,与曹节、王甫等相为表里。节死后,忠领大长秋。让有监奴典任家事,交通货赂,威形喧赫。扶风人孟佗,资产饶赡,与奴朋结,倾谒馈问,无所遗爱。奴咸德之,问佗曰:“君何所欲?力能办也。”曰:“吾望汝曹为我一拜耳。”时宾客求谒让者,车恒数百千两,佗时指让,后至,不得进,监奴乃率诸仓头迎拜于路,遂共轝车入门。宾客咸惊,谓佗善于让,皆争以珍玩赂之。佗分以遗让,让大喜,遂以佗为凉州刺史。

是时,让、忠及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十二人,皆为中常侍,封侯贵宠,父兄子弟布列州郡,所在贪贱,为人蠹害。黄巾既作,盗贼糜沸,郎中中山张钧上书曰:“窃惟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人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宜斩十常侍,县头南郊,以谢百姓,又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须师旅,而大寇自消。”天子以钧章示让等,皆免冠徒跣顿首,乞自致洛阳诏狱,并出家财以助军费。有诏皆冠履视事如故。帝怒钧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当有一人善者不?”钧复重上,犹如前章,辄寝不报。诏使廷尉、侍御史考为张角道者,御史承让等旨,遂诬奏钧学黄巾道,收掠死狱中。而让等实多与张角交通。后中常侍封谞、徐奉事独发觉坐诛,帝因怒诘让等曰:“汝曹常言党人欲为不轨,皆令禁锢,或有伏诛。今党人更为国用,汝曹反与张角通,为可斩未?”皆叩头云:“故中常侍王甫、侯览所为。”帝乃止。

明年,南宫灾。让、忠等说帝令敛天下田亩税十钱,以修宫室。发太原、河东、狄道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师,黄门常侍辄令谴呵不中者,因强折贱买,十分雇一,因复货之于宦官,复不为即受,材木遂至腐积,宫室连年不成。刺史、太守复增私调,百姓呼嗟。凡诏所征求,皆令西园驺密约敕,号曰“中使”,恐动州郡,多受赇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迁除,皆责助军修宫钱,大郡至二三千万,余各有差。当之官者,皆先至西园谐价,然后得去。有钱不毕者,或至自杀。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

时,钜鹿太守河内司马直新除,以有清名,减责三百万。直被诏,帐然曰:“为民父母,而反割剥百姓,以称时求,吾不忍也。”辞疾,不听,行至孟津,上书极陈当世之失,古今祸败之戒,即吞药自杀。书奏,帝为暂绝修宫钱。

又造万金堂于西园,引司农金钱缯帛,仞积其中。又还河间买田宅,起第观。帝本侯家,宿贫,每叹桓帝不能作家居,故聚为私臧,复寄小黄门常侍钱各数千万。常云:“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囗。”宦者得志,无所惮畏,并起第宅,拟则宫室。帝常登永安候台,宦官恐其望见居外,乃使中大人尚但谏曰:“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自是不敢复升台榭。

明年,遂使钩盾令宋典缮修南宫玉堂。又使掖庭令毕岚铸铜人四列于仓龙、玄武阙,又铸四钟,皆受二千斛,县于玉堂及云台殿前。又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又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省百姓洒道之费。又铸四出文钱,钱皆四道。识者窃言侈虐已甚,形象兆见,此钱成,必四道而去。及京师大乱,钱果流布四海。复以忠为车骑将军,百余日罢。

六年,帝崩。中军校尉袁绍说大将军何进,令诛中官以悦天下。谋泄,让、忠等因进入省,遂共杀进。而绍勒兵斩忠,捕宦官无少长悉斩之。让等数十人劫质天子走河上。追急,让等悲哭辞曰:“臣等殄灭,天下乱矣。惟陛下自爱!”皆投河而死
毛玠传
——《三国志》卷一二

[说明]毛玠,字孝先,东汉末陈留平丘(今河南封丘东)人。早年为县吏。曹操取兖州,辟为治中从事,因与曹操论天下形势,颇有见地,转为幕府功曹。后为东曹掾,与崔琰共同举荐人才。升任尚书仆射。谏止曹操废立太子之事,被曹操比之汉初周昌。崔琰无罪被杀,毛玠心中不悦,被曹操收捕入狱,经桓阶、和洽相救而免,但仍被免官归家,后在家中去世。毛玠虽居高位,却常布衣疏食,赏赐多救济贫族,家无余财。

毛玠字孝先,陈留国平丘人。早年在县中为吏,以清廉公正著称。将要到荆州避战乱,还未到达,听说刘表政策法令不明,于是又前往鲁阳。魏太祖曹操占领兖州,征辟他为治中从事。毛玠对曹操说:“如今国家分崩离析,国君四处迁移,百姓的生产废弃,因饥懂而四处流亡,官府连一年的储蓄都没有。百姓没有安心定居的念头,国家在这种形势下是难以持久的。现今袁绍、刘表,虽然手下士人、百姓众多强大,但都没有长远的打算,不是建立基业的人。用兵以遵守礼义者胜,保住地位必须依靠财力,您应该尊奉天子而向不守臣道的人发号施令,整顿农业耕作,储备军用物资,这样,霸王的业绩就可以成功了。”曹操敬佩地采纳了他的建议,转调他为自己官府的功曹。

曹操担任司空丞相,毛玠曾任东曹掾,与崔琰共同负责选拔官吏。他所举荐任用的人,都是清廉正直的士人,有些人在当时虽有名望,但行为不正派,结果也不能被他选用。他特别以俭朴作为他人表率,因此全国的士人无不以廉洁勉励自己,即使显贵得宠的臣僚,服饰器物也不敢违反法度。曹操赞叹说:“这样任用人才,使天下的人自己监督自己,我还再费什么心思呢!”曹丕担任五官中郎将,亲自拜访毛玠,托他照顾自己的亲属。毛玠回答说:“老臣因为能够尽忠职守,所以有幸没有获罪,您现在所说的人不应升迁,所以我不敢遵命。”大军回到邺城,讨论合并官署。毛玠请求不要推行,当时人们很忌惮他,都想撤销东曹。于是一起对曹操说:“先前西曹为上,东曹为次,应该减省东曹。”曹操知道他们的想法,因而下令说:“太阳从东方升起,月亮最圆的时候也在东边,人们谈到方位时,也先说东方,为什么要撤销东曹?”因此把西曹撤销了。当初,曹操平定了柳城,分赏所获得的器物,特别以素屏风和素凭几赏给毛玠,说:“你有古人的风范,所以赐给你古人所用的器物。”毛玠身居显要的地位,却常身穿布衣,吃普通菜饭,抚养教育哥哥的遗子非常周到;所得的赏赐也大多赈济施舍给贫困的人家,自己的家中没有什么剩余。迁升为右军师。魏国刚刚建立时。他任尚书仆射,仍然主持选拔任用官吏。当时还没有最后确定谁为太子,临艹甾侯曹植受到曹操宠爱,毛玠秘密劝谏曹操说:“近世袁绍因为不区分嫡子庶子,所以国破家亡。废立太子是大事,我不愿听到有这样的事。”后来群臣聚会讨论,毛玠起身更换衣服,曹操看着他说:“他就是古人所说的国家司直,我的周昌。”

崔琰被处死之后,毛玠心中闷闷不乐。后来有人告发说:“毛玠出门见到被黥面的反叛者,他们的妻子儿女被判为官家奴婢,他便说‘造成天不下雨,就是因为这种作法’。”曹操大怒,把毛玠收捕入狱。大理钟繇诘问毛玠说:“自古以来,即使圣明的帝王,对罪犯也要连妻子儿女一同处罚。《尚书》说:‘我向左,你们不一同向左;我向右,你们不一同向右,我将诛杀你们的妻子儿女。’司寇的职责,就是使男人判罪为奴,女人判罪舂米铡草。汉代法律,罪犯的妻子儿女要判为奴婢,在面部刺字。汉代法律中的面上刺字之法,在古代刑典中便有。如今真正的奴婢因祖先有罪,虽然经历百年,仍有在面上刺字为官府服役的人,其一是为了宽松良民的夫役,其二用来宽免多种罪行的处罚。这怎么会有负于上天神灵的本意,而造成旱灾?依据经典,法令急迫会使天气寒冷,舒缓则天气变热,宽松就会使阳气上升,天气干旱。毛玠说的话,是认为宽松呢,还是急迫?若是法令急迫,应当是阴雨连绵,为什么反而干旱?成汤那样的圣明朝代,田地中也干得寸草不生;周宣王是英明的帝王,那时旱灾仍肆虐为害。天气干旱,已长达三十年,把原因归于黥面的刑罚,能说得过去吗?春秋时卫国人讨伐邢国,刚出兵便下起雨来,它的罪恶还未显露出来,上天为什么就已经有了反映?毛玠讥讽诽谤的言论,在平民百姓中流传;对朝廷不满的声音,已传到皇上那里。毛玠说话时,不可能自言自语,他见黥面的罪犯时,共有几个人?黥面的奴婢,与他相识吗?是什么原因使他们相见,说出这些感叹之言?当时是对谁说的?对方曾怎样应答?在何月何日?在什么地方?事情已被揭发出来,不得隐瞒欺骗,要把实情全部讲出来。”毛玠说:“臣下听说萧望之的死,是因为石显的陷害;贾谊被贬黜,是因为周勃、灌夫的谗言;白起在杜邮被赐剑自杀;晁错在东市处以腰斩;伍员在吴国都城自缢;这几个人之死,或是有妒疾于前,或是有人迫害于后。臣下从青年起便负责文册简牍工作,因多年的勤勉而取得官位,职掌机密亲近之事,从而为人们所忌恨。说臣下有私心,不可能找不到理由;冤枉臣下,会无孔不入。人的本性热衷于利益,往往又为法令所禁止,法令禁止利欲,势必要受到利欲熏心者的破坏。谗言横生,诬陷诽谤臣下;诽谤臣下的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先前王叔、陈生在朝廷争论是非,宣子评定谁有道理,命令他们立下誓言,是非得以明辩,曲直各得其所,《春秋》对此表示赞赏,因此记录下来。臣下从未说过人们告发的那些话,也不可能有什么一时间及听过这些话的人作证。说臣下有过那些话,一定要有确凿的证据。请求象陈宣子那样为臣辩白,我自己可以同五叔一样对证。如果臣下上面所说确是谎言,受刑之时,我会象乘安车驷马离去一样心安理得;赐剑自杀,如同受到重赏一样的恩惠。请求让我以实情对证。”当时桓阶、和洽也进言救助毛玠,毛玠因而只受免官贬黜的处分,死于家中。曹操赐给他棺木、器物、钱帛、拜他的儿子毛机为郎中。(刘洪波译)

[原文]

毛玠字孝先,陈留平丘人也。少为县吏,以清公称。将避乱荆州,未至,闻刘表政令不明,遂往鲁阳。太祖临兗州,辟为治中从事。玠语太祖曰:“今天下分崩,国主迁移,生民废业,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志,难以持久。今袁绍、刘表,虽士民众强,皆无经远之虑,未有树基建本者也。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脩耕植,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太祖敬纳其言,转幕府功曹。

太祖为司空丞相,玠尝为东曹掾,与崔琰并典选举。其所举用,皆清正之士,虽於时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终莫得进。务以俭率人,由是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自励,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度。太祖叹曰:“用人如此,使天下人自治,吾复何为哉!”文帝为五官将,亲自诣玠,属所亲眷。玠答曰:“老臣以能守职,幸得免戾,今所说人非迁次,是以不敢奉命。”大军还鄴,议所并省。玠请谒不行,时人惮之,咸欲省东曹。乃共白曰:“旧西曹为上,东曹为次,宜省东曹。”太祖知其情,令曰:“日出於东,月盛於东,凡人言方,亦复先东,何以省东曹?”遂省西曹。初,太祖平柳城,班所获器物,特以素屏风素冯几赐玠,曰:“君有古人之风,故赐君古人之服。”玠居显位,常布衣蔬食,抚育孤兄子甚笃,赏赐以振施贫族,家无所馀。迁右军师。魏国初建,为尚书仆射,复典选举。先贤行状曰:玠雅亮公正,在官清恪。其典选举,拔贞实,斥华伪,进逊行,抑阿党。诸宰官治民功绩不著而私财丰足者,皆免黜停废,久不选用。于时四海翕然,莫不励行。至乃长吏还者,垢面羸衣,常乘柴车。军吏入府,朝服徒行。人拟壶飧之絜,家象濯缨之操,贵者无秽欲之累,贱者绝奸货之求,吏絜于上,俗移乎下,民到于今称之。时太子未定,而临菑侯植有宠,玠密谏曰:“近者袁绍以嫡庶不分,覆宗灭国。废立大事,非所宜闻。”后群僚会,玠起更衣,太祖目指曰:“此古所谓国之司直,我之周昌也。”

崔琰既死,玠内不悦。后有白玠者:“出见黥面反者,其妻子没为官奴婢,玠言曰‘使天不雨者盖此也’。”太祖大怒,收玠付狱。大理锺繇诘玠曰:“自古圣帝明王,罪及妻子。书云:‘左不共左,右不共右,予则孥戮女。’司寇之职,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于舂。汉律,罪人妻子没为奴婢,黥面。汉法所行黥墨之刑,存於古典。今真奴婢祖先有罪,虽历百世,犹有黥面供官,一以宽良民之命,二以宥并罪之辜。此何以负於神明之意,而当致旱?案典谋,急恆寒若,舒恆燠若,宽则亢阳,所以为旱。玠之吐言,以为宽邪,以为急也?急当阴霖,何以反旱?成汤圣世,野无生草,周宣令主,旱魃为虐。亢旱以来,积三十年,归咎黥面,为相值不?卫人伐邢,师兴而雨,罪恶无徵,何以应天?玠讥谤之言,流於下民,不悦之声,上闻圣听。玠之吐言,势不独语,时见黥面,凡为几人?黥面奴婢,所识知邪?何缘得见,对之叹言?时以语谁?见答云何?以何日月?於何处所?事已发露,不得隐欺,具以状对。”玠曰:“臣闻萧生缢死,困於石显;贾子放外,谗在绛、灌;白起赐剑於杜邮;晁错致诛於东市;伍员绝命於吴都:斯数子者,或妒其前,或害其后。臣垂龆执简,累勤取官,职在机近,人事所窜。属臣以私,无势不绝,语臣以冤,无细不理。人情淫利,为法所禁,法禁于利,势能害之。青蝇横生,为臣作谤,谤臣之人,势不在他。昔王叔、陈生争正王廷,宣子平理。命举其契,是非有宜,曲直有所,春秋嘉焉,是以书之。臣不言此,无有时、人。说臣此言,必有徵要。乞蒙宣子之辨,而求王叔之对。若臣以曲闻,即刑之日,方之安驷之赠;赐剑之来,比之重赏之惠。谨以状对。”时桓阶、和洽进言救玠。玠遂免黜,卒于家。孙盛曰:魏武於是失政刑矣。易称“明折庶狱”,传有“举直措枉”,庶狱明则国无怨民,枉直当则民无不服,未有徵青蝇之浮声,信浸润之谮诉,可以允釐四海,惟清缉熙者也。昔者汉高狱萧何,出复相之,玠之一责,永见摈放,二主度量,岂不殊哉!太祖赐棺器钱帛,拜子机郎中
司马芝传
——《三国志》卷一二

[说明]司马芝(生卒年不详),河内郡温县(今河南温县)人。曾以遵守礼义著名。曹操平定荆州后被任命为营县长。他能依法办事,不徇私情,善于断案,历任大理正、甘陵等郡太守、大司农、河南尹等。司马芝为人正直,不惧权势,连曹操夫人卡太后的说情也不予通融,又能体贴下属,不谋私利,是魏国历任河南尹中最杰出的清正官员。他的儿子司马歧也是善于断案的正直官员,因为得罪权贵,害怕会招来祸害,早早就称病退休了。

司马芝,字子华,河内郡温县人。少年时是书生,到荆州去躲避战乱,在鲁阳山里遇到贼寇。同行的人们都丢下老人和弱小逃走了。只有司马芝一个人坐在那里守护老母亲。贼寇来到后,用刀逼着司马芝。司马芝叩头说道:“母亲老了,她的死活就由诸位决定了。”贼寇们说:“这是个孝子啊!杀他是不义的。”司马芝因此免于被杀,推着小车把他母亲拉走了。司马芝在南方住了十几年,亲自耕种,恪守礼义节操。

魏武帝曹操平定了荆州,任命司马芝作菅县长。当时天下政权刚刚建立,居民大多不遵守法律。郡主簿刘节是旧日的大族子弟,为人豪爽侠义,拥有一千多位宾客,外出就做盗贼,到宫署里则扰乱吏治。不久,司马芝派遣刘节的门客王同等人去当兵。掾史阻止说:“刘节家里从来就没有派人服过摇役,如果他们到时把人藏起来,一定给您造成亏空。”司马芝不答应,给刘节写了封信说:“您是豪门大家族,又在郡里担任重要职务,而您的宾客经常不服劳役,黎民百姓早就心怀怨恨和不满,有些流言已经被上级听到。现在征发王同等人去当兵,希望您能按时派遣他出发。”士兵们已经在郡里集结了。但刘节把王同等人藏了起来,还乘机让郡督邮伪称征调军队士兵去向管县索要。县里的掾吏没有办法,请求让自己代替王同去当兵。司马芝就派人骑快马把一封信送到郡城济南,信上详细列举了刘节的罪状。太守郝光历来敬重司马芝,很相信他,当即下令让刘节代替王同去当兵。青州人民称司马芝能让郡主簿去当兵。后来司马芝升作广平县令。征虏将军刘勋,地位尊贵,受宠骄横。他又是司马芝原来所在郡里的将军。刘勋宾客和子弟们在司马芝的管界内多次犯法。刘勋给司马芝写信,不署上姓名,却在信中多次嘱托司马芝帮忙。司马芝没有给他回信,一概按照法律处理。以后刘勋由于行为不轨被诛杀,与刘勋交往并有关联的人全都获罪,而司马芝却因为不徇私而被人们称道。

不久,司马芝被提升为大理正。有人偷窃了官府的白绸放在厕所上面。吏卒们怀疑是女工干的,就把她们抓起来关进监狱。司马芝说:“处罚罪行时的失误,都是失误在用刑过分苛刻残暴上。现在先找到了赃物,然后才去审讯,求得供词。如果她们经不住拷打,有可能被迫说假话承认偷窃。根据假话定的案情,是不能用来判断罪案的。而且执政宽大简便,使人民容易服从,这是德行高尚人物的教化。不放过一个有罪的人,只是平庸世道的治理方法罢了。如今我宽恕了这些嫌疑犯,用来发扬使人民容易服从的道义,不也是可以的吗?”魏武帝接受了他的建议。司马芝历任甘陵、沛郡、阳平等地太守,所到之处都有政绩。

黄初年间,司马芝被调入京城任河南尹。他抑制豪强,扶持贫弱,私下请托也行不通了。正遇宫中太监想托司马芝办事,又不敢开口讲,就通过司马芝妻子的伯父董昭传话。董昭也害怕司马芝,不给太监传话。司马芝给下属官员们写了告示,规定教令说:“君王能够设立法令,却不能让吏员们一定不违犯法令。吏员们能触犯教令,却不能让君主始终不知道。设立了法令却有人违犯,这是君主的不足,官吏们触犯了教令让君主知道后,就是官吏们的灾祸了。君主在上面有劣政,官吏们在下面造成灾祸,这是政事得不到治理的原因。大家能不以此自勉吗?”于是他下属的官吏们没有不以此勉励自己的。门下循行官曾经怀疑门干偷了发簪,门干的说法与此不相符,曹掾就把他抓来判罪。司马芝下令说:“凡是事物都有相似得难以分别的,如果没有离娄那样的眼力,很少能不受迷惑。即使真是门干偷的,循行官怎么会忍心把一个簪子看得那么重,却把伤害自己的同类看得很轻呢?这件事放下不要再审问了。”

魏明帝继位以后,赐给司马芝关内侯的爵位。不久,特进曹洪的奶妈当,和临汾公主的侍者共同祭祀了无涧神,被关进监狱。卞太后派遣黄门官到官府中传达她的命令。司马芝不让通报,当即下令让洛阳监狱把这二人拷打至死,然后上奏章说:“凡是应该判处死刑的罪犯,按理都应该先上表奏明,等候圣上批复。以前圣上下制书命令禁止淫把,以端正风俗。现在这些犯人兴妖作怪的罪行,刚刚审讯出供词。黄门官吴达就来见臣下,传达太皇太后的命令。臣下不敢接见使者,害怕命令中有救援保护犯罪者的意思,这个命令让圣上听到后,就会不得已下令把犯人们保护起来。这一切又都是由于臣没有尽早把事办完,就是臣下的罪过了。因此臣冒犯了日常的规定制度,马上命令洛阳县把她们拷打死了。臣下擅自施行了刑戮,谨等候圣上予以诛罚。”魏明帝亲笔批复说:“看了你的奏章,已经了解了你的真心。你想要奉行禁止淫祀的诏书,所以权宜从事,做得对啊!这是你奉行诏书的诚意,有什么可谢罪的呢?以后黄门官再去你那里,千万不要接见。”司马芝作了十一年官,多次评议那些法令律条中不便施行的条款。他处在公卿中间,都根据正道办事。正赶上各位亲王来朝见,和京城里的人交结,司马芝因此被免官。

后来,司马芝任大司农。在此之前,各地典农属下的吏员和百姓,纷纷从事商贩行业,以此谋求利益。司马芝上奏说:“王者的治国方法,崇尚农耕本业,抑制商贩这些末梢的行业,发展农业,重视粮食。《王制》记载:‘没有三年的粮食储备,国家就不成为国家了。’《管子·区言》中说要把积存粮食作为首要事务。现在吴、蜀H地的贼人还没有被消灭,战争不断,国家最重要的事务就是储备粮食和布帛。武皇帝特地创设了屯田的官员,专门从事农桑事业。建安年间,天下的仓库都装满了,老百姓也家家殷实富足。自从黄初年以来,允许各典农官自己发展经济,他们纷纷给自己的部下打算,这实在不是创立国家大业所应有的作法。王者把四海之内作为自己的家。所以《论语》上说:‘百姓不富足,国君哪能够富足呢?’富足的原因,在于不误天时而且能克尽地力。如今商贾们经商谋利,虽然能得到成倍的明显利润,但对于统一天下的大计却已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还不如去多开垦一亩田地,增加收益。农民从事田间耕作,从正月里耕地播种起,锄地耘田,修整桑树,放火烧荒,种麦、修打谷场,收割庄稼,到十月才完毕。然后修整谷仓,绑起浮桥,运输租赋,修平道路,架设桥梁,粉刷居室,堵塞墙缝,一年里没有一天不从事农业劳动。现在各位典农官都说‘留下的人给外出经商的人代干田里的农活,替他们服劳役。形势逼迫下不得不这样做。想不荒废农耕,就应该让我们平素留有余力。’臣下的愚见是,不应该再用商贩的杂事来扰乱农业,要专门把农耕蚕桑当作要事,从国家大业考虑,这样才是方便有利的。”魏明帝听从了他的意见。

每当上级官员有事要召见询问,司马芝经常先约见掾史,替他判断上司的想法和事情的缘故,教他怎样回答应付,召见时果然全和他料想的一样。司马芝性情豁亮正直,不以严格廉正自矜。他和宾客们谈论时,有认为不对的,就当面指出他们的短处,回来后再没有什么别的怪话。司马芝在任职期间死去,家里没有一点多余的财产。自从魏国建立以来到现在,历任河南尹中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司马芝。

司马芝死后,他的儿子司马岐继承了他的爵位。司马岐由河南丞改任廷尉正,再改任陈留相。梁郡有些关在狱里的囚徒,审案时的供辞牵涉到很多人,好几年都不能结案。朝廷下诏书指示把牢狱里关的这些囚犯迁到司马岐所属的县里来,让司马岐审理并了结此案。当时县里的官吏请求预先置备一些狱中应用的刑具。司马岐说:“如今有几十名囚犯,他们的供辞虚伪狡诈,相互不符合,而且他们也对毒刑拷打感到厌倦了。这个案情很容易弄清,难道还要再把他们长久地关在牢狱中吗?”囚犯被押到后,在审问时,谁也不敢隐瞒和说假话。司马岐只用一天功夫就把案子处理完了,因此,被越级升为廷尉。当时大将军曹爽专权,尚书何晏、邓飏等人给他做羽翼,辅佐他。南阳人圭泰曾用言语触犯他们,因此被绑起来拷打,送交廷尉官署。邓飏亲自审讯,准备把圭泰判处重刑。司马岐指责邓飏说:“国家中执掌枢密机要的大臣,是王室的重要辅弼,既不能辅弼皇上的教化,形成德政,和古代的圣贤比美,反而要尽情发泄私愤,冤枉无辜的人。这不是让百姓感到恐惧不安,还会是什么呢?”邓飏十分羞愧,恼怒地离开了。司马岐终究害怕长久这样会招致罪过,就以有病为理由离职。他回家以后,不到一年就死了,享年三十五岁。他的儿子司马肇继承了爵位。(刘洪波译)

[原文]

司马芝字子华,河内温人也。少为书生,避乱荆州,於鲁阳山遇贼,同行者皆弃老弱走,芝独坐守老母。贼至,以刃临芝,芝叩头曰:“母老,唯在诸君!”贼曰:“此孝子也,杀之不义。”遂得免害,以鹿车推载母。居南方十馀年,躬耕守节。

太祖平荆州,以芝为菅长。时天下草创,多不奉法。郡主簿刘节,旧族豪侠,宾客千馀家,出为盗贼,入乱吏治。顷之,芝差节客王同等为兵,掾史据白:“节家前后未尝给繇,若至时藏匿,必为留负。”芝不听,与节书曰:“君为大宗,加股肱郡,而宾客每不与役,既众庶怨望,或流声上闻。今(条)同等为兵,幸时发遣。”兵已集郡,而节藏同等,因令督邮以军兴诡责县,县掾史穷困,乞代同行。芝乃驰檄济南,具陈节罪。太守郝光素敬信芝,即以节代同行,青州号芝“以郡主簿为兵”。迁广平令。征虏将军刘勋,贵宠骄豪,又芝故郡将,宾客子弟在界数犯法。勋与芝书,不著姓名,而多所属讬,芝不报其书,一皆如法。后勋以不轨诛,交关者皆获罪,而芝以见称。魏略曰:勋字子台,琅邪人。中平末,为沛国建平长,与太祖有旧。后为庐江太守,为孙策所破,自归太祖,封列侯,遂从在散伍议中。勋兄为豫州刺史,病亡。兄子威,又代从政。勋自恃与太祖有宿,日骄慢,数犯法,又诽谤。为李申成所白,收治,并免威官。

迁大理正。有盗官练置都厕上者,吏疑女工,收以付狱。芝曰:“夫刑罪之失,失在苛暴。今赃物先得而后讯其辞,若不胜掠,或至诬服。诬服之情,不可以折狱。且简而易从,大人之化也。不失有罪,庸世之治耳。今宥所疑,以隆易从之义,不亦可乎!”太祖从其议。历甘陵、沛、阳平太守,所在有绩。黄初中,入为河南尹,抑强扶弱,私请不行。会内官欲以事讬芝,不敢发言,因芝妻伯父董昭。昭犹惮芝,不为通。芝为教与群下曰:“盖君能设教,不能使吏必不犯也。吏能犯教,而不能使君必不闻也。夫设教而犯,君之劣也;犯教而闻,吏之祸也。君劣於上,吏祸於下,此政事所以不理也。可不各勉之哉!”於是下吏莫不自励。门下循行尝疑门幹盗簪,幹辞不符,曹执为狱。芝教曰:“凡物有相似而难分者,自非离娄,鲜能不惑。就其实然,循行何忍重惜一簪,轻伤同类乎!其寝勿问。”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顷之,特进曹洪乳母当,与临汾公主侍者共事无涧神臣松之案:无涧,山名,在洛阳东北。系狱。卞太后遣黄门诣府传令,芝不通,辄敕洛阳狱考竟,而上疏曰:“诸应死罪者,皆当先表须报。前制书禁绝淫祀以正风俗,今当等所犯妖刑,辞语始定,黄门吴达诣臣,传太皇太后令。臣不敢通,惧有救护,速闻圣听,若不得已,以垂宿留。由事不早竟,是臣之罪,是以冒犯常科,辄敕县考竟,擅行刑戮,伏须诛罚。”帝手报曰:“省表,明卿至心,欲奉诏书,以权行事,是也。此乃卿奉诏之意,何谢之有?后黄门复往,慎勿通也。”芝居官十一年,数议科条所不便者。其在公卿间,直道而行。会诸王来朝,与京都人交通,坐免。

后为大司农。先是诸典农各部吏民,末作治生,以要利入。芝奏曰:“王者之治,崇本抑末,务农重谷。王制:‘无三年之储,国非其国也。’管子区言以积谷为急。方今二虏未灭,师旅不息,国家之要,惟在谷帛。武皇帝特开屯田之官,专以农桑为业。建安中,天下仓廪充实,百姓殷足。自黄初以来,听诸典农治生,各为部下之计,诚非国家大体所宜也。夫王者以海内为家,故传曰:‘百姓不足,君谁与足!’富足之田,在於不失天时而尽地力。今商旅所求,虽有加倍之显利,然於一统之计,已有不赀之损,不如垦田益一亩之收也。夫农民之事田,自正月耕种,耘锄条桑,耕熯种麦,穫刈筑场,十月乃毕。治廪系桥,运输租赋,除道理梁,墐涂室屋,以是终岁,无日不为农事也。今诸典农,各言‘留者为行者宗田计,课其力,势不得不尔。不有所废,则当素有馀力。’臣愚以为不宜复以商事杂乱,专以农桑为务,於国计为便。”明帝从之。

每上官有所召问,常先见掾史,为断其意故,教其所以答塞之状,皆如所度。芝性亮直,不矜廉隅。与宾客谈论,有不可意,便面折其短,退无异言。卒於官,家无馀财,自魏迄今为河南尹者莫及芝。

芝亡,子岐嗣,从河南丞转廷尉正,迁陈留相。梁郡有系囚,多所连及,数岁不决。诏书徙狱于岐属县,县请豫治牢具。岐曰:“今囚有数十,既巧诈难符,且已倦楚毒,其情易见。岂当复久处囹圄邪!”及囚室,诘之,皆莫敢匿诈,一朝决竟,遂超为廷尉。是时大将军爽专权,尚书何晏、邓飏等为之辅翼。南阳圭泰尝以言迕指,考系廷尉。飏讯狱,将致泰重刑。岐数飏曰:“夫枢机大臣,王室之佐,既不能辅化成德,齐美古人,而乃肆其私忿,枉论无辜。使百姓危心,非此焉在?”飏於是惭怒而退。岐终恐久获罪,以疾去官。居家未期而卒,年三十五。子肇嗣
和洽传
——《三国志》卷二三

[说明]和洽,字阳士,汉末魏初汝南西平(今河南舞阳东南)人。汉末被举为孝廉,初时投刘表。曹操夺取荆州,拜和洽为丞相掾属。曹操被封为魏王,拜和洽为侍中,力谏曹操免毛玠罪。曹丕代汉为魏文帝,拜和洽为光禄勋,封安成亭侯,明帝时进封为西城乡侯。转官为太常。为官清贫俭约,以至卖四宅以自给,死后谥为简侯。

和洽,字阳士,汝南郡西平县人。被举为孝廉,大将军幕府征其为官,皆不就任。袁绍占据冀州,派遣使臣迎接汝南郡的士大夫。唯独和洽认为“冀州土地平坦,民众强悍,为英雄俊杰所利用,是四方皆可出战的地区。袁本初依靠自己的有利条件,虽然能够强大,然而英雄豪杰正蜂拥而起,他未必可以保全。荆州的刘表没有远大的志向,爱惜人才,乐于交结士人,地势险要,山中的民众软弱,容易依靠椅赖”。于是与亲戚故旧都向南投靠刘表,刘表以对待上宾的礼节接待他们。和洽说:“之所以不投靠袁本初,是为了躲避群雄争夺的地区。昏聩的主人,不能轻易接近,时间长久定会受到危害,其间必有进谗言的人离间挑拔。”于是又向南到了武陵郡。

曹操夺取荆州,征辟和洽为丞相掾属。当时毛玠、崔琰都以忠正清廉受到重用,他们选拔官吏以节俭为主要条件。和洽进言说:“国家大政,在于权位与人才,不能只凭一个方面选用官员。过于注重俭约朴素,作为自己的处世原则是可以的,但若只以这个方面作为衡量人和物的标准,失掉的人才一定会很多。如今朝廷议论,官员穿件新衣,乘坐好的车子,便认为不清廉;长官在官府中,面容不加修饰,衣服破旧的,则称之为廉洁。致使土大夫有意弄脏自己的衣服,把车马服饰收藏起来;朝廷各官府的长官,有的自己提壶携饭入官署办公。设立教令,观察风俗,贵在合度适宜,这样才可以推广。如今一概推崇难以做到的作法来检核官吏,勉强能够做到,也一定会有很多弊端。古代推行大政教化,务必使其通达人情而已。凡是偏激过分的作法,都容易使人隐瞒真情。”

魏国建立后,和洽被任命为侍中。后来发生了毛玠诽谤曹操的事件,曹操见到近臣时,极度愤怒。和洽陈述说,毛玠素来信守节操,请求调查确实。退朝后,曹操下令说:“如今言事的官员告发毛玠不但诽谤我,而且又为崔琰的事打抱不平。这些都有损于君臣之间的恩义,狂妄地为被处死的朋友怨忿叹息,实在为国法所不容。先前萧何、曹参和汉高祖一起从微践中起事,建立了很大功勋。高祖每次陷入困境,二人都非常恭顺,更充分地表现出为臣之道,因此享受的福份能延至后代。和侍中请求调查确实,我所以没有同意,是要表明重视臣下报告的情况。”和洽应对说:“如果确实如告发者所说,毛玠的确罪过深重,不是天地所能承载。臣下并不是胆敢歪曲天理、偏袒毛玠,以此来破坏天理人伦。只是认为毛玠出身于一般官员,受到特别的提拔,处于显要地位,多年来一直受到宠信,刚直忠诚公正,为很多官员所忌惮,不应该有不良行为。然而人心难保不变,应该明确妥当地考察复核,从两个方面验证属实。如今圣上恩德地、含忍污垢地施加仁义,不会忍心因为涉及到君臣伦理,而使是非曲直分辩不清,对近臣产生疑心。”曹操说:“正有军事行动,怎么可接受他人告发后又加以复查?狐射始在朝廷上将阳处父刺伤,这是君主应该警戒之事。”

曹操讨平张鲁,和洽建议趁机调回军队、迁徙百姓,可减省防守的费用,曹操没有采纳。但此后还是迁徙了百姓,把汉中放弃了。和洽出任郎中令。魏文帝受禅让称帝,拜和洽为光禄勋,封他为安城亭侯。魏明帝即位后,又进封为西陵乡侯,食邑二百户。

太和年间,散骑常侍高堂隆上奏:“到了季节,还没有风,却有荒废的气象,一定是官员们不勤于自己的职责,而使天气反常。”皇帝下诏谦虚地反省自己的过失,广博地咨询不同意见。和洽认为“民众不多,耕地且少,白吃饭的人很多。国家以百姓为根本,而百姓又依靠粮谷维持生命j所以说一时废弃耕种,便失去了延续生命的根本。因此先代君王务必省减烦杂的费用,以便专心注重农业耕作。自春夏以来,百姓为摇役所困扰,农业被荒废,而百姓叫苦不迭,季节风不来,未必不是由于这个原因Z消除天气反常的办法,莫过于节俭,太祖皇帝建立宏伟的业绩,使用了大量费用供应军事行动,还要供军人的赏赐,但是官兵食用丰富,仓库的谷帛也很充足,原因就在于不装饰无用的宫殿,禁绝浮华的费用。如今的关键,就在于减省劳务烦杂的摇役,减免其他的多余事务,以便为军队提供储备。三方边境的防守,应该早做准备。要观察分析敌人的虚实,招募训练士兵,在朝廷上筹划好战胜敌人的策略,明确攻取的计划,再详细地征求众人的意见以求没有缺漏。如果计划不能及早明确,轻视小看敌方的实力,军队多次行动,出动后毫无成效,就是人们所说‘动武而敌人毫不震动’,这正是古人所警戒的。”

后又转任太常,生活清贫,信守节操,以至出卖田宅生活。魏明帝知道后,加赐给他粮谷绢帛。死后,赐谥号为简侯。儿子和离继承了他的爵位。他的另一个儿子和适,聪明豁达,官至延尉、吏部尚书。

(刘洪波译)

[原文]

和洽字阳士,汝南西平人也。举孝廉,大将军辟,皆不就。袁绍在冀州,遣使迎汝南士大夫。洽独以“冀州土平民强,英桀所利,四战之地。本初乘资,虽能强大,然雄豪方起,全未可必也。荆州刘表无他远志,爱人乐士,土地险阻,山夷民弱,易依倚也”。遂与亲旧俱南从表,表以上客待之。洽曰:“所以不从本初,辟争地也。昏世之主,不可黩近,久而阽危,臣松之案汉书文纪曰“阽於死亡”,食货志曰“阽危若是”,注曰。“阽音盐,如屋檐,近边欲堕之意也。”一曰“临危曰阽”。必有谗慝间其中者。”遂南度武陵。

太祖定荆州,辟为丞相掾属。时毛玠、崔琰并以忠清幹事,其选用先尚俭节。洽言曰:“天下大器,在位与人,不可以一节(俭)也。俭素过中,自以处身则可,以此节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议,吏有著新衣、乘好车者,谓之不清;长吏过营,形容不饰,衣裘敝坏者,谓之廉洁。至令士大夫故汙辱其衣,藏其舆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壶餐以入官寺。夫立教观俗,贵处中庸,为可继也。今崇一概难堪之行以检殊涂,勉而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务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诡之行,则容隐伪矣。”孙盛曰:昔先王御世,观民设教,虽质文因时,损益代用,至於车服礼秩,贵贱等差,其归一揆。魏承汉乱,风俗侈泰,诚宜仰思古制,训以约简,使奢不陵肆,俭足中礼,进无蜉蝣之刺,退免采莫之讥;如此则治道隆而颂声作矣。夫矫枉过正则巧伪滋生,以克训下则民志险隘,非圣王所以陶化民物,闲邪存诚之道。和洽之言,於是允矣。

魏国既建,为侍中,后有白毛玠谤毁太祖,太祖见近臣,怒甚。洽陈玠素行有本,求案实其事。罢朝,太祖令曰:“今言事者白玠不但谤吾也。乃复为崔琰觖望。此损君臣恩义,妄为死友怨叹,殆不可忍也。昔萧、曹与高祖并起微贱,致功立勋。高祖每在屈笮,二相恭顺,臣道益彰,所以祚及后世也。和侍中比求实之,所以不听,欲重参之耳。”洽对曰:“如言事者言,玠罪过深重,非天地所覆载。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伦也,以玠出群吏之中,特见拔擢,显在首职,历年荷宠,刚直忠公,为众所惮,不宜有此。然人情难保,要宜考覈,两验其实。今圣恩垂含垢之仁,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疑自近始。”太祖曰:“所以不考,欲两全玠及言事者耳。”洽对曰:“玠信有谤上之言,当肆之巿朝;若玠无此,言事者加诬大臣以误主听;二者不加检覈,臣窃不安。”太祖曰:“方有军事,安可受人言便考之邪?狐射姑刺阳处父於朝,此为君之诫也。”

太祖克张鲁,洽陈便宜以时拔军徙民,可省置守之费。太祖未纳,其后竟徙民弃汉中。出为郎中令。文帝践阼,为光禄勋,封安城亭侯。明帝即位,进封西陵乡侯,邑二百户。

太和中,散骑常侍高堂隆奏:“时风不至,而有休废之气,必有司不勤职事以失天常也。”诏书谦虚引咎,博谘异同。洽以为“民稀耕少,浮食者多。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故费一时之农,则失育命之本。是以先王务蠲烦费,以专耕农。自春夏以来,民穷於役,农业有废,百姓嚣然,时风不至,未必不由此也。消复之术,莫大於节俭。太祖建立洪业,奉师徒之费,供军赏之用,吏士丰於资食,仓府衍於谷帛,由不饰无用之宫,绝浮华之费,方今之要,固在息省劳烦之役,损除他馀之务,以为军戎之储。三边守御,宜在备豫。料贼虚实,蓄士养众,算庙胜之策,明攻取之谋,详询众庶以求厥中。若谋不素定,轻弱小敌,军人数举,举而无庸,所谓‘悦武无震’,古人之诫也。”

转为太常,清贫守约,至卖田宅以自给。明帝闻之,加赐谷帛。薨,谥曰简侯。子(禽)嗣。(禽)音离。(禽)弟(適),才爽开济,官至廷尉、吏部尚书
满宠传
——《三国志》卷二六

[说明]满宠,字伯宁,汉末魏初山阳昌邑(今山东巨野南)人。十八岁为郡督邮,打击郡中豪强李朔。又守高平令,后弃官归家。曹操占据兖州,征辟他为从事,又辟署大将军西曹属,为许令,不避权贵。任汝南太守,拒袁绍。救樊城有功,进封安昌亭侯。曹丕即王位,迁满宠扬武将军、拜伏波将军。魏明帝即位,进封昌邑侯,领豫州刺史。后以前将军任代都督扬州诸军事,抗拒孙权,多次挫败孙权北犯的行动。魏明帝景初二年(238),以年老被召还,迁为大尉。满宠为官不治产业,生活俭约,家无余财,为时人所称道。

满宠,字伯宁,山阳郡昌邑人。十八岁时,任郡督邮。当时郡中的李朔等人各自拥有兵众,迫害平民,郡太守派满宠前去纠察。李朔等人向满宠请罪,不再抄掠。又任守高平县令。县里人张苞在郡中任督邮,贪污受贿,干扰破坏官府政令。满宠在他来到传舍时,趁机率领官兵将其收捕,诘问他所犯过失,当日拷打审问,然后便弃官归家了。

曹操占据兖州,征辟满宠为从事;及至出任大将军,又征聘为西曹属,任许县令。当时曹洪为曹操的宗室亲戚,他手下的宾客在满宠辖界内多次犯法,被满宠收捕治罪。曹洪为此写信给满宠,满宠不加理会。曹洪又报告了曹操,曹操召见许县负责此案官员,满宠知道将要宽免,于是立即将罪犯处死。曹操大喜说:“做事难道不该这样吗?”前任太尉杨彪被收捕在县监狱,尚书今苟或、少府孔融等人都嘱咐满宠说:“只让他出口供,不要拷打。”满宠对谁都不予答复,依照法令行刑审讯。数日后,求见曹操,上报说:“经过行刑讯问,杨彪没有其他话说。要处死他应该先弄清其罪状,此人在全国都很有名,如果罪责不清楚,一定会大大失去人心,我实在为圣明的阁下惋惜?”曹操当天便赦免了杨彪。当初,苟或、孔融听说杨彪受到拷打,都很愤怒;及至这样了结了此案,他们更加推重满宠了。

当时袁绍在黄河北岸势力强大,而汝南郡又是袁绍的家乡,他的门生宾客散布各县,拥兵拒守。曹操对此深感忧虑,任命满宠为汝南太守。满宠招募了服从自己的五百人,率领他们攻下二十余座寨堡,诱捕没有投降的首领,在座上杀死了其中的十余人,一时间,汝南都被平定了。得到民户二万,士兵二千人,满宠令他们回家务农。

建安十三年,随从曹操讨伐荆州。大军退回时,留满宠任行奋威将军,驻屯在当阳。孙权多次骚扰东部边境,曹操又召回满宠任汝南太守,赐爵为关内侯。关羽包围襄阳,满宠协助征南将军曹仁屯驻在樊城抗拒关羽,于禁等部因天降大雨,洪水泛滥而被关羽消灭。关羽紧急进攻樊城,樊城因为进水,城墙多处被毁,众人都惊慌失色,有人对曹仁说:“今日情况之危急,不是我们的力量所能挽救。应趁关羽的包围圈尚未形成,乘坐轻便小船连夜冲出,虽然失去樊城,尚可保全性命。”满宠说:“山上的洪水急速而来,我想不会停留很久。听说关羽派遣的偏将已经到达郏县,从许都以南,百姓纷纷扰扰,关羽之所以不敢迅速北进,是害怕我军断其后路。如今我们若退走,黄河以南地区,就不再为国家所有了;阁下应该等待下去。”曹仁说:“很对。”满宠干是将白马沉入水中,与将士们盟誓守城。正值徐晃率救兵前来,满宠奋力出战有功,关羽退走。进封为安昌亭侯。

魏文帝即魏王位,迁升满宠为扬武将军。因在江陵打破吴军有功,再拜为伏波将军,驻屯在新野。魏文帝率大军南征东吴,抵达精湖,满宠率领各军在前面,与东吴军队隔水相望。满宠对诸将下令说:“今晚风力很猛,敌兵一定会来趋风进攻我军,应该小心戒备!”各军都加强了警戒。半夜时,敌人果然派出十路人马趁夜前来烧营,满宠率兵掩杀,将其击溃,进封为甫乡侯。黄初三年,又给予满宠假黄钺的待遇。五年,拜他为前将军。

魏明常继位,进封满宠为昌邑侯。太和二年,任命为领豫州刺史。三年春天,投降的人说吴军正在调发军队,扬言欲到长江北岸会猎,孙权本人也要亲自出马。满宠估计吴兵一定会袭击西阳,因此作了防备,孙权听说后,便退回了。秋天,朝廷派曹体从庐江向南进入合肥,命令满宠进兵夏口。满宠上疏说:“曹休虽然聪明果断,但很少用兵打仗,如今进攻的路线,背靠湖泊,沿江而行,容易进军,撤退可就困难了,这对行动是很不利的。如果进入无强口,应该很严密地做好准备。”满宠的上疏还未奏报,曹休已经率兵深入。敌人果然从无强口切断夹石的通道,断了曹休的退兵之路。曹休出战不利,退兵。正巧朱灵等人从后面赶来阻断退路,与贼人相遇,贼人惊惧而逃,曹休的军队才得以返回。这一年,曹休去世。满宠以前将军代理都督扬州诸军事。汝南郡的军人百姓都敬慕满宠,大人孩子相率跟随在道路上,无法禁止。护军上表,要杀掉为首的人。诏令让满宠率亲兵一千人随从,对其他人也不再追究。四年,拜满宠为征东将军。这一年冬天,孙权扬言要到合肥,满宠上表调集兖州和豫州的各路军队。大军会合到一起。敌人不久便退兵了,朝廷也下诏停止行动。满宠则认为,如今敌人大举退兵,并不是他们的本意,这样做一定是以假装退兵而使我军罢兵,然后乘虚而入,趁我军不备而发动攻击,因此上表请求不要撤军。此后十余天,孙权果然又回来了,抵合肥城,未能攻克而回。

第二年,吴国将领孙布派人到扬州请降,带话说:“路远不能亲自前来,请您派兵来接应我们。”刺史玉凌送来孙布的信J请求派兵马前去迎接。满宠认为其中必定有诡计,没有派兵,而是以王凌的名义回信说:“能够识别邪正,想要逃避灾祸而归顺正统,离开暴君而归附有道明主,我对此深表赞扬推崇。如今想派兵迎接,然而考虑兵少了不能保护你们,兵多了事情又会广为传播,因此暂且先秘密谋划以期实现你们的心愿,然后再随机应变。”凑巧满宠接到诏书入朝,临行前命令都督府长史说:“如果王凌要前去迎接,不要派给他兵马。”此后,王凌请求调兵不能如愿,于是只派遣一名督将率七百人前去迎接。孙布连夜发动袭击,督将逃走,部下死伤过半。当初,满宠与王凌共事,双方发生矛盾,王凌的党羽诋毁满宠疲弱衰老昏聩,所以魏明帝将其召回。到朝廷后,明帝见他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于是又把他派了回去。满宠屡次上表请求留在朝廷。诏令回复说:“先前廉颇勉强进食,马援倚靠马鞍显示强壮,如今你还没上年纪而自称已经衰老,为什么与廉颇、马援的志向相背呢?还是考虑如何安定边境,为国家作些贡献吧。”

次年,吴国将领陆逊进趋庐江,议论的人认为应迅速前去对付。满宠说:“庐江虽然很小,但守将强悍,士兵精锐,能够防守很长时间。此外,敌人舍去船只,二百里远道而来,后面空虚,欲图诱惑我军,现在应听凭他们进兵,只恐怕他们退兵时我们都难以追击。”他整顿军队真奔杨宜口,敌人听说大军东下,当夜便逃遁了。当时孙权每年都谋划北上。青龙元年,满宠上疏说:“合肥城南面临江临湖,北面远离寿春,敌人围攻它,可以依靠水上作为据点,官军若去救援,应该先打败大股敌军,然而才可以解围。敌人到那里容易,我们赶到那里却很难。应该调出城内的军队,在城西三十里,有很险要的地形可以依托,我们可在那里筑城固守。这样做,可以把贼人引到平地而切断他们的归路,对于我们甚为有利。”护军将军蒋济认为:“这样便是向天下表示我们软弱,况且望见敌人的烽火便毁坏城池,如同敌人还未进攻,城池便被攻破。这样一来,敌人的进攻会连绵不断,我们只好在淮河北岸防守了。”明帝因此没有同意满宠的建议。满宠又上表说:“孙子有言:‘军事行动,是诡诈的斗争方式。’所以,有能力时表示软弱无能,使敌人骄傲,以为有利可图,显示我们惧怕他。这就是说外表与实际不必一致。又说:‘善于调动敌人者,要创造条件。’如今敌人未到,我们放弃城池,调兵出城,这就是创造条件引诱他们。引诱敌人远离水域,我们选择有利时机,采取行动。这样做虽然表面上有所损失,但实际上却获利很多。”尚书赵咨认为满宠的计划考虑长远,明帝下诏采纳。这一年,孙权亲率大军出动,欲图围困新城,因为远离水域,二十余日不敢下船。满宠对各位将领说:“孙权得知我已移筑城池,一定曾在部众中自夸过,如今大举前来,欲图一举成功,虽不敢来到我军城下,但却必定要上岸显耀兵力,以表明有充分的实力。”于是暗中派遣步骑兵六千人,埋伏在肥城的隐蔽之处等待吴军。孙权果然上岸炫耀兵力,满宠派出的伏兵突然发动进攻,杀敌数百名,有些敌人投水而死。次年,孙权号称亲率十万大军,兵抵合肥的新城。满宠驱驰赴援,招募数十名壮士,折断松枝,做成火炬,再灌上麻油,从上风放火,焚烧敌人进攻的兵器,射死孙权的侄子孙泰。敌人因此退兵。三年春天,孙权派遣士卒数千家在江北种田。到了八月,满宠认为粮食成熟,正在收获,种田的男女布满田野,而其守卫的士兵离城远的有数百里,可以趁机偷袭。于是派遣长吏率领三军沿江东下,摧毁破坏敌人的屯田处所,焚烧收获的谷物而回。皇帝下诏表彰,并把掠获的物品全部赏给将士。

景初二年,因为年老,满宠被召回,迁升为太尉。满宠不置产业,家中没有多余的财物,皇帝下诏说:“你在外统帅军队,一心思虑公事,有行父、祭遵的风骨。特别赐给田地十顷,谷五百觯,钱二十万,以表彰清廉忠诚俭约的节操。”满宠前后增加的封邑,共九千六百户,子孙二人被封为亭侯。正始三年,满宠去世,谥号为景侯。儿子满伟继承了他的爵位。满伟以胸怀大度而知名,官至卫尉。(刘洪波译)

[原文]

满宠字伯宁,山阳昌邑人也。年十八,为郡督邮。时郡内李朔等各拥部曲,害于平民,太守使宠纠焉。朔等请罪,不复钞略。守高平令。县人张苞为郡督邮,贪秽受取,干乱吏政。宠因其来在传舍,率吏卒出收之,诘责所犯,即日考竟,遂弃官归。

太祖临兗州,辟为从事。及为大将军,辟署西曹属,为许令。时曹洪宗室亲贵,有宾客在界,数犯法,宠收治之。洪书报宠,宠不听。洪白太祖,太祖召许主者。宠知将欲原,乃速杀之。太祖喜曰:“当事不当尔邪?”故太尉杨彪收付县狱,尚书令荀彧、少府孔融等并属宠:“但当受辞,勿加考掠。”宠一无所报,考讯如法。数日,求见太祖,言之曰:“杨彪考讯无他辞语。当杀者宜先彰其罪;此人有名海内,若罪不明,必大失民望,窃为明公惜之。”太祖即日赦出彪。初,彧、融闻考掠彪,皆怒,及因此得了,更善宠。臣松之以为杨公积德之门,身为名臣,纵有愆负,犹宜保祐,况淫刑所滥,而可加其楚掠乎?若理应考讯,荀、孔二贤岂其妄有相请属哉?宠以此为能,酷吏之用心耳。虽有后善,何解前虐?

时袁绍盛於河朔,而汝南绍之本郡,门生宾客布在诸县,拥兵拒守。太祖忧之,以宠为汝南太守。宠募其服从者五百人,率攻下二十馀壁,诱其未降渠帅,於坐上杀十馀人,一时皆平。得户二万,兵二千人,令就田业。

建安十三年,从太祖征荆州。大军还,留宠行奋威将军,屯当阳。孙权数扰东陲,复召宠还为汝南太守,赐爵关内侯。关羽围襄阳,宠助征南将军曹仁屯樊城拒之,而左将军于禁等军以霖雨水长为羽所没。羽急攻樊城,樊城得水,往往崩坏,众皆失色。或谓仁曰:“今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羽围未合,乘轻船夜走,虽失城,尚可全身。”宠曰:“山水速疾,冀其不久。闻羽遣别将已在郏下,自许以南,百姓扰扰,羽所以不敢遂进者,恐吾军掎其后耳。今若遁去,洪河以南,非复国家有也;君宜待之。”仁曰:“善。”宠乃沈白马,与军人盟誓。会徐晃等救至,宠力战有功,羽遂退。进封安昌亭侯。文帝即王位,迁扬武将军。破吴於江陵有功,更拜伏波将军,屯新野。大军南征,到精湖,宠帅诸军在前,与贼隔水相对。宠敕诸将曰:“今夕风甚猛,贼必来烧军,宜为其备。”诸军皆警。夜半,贼果遣十部伏夜来烧,宠掩击破之,进封南乡侯。黄初三年,假宠节钺。五年,拜前将军。明帝即位,进封昌邑侯。太和二年,领豫州刺史。三年春,降人称吴大严,扬声欲诣江北猎,孙权欲自出。宠度其必袭西阳而为之备,权闻之,退还。秋,使曹休从庐江南入合肥,令宠向夏口。宠上疏曰:“曹休虽明果而希用兵,今所从道,背湖旁江,易进难退,此兵之洼地也。若入无强口,宜深为之备。”宠表未报,休遂深入。贼果从无强口断夹石,要休还路。休战不利,退走。会硃灵等从后来断道,与贼相遇。贼惊走,休军乃得还。是岁休薨,宠以前将军代都督扬州诸军事。汝南兵民恋慕,大小相率,奔随道路,不可禁止。护军表上,欲杀其为首者。诏使宠将亲兵千人自随,其馀一无所问。四年,拜宠征东将军。其冬,孙权扬声欲至合肥,宠表召兗、豫诸军,皆集。贼寻退还,被诏罢兵。宠以为今贼大举而还,非本意也,此必欲伪退以罢吾兵,而倒还乘虚,掩不备也,表不罢兵。后十馀日,权果更来,到合肥城,不克而还。其明年,吴将孙布遣人诣扬州求降,辞云:“道远不能自致,乞兵见迎。”刺史王凌腾布书,请兵马迎之。宠以为必诈,不与兵,而为凌作报书曰:“知识邪正,欲避祸就顺,去暴归道,甚相嘉尚。今欲遣兵相迎,然计兵少则不足相卫,多则事必远闻。且先密计以成本志,临时节度其宜。”宠会被书当入朝,敕留府长史:“若凌欲往迎,勿与兵也。”凌於后索兵不得,乃单遣一督将步骑七百人往迎之。布夜掩击,督将迸走,死伤过半。初,宠与凌共事不平,凌支党毁宠疲老悖谬,故明帝召之。既至,体气康强,见而遣还。世语曰:王凌表宠年过耽酒,不可居方任。帝将召宠,给事中郭谋曰:“宠为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馀年,有勋方岳。及镇淮南,吴人惮之。若不如所表,将为所闚。可令还朝,问以方事以察之。”帝从之。宠既至,进见,饮酒至一石不乱。帝慰劳之,遣还。宠屡表求留,诏报曰:“昔廉颇强食,马援据鞍,今君未老而自谓已老,何与廉、马之相背邪?其思安边境,惠此中国。”

明年,吴将陆逊向庐江,论者以为宜速赴之。宠曰:“庐江虽小,将劲兵精,守则经时。又贼舍船二百里来,后尾空县,尚欲诱致,今宜听其遂进,但恐走不可及耳。”整军趋杨宜口。贼闻大兵东下,即夜遁。时权岁有来计。青龙元年,宠上疏曰:“合肥城南临江湖,北远寿春,贼攻围之,得据水为势;官兵救之,当先破贼大辈,然后围乃得解。贼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难,宜移城内之兵,其西三十里,有奇险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为引贼平地而掎其归路,於计为便。”护军将军蒋济议,以为:“既示天下以弱,且望贼烟火而坏城,此为未攻而自拔。一至於此,劫略无限,必以淮北为守。”帝未许。宠重表曰:“孙子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以弱不能,骄之以利,示之以慑。此为形实不必相应也。又曰‘善动敌者形之’。今贼未至而移城卻内,此所谓形而诱之也。引贼远水,择利而动,举得於外,则福生於内矣。”尚书赵咨以宠策为长,诏遂报听。其年,权自出,欲围新城,以其远水,积二十日不敢下船。宠谓诸将曰:“权得吾移城,必於其众中有自大之言,今大举来欲要一切之功,虽不敢至,必当上岸耀兵以示有馀。”乃潜遣步骑六千,伏肥城隐处以待之。权果上岸耀兵,宠伏军卒起击之,斩首数百,或有赴水死者。明年,权自将号十万,至合肥新城。宠驰往赴,募壮士数十人,折松为炬,灌以麻油,从上风放火,烧贼攻具,射杀权弟子孙泰。贼於是引退。三年春,权遣兵数千家佃於江北。至八月,宠以为田向收熟,男女布野,其屯卫兵去城远者数百里,可掩击也。遣长吏督三军循江东下,摧破诸屯,焚烧谷物而还。诏美之,因以所获尽为将士赏。

景初二年,以宠年老徵还,迁为太尉。宠不治产业,家无馀财。诏曰:“君典兵在外,专心忧公,有行父、祭遵之风。赐田十顷,谷五百斛,钱二十万,以明清忠俭约之节焉。”宠前后增邑,凡九千六百户,封子孙二人亭侯。正始三年薨,谥曰景侯。子伟嗣。伟以格度知名,官至卫尉
田豫传
——《三国志》卷二六

[说明]田豫,字国让,东汉末魏初渔阳雍奴(今河北安次东)人。少年时投奔刘备,后被公孙瓒任命为守东州县令。投曹操,为丞相军谋掾,先后任领阴、朗陵等县令,迁戈阳太守。从部陵侯曹彰征讨代郡乌丸。再迁南阳太守。魏文帝初,任持节护乌九校尉,威震北边,封长乐亭侯。转汝南太守,加珍夷将军。正始年间,迁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加振威将军,领并州刺史。州界安定,百姓称道,胡人相率归附。征为卫尉,后拜太中大夫。田预为官清廉俭朴,所得赏赐全部分发给将士。胡人所送资财,皆入官府,家中常贫穷困乏。

田豫,字国让,渔阳郡雍奴县人。刘备投奔公孙瓒,田豫当时年纪还少,自己托身于刘备,刘备非常看重他。刘备任豫州刺史,田豫以母亲年老为理由请求回乡,刘备涕泣着与他告别,说:“只恨不能与君一起建立大业。”公孙瓒命田豫为守东州县令,公孙瓒的部将王门背叛公孙瓒,为袁绍率领一万余人前来进攻。众人恐惧,准备投降。田豫登上城墙对王门说:“你受到公孙将军厚待,却离开他,其中定有不得已的原因;如今却回来为贼人出力,由此可知你是无情无义之人。人们虽然只有提瓶打水的才智,也知道守护自己的瓶子。我已接受了公孙将军的委任,你为什么不赶紧来进攻?”王门惭愧地退走了。公孙瓒失败后,鲜于辅为属下官民所推重,代行太守之事,他与田豫素来关系很好,任命田豫为太守府长史。当时群雄并起,鲜于辅不知依从谁好。田豫对鲜于辅说:“最终能够安定天下的,一定是曹操。应该赶紧投奔他,不要等着以后遭祸。”鲜于辅听从了他的建议,因而受到曹操的重用和封官、尊宠。曹操召田豫为丞相府军谋掾,任命为颖阴、郎陵令,迁升为弋阳太守,所到之处,都得到很好的治理。

鄢陵侯曹彰征讨代郡,以田豫为相。军队进抵易水北岸,敌人埋伏下骑兵偷袭,军人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田豫根据地形,用战车围绕成战阵,弓弩手拉满弓在里面,在空隙中布下疑兵。胡人攻不进来,便溃散了。大军乘势追击,大破敌兵。田豫于是挥兵前进,平定了代郡,这些都是田豫谋划的。

又迁升为南阳太守。先前,郡里人侯音反叛,率众数千人在山中作盗匪,给南阳造成极大祸患。前任太守收捕了侯音的党羽五百余人,上表奏请全部处死。田豫召见全体在押囚犯,加以安慰晓谕,为他们指明悔过自新之路,打开刑具,一次全部释放。各位囚犯都叩头感恩,希望为田豫效命,当即互相转告,各部盗贼一天之内便都解散了,郡中得以清静安定。田豫如实向上汇报,曹操予以表扬。

魏文帝初年,北方的部族强盛,侵扰边塞,于是任命田豫为持节护乌丸校尉,牵招、解亻隽同为护鲜卑校尉。从高柳以东,氵岁貊以西,有鲜卑人数十个部落,比能、弥加、素利分割地区加以统领,各自有自己的地界;他们共同立下誓言,都不得把马卖给中原人。田豫认为,少数部族联合在一起,对中原朝廷不利。于是先挑拨离间他们,让他自相仇视,互相攻杀。素利违反盟约,把一千匹马送给官府,因而遭到比能的攻击,向田豫求救。田豫恐怕因此互相兼并,造成更大的危害,认为应该救助善良、惩治凶恶,向各部族显示威信。于是单独率领精锐士兵,深入到胡虏控制的地区,胡人很多,在官兵前后进行抄掠,截断退兵之路。田豫遂率军挺进,距胡人十余里时,扎下营寨,收集许多牛马的粪便烧了起来,从另外一条路撤走了。胡人见烟火不断,以为田豫的军队还在,便离去了,走了数十里之后;才发现田豫已撤走。他们又追击田豫至马城,将其重重围困,田豫严密防守,令司马树立起旗帜,奏起鼓乐,率步骑兵从南门杀出,胡人把注意力集中到哪里,便向哪里攻击。田豫则率领精锐骑兵从北门冲了出来,擂鼓呼叫冲杀,两面发起冲击,胡人措手不及,阵脚大乱,都丢弃弓、马逃走了。田豫率兵连击二十余里,胡人的尸体布满了原野。此后,乌九王骨进对官府不恭敬,田豫到塞外调查,自己仅率领百余人到了骨进的部落中,骨进出来迎接拜见,田豫命令手下人将骨进斩首,又公布了他的罪恶,以号令其部众。骨进的部众者恐惧不敢行动,田豫便以骨进的弟弟统领其部众。从此后,胡人吓破了胆,田豫的声威震动沙漠。山贼高艾,有部众数千人,四处抢劫抄掠,在幽、冀西州为害,田豫引诱鲜卑素利部杀死高艾,将其首级送到京城。朝廷封田豫为长乐亭侯。他担任护乌丸校尉九年,统治少数部族,对兼并者予以压服,对豪强者使其离散。凡是逃走的奸邪之人,为胡人出谋划策不利官府的,田豫都挑拨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使他们的凶恶阴谋不能得逞,聚居在一起却不得安宁。田豫的计划还没有完全实现,幽州刺史王雄的党羽欲图让王雄担任领乌丸校尉,因此诋毁田豫扰乱边境,为国家生事。朝廷于是把田豫调任汝南太守,加官为珍夷将军。

太和末年,公孙渊在辽东反叛,魏明帝要征讨他,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中领军杨暨推举田豫,于是使田豫以本官统帅青州的各路军队,假予符节,前往讨伐。正值吴国派使臣与公孙渊相勾结,明帝国为贼人众多,又要渡海,诏令四豫停止出兵。田豫估计,贼人船只将要返回,正是年底风急的季节,一定惧怕风高浪大,东面又无岸可依,肯定要到成山。成山没有藏船的地方,只好依傍岸边行进。他观察好地形,在各个山岛的险要之处,布置军队防守,他亲自到成山,登上汉武帝所建的楼观。贼人返回时,果然遇到大风,船只都触山沉没,飘荡到岸边,无处逃窜,全为田豫布置的将士俘虏。当初,各位将领都笑他在空地等待贼人,及至贼人惨败,都争相执行他的计划,请求入海夺取飘泊的敌船。田豫恐怕敌人在陷入穷途末路时,会拼死反抗,但将领都不听他的命令。当初,田豫以太守的官职统帅青州军队,青州刺史程喜心中不服,在进行布署时,多与他意见不一致。程喜知道明帝喜欢明珠,于是秘密上奏说:“田豫虽然立下战功,但是军令松驰;得到了许多珠宝器物,都发放给官兵而不交纳给官府。”因此,田豫的功劳没有受到奖赏。

以后,孙权号称统帅十万大军攻打新城,征东将军满宠准备率兵前去救援。田豫说:“敌人竭尽全力大举出动,不只是为了争夺小利,他们是要借助攻打新城以引诱我出动大军。应该听任他们攻城,挫败他们的锐气,不应该与他们争高低。他们攻新城不下,士兵必然疲惫;等其疲惫之后,我们再出击,可大获全胜。如果敌人知道我们的计划,就不会再攻城,必定会自动退走。我们若现在进兵,正中了他们的诡计。此外,大军出动的方向,应该使人难以预料,不应该让军队自己筹画。”田豫都予以上奏,明帝表示同意。敌人只得退走了。后来吴军又来侵扰,田豫前往抵御,敌兵立即退走。许多军士深夜惊喊:“敌人又来了!”田豫安卧不动,对众人下令说“敢行动者处死”。此后,果然不见敌兵。

景初末年,朝廷增加给他三百户封邑,加上先前所封,共五百户。正始初年,迁升为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加官振威将军,领并州刺史。境外胡人闻知他的威名,相继来朝贡献。他所管辖的并州界内清静安宁,百姓都归心于官府。又被征召为卫尉。多次请求退职,太傅司马懿认为田豫年纪正壮,下书告谕不予同意。田豫复信说:“年纪已经七十岁而占据着官位,犹如滴漏已经漏尽,钟声已响完,而黑夜却还没有结束,这是罪人啊。”于是坚决称病辞职。朝廷拜他为太中大夫,仍领取九卿的俸禄。田豫八十二岁时去世。儿子田彭祖继承了他的爵位。

田豫生活俭朴清贫,朝廷给他的赏赐都分发给部下将士。每次胡人给他个人送来礼品,都登记好收入官府,从不拿到家里;因此他家中常常贫困。他虽然性情孤傲,与他人很少来往,但人们都很看重他的节操。嘉平六年,朝廷发布诏令褒扬,下令赐给他的家属钱谷。(刘洪波译)

[原文]

字国让,渔阳雍奴人也。刘备之奔公孙瓚也,豫时年少,自讬於备,备甚奇之。备为豫州刺史,豫以母老求归,备涕泣与别,曰:“恨不与君共成大事也。”

公孙瓚使豫守东州令,瓚将王门叛瓚,为袁绍将万馀人来攻。众惧欲降。豫登城谓门曰:“卿为公孙所厚而去,意有所不得已也;今还作贼,乃知卿乱人耳。夫挈瓶之智,守不假器,吾既受之矣;何不急攻乎?”门惭而退。瓚虽知豫有权谋而不能任也。瓚败而鲜于辅为国人所推,行太守事,素善豫,以为长史。时雄杰并起,辅莫知所从。豫谓辅曰:“终能定天下者,必曹氏也。宜速归命,无后祸期。”辅从其计,用受封宠。太祖召豫为丞相军谋掾,除颍阴、朗陵令,迁弋阳太守,所在有治。

鄢陵侯彰征代郡,以豫为相。军次易北,虏伏骑击之,军人扰乱,莫知所为。豫因地形,回车结圜陈,弓弩持满於内,疑兵塞其隙。胡不能进,散去。追击,大破之,遂前平代,皆豫策也。

迁南阳太守。先时,郡人侯音反,众数千人在山中为群盗,大为郡患。前太守收其党与五百馀人,表奏皆当死。豫悉见诸系囚,慰谕,开其自新之路,一时破械遣之。诸囚皆叩头,原自效,即相告语,群贼一朝解散,郡内清静。具以状上,太祖善之。

帝初,北狄强盛,侵扰边塞,乃使豫持节护乌丸校尉,牵招、解俊并护鲜卑。自高柳以东,濊貊以西,鲜卑数十部,比能、弥加、素利割地统御,各有分界;乃共要誓,皆不得以马与中国市。豫以戎狄为一,非中国之利,乃先构离之,使自为雠敌,互相攻伐。素利违盟,出马千匹与官,为比能所攻,求救於豫。豫恐遂相兼并,为害滋深,宜救善讨恶,示信众狄。单将锐卒,深入虏庭,胡人众多,钞军前后,断截归路。豫乃进军,去虏十馀里结屯营,多聚牛马粪然之,从他道引去。胡见烟火不绝,以为尚在,去,行数十里乃知之。追豫到马城,围之十重,豫密严,使司马建旌旗,鸣鼓吹,将步骑从南门出,胡人皆属目往赴之。豫将精锐自北门出,鼓譟而起,两头俱发,出虏不意,虏众散乱,皆弃弓马步走,追讨二十馀里,僵尸蔽地。又乌丸王骨进桀黠不恭,豫因出塞案行,单将麾下百馀骑入进部。进逆拜,遂使左右斩进,显其罪恶以令众。众皆怖慴不敢动,便以进弟代进。自是胡人破胆,威震沙漠。山贼高艾,众数千人,寇钞,为幽、冀害,豫诱使鲜卑素利部斩艾,传首京都。封豫长乐亭侯。为校尉九年,其御夷狄,恆摧抑兼并,乖散强猾。凡逋亡奸宄,为胡作计不利官者,豫皆构刺搅离,使凶邪之谋不遂,聚居之类不安。事业未究,而幽州刺史王雄支党欲令雄领乌丸校尉,毁豫乱边,为国生事。遂转豫为汝南太守,加殄夷将军。

太和末,公孙渊以辽东叛,帝欲征之而难其人,中领军杨暨举豫应选。臣松之案:暨字休先,荥阳人,事见刘晔传。暨子肇,晋荆州刺史。山涛启事称肇有才能。肇子潭字道元,次歆字公嗣,潭子彧字长文,次经字仲武,皆见潘岳集。乃使豫以本官督青州诸军,假节,往讨之。会吴贼遣使与渊相结,帝以贼众多,又以渡海,诏豫使罢军。豫度贼船垂还,岁晚风急,必畏漂浪,东随无岸,当赴成山。成山无藏船之处,辄便循海,案行地势,及诸山岛,徼截险要,列兵屯守。自入成山,登汉武之观。贼还,果遇恶风,船皆触山沈没,波荡著岸,无所蒙窜,尽虏其众。初,诸将皆笑於空地待贼,及贼破,竞欲与谋,求入海钩取浪船。豫惧穷虏死战,皆不听。初,豫以太守督青州,青州刺史程喜内怀不服,军事之际,多相违错。喜知帝宝爱明珠,乃密上:“豫虽有战功而禁令宽弛,所得器仗珠金甚多,放散皆不纳官。”由是功不见列。

后孙权号十万众攻新城,征东将军满宠欲率诸军救之。豫曰:“贼悉众大举,非徒投射小利,欲质新城以致大军耳。宜听使攻城,挫其锐气,不当与争锋也。城不可拔,众必罢怠;罢怠然后击之,可大克也。若贼见计,必不攻城,势将自走。若便进兵,適入其计。又大军相向,当使难知,不当使自画也。”豫辄上状,天子从之。会贼遁走。后吴复来寇,豫往拒之,贼即退。诸军夜惊,云:“贼复来!”豫卧不起,令众“敢动者斩”。有顷,竟无贼。

景初末,增邑三百,并前五百户。正始初,迁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加振威将军,领并州刺史。外胡闻其威名,相率来献。州界宁肃,百姓怀之。徵为卫尉。屡乞逊位,太傅司马宣王以为豫克壮,书喻未听。豫书答曰:“年过七十而以居位,譬犹钟鸣漏尽而夜行不休,是罪人也。”遂固称疾笃。拜太中大夫,食卿禄。年八十二薨。子彭祖嗣。

豫清俭约素,赏赐皆散之将士。每胡、狄私遗,悉簿藏官,不入家;家常贫匮。虽殊类,咸高豫节。嘉平六年,下诏褒扬,赐其家钱谷
徐邈传
——《三国志》卷二七

[说明]徐邈(170—249)字景山,东汉末魏初燕国蓟(今北京市)人。早年被曹操征辟为丞相军谋掾,试守奉高县令,入朝为东曹议令史。魏国初建时,任尚书郎。后领陇西太守,转为南安太守。曹丕受禅称帝,他历任谯国国相,平阳、安平太守,颖川典农中郎将,所任皆有政绩,赐爵为关内侯。再迁任抚军大将军军师。明帝时任凉州刺史、持节领护羌校尉。任职期间,广修盐池,开水田,募贫民耕种,家家丰足,仓库充溢;进善黜恶,风化大行,百姓归心。赏赐皆散给将士,从不入家,致使妻子儿女衣食常困乏。归朝任大司农,迁为司隶校尉。后为光禄大夫,拜司空,不受。七十岁时,死于家中,死后家无余财。

徐邈,字景山,燕国蓟县人。曹操平定黄河以北地区,征召他为丞相军谋掾,任试守奉高县令,入朝担任东曹议令史。魏国刚建立时,任尚书郎。当时法令禁止饮酒,而徐邈却偷着饮酒直至沉醉不醒。校事赵达向他询问曹中的事务,徐邈回答:“中圣人。”赵达将此事报告了曹操,曹操大怒。度辽将军鲜于辅进言说:“平常人们喝醉酒称酒醒的人为圣人,大醉不醒者称作贤人,徐邈本性谨慎重节操,只是偶然喝醉酒才说出这样的话。”他因此才得以免于刑事处罚。后来任领陇西太守,转调南安太守。

魏文帝受禅登基,他历任谯国国相,平阳、安平太守,颍川典农中郎将,所到之处,都令人称道,赐予爵位为关内侯。皇帝御驾幸临许昌,问徐邈说:“经常作中圣人没有?”徐邈回答:“先前子反在谷阳死去,御督因饮酒而受罚,臣下嗜酒如同他们两人一样,不能自制,时常仍作圣人。然而身上长瘤子的人因为丑陋而留下名字,而臣下却因为醉酒为陛下所认识。”皇帝大笑,看着左右的人说:“名不虚传。”迁升他为抚军大将军军师。

魏明帝认为凉州距内陆很远,南面与蜀汉相接,于是任命徐邈为凉州刺史,使持节领护羌校尉。到任后,正巧蜀汉丞相诸葛亮出祁山来攻,陇右的三个郡都反叛了。徐邈立即派参军及金城太守等讨伐南安的贼人,将他们击溃。黄河西部地区少雨,经常被缺少谷物所困扰。徐邈在武威和酒泉修建盐池以收购少数部族的谷物,又广泛开辟水田,招募贫民租佃,从而使这一地区家家丰衣足食,官府的仓库也装得满满的。于是又在供给本州界内的军事费用之外,用其余的钱来购买金帛和大马,以供应中原地区。他还逐渐收缴了民间的私人兵器,保存在官府之中,然后以仁义劝导百姓,建立学校,申明教化和法令,禁止厚葬,拆毁滥设的祠堂,进用善良的人,贬黜邪恶之辈,良好的社会风气逐渐树立起来,百姓都归心于官府。西域地区同中原发展了关系,蛮荒地区的部族也前来进贡,这些都是徐邈的功劳。因为征讨羌人柯吾有功,被封为都亭侯,食邑三百户,加官为建威将军。徐邈对待羌人和胡人,不过问小的过错;若罪行严重,他便先通知其所部首领,使他们知道,然后再将犯死罪者斩首示众,所以少数部族信任和畏惧他的威严。他所得到的赏赐都分发给部下将士,从不拿到自己家中,他的妻子儿女经常衣食不足;皇帝听说后,予以嘉奖,并按时供给他的家用。他在任内镇压邪恶,洗雪冤屈,使凉州界内清静安宁。

正始元年回朝廷任大司农,升迁为司隶校尉,百官都敬重忌惮他。后因为公事离任。又任光禄大夫,数年之后被拜为司空,徐邈感叹说:“三公是讨论国家大政的官员,没有合适的人选便空着位置,怎么能让我这样又老又病的人充任呢?”于是坚决推辞不到任。嘉平元年,年七十八岁,以大夫的职位死于家中,按三公的礼仪下葬,谥号为穆侯。儿子徐武继承了他的爵位。

六年,朝廷追念清廉有节操的官员,下诏说:“彰显贤良,表扬德性,为圣明的帝王所重视;尊崇善行以推行教化,为孔子所褒美。已故的司空徐邈、征东将军胡质、卫尉田豫皆在前朝任职,为四代君王服务,不论出外统率兵马,入朝协助处理朝政,都忠心清廉,一心为公,忧国忘家,不营置产业,自己去世后,家中没有剩余的财物,朕对此深表嘉奖。现赏赐徐邈等人家属谷物二千斜,钱三十万,布告全国。”徐邈同郡人韩观,字曼游,有鉴别人材的才干和能力,名气与徐邈相等,而在孙礼、卢毓的名声之上。韩观担任豫州刺史时,治理地方很有政绩,死在任上。(刘洪波译)

[原文]

徐邈字景山,燕国蓟人也。太祖平河朔,召为丞相军谋掾,试守奉高令,入为东曹议令史。魏国初建,为尚书郎。时科禁酒,而邈私饮至於沈醉。校事赵达问以曹事,邈曰:“中圣人。”达白之太祖,太祖甚怒。度辽将军鲜于辅进曰:“平日醉客谓酒清者为圣人,浊者为贤人,邈性脩慎,偶醉言耳。”竟坐得免刑。后领陇西太守,转为南安。文帝践阼,历谯相,平阳、安平太守,颍川典农中郎将,所在著称,赐爵关内侯。车驾幸许昌,问邈曰:“颇复中圣人不?”邈对曰:“昔子反毙於谷阳,御叔罚於饮酒,臣嗜同二子,不能自惩,时复中之。然宿瘤以丑见传,而臣以醉见识。”帝大笑,顾左右曰:“名不虚立。”迁抚军大将军军师。

明帝以凉州绝远,南接蜀寇,以邈为凉州刺史,使持节领护羌校尉。至,值诸葛亮出祁山,陇右三郡反,邈辄遣参军及金城太守等击南安贼,破之。河右少雨,常苦乏谷,邈上脩武威、酒泉盐池以收虏谷,又广开水田,募贫民佃之,家家丰足,仓库盈溢。乃支度州界军用之馀,以市金帛犬马,通供中国之费。以渐收敛民间私仗,藏之府库。然后率以仁义,立学明训,禁厚葬,断淫祀,进善黜恶,风化大行,百姓归心焉。西域流通,荒戎入贡,皆邈勋也。讨叛羌柯吾有功,封都亭侯,邑三百户,加建威将车。邈与羌、胡从事,不问小过;若犯大罪,先告部帅,使知,应死者乃斩以徇,是以信服畏威。赏赐皆散与将士,无入家者,妻子衣食不充;天子闻而嘉之,随时供给其家。弹邪绳枉,州界肃清。

正始元年,还为大司农。迁为司隶校尉,百寮敬惮之。公事去官。后为光禄大夫,数岁即拜司空,邈叹曰:“三公论道之官,无其人则缺,岂可以老病忝之哉?”遂固辞不受。嘉平元年,年七十八,以大夫薨于家,用公礼葬,谥曰穆侯。子武嗣。六年,朝廷追思清节之士,诏曰:“夫显贤表德,圣王所重;举善而教,仲尼所美。故司空徐邈、征东将军胡质、卫尉田豫皆服职前朝,历事四世,出统戎马,入赞庶政,忠清在公,忧国忘私,不营产业,身没之后,家无馀财,朕甚嘉之。其赐邈等家谷二千斛,钱三十万,布告天下。”邈同郡韩观曼游,有鉴识器幹,与邈齐名,而在孙礼、卢毓先,为豫州刺史,甚有治功,卒官。魏名臣奏载黄门侍郎杜恕表,称:“韩观、王昶,信有兼才,高官重任,不但三州。”卢钦著书,称邈曰:“徐公志高行絜,才博气猛。其施之也,高而不狷,絜而不介,博而守约,猛而能宽。圣人以清为难,而徐公之所易也。”或问钦:“徐公当武帝之时,人以为通,自在凉州及还京师,人以为介,何也?”钦答曰:“往者毛孝先、崔季珪等用事,贵清素之士,于时皆变易车服以求名高,而徐公不改其常,故人以为通。比来天下奢靡,转相仿效,而徐公雅尚自若,不与俗同,故前日之通,乃今日之介也。是世人之无常,而徐公之有常也。”
胡质传
——《三国志》卷二七

[说明]胡质(?—250),字文德,东汉末魏初楚国寿春(今安徽寿县)人。少年时知名于江、淮间,在州郡中任官。曹操召其为顿丘令,入朝为丞相东曹议令史,后在州中任治中。曹操辟为丞相属。魏文帝黄初年问,迁任吏部郎、调常山太守。迁荆州刺史,加振威将军,赐爵关内侯。救樊城有功,迁征东将军,假节都督青、徐诸军事。任上广积粮谷,发展农业,加强守备。嘉平二年去世,死后家无余财,唯有赏赐的衣物、书筐而已。这封为阳陵亭侯。

胡质,字文德,楚国寿春人。少年时,与蒋济、朱绩在江、淮一带都很有名气,在州郡任官。蒋济任别驾,前去见曹操。曹操问道:“胡通达,是个有威望的人,他有没有子孙呢?”蒋济说:“他有个儿子,名叫胡质,规划国家大事不如他的父亲,至于精密细致、处理事务则超过其父。”曹操便征召胡质任顿兵县令。县民郭政与堂妹私通,杀了她的丈夫程他,郡里的属吏冯谅被抓起来作证。郭政与堂妹都强忍住疼痛死不认罪,冯凉忍不住痛苦,便屈打成招了,这样,他就要被处以诬陷之罪。胡质到任后,察出了其中内情,便重新详细审讯,验证后,郭政及堂妹都只好认罪了。

入朝后他担任丞相东曹议今史,州中请他担任治中。将军张辽与他的护军武周有矛盾,张辽西见州刺史温恢请求让胡质担任他的护军,胡质以有病推辞。张辽出来后对胡质说:“我诚心待你,为什么这样辜负我的心意呢?”胡质说:“古人交往,对方虽然拿得多,但却知其不贪;打仗时败逃,但能知道他并不怯懦;听到他人的流言蜚语而不相信,这样才可善始善终。武伯南是位高雅之人,先前将军称道他赞不绝口,如今却为一点点小误会,便结成怨仇。更何况胡质才识浅陋,怎么能和您长久友好相处?所以我才不愿答应您的请求。”张辽被胡质的一番话所感动,又与武周和好了。

曹操征召胡质为丞相属。黄初年间,调任为吏部郎,任常山太守,迁任东莞太守。士人卢显被人所杀,胡质说:“此人没有仇人而有个年轻的妻子,他是因此而死的!”他把与卢显住得较近的年轻男子都叫来询问,书吏李若见问此事,脸色马上变了,于是胡质严加审问,李若当即自首,真正的罪犯都被抓住了。每次有军功得到赏赐,他都是分发给部下,从不拿到家里,在郡中任太守九年,官民都安定太平,将士也肯为他效命。

迁升为荆州刺史,加官为振威将军,赐爵关内候。吴国大将朱然包围樊城,胡质率兵轻装赴援。讨论的人都认为敌人士气太盛,难以退敌。胡质说:“樊城很小,兵力也少,所以应当进兵作为外援,不然,就危险了。”于是率兵解围,城中才得以安定。迁升为征东将军,假予符节都督青、徐诸州军事。在任上广开农田,积蓄粮谷,有多年的储备,还设置东征台,一边耕作,一边守备。又在各郡中修通渠道,以便舟船通行,严加防守以对付敌人来犯。沿海地区因此没有战事。

胡质天性深沉,心中对事情明察秋毫,不以表面现象判断事物,能够深加思索。嘉平二年去世,死后家中没有剩余的财物,唯有赏赐的衣物、书箱而已。军师将此事上奏,追加进封为阳陵亭候,食邑一百户,谥号为贞侯。他的儿子胡威继承了爵位。嘉平六年,下诏褒扬胡质清廉节操,赐给他家中钱谷。诏书内容在《徐邈传》中。胡威,咸熙年间官至徐州刺吏,有特殊的政绩,官历三郡太守,所到之处,都有名望。死于安定。(刘洪波译)

[原文]

胡质字文德,楚国寿春人也。少与蒋济、硃绩俱知名於江、淮间,仕州郡。蒋济为别驾,使见太祖。太祖问曰:“胡通达,长者也,宁有子孙不?”济曰:“有子曰质,规模大略不及於父,至於精良综事过之。”案胡氏谱:通达名敏,以方正徵。太祖即召质为顿丘令。县民郭政通於从妹,杀其夫程他,郡吏冯谅系狱为证。政与妹皆耐掠隐抵,谅不胜痛,自诬,当反其罪。质至官,察其晴色,更详其事,检验具服。

入为丞相东曹议令史,州请为治中。将军张辽与其护军武周有隙。辽见刺史温恢求请质,质辞以疾。辽出谓质曰:“仆委意於君,何以相辜如此?”质曰:“古人之交也,取多知其不贪,奔北知其不怯,闻流言而不信,故可终也。武伯南身为雅士,往者将军称之不容於口,今以睚眦之恨,乃成嫌隙。睚,五卖反。眦,士卖反。况质才薄,岂能终好?是以不原也。”辽感言,复与周平。

太祖辟为丞相属。黄初中,徙吏部郎,为常山太守,迁任东莞。士卢显为人所杀,质曰:“此士无雠而有少妻,所以死乎!”悉见其比居年少,书吏李若见问而色动,遂穷诘情状。若即自首,罪人斯得。每军功赏赐,皆散之於众,无入家者。在郡九年,吏民便安,将士用命。

迁荆州刺史,加振威将军,赐爵关内侯。吴大将硃然围樊城,质轻军赴之。议者皆以为贼盛不可迫,质曰:“樊城卑下,兵少,故当进军为之外援;不然,危矣。”遂勒兵临围,城中乃安。迁征东将军,假节都督青、徐诸军事。广农积谷,有兼年之储,置东征台,且佃且守。又通渠诸郡,利舟楫,严设备以待敌。海边无事。

性沉实内察,不以其节检物,所在见思。嘉平二年薨,家无馀财,惟有赐衣书箧而已。军师以闻,追进封阳陵亭侯,邑百户,谥曰贞侯。子威嗣。六年,诏书褒述质清行,赐其家钱谷。语在徐邈传。威,咸熙中官至徐州刺史,晋有殊绩,历三郡守,所在有名。卒於安定
是仪传
——《三国志》卷六二

[说明]是仪,字子羽,东汉末北海营陆(今山东维坊市南)人。本姓氏,初时在县中任官吏,后在郡任官,因“氏”似民而无上,遂政姓“是”。汉末大乱,他进乱江东,被东吴孙权征召,拜骑都尉。讨关羽时拜忠义校尉。后任侍中,封都亭侯。又拜尚书仆射。领鲁王傅。为官不治产业,不受恩惠,所居屋舍仅足以自容。时时进献治国之策,从不言人之短。事东吴数十年,未尝有过。

是仪,字子心,北海营陵县人。本来姓氏,最初在县里为属吏,后到郡中任官。郡相孔融嘲笑他,你“氏”字似“民”而无上,可以改为“是”,他于是改姓“是”。后来又依附刘繇,在江南躲避战乱。刘繇失败以后,是仪又迁徙到会稽。

孙权主持东吴大政之后,优待文人,征召是仪。见面后予以亲信任用,专门负责机密事务,拜官为骑都尉。

吕蒙企图偷袭关羽,孙权向是仪咨询,是仪很赞同吕蒙的主张,劝孙权予以采纳。随同大军征讨关羽,拜为忠义校尉。是仪面陈孙权谢恩。孙权对他说:“我虽然不是赵简子,爱卿怎么不自己委屈些做周舍呢?”平定荆州之后,东吴定都武昌,拜是仪为裨将军,后又封为都亭侯,任守侍中。孙权欲授给他兵权,是仪认为自己不是带兵的人才,坚决推辞,拒不接受。黄武年间,派是仪到皖城刘邵那里,设计引诱曹休前来。曹体来到后,遭到惨败,是仪因功迁升为偏将军,回朝负责尚书事务,对外总领评定官员们的成绩,兼任辞讼之事,还受命教各位公子书学。

东吴向东迁都之后,太子孙登留下镇守武昌,孙权命是仪辅佐太子。太子对他非常敬重,有事都先征询他的意见,然后再去施行。进封为都乡侯。后来随从太子回到建业,又被拜为侍中、中执法,评定各官、负责辞讼依然如旧。典校郎吕壹诬告前江夏太守刁嘉诽谤国家政策,孙权大怒,将刁嘉逮捕入狱,彻底追查审问。当时与刁嘉一起在座的人都惧怕吕壹,同声说刁嘉曾有过此事,只有是仪说没听到过。当时追究深查,诘问数日,诏令愈来愈严厉,群臣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是仪回答说:“如今刀锯已压在臣的脖子上,臣下怎敢为习嘉隐瞒,自取灭亡,成为对君王不忠之鬼!但是知与不知当有始未。”他据实回答,毫不改口。孙权只好把他放了,刁嘉也因此而免遭处罚。

蜀汉丞相诸葛亮去世,孙权留心西部事务,派是仪出使蜀汉,重申固守盟约,双方和好。是仪奉命出使,很合孙权之意,后拜为尚书仆射。

南王和鲁王初封,是仪以本职兼领鲁王王傅。是仪认为二工地位太高,很不好。于是上疏说:“臣认为鲁王天生具有高贵的品德,文武兼备,当今妥善的办法是,应当派他镇守四方,作为国家的屏障。宣扬他的美德,广泛显耀其威望,这是国家良好的制度,全国人民的期望。只是臣下言辞粗俗,不能完全表达出这些意思。我认为对二王的地位应有所降低,以端正上下的等级秩序,申明教化的根本。”接连上书三四次。作为王博,他忠心耿耿,动辄规谏劝止;对上勤勉,对他人恭敬。

他不治自家产业,不受人恩惠,所居的房子刚够自家居住。他有位邻居盖起大宅院,孙权外出时看见了,便问这所大宅院的主人是谁,左右随从回答说:“大概是是仪的家。”孙权说:“是仪很俭朴,肯定不是。”一询问,果然是别人的房子。是仪就是这样被孙权所了解信任。

他从不穿华贵的衣服,不吃讲究的饭菜,能够忍受清贫,家中没有储蓄。孙权听说后,亲到他的家中,来看看他们吃的饭菜,并亲口尝过,非常感叹,当即增加他的俸禄和赏赐,扩大他的田地、宅邸。是仪多次推辞,对这样的恩宠深感不安。

是仪经常向孙权提出建议,从不谈论他人的短处。孙权常责备是仪不谈论时事,是非不明,是仪回答说:“圣明的君主在上,臣下尽忠职守,唯恐不能称职,实在不敢以臣下愚陋的言论,干扰圣上的视听。”

他为国家服务数十年,未曾有过过错。吕壹普遍告发将相大臣,有些人,一个人便有三、四项过错,唯独没告发过是仪。孙权感叹说:“假使人们都像是仪一样,还用得着法令科条吗?”

及至病危,留下遗嘱要用素棺,以平时所穿的衣服下葬,务必要减省节约。八十一岁时去世。(刘洪波译)

[原文]

是仪字子羽,北海营陵人也。本姓氏,初为县吏,后仕郡,郡相孔融嘲仪,言“氏”字“民”无上,可改为“是”,乃遂改焉。后依刘繇,避乱江东。繇军败,仪徙会稽。

孙权承摄大业,优文徵仪。到见亲任,专典机密,拜骑都尉。

吕蒙图袭关羽,权以问仪,仪善其计,劝权听之。从讨羽,拜忠义校尉。仪陈谢,权令曰:“孤虽非赵简子,卿安得不自屈为周舍邪?”

既定荆州,都武昌,拜裨将军,后封都亭侯,守侍中。欲复授兵,仪自以非材,固辞不受。黄武中,遣仪之皖就将军刘邵,欲诱致曹休。休到,大破之,迁偏将军,入阙省尚书事,外总平诸官,兼领辞讼,又令教诸公子书学。

大驾东迁,太子登留镇武昌,使仪辅太子。太子敬之,事先谘询,然后施行。进封都乡侯。后从太子还建业,复拜侍中、中执法,平诸官事、领辞讼如旧。典校郎吕壹诬白故江夏太守刁嘉谤讪国政,权怒,收嘉系狱,悉验问。时同坐人皆怖畏壹,并言闻之,仪独云无闻。於是见穷诘累日,诏旨转厉,群臣为之屏息。仪对曰:“今刀锯已在臣颈,臣何敢为嘉隐讳,自取夷灭,为不忠之鬼!顾以闻知当有本末。”据实答问,辞不倾移。权遂舍之,嘉亦得免。

蜀相诸葛亮卒,权垂心西州,遣仪使蜀申固盟好。奉使称意,后拜尚书仆射。

南、鲁二宫初立,仪以本职领鲁王傅。仪嫌二宫相近切,乃上疏曰:“臣窃以鲁王天挺懿德,兼资文武,当今之宜,宜镇四方,为国籓辅。宣扬德美,广耀威灵,乃国家之良规,海内所瞻望。但臣言辞鄙野,不能究尽其意。愚以二宫宜有降杀,正上下之序,明教化之本。”书三四上。为傅尽忠,动辄规谏;事上勤,与人恭。

不治产业,不受施惠,为屋舍财足自容。邻家有起大宅者,权出望见,问起大室者谁,左右对曰:“似是仪家也。”权曰:“仪俭,必非也。”问果他家。其见知信如此。

仪服不精细,食不重膳,拯赡贫困,家无储畜。权闻之,幸仪舍,求视蔬饭,亲尝之,对之叹息,即增俸赐,益田宅。仪累辞让,以恩为戚。

时时有所进达,未尝言人之短。权常责仪以不言事,无所是非,仪对曰:“圣主在上,臣下守职,惧於不称,实不敢以愚管之言,上干天听。”

事国数十年,未尝有过。吕壹历白将相大臣,或一人以罪闻者数四,独无以白仪。权叹曰:“使人尽如是仪,当安用科法为?”

及寝疾,遗令素棺,敛以时服,务从省约,年八十一卒
胡威传
——《晋书》卷九○

[说明]胡威,字伯武,一名貔,淮南寿春(今安徽寿县)人。他父亲胡质在三国魏政权中以忠正清廉而著称,任官至征东将军、荆州(治今河南新野)刺史。胡威自小就廉洁谨慎,他从京城洛阳去荆州探望父亲时,没有车队仆从,只是单身骑驴而行。在归途中,当他发现沿途对他加以照顾的人是父亲帐下的都督时,就把父亲给的一匹绢偿还给都督,并与都督分手。胡威在魏、晋之际历任侍御史、徐州刺史、豫州刺史、尚书、青州刺史等职,仍以清慎著称。曾劝谏晋武帝不可对高官贵戚过于宽纵,但未被采纳,死于青州刺史任上。

胡威,字伯武,他又名胡貔,是淮南寿春人。他父亲胡质,以忠正清廉著称,年轻时与同乡人蒋济、朱绩在长江、淮南之间都很有名气,出仕三国魏政权,官至征东将军、荆州刺史。胡威自小就砥砺自己的志向。胡质担任荆州刺史时,胡威自京城洛阳前去探望父亲,由于家中贫困,没有车马以及僮仆,只是自己单身骑驴前往。每到一个客站,胡威就自己放驴、取柴作饭,吃完后再与旅伴一起上道。到达荆州后,胡威拜见父亲,在驿站中停留了十余天,然后向父亲告辞,父亲赐他一匹绢以供路途上使用。胡威说:“您为人清高,不知是在何处得到此绢的?”胡质说:“这是我俸禄的结余,以作为你路上的开销。”胡威这才接受这匹绢,告辞返京。胡质帐下的都督在胡威未出发前,就请假还家,暗中置下路上所需物品,在百余里外等候胡威,邀胡威作为旅伴,事事都帮助胡威。一起行走数百里后,胡威心中疑惑,就引他说话以得知实情,既知他是父亲帐下的都督,就取出父亲所赐给的那匹绢偿付给都督,向他道谢后与他分手。以后,胡威在其他信中将此事告诉胡质,胡质责打都督一百杖,除去他的吏名。胡质父子如此清廉谨慎,因此名誉广为人知。

胡威以后出任侍御史,历任南乡侯,安丰太守,迁任徐州刺史。他勤于处理政事,治理得法,当地风化大行。

以后胡威奉召入朝,晋武帝司马炎与他谈论过去的事情,于是感叹他父亲胡质的清廉作风,对胡威说:“你与父亲相比,谁更清廉?”胡威回答说:“我不如父亲。”晋武帝说:“你父亲在哪方面比你强呢?”胡威回答说:“我父亲的清廉行为惟恐别人知道,我的清廉行为惟恐别人不知道,因此,我远远不及父亲。”晋武帝认为胡威的回答直率而且婉转,谦合而又恭顺。胡威又迁任监豫州清军事、右将军、豫州刺史。以后,他又奉召入朝担任尚书,加奉车都尉。

胡威曾批评晋武帝对臣下过于宽纵,晋武帝说:“对于尚书郎以下的官吏,我从不加以宽兔。”胡威说:“我所指的,并不在于丞、郎、令史等中下级官吏,正是说的象我这样的人也不可宽纵,才可以肃清风化,严明法纪。”他又被任命为前将军、监青州诸军事、青州刺史,因功被封为平春侯,太康元年,他死于任上,朝廷追赠使持节、都督青州清军事、镇东将军,其余如故,又赐给谥号称烈。他儿子胡奕承袭他的爵位。

胡奕字次孙,出仕西晋,官至平东将军。胡威的弟弟胡罴,字季象,也有才干,官至益州刺史、安东将军。(刘驰译)

[原文]

胡威,字伯武,一名貔。淮南寿春人也。父质,以忠清著称,少与乡人蒋济、硃绩俱知名于江淮间,仕魏至征东将军、荆州刺史。威早厉志尚。质之为荆州也,威自京都定省,家贫,无车马僮仆,自驱驴单行。每至客舍,躬放驴,取樵炊爨,食毕,复随侣进道。既至,见父,停厩中十余日。告归,父赐绢一匹为装。威曰:“大人清高,不审于何得此绢?”质曰:“是吾俸禄之余,以为汝粮耳。”威受之,辞归。质帐下都督先威未发,请假还家,阴资装于百余里,要威为伴,每事佐助。行数百里,威疑而诱问之,既知,乃取所赐绢与都督,谢而遣之。后因他信以白质,质杖都督一百,除吏名。其父子清慎如此。于是名誉著闻。拜侍御史,历南乡侯、安丰太守,迁徐州刺史。勤于政术,风化大行。

后入朝,武帝语及平生,因叹其父清,谓威曰:“卿孰与父清?”对曰:“臣不如也。”帝曰:“卿父以何胜耶?”对曰:“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臣不及远也。”帝以威言直而婉,谦而顺。累迁监豫州诸军事、右将军、豫州刺史,入为尚书,加奉车都尉。

威尝谏时政之宽,帝曰:“尚书郎以下,吾无所假借。”威曰:“臣之所陈,岂在丞郎令史,正谓如臣等辈,始可以肃化明法耳。”拜前将军、监青州诸军事、青州刺史,以功封平春侯。太康元年,卒于位,追赠使持节、都督青州诸军事、镇东将军,余如故,谥曰烈。子奕嗣。

奕字次孙,仕至平东将军。威弟罴,字季象,亦有干用,仕至益州刺史、安东将军
吴隐之传
——《晋书》卷九○

[说明]吴隐之(?—413)字处默,濮阳鄄城人,是三国时期魏国待中吴质的六世孙。他少时家中贫困,却清高廉洁,从不非分妄取。在为父母守丧时,以孝著称,并由此得到当时有权势者的赏识,因而一出仕就担任士族所任的清官。以后,他在朝内外历任要职,但俸禄大部分给亲戚与族人,自己的生活与庶民一样。朝廷因历任广州刺史皆贪赃枉法。为矫正这一弊病,特任命吴隐之为龙骧将军,广州刺史。他在上任途中曾酌饮食泉之水,并赋诗表达自己的清白之志。在广州时,他的清廉节操更为突出,每日只以蔬菜、干鱼为食。从广州返回京都时,一无所带。到京后,拒绝接受执政者为他建造住宅,居住在茅屋小宅之中。以后,他又担任尚书、太常、中领军等要职,但廉洁俭朴的作风始终如一,在他身教的影响之下,子孙也都保持着廉洁谨慎的传统。

吴隐之,字处默,是濮阳鄄城人,三国时魏国侍中吴质的六世孙。吴隐之容貌很美,善于谈论,广泛涉猎文史,以儒雅著名。他年少时就孤高独立,操守清廉,虽然到傍晚才能熬豆为食,但绝不吃不属于自己的饭食;虽然家中一无积蓄,但绝不拿取不合道义而来的东西。在他十余岁时,父亲去世,他每次大声哭泣时,连路过的行人都心酸流泪。他事奉母亲孝顺谨慎,到他为母亲守丧时,哀伤的表现超过礼制的规定。他家中贫困,没有人击鼓,每当他哭吊母亲时,就有双鹤在附近鸣叫,到母亲丧期进行祭祀的那天傍晚,又有一群雁会集在他家附近,当时人都以为是他的孝心感动天地所致。他曾吃咸菹,以其味美,挟起来扔掉。

吴隐之与太常韩康伯是邻居,韩康伯的母亲是殷浩的姐姐,是一位贤良聪明的妇人。她每次听到吴隐之的哭声,就放下筷子不再吃饭,为之悲痛流泪。后来,她对韩康怕说:“你如果掌管国家官吏的任用权,应当推举象这样的人。”到韩康伯担任吏部尚书时,吴隐之遂被任用为清官,他一出仕就担任辅国将军功曹,又调任征虏将军参军事。他哥哥吴坦之为袁真功曹,袁真失败后,吴坦之将要被处死,吴隐之去拜见恒温,请求代替兄长去死,桓温出于怜悯而赦免了吴坦之。由此吴隐之受到桓温的赏识,任奉朝请、尚书郎等职,后出任晋陵太守。吴隐之在郡清廉俭朴,妻子自己出去背柴。又被召入朝担任中书侍郎、国子博士、太子右卫率,迁任散骑常侍,领著作郎。武帝原打任用他为黄门郎,但以他的相貌与父亲简文帝相似,故而停止。不久,又以他守廷尉、秘书监、御史中丞,依旧领著作郎,迁任左卫将军。他虽然出任清要的高官显职,但俸禄赏赐都分给自己的亲戚及族人,以至于冬天没有被子。他曾因没有替换衣服,在洗衣时,只好披上绵絮,他生活勤苦得与贫寒的庶民一样。

广州地区倚山靠海,是出产奇珍异宝的地方,一个小箱所装的珍宝,可供人生活数世。然而有瘴气,人易患疾病,所以一般人害怕去那里。只有贫困无法自立的人,愿意去那里担任官员。因此,前后刺史皆贪赃枉法。朝廷想要革除五岭以南的弊病,晋安帝隆安中,以吴隐之为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假节,领平越中郎将。离广州治所二十里处的地名叫石门,有一道泉水,被称为贪泉,传说人只要一喝,就会有无尽的贪欲。吴隐之到达这里,对他周围的亲信说:“不看到可产生贪欲的东西,就能便心境保持不乱,越过五岭就丧失清白的原因,我现在知道了。”于是他来到泉傍,舀上泉水喝下去,并作诗说:“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干金,试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他在广州,清廉的节操更加突出,经常吃的不过是蔬菜和干鱼,帷帐、用具与衣服等都交付外库,当时有许多人认为他是故意作假,然而他却始终如一。帐下人向他进奉鱼时,经常剔去鱼骨,只剩鱼肉,吴隐之觉察到他的用意后,给以处罚并加以黜降。晋安帝元兴初,朝廷下诏说:“在家中恪尽孝道,在困难环境中砥厉清节,实在是一般人难于做到的,而成为君子的美德。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吴隐之孝顺友爱,超于常人,俸禄均分给九族,廉洁克己,俭朴过人。身处可产生贪欲的地方,而能不改变自己的操守,在海物杂错的富庶环境中,而家中亲属服装依旧。革除奢侈,务求俭约,使得岭南风俗为之改观,我对此有嘉奖。可将吴隐之进号为前将军,赐给钱五十万,谷一千斛。”

到卢循进攻南海时,吴隐之率领将士,坚守城池,他的长子吴旷之临阵战死。卢循攻城一百余日,越城放火,焚烧三千余家,死的有一万余人,城遂被攻陷。吴隐之携带家眷出城,想要逃回京城,被卢循所俘获。卢循上表给朝廷,提出吴隐之是桓玄的党羽,应予以处死,朝廷下诏不许。刘裕给卢循写信,命令他让吴隐之返回京城,过了许久卢循才同意吴隐之还京。吴隐之乘船返回时,没有装载多余的东西。他回到京城后,只住数亩地的小宅院,篱笆与院墙又矮又窄,内外共有六间茅屋,连妻子儿女都住得很挤。刘裕赐给吴隐之车牛,又为他修造住宅,他坚决推辞。不久,任命吴隐之为度支尚书、太常,他以竹篷作为屏风,坐的地方没有毡席。以后,他迁任中领军,但清廉俭朴之风不攻,每月初得到俸禄,只留下自己的口粮,其余都分别赈济亲戚、族人,家中人靠自己纺织以供家用。经常有困难缺乏的情况,有时两天吃一天的粮食,身上总是穿布制的衣服,而且破旧不堪,妻子儿女一点也不能分享他的俸禄。

晋安帝义熙八年,吴隐之以年老请求退休,朝廷颁下措辞优厚的诏书予以同意,授予他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赐给钱十万,米三百斛。九年,吴隐之去世,追赠他为左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吴隐之操守清廉,始终不渝,屡次受到朝廷褒奖,在他退休及去世时,受到优厚的尝赐,并赠予显要的官职,廉洁的士大夫们皆以此为荣。

起初,吴隐之为奉朝请,谢石请他担任卫将军主簿。吴隐之的女儿将要出嫁,谢石知道他家中贫素,嫁女一定会从简,就命令将厨房移去帮助他料理婚事。使者到吴家时,正见到婢女牵着狗去卖,此外什么也没有预备。后来。吴隐之自番禹返回京城,他妻子刘氏带了沉香一斤,吴隐之见到后,就取出扔到湖亭的水中。

他的儿子吴延之又坚持清廉的操守,曾任鄱阳太守,延之的弟弟以及儿子担任郡、县长官的,常以廉洁谨慎作为家门传统,虽然他们的才学比不上吴隐之,然而仍保持着孝敬友爱,廉洁恭顺的作风。(刘驰译)

[原文]

吴隐之,字处默,濮阳鄄城人,魏侍中质六世孙也。隐之美姿容,善谈论,博涉文史,以儒雅标名。弱冠而介立,有清操,虽日晏歠菽,不飨非其粟,儋石无储,不取非其道。年十余,丁父忧,每号泣,行人为之流涕。事母孝谨,及其执丧,哀毁过礼。家贫,无人鸣鼓,每至哭临之时,恆有双鹤警叫,及祥练之夕,复有群雁俱集,时人咸以为孝感所至。尝食咸菹,以其味旨,掇而弃之。

与太常韩康伯邻居,康伯母,殷浩之姊,贤明妇人也,每闻隐之哭声,辍餐投箸,为之悲泣。既而谓康伯曰:“汝若居铨衡,当举如此辈人。”及康伯为吏部尚书,隐之遂阶清级,解褐辅国功曹,转参征虏军事。兄坦之为袁真功曹,真败,将及祸,隐之诣桓温,乞代兄命,温矜而释之。遂为温所知赏,拜奉朝请、尚书郎,累迁晋陵太守。在郡清俭,妻自负薪。入为中书侍郎、国子博士、太子右卫率,转散骑常侍,领著作郎。孝武帝欲用为黄门郎,以隐之貌类简文帝,乃止。寻守廷尉、秘书监、御史中丞,领著作如故,迁左卫将军。虽居清显,禄赐皆班亲族,冬月无被,尝浣衣,乃披絮,勤苦同于贫庶。

广州包带山海,珍异所出,一箧之宝,可资数世,然多瘴疫,人情惮焉。唯贫窭不能自立者,求补长史,故前后刺史皆多黩货。朝廷欲革岭南之弊,隆安中,以隐之为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假节,领平越中郎将。未至州二十里,地名石门,有水曰贪泉,饮者怀无厌之欲。隐之既至,语其亲人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越岭丧清,吾知之矣。”乃至泉所,酌而饮之,因赋诗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及在州,清操逾厉,常食不过菜及干鱼而已,帷帐器服皆付外库,时人颇谓其矫,然亦终始不易。帐下人进鱼,每剔去骨存肉,隐之觉其用意,罚而黜焉。元兴初,诏曰:“夫孝行笃于闺门,清节厉乎风霜,实立人之所难,而君子之美致也。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吴隐之孝友过人,禄均九族,菲己洁素,俭愈鱼飧。夫处可欲之地,而能不改其操,飨惟错之富,而家人不易其服,革奢务啬,南域改观,朕有嘉焉。可进号前将军,赐钱五十万、谷千斛。”

及卢循寇南海,隐之率厉将士,固守弥时,长子旷之战没。循攻击百有余日,逾城放火,焚烧三千余家,死者万余人,城遂陷。隐之携家累出,欲奔还都,为循所得。循表朝廷,以隐之党附桓玄,宜加裁戮,诏不许。刘裕与循书,令遣隐之还,久方得反。归舟之日,装无余资。及至,数亩小宅,篱垣仄陋,内外茅屋六间,不容妻子。刘裕赐车牛,更为起宅,固辞。寻拜度支尚书、太常,以竹篷为屏风,坐无氈席。后迁中领军,清俭不革,每月初得禄,裁留身粮,其余悉分振亲族,家人绩纺以供朝夕。时有困绝,或并日而食,身恆布衣不完,妻子不沾寸禄。

义熙八年,请老致事,优诏许之,授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赐钱十万、米三百斛。九年,卒,追赠左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隐之清操不渝,屡被褒饰,致事及于身没,常蒙优锡显赠,廉士以为荣。

初,隐之为奉朝请,谢石请为卫将军主簿。隐之将嫁女,石知其贫素,遣女必当率薄,乃令移厨帐助其经营。使者至,方见婢牵犬卖之,此外萧然无办。后至自番禺,其妻刘氏赍沈香一斤,隐之见之,遂投于湖亭之水。

子延之复厉清操,为鄱阳太守。延之弟及子为郡县者,常以廉慎为门法,虽才学不逮隐之,而孝悌洁敬犹为不替
邓攸传
——《晋书》卷九○

[说明]邓攸(?—326),字伯道,平阳襄陵(今山西临汾东南)人。他小时以孝著称,被中正品评为灼然二品,出任吴王文学,后历任太子洗马、东海王可马越参军、吏部郎、河东(治今山西夏县西北)太守。西晋怀帝永嘉(307—313)末,他被石勒所俘虏,携带妻子逃出。由于考虑无法两全,他舍弃亲生儿子,而带侄子逃生。以后,他辗转逃到江东,被东晋元帝司马睿任命为太子中庶子,后迁任吴郡(治今江苏苏州)太守。在郡作风清廉,法纪严明,深受百姓爱戴。在他离职时,有数千人牵住他的船进行挽留。以后,邓攸又历任待中、吏部尚书、护定将军、太常等职,后迁任尚书右仆射,于晋成帝成和元年(326)去世。他舍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后,妻子一直未再怀孕,当时人感念他的仁义,十分同情,认为是“天道无知”。

邓攸,字伯道,是平阳襄陵人。他的祖父邓殷,为人亮直强正。钟会征伐蜀国,欣赏他的才干,将他从渑池令召为自己的主簿。贾充讨伐吴国,请邓殷为长史。以后,他为皇太子讲授《诗经》,出任淮南太守。他梦见在水边行走,见到一个女子,又有猛兽从后边把他的盘囊咬断。占梦的人认为水边有女子,是汝字,咬断盘囊,是用新的兽头来代替旧的兽头,因此,不是担任汝阴太守,就是汝南太守。他果然调任汝阴太守。以后又担任太子中庶子。

邓攸七岁时父亲去世,不久,母亲与祖母也相继去世,他守丧九年,以孝著称。他为人清慎和气,平易简朴,贞正寡欲。他从小成为孤儿,与弟弟居住在一起。起初,他祖父邓殷有赐官,命令邓攸接受。以后,太守劝邓攸辞去王官,准备推举他为孝廉,邓攸说:“这是出于先人所赐,不可改变。”他曾去拜见镇军将军贾混,贾混把别人的诉状及情况拿给邓攸看,让他作出决断。邓攸不看,说:“孔子说:听理诉讼我与一般人一样,应该作的是使人不进行诉讼。”贾混十分欣赏,把女儿嫁给邓攸为妻。邓攸被中正品评为灼然二品,任吴王文学,历任太子洗马、东海王司马越参军。司马越很钦佩他的为人,迁他为东海王世子文学,后转任吏部郎。司马越的弟弟司马腾出任东中郎将,请邓攸任长史。又出任河东太守。

晋怀帝永嘉末,邓攸被石勒俘虏。然而石勒一向忌恨太守等高级官吏,听说邓攸在营中,派人骑马去召他,打算杀死他。邓攸到达石勒门前,门干正是邓攸为郎时的干,认识邓攸,邓攸就求他找来纸笔,给石勒写上一封书信。门干等石勒高兴时,呈上邓攸的书信。石勒赏识邓攸的文辞,才没有杀死他。石勒的长史张宾先前与邓攸是邻居,很看重邓攸的名望节操,于是向石勒推荐邓攸。石勒把邓攸召到帐下,与他谈话,谈后很高兴,就以他为参军,给他车马。石勒每次外出征伐,就把邓攸安置在车营中。石勒夜间禁止点火,违犯者要处死。邓攸的车子与胡人相邻,胡人夜里失火烧毁车辆。官吏来调查,胡人就诬陷邓攸。邓攸自知无法与他争辩,就回答说是因弟媳妇服药,必须把酒温热而引起失火,石勒知道后,下令宽赦邓攸。以后胡人深感邓攸的恩德,捆上自己去见石勒,以辩明邓攸的冤情。而且胡人暗中送给邓攸马、驴,胡人们听说后,无不叹息敬服邓攸。石勒过泅水,邓攸就砍坏车辆,以牛、马驮妻子逃跑。又遇到强盗,掠走牛、马,只好担着自己的儿子以及侄子邓绥。邓攸估计不能两全,就对自己妻子说:“我弟弟早已去世,只有这一个儿子,按理不能使他断绝后代,只能舍弃咱们自己的儿子。假如幸能活下去,我后来还应当有儿子。”他妻子哭着同意了。于是把自己儿子扔掉。他儿子早晨被扔掉,傍晚时又追上来。第二天,邓攸把儿子绑在树上而离去。

邓攸到达新郑,投靠李矩。过了三年,想要离去,而李矩不允许。荀组任命邓攸为陈郡、汝南太守。晋愍帝征召他为尚书左丞、长水校尉,邓攸都不能就职。以后,他暗中离开李矩,到许昌投奔荀组,李矩大为恼恨,过了很久,才把家属送还给邓攸。邓攸与刁协、周囗一向关系很好,于是到达江东。晋元帝以邓攸为太子中庶子。当时吴郡没有太守,有许多人觊觎这个职位,元帝把这授给邓攸。邓攸自己运载着米到吴郡赴任,不接受俸禄,只是饮用吴郡的水而已。当时郡中正闹饥荒,邓攸上表请求朝廷允许开仓振贷,朝廷还未答复,他就擅自开仓拯救饥民。尚书台派遣散骑常侍桓彝、虞(马斐)慰劳饥民,察看地方官员的政绩,于是他们就弹劾邓攸擅自开仓出谷。不久,朝廷下诏原谅邓攸的作法。邓攸在吴郡政治清廉,法纪严明,百姓欢悦,成为东晋中兴时期著名的好太守。以后,他声称有病而离职。吴郡中常置备有送迎官员的钱数百万,邓攸离开吴郡时,一钱也不接受。百姓数千人牵住邓攸的船进行挽留,使船无法行驶,邓攸于是暂时停住,到半夜时开船离去。吴郡人唱歌谣说:“囗如打五鼓,鸡鸣天欲曙,邓侯拖不留,谢令推不去。”百姓到尚书台乞求再留邓攸一年,未得到允许。邓攸被任命为侍中。一年左右,转任吏部尚书。他平时只吃蔬菜,穿旧衣,但经常周济别人的困乏。他性格谦顺和气,善与人交往,不分贵贱,一视同仁,只是有些敬媚权贵。

晋元帝永昌中,他代替周囗为护军将军。晋明帝太宁二年,王敦起兵造反,明帝密谋起兵,就迁邓攸为会稽太守。起初,王敦征伐京都之后,朝廷内外的军兵数目每个月都要向王敦报告。邓攸在接到调任命令后已离职在家,不再掌管护军事务,但有与他关系不好的人,诬告邓攸还把军兵的数字报告王敦。明帝听到,但不相信,将邓攸调为太常。当时明帝要到南郊举行祭天仪式,邓攸有病,不能侍从。明帝到邓攸家探望他的病情,邓攸带病勉强出来见行礼。有关机构上奏邓攸不能去参加南郊的祭天仪式,却能在道边行礼拜见皇帝,邓攸的官职因此而被免除。邓攸每次遇到进退升黜的事情,都没喜欢或怨怒的表情。过了一段时候,他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成帝威和元年,邓攸去世,追赠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并以少牢的规格对他进行祭祀。

邓攸抛弃自己的儿子以后,妻子未再怀孕。过江以后,邓攸收纳一妾,十分宠爱,讯问她的家属,说是北方人遭遇战乱流亡到江东来的,回忆父母的姓名,正是邓攸的外甥。邓攸一向以有德行著称,听到后感到很悔恨,于是不再纳妾,最终还是没有儿子。当时人感念他的仁义而且哀伤他没有后代,流传说:“天道无知,使邓伯道无儿。”他舍子而救出的侄子邓绥为他服丧三年。

(洪兆敏译)

[原文]

邓攸,字伯道,平阳襄陵人也。祖殷,亮直强正。钟会伐蜀,奇其才,自黾池令召为主簿。贾充伐吴,请殷为长史。后授皇太子《诗》,为淮南太守。梦行水边,见一女子,猛兽自后断其盘囊。占者以为水边有女,汝字也,断盘囊者,新兽头代故兽头也,不作汝阴,当汝南也。果迁汝阴太守。后为中庶子。

攸七岁丧父,寻丧母及祖母,居丧九年,以孝致称。清和平简,贞正寡欲。少孤,与弟同居。初,祖父殷有赐官,敕攸受之。后太守劝攸去王官,欲举为孝廉,攸曰:“先人所赐,不可改也。”尝诣镇军贾混,混以人讼事示攸,使决之。攸不视,曰:“孔子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混奇之,以女妻焉。举灼然二品,为吴王文学,历太子洗马、东海王越参军。越钦其为人,转为世子文学、吏部郎。越弟腾为东中郎将,请攸为长史。出为河东太守。

永嘉末,没于石勒。然勒宿忌诸官长二千石,闻攸在营,驰召,将杀之。攸至门,门干乃攸为郎时干,识攸,攸求纸笔作辞。干候勒和悦,致之。勒重其辞,乃勿杀。勒长史张宾先与攸比舍,重攸名操,因称攸于勒。勒召至幕下,与语,悦之,以为参军,给车马。勒每东西,置攸车营中。勒夜禁火,犯之者死。攸与胡邻毂,胡夜失火烧车。吏按问,胡乃诬攸。攸度不可与争,遂对以弟妇散发温酒为辞。勒赦之。既而胡人深感,自缚诣勒以明攸,而阴遗攸马驴,诸胡莫不叹息宗敬之。石勒过泗水,攸乃斫坏车,以牛马负妻子而逃。又遇贼,掠其牛马,步走,担其兒及其弟子绥。度不能两全,乃谓其妻曰:“吾弟早亡,唯有一息,理不可绝,止应自弃我兒耳。幸而得存,我后当有子。”妻泣而从之,乃弃之。其子朝弃而暮及。明日,攸系之于树而去。

至新郑,投李矩。三年,将去,而矩不听。荀组以为陈郡、汝南太守,愍帝征为尚书左丞、长水校尉,皆不果就。后密舍矩去,投荀组于许昌,矩深恨焉,久之,乃送家属还攸。攸与刁协、周顗素厚,遂至江东。元帝以攸为太子中庶子。时吴郡阙守,人多欲之,帝以授攸。攸载米之郡,俸禄无所受,唯饮吴水而已。时郡中大饥,攸表振贷,未报,乃辄开仓救之。台遣散骑常侍桓彝、虞斐慰劳饥人,观听善不,乃劾攸以擅出谷。俄而有诏原之。攸在郡刑政清明,百姓欢悦,为中兴良守。后称疾去职。郡常有送迎钱数百万,攸去郡,不受一钱。百姓数千人留牵攸船,不得进,攸乃小停,夜中发去。吴人歌之曰:“紞如打五鼓,鸡鸣天欲曙。邓侯挽不留,谢令推不去。”百姓诣台乞留一岁,不听。拜侍中。岁余,转吏部尚书。蔬食弊衣,周急振乏。性谦和,善与人交,宾无贵贱,待之若一,而颇敬媚权贵。

永昌中,代周顗为护军将军。太宁二年,王敦反,明帝密谋起兵,乃迁攸为会稽太守。初,王敦伐都之后,中外兵数每月言之于敦。攸已出在家,不复知护军事,有恶攸者,诬攸尚白敦兵数。帝闻而未之信,转攸为太常。时帝南郊,攸病不能从。车驾过攸问疾,攸力病出拜。有司奏攸不堪行郊而拜道左,坐免。攸每有进退,无喜愠之色。久之,迁尚书右仆射。咸和元年卒,赠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祠以少年。

攸弃子之后,妻子不复孕。过江,纳妾,甚宠之,讯其家属,说是北人遭乱,忆父母姓名,乃攸之甥。攸素有德行,闻之感恨,遂不复畜妾,卒以无嗣。时人义而哀之,为之语曰:“天道无知,使邓伯道无兒。”弟子绥服攸丧三年
孙谦传
——《梁书》卷五三

[说明]孙谦(425—516),字长逊,东莞莒县人。他任巴东、建平二郡太守时,不用武力镇压境内的蛮人与獠人,而以恩惠进行感化,不接受他们送来的黄金珍宝,并放还先前抢掠来的蛮人,使得郡中安定。历任二县、五郡长官,皆廉洁奉公,不受礼物,每次离职从官府搬出后,因没有私宅,就只得借官府的空车棚居住。他身体强壮,直到八、九十岁,仍请求担任繁重的职务,以为国家效力,最后,死于光禄大夫任上。

孙谦,宇长逊,是东莞莒县人。他自小就被亲戚赵伯符所赏识,在他十七岁时,赵伯符出任豫州刺史,委任他为左军行参军,他以处理事务得当见称。他因父亲去世而离职,就暂时寄居在历阳,从事耕作以养活弟妹,乡里父老都称赞他敦厚和睦。宋江夏王刘义恭听说后,任用他为行参军,以后,孙谦又连续在大司马、太宰二府中任僚佐。他又出任句容令,清廉谨慎,博闻强记,县里百姓把他称为神明。

宋明帝秦始初,他事奉建安王刘休仁,刘休仁任用他为司徒参军,并向宋明帝提到他。明帝提升他为明威将军、巴东与建平二郡大守。这二郡在长江三峡地区,主要居住着蛮、擦等少数民族,地方官一直是以武力来进行镇压。孙谦将要上任,明帝命令他召募一千去节制,不必麻烦役使兵车,以耗费国家资财。”他坚决推辞不受。到郡后,他广施恩惠,推行教化,蛮人与撩人十分感动,争相献上黄金与珍宝,孙谦加以抚慰劝喻,让他们回去安居乐业,所献的东西一无所受。对于原先抢掠的蛮人,孙谦也都将他们释放回家。自己俸禄中出于本郡官吏百姓的部分,他都免除不收。在他治理下,郡中安定,他的威信大增。他在任三年,被征召入朝为抚军将军中兵参军。

宋后废帝元徽初,他被任命为梁州刺史,他推辞没有赴职,又被任命为越骑校尉、征北司马府主簿。建平王刘景素将要举兵造反,顾虑孙谦为人刚强正直,先找借口派他出使到京都,然后再起兵作乱。刘景素被杀后,孙谦迁任左军将军。

齐高帝建元初,他担任宁朔将军、钱唐令,他以简便的方法处理烦杂的事务,以至狱中没有等待判决的囚犯。到他离职时,百姓以他在职时不受百姓的礼物,装载嫌帛等物追着要送给他,但他一无所受。每次离职时,因为自己没有私宅,就借官府空着的车棚居住。齐武帝永明初,他出任冠军将军长史、江夏太守,由于在被接替时擅自离开江夏郡,被关押到尚方中,不久,被赦免为中散大夫。齐明帝在密谋废立时,想用孙谦为亲信。以他兼卫尉,给他甲士百人,他不愿参预宗室内乱,就擅自遣散甲士,明帝虽然没有怪罪他,但不再重用他。派他出任南中郎将司马。东昏侯永元元年,孙谦迁任囗囗大夫。

梁武帝天监六年,孙谦出任辅国将军、零陵太守,虽然年龄已衰老,但他还是勉力处理政务,官吏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起先,郡中经常有老虎伤人,他来到后,遂不见老虎的痕迹。到他离职的那天夜里,老虎又出来伤害居民。孙谦担任郡县官时,经常勤于劝说百姓进行耕作养蚕,务于使地尽其利,因此,收入常比邻境为多。天监九年,因他年老,征召为光禄大夫。入朝后,梁武帝赞赏他的清白廉洁,对他十分礼遇。每次朝见时,孙谦还请求担任繁重的职务以效力,梁武帝笑着说:“朕使用卿的智慧,而不再使用卿的气力。”天监十四年,梁武帝下诏说:“光禄大夫孙谦。清廉谨慎,名声卓著,始终不怠,是高年老臣,应加以优待。可给他亲信二十人,并允许在入朝时由专人加以搀扶。”

孙谦自少至老,历任二县、五郡的长官,所到之处,廉洁奉公。他生活俭素,床边使用苇或竹编的粗席作屏风,冬天则使用布被与莞草编制的席子。夏天没有蚊帐,但晚上睡觉却没有蚊虫来骚扰,别人都很惊奇。他年过九十,但身体强壮,与五十岁的人相仿,每次朝会,他都比众人先到公门。他努力实行仁义,自己所作的超过一般人很多。他的从兄孙灵庆曾在他家养病,他外出前及归来后都要去探问孙灵庆的起居情况。一次,孙灵庆说:“先前喝的水冷热不调,现在还口渴。”孙谦退出后,便将妻子送回娘家。彭城人刘融乞讨要饭,病重后无处收留,他的朋友用车把他送到孙谦家,孙谦打开厅堂以接待刘融。刘融去世后,孙谦又以礼进行殡葬。众人都佩服孙谦的仁义作风。天监十五年,他死于任上,当时已九十二岁。梁武帝下诏赐给钱三万,布五十匹。梁武帝亲自为孙谦举哀,十分悲痛可惜。(刘驰译)

[原文]

孙谦,字长逊,东莞莒人也。少为亲人赵伯符所知。谦年十七,伯符为豫州刺史,引为左军行参军,以治干称。父忧去职,客居历阳,躬耕以养弟妹,乡里称其敦睦。宋江夏王义恭闻之,引为行参军,历仕大司马、太宰二府。出为句容令,清慎强记,县人号为神明。

泰始初,事建安王休仁,休仁以为司徒参军,言之明帝,擢为明威将军、巴东、建平二郡太守。郡居三峡,恒以威力镇之。谦将述职,敕募千人自随。谦曰:“蛮夷不宾,盖待之失节耳。何烦兵役,以为国费。”固辞不受。至郡,布恩惠之化,蛮獠怀之,竞饷金宝,谦慰喻而遣,一无所纳。及掠得生口,皆放还家。俸秩出吏民者,悉原除之。郡境翕然,威信大著。视事三年,征还为抚军中兵参军。元徽初,迁梁州刺史,辞不赴职,迁越骑校尉、征北司马府主簿。建平王将称兵,患谦强直,托事遣使京师,然后作乱。及建平诛,迁左军将军。

齐初,为宁朔将军、钱唐令,治烦以简,狱无系囚。及去官,百姓以谦在职不受饷遗,追载缣帛以送之,谦却不受。每去官,辄无私宅,常借官空车厩居焉。永明初,为冠军长史、江夏太守,坐被代辄去郡,系尚方。顷之,免为中散大夫。明帝将废立,欲引谦为心膂,使兼卫尉,给甲仗百人,谦不愿处际会,辄散甲士,帝虽不罪,而弗复任焉。出为南中郎司马。东昏永元元年,迁囗囗大夫。

天监六年,出为辅国将军、零陵太守,已衰老,犹强力为政,吏民安之。先是,郡多虎暴,谦至绝迹。及去官之夜,虎即害居民。谦为郡县,常勤劝课农桑,务尽地利,收入常多于邻境。九年,以年老,征为光禄大夫。既至,高祖嘉其清洁,甚礼异焉。每朝见,犹请剧职自效。高祖笑曰:“朕使卿智,不使卿力。”十四年,诏曰:“光禄大夫孙谦,清慎有闻,白首不怠,高年旧齿,宜加优秩。可给亲信二十人,并给扶。”

谦自少及老,历二县五郡,所在廉洁。居身俭素,床施蘧除屏风,冬则布被莞席,夏日无帱帐,而夜卧未尝有蚊蚋,人多异焉。年逾九十,强壮如五十者,每朝会,辄先众到公门。力于仁义,行己过人甚远。从兄灵庆常病寄于谦,谦出行还问起居。灵庆曰:“向饮冷热不调,即时犹渴。”谦退遣其妻。有彭城刘融者,行乞疾笃无所归,友人舆送谦舍,谦开厅事以待之。及融死,以礼殡葬之。众咸服其行义。十五年,卒官,时年九十二。诏赙钱三万、布五十匹。高祖为举哀,甚悼惜之
何远传
——《梁书》卷五三

[说明]何远(470—521),字义方,东海郯县(今山东郯城西北)人。何远初仕于南朝齐,为江夏王国待郎,后参预崔慧景与江夏王萧宝玄围攻宫城之事。事败后他逃亡在外,曾投降北魏。后由北魏返回,迎接梁萧衍的义军,为梁朝的建立立下功勋。以后他出任武昌太守,改变先前倜傥风流的行为,折节为吏。杜绝交游,不受请托。以后历任郡、县官员,生活极为俭朴,将俸禄代贫民交纳租赋。他对人从不低声下气,也不向上官送礼。在处理政务时,打击豪强富户,扶助贫弱百姓,因此屡次受到豪强的诬告陷害,两次受到免官的处分,但他仍不改初衷。他所到之处,都受到当地百姓的爱戴,在他活着的时候就为他建立祠堂,足见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何远,字义方,是东海郯县人。他父亲何慧炬,在南朝齐曾任尚书郎。何远初次任官为江夏王国侍郎,转任奉朝请。齐东昏侯萧宝卷永元中,江夏王萧宝玄在京口被护军将军崔慧景所拥戴,入围宫城,何远参预此事。事情失败民何远便逃到长沙宣武王萧懿处,萧懿给予他妥善保护,将他藏匿起来。何远又求得桂阳王萧融的保护,不久被发觉,收捕的军兵来到时,何远越墙而逃,得以幸免,萧融及何远的家属都被捉到,萧融被杀死,何远的家属被关押到尚方。何远逃到长江,让他的朋友高江产共同聚集人众,打算迎接梁武帝萧衍的义军。东昏侯的党羽听到消息,派兵逮捕何远等,他已聚集的人众又溃散四逃。于是何远就投降北魏,进人寿阳,拜见刺史王肃,打算与王肃同倡义举,王肃不能采用何远的建议,于是何远就请求迎接梁武帝,王肃同意,派遣兵士护送何远到梁武帝的军营。梁武帝见到他时,对张弘策说:“何远美丈夫,而能不惜破家以报答旧德,是常人所难于作到的。”临时委任他为辅国将军,随大军东下。梁武帝攻破朱雀航的敌军后,以何远为建康今。梁武帝即位成为皇帝后,以何远为步兵校尉,并由于奉迎的功勋封他为广兴男,封邑有三百户。又迁任建武将军、后军将军鄱阳王萧恢的录事参军。何远与萧恢的关系一向很好,在府中竭尽心力,知无不为,萧恢也推心置腹,倚仗他处理事务,关系亲密,十分信赖。

不久,他迁任武昌太守。何远本来风流倜傥,喜好行侠仗义,到这时才改变原来的志节行为,努力尽到自己的职责,杜绝交游,对亲朋的馈赠,丝毫不受。武昌民间都饮用长江水,盛夏时节,何远嫌江水热,经常用钱买百姓井中的凉水,如有人不收钱,则将水还给他。其他事情也多是如此。这种作法虽然象是假装的,但表现出何远的委曲用意。他的车辆与服饰尤为简陋,所用器物没有铜制或漆器。江南盛产水产品,十分便宜,但何远每顿饭不过吃干鱼数片而已。然而他的性情刚正严厉,官吏及百姓多因小事受到鞭罚,于是被人所控告,他被征召到延尉受审,被弹劾有数十条罪状。当时士大夫犯法后,都不接受测立等拷问,何运知道自己并未犯有赃罪,就接受测立,二十一天没有招供,但还是以私藏违禁甲仗罪被除名。

后来,何远又被起用为镇南将军、武康令。他更加坚持清廉的节操,除去淫祀,以身作则,百姓十分称赞。太守王彬巡察属县,诸县都以盛宴款待王彬。到武康后,何远只为王彬准备下干粮、饮水而已。王彬离去时,何运送他到县境,送上一斗酒、一只鹅作为临别赠礼。王彬与何远开玩笑说:“你的礼物超过东晋时的陆纳,恐怕会被古人所讥笑吧!”梁武帝听到何远的才干,擢升他为宣城太守。自县令升为靠近京都的大郡长官,是近代从未有过的事。宣城郡受到过盗匪抢掠,何远尽心治理,又使声名远闻。过了一年,何远迁任村功将军、始兴内史。当时泉陵侯萧渊朗出任桂州刺史,一路上抢掠骚扰,但进入始兴境内,一草一木都不敢侵犯。

何远在任时,喜欢开辟街巷,修整墙屋,小至百姓住宅、交易市场,大至城墙堑壕、马厩仓库等,他都象经营自己家业那样来加以修治。他应得的田秩俸钱,一概不取,到年底时,选择最穷困的百姓,作为他们的税款,长期坚持这样。然而他听理诉讼也象一般人一样,不能以教化使百姓不发生诉讼,而他性情果断,百姓不敢非议,只是心中畏惧而感到可惜。何远所到之处,百姓都为他建立生祠,并上表报告治理的情况,梁武帝经常下诏予以表彰。天监十六年,梁武帝下诏说:“何远先前在武康,已因清廉公平而著名,又治理二郡,更显出他的清白。治理郡务,以道义为先,惠留民间,百姓爱戴,即使是古代的贤良太守,也无法超过他了。应当将他擢升为朝内的荣耀职务,以表彰他在外的政绩。可任用他为给事黄门侍郎。”何远即被调入朝,又担任仁威将军长史。不久,他出任信武将军,监吴郡事。他在吴郡因饮酒过量,颇有失误,调任东阳太守。何远处理政务时,对豪强富户恨如仇敌,对贫民百姓视如子弟,因此,特别为豪强所畏惧。他在东阳任职一年多,又被受罚者所诬告,因此被免职还家。

何远为人耿直清高,不循私情,在人世之间,杜绝请谒,也不拜访别人。与别人写信,无论贵贱,所用的称谓礼节都一样。在与人交往时,从不低声下气,因此多受到俗士的忌恨。他的清廉公正,确实是天下第一。他先后出任数郡太守,见到可产生贪欲的东西,始终不改变自己的廉洁之心。他的妻子儿女饥寒交迫,如同最贫穷的人。当他离开东阳归家,数年间口不谈荣辱,士大夫们更以此赞赏他,他轻财好义,周济别人的窘急,而且说话从无虚妄,都是出于他的天性。他经常与别人开玩笑说:“你能抓到我一句假话,我就给你一匹缣作为酬谢。”大家都注意他,但未能找到。

以后,他又被起用为征西将军咨议参军,中抚将军司马。他于梁武帝普通二年去世,时年五十二岁。梁武帝给予优厚的赠官及赏赐。(刘驰译)

[原文]

何远,字义方,东海郯人也。父慧炬,齐尚书郎。远释褐江夏王国侍郎,转奉朝请。永元中,江夏王宝玄于京口为护军将军崔慧景所奉,入围宫城,远豫其事。事败,乃亡抵长沙宣武王,王深保匿焉。远求得桂阳王融保藏之,既而发觉,收捕者至,远逾垣以免;融及远家人皆见执,融遂遇祸,远家属系尚方。远亡渡江,使其故人高江产共聚众,欲迎高祖义师,东昏党闻之,使捕远等,众复溃散。远因降魏,入寿阳,见刺史王肃,欲同义举,肃不能用,乃求迎高祖,肃许之。遣兵援送,得达高祖。高祖见远,谓张弘策曰:“何远美丈夫,而能破家报旧德,未易及也。”板辅国将军,随军东下,既破硃雀军,以为建康令。高祖践阼,为步兵校尉,以奉迎勋封广兴男,邑三百户。迁建武将军、后军鄱阳王恢录事参军。远与恢素善,在府尽其志力,知无不为,恢亦推心仗之,恩寄甚密。

顷之,迁武昌太守。远本倜傥,尚轻侠,至是乃折节为吏,杜绝交游,馈遗秋毫无所受。武昌俗皆汲江水,盛夏远患水温,每以钱买民井寒水;不取钱者,则摙水还之。其佗事率多如此。迹虽似伪,而能委曲用意焉。车服尤弊素,器物无铜漆。江左多水族,甚贱,远每食不过干鱼数片而已。然性刚严,吏民多以细事受鞭罚者,遂为人所讼,征下廷尉,被劾数十条。当时士大夫坐法,皆不受立,远度己无赃,就立三七日不款,犹以私藏禁仗除名。

后起为镇南将军、武康令。愈厉廉节,除淫祀,正身率职,民甚称之。太守王彬巡属县,诸县盛供帐以待焉,至武康,远独设糗水而已。彬去,远送至境,进斗酒双鹅为别。彬戏曰:“卿礼有过陆纳,将不为古人所笑乎?”高祖闻其能,擢为宣城太守。自县为近畿大郡,近代未之有也。郡经寇抄,远尽心绥理,复著名迹。期年,迁树功将军、始兴内史。时泉陵侯渊朗为桂州,缘道剽掠,入始兴界,草木无所犯。

远在官,好开途巷,修葺墙屋,民居市里,城隍厩库,所过若营家焉。田秩俸钱,并无所取,岁暮,择民尤穷者,充其租调,以此为常。然其听讼犹人,不能过绝,而性果断,民不敢非,畏而惜之。所至皆生为立祠,表言治状,高祖每优诏答焉。天监十六年,诏曰:“何远前在武康,已著廉平;复莅二邦,弥尽清白。政先治道,惠留民爱,虽古之良二千石,无以过也。宜升内荣,以显外绩。可给事黄门侍郎。”远即还,仍为仁威长史。顷之,出为信武将军,监吴郡。在吴颇有酒失,迁东阳太守。远处职,疾强富如仇雠,视贫细如子弟,特为豪右所畏惮。在东阳岁余,复为受罚者所谤,坐免归。

远耿介无私曲,居人间,绝请谒,不造诣。与贵贱书疏,抗礼如一。其所会遇,未尝以颜色下人,以此多为俗士所恶。其清公实为天下第一。居数郡,见可欲终不变其心,妻子饥寒,如下贫者。及去东阳归家,经年岁口不言荣辱,士类益以此多之。其轻财好义,周人之急,言不虚妄,盖天性也。每戏语人云:“卿能得我一妄语,则谢卿以一缣。”众共伺之,不能记也。后复起为征西谘议参军、中抚司马。普通二年,卒,时年五十二。高祖厚赠赐之
褚价传
——《陈书》卷三四

[说明]褚玠(529—580),字温理,河南阳翟(今河南禹县)人。他博学能文,词义典雅。陈文帝天嘉(560—566)中,他被委任为兼通直散骑常侍出使北齐,返回后又任太子庶子、中书侍郎等职,陈宣帝大建(569—582)中,由于中书舍人蔡景历的推荐,他出任山阴(今浙江绍兴)令。他在任时,铲除豪强,惩治奸吏,并打击倚仗皇帝宠臣势力而横行乡里的恶霸,取得不少成绩。但因受到宠臣的诬陷,只在职一年余就被罢免。由于他廉洁奉公,被免官后无力返京,后得到皇太子的资助才能返京。太建十二年,他出任御史中丞,正想改定制度,澄清朝中法纪时,不幸病故,年仅五十二岁。

褚玠,字温理,是河南阳翟人。他的曾祖父褚炫在南朝来顺帝升明初与谢(月出)、江(学攴)、刘误入侍殿中,被称为四友。褚炫官至侍中、吏部尚书、死后谥贞子。他的祖父褚氵云,出仕南朝梁,任御史中丞;他的父亲褚蒙,官至太子舍人。

褚价九岁时父亲去世,由叔父骠骑将军从事褚随将他养大。褚价小时就为人所称誉。前辈大多称赞他有才土器度。他长大后,仪容风采甚好,善于应对,博学能文,词义典雅,不喜好艳丽绮靡的格调。他最开始被任命为王府法曹参军,后转任外兵参军、记室参军。陈文帝天嘉中,他被任为兼通直散骑常侍,出使北齐,归来后为桂阳王友。迁任太子麻子、中书侍郎。

陈宣帝大建中,山阴县多豪弓虽.女干民,前后几任县令都因贪赃罪被罢免。陈宣帝颇为忧虑,对中书舍人蔡景所说:“会稽山阴是个大县,但很久没有一个好县令,你在文士之中,考虑一下适于担任此职的人。”蔡景历说:“褚玠廉洁俭朴,而且有才干,不知他能否入选?”陈宣帝说:“很好,你说的正与我的想法相同。”于是任命褚玠为戎昭将军、山阴令。山阴县民张次的、王体达与诸奸吏互相贿赂勾结,把丁口多的大户都隐匿起来,不交纳国家的赋税。褚玠就将张次的等人关押起来,将情况向尚书台汇报,陈宣帝下手诏加以慰劳,并派遣使者帮助褚玠进行检查,共检出军民八百余户。

当时舍人曹义达正受到陈宣帝的宠信,山阴县民陈信家中财产甚多,他用钱财贿赂、巴结曹义达,陈信的父亲陈显文仗势横行乡里,无恶不作。褚玠就派遣使者捉住陈显文,打他一百皮鞭,于是县中官吏与百姓都吓得两腿发抖,无人再敢触犯法令。陈信后来通过曹义达诬告褚玠,褚玠竟因此而被罢免。褚玠在山阴任职一年余,只是花用自己的俸禄,被免职后,没钱返回京都,就留在山阴县境内,种疏菜以自给。有人讥讽褚玠的才干不能担任县令,褚玠回答说:“我输送租税,不比其它县少,而且除去贪残暴虐之人,使奸吏心惊胆战。如果说不能搜刮民脂民膏,以供自己享用,则确实如您所讲的;如果说我不懂从政之道,我不服气。”当时人认为的确如此。皇太子陈叔宝知道褚玠没有钱返回京城,亲自写信给他,并赐给粟米二百斛,于是褚玠才得返京。太子喜爱褚玠的文辞,命令他入直殿省。大建十年,任命褚玠为电威将军、仁威将军淮南王长史。不久,以本官掌东宫管记。太建十二年,他迁任御史中丞,死在任上,时年五十二岁。

褚玠为人刚毅,有胆量决断,又善于骑射。他曾跟随司空侯安都在徐州外出打猎,遇到猛兽,褚玠张弓射箭,一连两发都从野兽口中射入,直入腹中,野兽很快就死了。到他担任御史中丞时,很有执法公正的赞誉。自从梁末丧乱,朝廷典章制度废弛,执法的官员因循守旧,不加改动,褚玠正要大加改革,制订条例,只列出纲要,而未编撰完成,故不列在后。他去世后,太子亲自为他制作碑铭,以表达对故旧的情感。陈后主至德二年,追赠褚玠为秘书监。他所撰写的章奏杂文二百余篇,皆切合事理,由此为当时人所看重。

他的儿子褚亮有才学,官至尚书殿中侍郎。(薛建茹译)

[原文]

褚玠,字温理,河南阳翟人也。曾祖炫,宋升明初与谢朏、江斅、刘俣入侍殿中,谓之四友。官至侍中、吏部尚书,谥贞子。祖涷,梁御史中丞。父蒙,太子舍人。玠九岁而孤,为叔父骠骑从事中郎随所养。早有令誉,先达多以才器许之。及长,美风仪,善占对,博学能属文,词义典实,不好艳靡。起家王府法曹,历转外兵记室。天嘉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齐,还为桂阳王友。迁太子庶子、中书侍郎。

太建中,山阴县多豪猾,前后令皆以赃污免,高宗患之,谓中书舍人蔡景历曰:“稽阴大邑,久无良宰,卿文士之内,试思其人。”景历进曰:“褚玠廉俭有干用,未审堪其选不?”高宗曰:“甚善,卿言与朕意同。”乃除戎昭将军、山阴令。县民张次的、王休达等与诸猾吏贿赂通奸,全丁大户,类多隐没。玠乃锁次的等,具状启台,高宗手敕慰劳,并遣使助玠搜括,所出军民八百馀户。时舍人曹义达为高宗所宠,县民陈信家富于财,谄事义达,信父显文恃势横暴。玠乃遣使执显文,鞭之一百,于是吏民股栗,莫敢犯者。信后因义达谮玠,竟坐免官。玠在任岁馀,守禄俸而已,去官之日,不堪自致,因留县境,种蔬菜以自给。或嗤玠以非百里之才,玠答曰:“吾委输课最,不后列城,除残去暴,奸吏局蹐。若谓其不能自润脂膏,则如来命。以为不达从政,吾未服也。”时人以为信然。皇太子知玠无还装,手书赐粟米二百斛,于是还都。太子爱玠文辞,令入直殿省。十年,除电威将军、仁威淮南王长史,顷之,以本官掌东宫管记。十二年,迁御史中丞,卒于官,时年五十二。

玠刚毅有胆决,兼善骑射。尝从司空侯安都于徐州出猎,遇有猛虎,玠引弓射之,再发皆中口入腹,俄而虎毙。及为御史中丞,甚有直绳之称。自梁末丧乱,朝章废弛,司宪因循,守而勿革,玠方欲改张,大为条例,纲维略举,而编次未讫,故不列于后焉。及卒,太子亲制志铭,以表惟旧。至德二年,追赠秘书监。所制章奏杂文二百馀篇,皆切事理,由是见重于时。

子亮,有才学,官至尚书殿中侍郎
袁聿修传
——《北齐书》卷四二

[说明]袁聿修(511—582),字叔德,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袁氏是北朝士族高门之一。他九岁时被州里辟署为主簿,十八岁时领本州中正。在北齐历任清要之职,最后官至吏部尚书。在官廉洁奉公。在东魏、北齐贿赂成风的环境中,他在尚书省十年,没有接受过别人一升酒的馈赠,被称为“清郎”。以后,任大常少卿外出巡察时,又拒绝老友送的白纟由,被称为“清卿”。曾任信州刺史,在离职时,百姓争相来送,挤满道路,并立碑以记述他的德政。北齐灭亡后,又历仕北周、隋朝,于隋文帝开皇二年(582)死在熊州刺史任上。

袁聿修,字叔德,陈郡阳夏人。他是北魏中书令袁翻的儿子,但过继给叔父袁跃为子。七岁时父亲去世,他守丧时的起居礼度,与成人相仿。九岁时,州里辟署他为主簿。性格深沉而有见识,清净寡欲,与物无争,深受尚书崔休的赏识。魏孝武帝大昌中,他初次任官为太保开府西阁祭酒。十八岁时,领本州中正。不久,兼尚书度支郎,还历任五兵郎中、左民郎中。东魏孝静帝武定末,任太子中舍人。北齐文宣帝天保初,任太子庶子,以本官行博陵太守。他任职数年,大有政绩,声誉颇佳,得到远近百姓的称赞。天保八年,兼太府少卿,不久,转任大司农少卿,又改任太常少卿。北齐孝昭帝皇建二年,他因母亲去世而离职,不久,朝廷下诏命令恢复前职,先后加冠军将军、辅国将军,调任吏部郎中。时间不长,迁任司徒左长史,加骠骑大将军,领兼御史中丞。司徒录事参军卢恩道私自借贷库钱四十万,用来聘太原人王乂的女儿为妻,而王氏已先收下陆孔文的聘礼作为定婚礼物,袁聿修由于是司徒府的首要僚佐,又是国家负责司法的官员,知道此事而不加弹劾,受到免去御史中丞的处分。不久,迁任秘书监。

齐后主天统中,朝廷下诏命令袁聿修与赵郡王高睿等商议制定五礼。后出任信州刺史,就是他的本乡,当时人都认为是荣耀。他为政清静,不言而治,自从长吏以下,直到鳏寡孤幼,袁聿修都能得到他们的欢心。后主武平中,御史都出来巡视诸州,梁、郑、变、豫等州与信州疆域相接,在信州的周围,御史都检举揭发出官员的不法行为,而御史竟然不到信州来,足见袁聿修所受到的信任。到他任满解职还京时,包括僧人在内的全州百姓,追来送别的填满道路,有人带来美酒与肉脯,哭泣着留连不舍,都想要运送。当时正是盛暑,袁聿修恐怕百姓们过于劳累,往往为送行的人停下马,随手喝一杯酒,表示已领受他们的好意,感谢他们的情义,并让他们回家。袁聿修回京后,信州百姓郑播宗等七百余人请求为他立碑,收敛嫌布数百匹,托中书侍郎李德林来撰写碑文以记述他的功德,有关部门为此上奏,后主下诏同意。不久,他被任为都官尚书,仍领本州中正。转任兼吏部尚书、仪同三司,不久,被正式任命为吏部尚书。

袁聿修自小平和温润,在土族高门子弟中,最有规矩法度。他以名门之子历任清要官职,当时名士多很赏识他,称许他的风采与见识。他在郎署的时候,正好赵彦深为水部郎中,同在一院,就结为朋友。赵彦深以后遭到淘汰,被遣放回家,由于无人拜访,大门口都长上杂草,而袁聿修还以旧情,到赵彦深家探问往来。赵彦深得到重用后,仍感念甚深,因此,袁聿修历任要职,虽然是由于自己的才干声望,但也与赵彦深的援引有关。袁聿修任吏部尚书后,自认为是由于自己的声望而得任此职的。起初,冯子琼以尚书仆射掌管官员选任的事务,他子女的婚嫁之事,接连不断,袁聿修曾加以嘲讽,说:“冯公经营婚事,日不暇给。”等到袁聿修自己在吏部,也不能免于此,当时认为是由于所处的地势而决定的。他在官廉洁谨慎,当时少有。东魏、北齐时期,尚书台郎多不免于相互送礼,袁聿修在尚书十年,没有接受过别人一升酒的馈赠。尚书邢邵与袁聿修有旧交,每次在尚书省开玩笑时,常称袁聿修为清郎。武成帝大宁初,袁聿修以大常少卿出使巡察,并受命考核官员的得失。他经过兖州时,邢邵正担任兖州刺史,两人分别后,邢邵派人送去白纳为信。袁聿修退还白纟由不受,与邢邵写信说:“今日经过您处,与平日出行不同,瓜田李下,必须避嫌,古人对此是十分慎重的。人言可畏,应象防御水患一样,不忽视细微末节,愿您体会此心,不至于重责。”邢邵也欣然领会,回信说:“先前的赠送,过于轻率,未加考虑,老夫匆忙之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敬承来信之意,我并无不快。弟昔日为清郎,今日复作清卿了。”到袁聿修在吏部,正赶上国政衰败,道德沦丧,如果违背权要之臣,恐怕立刻就会引来杀身之祸,袁聿修虽然自己仍严守清白,但还是不能摆脱请谒的烦劳。

北齐灭亡后,他入仕北周,任仪同大将军、吏部下大夫。周静帝大象末,为东京司宗中大夫。隋文帝开皇初,加上仪同,迁任东京都官尚书。东京废,又入朝任都官尚书。开皇二年,出任熊州刺史,不久即去世,时年七十二岁。

他儿子袁知礼,北齐后主武平末官至仪同开府参军事。隋文帝开皇中,袁知礼为侍御史,历任尚书民部、考功侍郎。隋杨帝大业初,他死于太子中舍人任上。(洪兆敏译)

[原文]

袁聿修,字叔德,陈郡阳夏人。魏中书令翻之子也。出后叔父跃,七岁遭丧,居处礼度有若成人。九岁,州辟主簿。性深沉有鉴识,清净寡欲,与物无竞,深为尚书崔休所赏识。魏太昌中,释褐太保开府西阁祭酒。年十八,领本州中正。寻兼尚书度支郎,仍历五兵、左民郎中。武定末,太子中舍人。天保初,除太子庶子,以本官行博陵太守。数年,大有声绩,远近称之。八年,兼太府少卿,寻转大司农少卿,又除大常少卿。皇建二年,遭母忧去职,寻复前官小冠军、辅国将军,除交部郎中。未几,迁司徒左长史,加膘骑大将军,领兼御史中丞。司徒录事参军卢思道私贷库钱四十万,娉太原王乂女为妻而王氏已先纳陆孔文礼聘为定,聿修坐为首僚,又是国之司宪,知而不劾,被责免中丞。寻迁秘书监。

天统中,诏与赵郡王睿等议定五礼。除信州刺史,即其本乡也,时人荣之。为政清靖,不言而治,长吏以下,爰逮鳏寡孤独,皆得其欢心。武平初,御史普出过诣诸州,梁、郑、兖、豫疆境连接,州之四面,悉有举劾,御史竟不到信州,其见知如此。及解代还京,民庶道俗,追别满道,或将酒脯,涕泣留连,竞欲运送。既盛暑,恐其劳弊,往往为之驻马,随举一酌,示领其意,辞谢令还。还京后,州民郑播宗等七百余人请为立碑,敛缣布数百足,托中书侍郎李德林为文以纪功德。府省为奏,敕报件之。寻除都官尚书,仍领本州中正,转兼吏部尚书、仪同三司,尚书寻即真。

聿修少平和温润,素流之中,最有规检。以名家子历任清华,时望多相器待,许其风鉴。在郎署之日,值赵彦深为水部郎中,同在一院,因成交友,彦深后被沙汰停私,门生藜藿,聿修独以故情,存问来往。彦深任用,铭戢甚深,虽人才无愧,盖亦由其接引。为吏部尚书以后,自以物望得之。初冯子琮以仆射摄选,婚嫁相寻,聿修常非笑之,语人云:“冯公营婚,日不暇给。”及自居选曹,亦不能免,时人以为地势然也。在官廉谨,当时少匹。魏、齐世,台郎多不免交通饷遣,聿修在尚书十年,未受升酒之馈。尚书邢邵与聿修旧款,每于省中语戏,常呼聿修为清郎。大宁初,聿修以太常少卿出使巡省,仍命考校官人得失。经历兖州,时邢邵为兖州刺史,别后,遣送白细为信。聿修退纟由不受,与邢书云:“今日仰过,有异常行,瓜田李下,古人所慎,多言可畏,譬之防川,愿得此心,不贻厚责。”邢亦忻然领解,报书云:“一日之赠,卒而不思,老夫忽忽意不及此,敬承来旨,吾无间然。弟昔为清郎,今日复作清卿矣。”及在吏部,属政塞道丧,若违忤要势,即恐祸不旋踵,虽以清白自守,犹不能免请谒之累。

齐亡入周,授仪同大将军、吏部下大夫。大象末,除东京司宗中大夫。隋开皇初,加上仪同,迁东京都官尚书。东京废,入朝,又除都官尚书。二年,出为熊州刺史。寻卒,年七十二。

子知礼,武平末仪同开府参军事。隋开皇中,侍御史,历尚书民部、考功侍郎。大业初,卒于太子中舍人
苏琼传
——《北齐书》卷四六

[说明]苏琼字珍之,长乐武强人。他在东魏时出佳,曾任高澄的刑狱参军,因平反并州府的一起冤狱,捉获真凶而闻名。后任南清河郡太守,又将郡中原有盗贼百余人控制在身边,驾御得当,使郡界安定,百姓无抢掠之忧。他清廉谨慎,从不接受别人的礼物,连瓜果等一概拒绝。在郡大兴儒学,命令郡中官吏在公务之暇都去读书,教导百姓在婚姻丧葬上要符合礼仪而尽量从俭。北齐文宣帝天保(550—559)中,郡中遭大水灾,苏琼自己向富人借粮后再分发给饥民,使一千余户百姓安然渡过荒年。后调任廷尉正,不顾别人威胁,屡次平反冤案。在任行台左丞、行徐州事时,破除不许随意渡淮的禁令,使南、北物资得以交流。后任大理卿。北齐灭亡后出仕北周,为博陵太守。死于隋文帝开皇(581—600)初。

苏琼,字珍之,是武强人。父亲苏备,出仕北魏,官至卫尉少卿。苏琼幼年跟随父亲在边境,曾去拜见东荆州刺史曹芝,曹芝与他开玩笑说:“你想要当官吗?”他回答说:“设置官职要寻求合适的人来充任,不是人来要求作官。”曹芝很赏识他的答复,即委任他为府长流参军。高澄以仪同三司的职位开建府署,以他为刑狱参军,经常对他加以勉励。并州曾发生抢掠案,州府长流参军审理此事,所怀疑的贼人在拷打下都已供认,被抢的失主家也进行过辨认,只是没能起获贼赃。高澄交给苏琼命令他再加审理,于是另外查获到元景融等十余人,并获得赃证。高澄大笑,对以前被误指为贼的人说:“你们如果不是遇上我的好参军,几乎被冤枉死。”

苏琼出任南清河太守,这个郡盗贼很多,但苏琼来到后,吏民恭敬,奸盗平息。境外有奸贼从郡界中经过,无不被捉获,送到郡里。零县百姓魏双成家丢失牛,怀疑是同村人魏子宾干的,将他送到那里,苏琼一经审问,知道魏子宾不是盗贼,即将他放回。魏双成上告说:“府君把贼放走,百姓家的牛到哪里去找?”苏琼不理,秘密巡视私访,另外捉到偷牛者。从此以后,百姓家的牲畜都不再收留;只是放散在外,说:“只管交付给府君。”有邻郡的富豪将财物放到南清河郡界内以躲避盗贼,受到贼人进攻,形势危急,富豪就说:“我的财物已寄放到苏公那里了。”贼人于是就离去。平原郡有妖贼刘黑狗,煽惑徒众,直通于沧海。苏琼郡内的百姓与那些人村落相邻,但无人牵连在内,邻近郡、县的人因此深服苏琼的恩德。郡中原有盗贼一百余人,苏琼把他们都安排在自己左右,民间的善恶,甚至是官吏饮别人一杯酒,苏琼无不立即知晓。苏琼性格清廉谨慎,从不接收私人信件。僧人道研为济州沙门统,资产巨富,在郡内放有许多高利货,经常要郡里协助他征收。当道研来请求拜见时,苏琼知道他的来意,每次见到就与他谈论并询问佛教经义,苏琼态度十分恭敬,道研虽为催债来了数次,但无从开口谈起此事。道研的弟子询问缘故,道研说:“每次见到府君,直接将我捧入青云间,没机会来谈论人间的事。”郡民赵颍曾任乐陵太守,八十岁退休还乡。五月初,赵颖得到一对新瓜,亲自来送,他倚仗年纪大,苦苦相请,于是苏琼就将瓜留下,放在厅堂的大梁上,竟不打开。别人听说收下赵颖的瓜,于是争相进献新果,到郡府大门处,知道赵颖的瓜还在,互相看看就离去了。有百姓乙普明兄弟争夺田地,多年未能断清,他们各自提供证人。竟然有一百来人为他们双方作证。苏琼召集乙普明兄弟,当着众人劝告他们说:“天下难以得到的是兄弟,容易寻求的是田地,假如让你们得到田地而失去兄弟之心,将会怎样?”苏琼说着就掉下泪来,众人无不哭泣。乙普明兄弟叩头请求到外面去再加考虑,他们兄弟已分居十年,于是又搬到一起居住。每年春天,苏琼就召集儒学大师卫觊隆、日元凤等到郡学讲授经义,官吏在处理公务处的空暇时间,苏琼都命令他们去读书,当时人指着吏曹称为学生屋。苏琼下令禁止百姓进行不合国家规定及儒学经典的祭祀,教导百姓在婚姻丧葬方面俭朴而合于礼仪。另外,在养蚕的月份就将绵、绢的尺度及样式预先发到下面,征兵、收赋的顺序都建立起明确的规定,至于调役,他都事先就加以操办,因此郡县的有关官吏极少因延误时间而受到处罚。当时各州郡无不派人到他境内,访求他处理公务的方法。北齐文宣帝天保中,郡内发生大水灾,百姓断绝粮食的有一千余家。苏琼把郡中有粮的人家都召集到一起,自己向他们借粮,再分发给饥民,州里按户征收田租,又要审查他借粮的情况。郡中的僚佐对苏琼说:“虽然是怜惜这些饥民,但恐怕这样作会连累府君您。”苏琼说:“我一人获罪,而能救活一千户人家,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于是他上表讲明情况,朝廷下令免于派使检查灾情及借贷之事,百姓们平安渡过荒年。这些人都抚摸着儿子,告诉儿子说,是府君救活了你们。苏琼在南清河郡六年,百姓受他的恩德感召,从来没有一个人到州里申诉。州里前后四次上表,都把他列为最佳。他因父亲去世而离职,对于朋友的赠送,他一无所受。不久,他被起用为司直、廷尉正,朝士都叹息他有些受屈。尚书辛述说:“既直且正,依名以定体,不必忧虑他将来不升迁。”

起初,苏琼任清河太守,裴献伯为济州刺史,裴献伯用法严酷,而苏琼则以恩义养民。房延佑任乐陵郡太守,路过济州,裴献伯问他外界的反应,房延信说:“只听到讲太守善,刺史恶。”裴献伯说:“得到百姓称赞的并不是完全奉公为国。”房延情回答说:“如果这样,黄霸、龚途就是你所讲的罪人了。”后来朝廷有诏,要州里各举荐清廉能干的官员,裴献伯因为先前的话,恐怕被苏琼所陷害,而苏琼去为他申诉冤枉与滞留,议论的人都很称许苏琼的公平。毕义云为御史中丞,任职以凶猛暴虐著称,掌管司法的官员怕他,不敢有不同意见。苏琼审察案件务在公平,许多冤案得以昭雪,由廷尉寺来复查御台的案件,是从苏琼开始的。他又迁任三公郎中。赵州及清河、南中郎府管区内不断有人来告发谋反的逆谋,前后都交付苏琼审理,事情多得到申雪。尚书崔昂对苏琼说:“你如果想要立功名,应当再从别的地方考虑一下3要还是经常为反叛的逆贼洗清罪责,莫非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看得如此轻?”苏琼正颜厉色地说:“我所昭雪的都是被冤枉的人,从来没有放过反逆。”崔昂十分惭愧。京师的人流传说:“断决无疑苏珍之。”

苏琼后迁任徐州行台左丞、行徐州事。徐州城中五级寺突然被盗走铜象一百个,有关部门查问搜检,四邻防宿以及有些被捕风追影而受怀疑的,一共逮捕了数十人,苏琼一下把这些全部释放回家。寺院的僧人抱怨而且诉说不为他们追寻贼人,苏琼让僧人回去,并对他们说:“你们暂且还寺,得到佛象自会送来。”过后十天,了解到贼人姓名及其收存赃物的地方,直接去搜捕,人赃俱获,贼人全部供认,僧人与百姓叹伏不已。以前的制度以淮河为禁区,不允许商贩随意往来。淮南地区遭灾,苏琼上表请求到淮北去朵粮。以后淮北百姓发生饥荒,他又请求允许淮南朵粮,于是商人得以往来,使淮河两岸货物得以流通,彼此都得到好处,通过水陆运输,有些货物直达黄河以北。后来苏琼出任大理卿,北齐灭亡后,他出仕北周,为博陵太守。(薛建茹译)

[原文]

苏琼,字珍之,武强人也。父备,仕魏至卫尉少卿。琼幼时随父在边,尝谒东荆州刺史曹芝。芝戏问曰:“卿欲官不?”对曰:“设官求人,非人求官。”芝异其对,署为府长流参军。文襄以仪同开府,引为刑狱参军,每加勉劳。并州尝有强盗,长流参军推其事,所疑贼并已拷伏,失物家并认识,唯不获盗赃。文襄付琼更令穷审,乃别推得无景融等十余人,并获赃验。文襄大笑,语前妄引贼者曰:“尔辈若不遇我好参军,几致枉死。”

除南清河太守,其郡多盗,及琼至,民支肃然,奸盗止息,或外境奸非,辄从界中行过者,无不捉送。零县民魏双成失牛,疑其村人魏子宾,送至郡,一经穷问,知宾非盗者,即便放之,双成诉云:“府君放贼去,百姓牛何处可得?”琼不理,密走私访,别获盗者。从此牧畜不收,多放散,云:“但付府君。”有邻郡富豪将财物寄置界内以避盗,为贼攻急,告曰:“我物已寄苏公矣。”贼送去。平原郡有妖贼刘黑狗,构结徒侣,通于沧海。琼所部人连接村居,无相染累,邻邑于此伏其德。那中旧贼一百余人,悉元左右,人间善恶,及长史使人一杯酒,无不知。琼情清慎,不发私书。道人道研为济州沙门统,资产巨富,在郡多有出息,常得郡县为征。及欲求谒,度知其意,每见则谈问玄理,应对肃敬,研虽为债数来,无由启口。其弟子问其故,研曰:“每见府君,径将我入青云间,何由得论地上事。”那民赵颍曾为乐陵太守,八十致事归。五月初,得新瓜一双自来送。颖恃年老,苦请,遂便为留,仍致于听事梁上,竞不剖,人遂竞贡新果,至门间,知颖瓜犹在,相顾而去。有百姓乙普明兄弟争田,积年不断,各相援引,乃至百人,琼召普明兄弟对众人谕之曰:“天下难得者兄弟,易求者田地,假令得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泪,众人莫不洒泣,普明弟兄叩头乞外更思,分异十年,遂还同住。每年春,总集大儒卫凯隆、田无风等讲于那学,朝史文案之暇,悉今受书,时人指支曹为学生屋。禁断淫祠,婚姻丧葬皆令俭而中礼。又蚕月预下绵绢度样于部内,其兵赋次第并立明式,至于调役,事必先办,郡县长史常无十杖稽失。当时州那无不遣人至境,访其政术。天保中,郡界大水,人灾,绝食者千余家。琼普集郡中有粟家,自从贷粟以给付饥者。州计户征租,复欲推其货粟。纲纪谓琼曰:“虽矜饥饣委,恐罪累府君。”琼曰:“一身获罪,且活千室,何所怨乎”?遂上表陈状,使检皆免,人户保安,此等相抚儿子,咸言府君生汝。在郡六年,人庶怀之,遂无一人经州,前后四表,列为尤最。遭忧解职,故人赠遗,一无所受。寻起为司直、廷尉正,朝士嗟其屈。尚书辛述曰:“既直而正,名以定礼,不虑不申。”

初琼任清河太守,裴献伯为济州刺史,酷于用法,琼恩于养人。房延佑为乐陵郡,过州,裴问其外声,佑云:“唯闻太守善,刺史恶。”裴云:“得民誉者非至公。”佑答言:“若尔,黄霸,龚遂君之罪人也。”后有赦,州各举清能。裴以前言,恐为琼陷,琼中其枉滞,议者尚其公平。毕义云为御史中丞,以猛暴任职,理官忌惮,莫敢有违。琼推察务在公平,得雪者甚众,专署台案,始自于琼。迁三公郎中。赵州及清河、南中有人频告谋反,前后皆付琼推检,事多申雪。尚书崔昂谓琼曰:“若欲立功名,当更思余理,仍数雪反逆,身命何轻?”琼正色曰:一所雪者怨枉,不放反逆。”昂大惭。京师为之语曰:“断决无疑苏珍之。”

迁左丞,行徐州事。徐州城中五级专忽被盗铜像一百躯,有司征检,四邻防宿及纵迹所疑,建系数十人,琼一时放遣。寺僧怨诉不为推贼,琼遣僧,谢曰:“但且还寺,得像自送。”尔后十日,抄贼姓名及贼处所,径收掩,悉获实验,贼徒款引,道俗叹伏。旧制以淮禁,不听商贩辄度。淮南岁俭,启听淮北取籴。后淮北人饥,复请通来淮南,遂得商贾往还,彼此兼济,水陆之利,通于河北。后为大理卿而齐亡,仕周为博陵太宁
赫连达传
——《周书》卷二七

[说明]赫连达(?—573),字朔周,盛乐(今内蒙和林格尔以北)人,赫连勃勃的后裔。他的曾祖父因避难改姓杜氏。赫连达小时跟随贺拔岳征战,待贺拔岳被害后,便车骑到夏州(今陕西靖边东北)迎请字文泰主持军务,因此得到宇文泰的信任。他屡次参加大小战役,皆立下战功,历任都督、帅都督、大都督、骠骑大将军、大将军,同时屡次出任州、郡长官。西魏文帝大统(535—551)初,由朝廷下诏让他复姓赫连氏。他为官廉洁,在为维护双方关系而接受边境胡人赠送的羊后,他拒绝主管官员用官物回赠的提议,坚持用自己私人的缯帛来回报胡人。

赦连达字朔周,盛乐人,是赫连勃勃的后裔。他的曾祖父库多汗,因为避难而改姓杜氏。

赫连达性情刚强鲠直,有胆大。他年轻时跟随贺拔岳征战有功,被任命为都将,赐爵长广乡男,又迁任都督。到贺拔岳被侯莫陈悦杀害后,军中惊扰不安。赵贵建议迎接字文泰主持军务,诸将犹豫未决。赫连达说:“夏州刺史宇文泰先前担任行台左丞,谋略过人,是一时之杰。今天的事情,非此公不可。赵将军的建议是正确的。我请率轻骑去报告哀讯,并迎请他前来。”诸将中有的人想要向南追回贺拔胜。有的人想要向东报朝廷。赫连达又说:“这些都是远水不救近火,没什么好说的。”赵贵于是把迎接宇文泰的计划定下r来,命令赫连达立即赶往夏州。宇文泰见到赫连达痛哭,问他缘故,赫连达将情况如实讲出。字文泰遂以数百名骑兵南赴平凉,率军向高平进发,命令赫连达率领骑兵占据弹筝峡。当时百姓惶惧不安,四散奔逃者很多。有数村的百姓,正扶老携幼,驱赶牲畜,想要入山避难。赫连达部下的军士都想抢先劫掠他们。赫连达说:“远近的黎民百姓,大多受制于贼,如今要是遇到就加以抢掠捆绑,怎么能称为吊民伐罪!不如因此来加以安抚百姓,以显示义军的恩德。”于是以恩德信义来加以安抚,百姓都乐于归附,此后百姓相互转告,都恢复旧业。宇文泰听说后颇为称赞。侯莫陈悦被平定后,加赫连这为平东将军。宇文泰对诸将说:“当清水公(贺拔岳)遇害之时,你们的性命都控制在贼人手中,虽然想要来告诉我,但无路可通。杜朔周冒万死的危险,远道来向我报告,于是我们才能共尽忠节,同雪仇耻。虽然这是靠众人的力量,但他所起的作用十分关键。这样的功劳还不加以酬报,怎么能劝人行善。”于是赐给赫连达二百匹马。赫连达一再辞让,字文泰不许。魏孝武帝入关后,褒赏助劳,以赫连达首先迎请元帅,匡复秦、陇,给他进爵为魏昌县伯,封邑有五百户。

赫连达跟随仪同李虎攻破曹泥,被任命为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加通直散骑常侍,增加封邑,加上先前的共有一千户。他又跟随字文泰收复弘农,参加沙苑之战,都立下战功,又增加封邑八百户,被任命为白水郡守,转任帅都督,加持节,为济州刺史。朝廷下诏命令他恢复姓赫连氏。以他的功勋与声望都高,任命为云州刺史,正是他家乡所在的州。给他进爵为公,任命为大都督,不久,又授予他仪同三司。

他跟随大将军达奚武进攻汉中。梁宜丰侯萧循抵抗许多日子以后,才表示愿意投降。达奚武询问诸将应采取什么对策。开府贺兰愿德等以梁军粮食已尽,想要猛攻以消灭梁军。赫连达说:“不战而取得城池,是最上策。不该贪图得到他们的子女,夺取他们的财帛。穷兵黩武,仁者是不这样做的。而且看他们的将士马匹还很强,城池也很坚固,既使能攻克,必然将是双方都损失巨大。如果他们困兽犹斗,则成败尚未可知。何况行军作战之道,以保全军力为上。”达奚武说:“你说得很对。”就命令将帅各述己见,于是开府杨宽等都同意赫连达的提议,达奚武遂接受萧循的投降。班师还朝后,赫连达升任膘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并进爵为蓝田县公。

初建六官制度时,赫连达被任命为左遂伯。后出任陇州刺史。周武帝保定初,迁任大将军、夏州总管、三州五防诸军事。赫连达虽然不是文官,然而性情质朴正直,尊奉朝廷法度,虽多施用鞭刑,而对判处死罪十分慎重。他性格又很廉洁俭朴,边境的胡民有人送羊给赫连达,他想要与胡人相结交,就以缯帛进行回报。主管官员请求使用官物,赫连达说:“羊被送入我的厨房,而用官府仓库的东西去回报,是欺瞒上司。”命令取自己私人的绪帛给予胡人。有见识的人都很称赞他这种仁厚的行为。不久,他又被进爵为乐川郡公。周武帝建德二年,他进位为柱国,同年去世。他的儿子赫连迁承袭爵位。周静帝大象中,赦连迁位至于大将军、蒲州刺史。

(薛建茹译)

[原文]

赫连达字朔周,盛乐人,勃勃之后也。曾祖库多汗,因避难改姓杜氏。

达性刚缓,有胆力。少从贺拔岳征讨有功,拜都将,赐爵长广乡男,迁都督。及岳为侯莫陈悦所害,军中大扰。赵贵建议迎太祖,诸将犹豫未决。达曰:“宇文夏州昔为左丞,明略过人,一时之杰。今日之事,非此公不济。赵将军议是也。达请轻骑告哀,仍迎之。”诸将或欲南追贺拔胜,或云东告朝廷。达又曰:“此皆远水不救近火,何足道哉。”贵于是谋遂定,令达驰往。太祖见达恸哭,问故,达以实对。太祖遂以数百骑南赴平凉,引军向高平,令达率骑据弹筝峡。时百姓惶惧,奔散者多。有数村民,方扶老弱、驱畜牧,欲入山避难,军士争欲掠之。达曰:“远近民黎,多受制于贼,今若值便掠缚,何谓伐罪吊民!不知因而抚之,以示义师之德。”乃托以恩信,民皆悦附,于是迭相晓语,咸复旧业。太祖闻而嘉之。悦平,加平东将军。太祖谓诸将曰:“当清水公遇祸之时,君等性命悬于贼手,虽欲来告,其路无从。杜朔周冒万死之难,远来见及,遂得共尽忠节,同雪仇耻。虽藉众人之力,实赖杜子之功。劳而不酬,何以劝善。”乃赐马二百匹。达固让,太祖弗许。魏孝武入关,褒叙勋义,以达首逆元帅,匡复秦、陇,进爵魏昌县伯,邑五百户。

从仪同李虎破曹泥,除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加通直散骑常待,增邑并前一千户。从复弘农,战沙苑,皆有功。又增邑八百户,除白水郡守,转帅都督,加持节,除济州刺史。诏复姓赫连氏。以达勋望兼隆,乃除云州刺史,即本州也。进爵为公,拜大都督,寻授仪同三司。

从大将军达奚武攻汉中。梁宜丰候萧循拒守积时,后乃送款。武问诸将进止之宜。开府贺兰愿德等以其食尽,欲急攻取之。达曰:“不战而获城,策之上者。无容利其子女,贪其财帛。穷兵极武,仁者不为。且观其士马犹强,城池尚困,攻之纵克,必将彼此俱损。如其国兽犹斗,则成败未可知。况行师之道,以全军为上。”武曰:“公言是也。”乃命将帅各申所见。于是开府杨宽并同达议,武遂受循降。师还,迁源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进爵蓝田县公。

六官初建,授左遂伯。出为陇州刺史。保定初,迁大将军、夏州总管、三州五防诸军事。达虽非文史,然性质直,尊奉法度,轻于鞭挞,而重慎死罪。性又廉俭,边境胡民或债达以羊者,达欲招纳异类,报以增帛。主司请用官物,达曰:“羊入我厨,物出官库,是欺上也。”命取私帛与之。识者嘉其仁恕焉。寻进爵乐川郡公。建德二年,进位柱国,亮。子迁嗣。周静帝大象中,位至大将军、蒲州刺史
萧宏传
——《南史》卷五一

[说明]萧宏(473—526),字宣达,是梁武帝萧衍的六弟。梁武帝天监元年(502),被封为临川郡王。他没有才干,只凭借宗室近亲的身分先后任扬州刺史、司徒、太尉、司空等朝廷要职。天监四年,他受命统率大军北伐,但他畏敌如虎,胆怯不进,被北魏人讥为“萧娘”。天监五年九月,梁军营中因暴风雨发生夜惊,他率先逃亡,导致梁军不战而溃,丢弃辎重器甲,四散逃回。但他却未受处分,依旧官运亨通。他仗势四处聚敛财物,强夺百姓田宅,在库房中积有现钱三亿余万,其余物品,不计其数。他生活奢侈过度,仿照皇宫修建宅院,后庭姬妾待女千人,服饰艳丽。他的所作所为,与梁武帝对宗室亲属的纵容是分不开的,而这种纵容最终导致了梁王朝的崩溃。

临川靖惠王萧宏,字宣达,是文帝的第六个儿子。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动作举止都很优雅。出仕南朝齐为北中郎将桂阳王功曹史。当他哥哥萧懿被害时,兄弟们都被逮捕。道人释惠思将他收藏起来。等梁武帝大军沿江而下,萧宏到新林去迎接。建康平定后,他为中护军,领石头戍事。梁武帝天监元年,封临川郡王,为扬州刺史,并加都督。

天监四年,梁武帝下诏命令萧宏都督诸军入侵北魏。萧宏作为梁武帝的弟弟,所领诸军都器械精新,军容十分严整,北方人认为是一百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军到达洛口,前锋攻克梁城。萧宏部署失当,多违反朝廷制定的计划,请将想要乘胜深入,萧宏听说北魏的援军已近,心中畏惧,不敢前进,召集诸将,想要商议班师。吕僧珍说:“知难而退,不也是很好的吗。”萧宏说:“我也认为如此。”柳忄炎说:“自我大军出动,所向无敌,没有城池不降服,怎么能称为难?”裴邃说:“这一次出征,正是来与敌决战,有什么困难而要躲避?”马仙(王卑)说:“王爷怎么能有这样的亡国之言,天子将境内精兵都交付给王爷,只有向前一尺而战死,不能向后一寸而求生。”昌义之大怒,胡子都竖张开来,说:“应当将吕僧珍斩首。怎么有百万大军而轻易说可以后退,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圣明的天子!”朱僧勇、胡辛生拔剑而起说:“想要退就自己退,我们要向前与贼军决一死战!”商议完毕后,吕僧珍向诸将道歉说:“殿下昨天风疾复发,心思全不在军事上,我深怕会召致大败,放提出退军,想要使全军而还。”吕僧珍又私下对裴邃说:“王爷不止是全无谋略,而且平庸怯懦得厉害。我与他谈军事,格格不入。看此形势,怎么能成功。”萧宏不敢立即违反众人的议论宣布退军,就停军不进。北魏人知道萧宏没有勇气,就派人送来妇女用的头巾与头饰。北魏军中流传着歌谣:“不畏萧娘(萧宏)与吕姥(吕僧珍),但畏合肥有韦武。”韦武是指韦睿。吕僧珍叹息说:“假使让始兴王萧忄詹、吴平侯萧景为元帅,我来辅佐他们,一定可平定中原,如今竟被敌人如此欺辱。”于是他想要派裴邃分军攻取寿阳,大军停驻洛口。萧宏坚持不许,命令军中说:“人马有向前行进者斩。”自此以后军政不和,将士都心怀愤怒。

北魏将领奚康生派杨大眼骑马去见统帅元英,对他说:“梁人自从攻下梁城以后,久不进军,可见他们是惧怕我军。王爷如果进军据守洛水,他们就会自己奔退。”元英说:“萧宠虽然愚笨无用,但他部下有良将韦睿、裴邃之辈,也不可轻视。望气者说九月份贼军撤退,如今且观察形势,不可就与他们交锋。”

张惠绍率军到下邳,号令严明,所到之处都能攻克,下邳人有许多想要来归降。张惠绍说:“我若攻下城池,你们就都成为国家百姓,如果不能破贼,白白让你们失去家乡,不是朝廷吊民代罪的本意。如今你们暂且安居复业,不要妄自辛苦。”那些要归降的人都很高兴。

九月,驻在洛口的梁军溃散,萧宏丢弃军众逃走。这一夜下暴风雨,梁军惊乱,萧宏带数名骑兵首先逃走。诸将寻找不到萧宏,就四散而归。丢弃铠甲,扔下矛戈,河流田野,到处都是梁军的兵甲辎重。患病者都被抛弃不管,强壮的将士仅仅得以脱身。萧宏乘小船渡过长江,夜晚来到白石垒,叩城门请求入城。临汝侯萧渊献登城对他说:“百万大军,一下四散奔溃,国家的存亡还尚未可知。恐怕好人乘机作乱,城门不可在晚上打开。”萧宏无言以对,于是城上吊下食物来让他们吃。张惠绍听说洛口大军已败,也率军后退。

天监六年,萧宏迁任司徒,领太子太傅。天监八年,改任司空、扬州刺史。天监十一年正月,任太尉。这一年冬天,因公事被降为缥骑大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但还未正式被任命,就迁任扬州刺史。天监十二年,加司空。天监十五年,因生母陈太妃去世而去职。不久,被起用为中书监,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如旧。

萧宏侍妾的弟弟吴法寿性情粗鲁狡猾,倚仗萧宏的势力无所畏忌,随意杀人。死者家属告状,梁武帝下敕严加追讨。吴法寿躲入萧宏的府第,有关部门无计可施。梁武帝亲自下制书命令萧宏将人交出,当天就将吴法寿正法,为死者偿命。御史台上奏请求免除萧宏的司徒、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武帝说明道:“爱惜萧宏是兄弟私亲,免除萧宏是王者正法,允许所奏。”

萧宏自从洛口大败之后,常怀惭愧愤恨之心,京城附近每次有人图谋不轨,都用萧宏的名义,因此,他屡次被有关部门所弹劾,梁武帝每次都加以宽恕。天监十七年,梁武帝将要到光宅寺去,有人潜伏在腰骑航等待梁武帝夜晚出行。梁武帝将要走时突觉心中一动,就从朱雀航经过。事情被发觉后,这人宣称是受到萧宏的指使。梁武帝流着泪对萧宏说:“我的人才胜过你一百倍,作天子还恐怕会被推翻,你如何能行呢?我不是不能象周公、汉文帝那样诛杀兄弟,只是考虑你是过于愚笨了。”萧宏叩头说:“绝无此事,绝无此事。”于是以罪被免官。而他放纵不改,奢侈过度,仿照皇宫的样式修造府第,后庭有数百千人,都是从天下精选而来。他所宠幸的江无畏的服饰器物与齐东昏侯潘妃的相似,宝贵的鞋子价值千万。他喜好吃(鱼责)鱼头,经常每天要进三百条鱼,其它山珍海味纷然杂陈,盈溢桌案,后房姬妾吃不完,都扔到路上。江无畏本是吴氏的女儿,家中历代都长得天姿国色,亲戚子女都在王侯后宫,江无畏的兄弟江免等兄弟九人,仗势在京都周围横行不法。

萧宏不久又担任司徒。普通元年,迁任太尉、扬州刺史,侍中如从前一样。普通七年四月去世。自从他得病到去世,梁武帝七次前去探视。萧宏死后,梁武帝下诏追赠侍中、大将军、扬州牧,假黄铖,并给羽葆、鼓吹一部,增加班剑为六十人,赐给谥号称靖惠。

萧宏倚仗梁武帝弟弟的贵重身分,没有其它器度才干,只是肆意聚敛。他有库房将近一百间,处于内堂之后,关锁得十分严密。有人怀疑是收存铠甲武器,秘密奏报给梁武帝。梁武帝对兄弟友情甚厚,听到后十分不高兴。萧宏宠幸爱妾江氏,在吃饭、睡觉时都不能暂时离开,梁武帝有一天送去丰盛的饮食给江氏说:“我要到你这里来进行欢宴。”他只携带未登皇位时的老朋友射声校尉丘佗卿前去,与萧宏及江氏喝了很多酒,梁武帝半醉后对他们说:“我现在想要看看你的后房。”就招呼后阁舆与直接前往后房。萧宏恐怕梁武帝看到他聚敛而来的财物,脸上表情十分恐惧,梁武帝更加相信收藏着武器,因此逐屋巡视。萧宏xing爱钱,一百万钱堆成一聚,用一块黄榜标明,一千万钱占一间库房,悬挂一个紫标,象这样的有三十余间库房。梁武帝与丘佗卿屈指计算,萧宏收存的现钱有三亿余万,其余库房贮存的布、绢、丝、绵、漆、蜜、纟宁、蜡、朱沙、黄屑等杂货,只看见堆满房屋,不知多少。梁武帝才知道不是武器,大为高兴,对萧宏说:“阿六,你的生活很不错啊!”于是回去继续饮酒,直到夜里举着蜡烛而回宫。兄弟的友情更加和睦。

萧宏在京都附近有数十个邸店,出借高利贷,以百姓的田宅邸店作为抵押,悬上文券,到期就将原来的主人驱逐出去,夺取田宅。京城及东部的百姓失去田宅家业的相当多。梁武帝后来知道此事,命令不得再悬上文券驱夺百姓产业,自此以后,贫寒庶民不再失去居宅产业。西晋时有《钱神论》,豫章王萧综因萧宏贪婪吝啬,遂作《钱愚论》,这篇文章写得切中萧宏的要害。梁武帝知道是指责萧宏,宣旨给萧综说:“天下文章题目有那么多,为什么要作这个?”虽然命令赶快销毁,但流传已广,萧宏深以为耻,稍微收敛一下聚敛的行为。

萧宏又与梁武帝的女儿永兴公主私通,因此就密谋杀害梁武帝,答应事成之后立永兴公主为皇后。武帝曾为三日斋,诸公主都参加,永兴公主就派两个家僮穿上婢女的衣服一同前往。家僮在跨过门槛时掉了鞋,阁帅看到后起了疑心,秘密报告给丁贵嫔,想要告诉梁武帝,又恐怕他不相信,就使宫帅暗中进行部置。宫帅命令内舆人八人,身上缠上纯绵,站在帷幕之下。斋坐散后,永兴公主果然请求让左右人退下,梁武帝同意。永兴公主走上台阶,而两个家僮先奔向梁武帝身后。八个内舆人冲出,抱住家僮,将他们擒下,梁武帝吃惊得从御座掉下去。在家僮身上搜查出刀子,他们供认是受萧宏指使。梁武帝秘而不宣,把两个家僮杀死在宫内,用漆车把永兴公主送出宫去。永兴公主怨恨而死,梁武帝竟不去临视与参加葬礼。梁武帝的女儿中,临安、安吉、长城三个公主都有文才,而安吉公主的声誉最高。

萧宏性情好色,又喜欢饮酒,终日沈湎于声色之中,有侍女千人,都极其艳丽。他不知谨慎自爱,因此屡次受到降免。

(刘驰译)

[原文]

临川靖惠王宏,字宣达,文帝第六子也。长八尺,美须眉,容止可观。仕齐为北中郎桂阳王功曹史。宣武之难,兄弟皆被收。道人释惠思藏宏。及武帝师下,宏至新林奉迎。建康平,为中护军,领石头戍事。天监元年,封临川郡王,位扬州刺史,加都督。

四年,武帝诏宏都督诸军侵魏。宏以帝之介弟,所领皆器械精新,军容甚盛,北人以为百数十年所未之有。军次洛口,前军克梁城。宏部分乖方,多违朝制,诸将欲乘胜深入,宏闻魏援近,畏懦不敢进,召诸将欲议旋师。吕僧珍曰:“知难而退,不亦善乎。”宏曰:“我亦以为然。”柳忄炎曰:“自我大众所临,何城不服,何谓难乎?”裴邃曰:“是行也,固敌是求,何难之进?”马仙(王卑)曰:“王安得亡国之言。天子扫境内以属王,有前死一尺,无却生一寸。”昌义之怒须尽磔,曰:“吕僧珍可斩也。岂有百万之师,轻言可退,何面目得见圣主手!”朱憎勇、胡辛生拔剑而起曰:“欲退自退,下官当前向取死!”议者已罢,憎珍谢诸将曰:“殿下昨来风动,意不在军,深恐大致沮丧,欲使全师而反。”又私裴邃曰:“王非止全无经略,庸怯过甚。吾与言军事,都不相入。观此形势,岂能成功。”宏不敢便违群议,停军不前。魏人知其不武,遗以巾帼。北军歌曰:“不畏萧娘与吕始,但畏合肥有韦武。”武谓韦睿也。憎珍叹曰:“使始兴、吴平为元帅,我相毗辅,中原不足平。今遂敌人见欺如此。”乃欲遣裴进分军取寿阳,大众停洛口。宏固执不听,乃令军中曰:“人马有前行者斩。”自是军政不和,人怀愤怒。

魏奚康生驰遣杨大眼谓元英曰:“梁人自克梁城已后,久不进军,其势可见,当是惧我。王若进据洛水,彼自奔败。”元英曰:“萧临川虽(马矣),其下有好将韦、裴之属,亦未可当。望气者言九月贼退,今且观形势,未可便与交锋。”

张惠绍次下邳,号令严明,所至独克,下邳人多有欲来降。惠绍曰:“我若得城,诸卿皆是国人;若不能破贼,徒令公等失乡,非朝廷吊人本意也。今且安堵复业,勿妄自辛苦。”降人咸悦。

九月,洛口军溃,宏弃众走。其夜暴风雨,军惊,宏与数骑逃亡。诸将求宏不得,众散而归。弃甲投戈,填满水陆,捐弃病者,强壮仅得脱身。宏乘小船济江,夜至白石垒,款城门求入。临汝侯登城谓曰:“百万之师,一朝奔溃,国之存亡,未可知也。恐奸人乘间为变,城门不可夜开。”宏无辞以对,乃缒食馈之。惠绍闻洛口败,亦退军。

六年,迁司徒,领太子太傅。八年,为司空、扬州刺史。十一年正月,为太尉。其年冬,以公事左迁骠骑大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未拜,迁扬州刺史。十二年,加司空。十五年,所生母陈太妃薨,去职。寻起为中书监,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如故。

宏妾弟吴法寿性粗狡,恃宏无所畏忌,辄杀人。死家诉,有敕严讨。法寿在宏府内,无如之何。武帝制宏出之,即日偿辜。南司奏免宏司徒、骠骑、扬州刺史。武帝注曰:“爱宏者兄弟私亲,免宏者王者正法,所奏可。”

宏自洛口之败,常怀愧愤,都下每有窃发,辄以宏为名,屡为有司所奏,帝每贳之。十七年,帝将幸光宅寺,有士伏于骡骑航待帝夜出。帝将行,心动,乃于朱雀航过。事发,称为宏所使。帝泣谓宏曰:“我人才胜汝百倍,当此犹恐颠坠,汝何为者。我非不能为周公、汉文,念汝愚故。”宏顿首曰:“无是,无是。”于是以罪免。而纵恣不悛,奢侈过度,修第拟于帝宫,后庭数百千人,皆极天下之选。所幸江无畏服玩伴于齐东昏潘妃,宝直千万。好食(鱼责)鱼头,常日进三百,其它珍膳盈溢,后房食之不尽,弃诸道路。江本吴氏女也,世有国色,亲从子女遍游王侯后宫,男免兄弟九人,因权势横于都下。

宏未几复为司徒。普通元年,迁太尉、扬州刺史,侍中如故。七年四月薨,自疾至薨,舆驾七出临视。及薨,诏赠侍中、大将军、扬州牧,假黄铖,并给羽葆、鼓吹一部,增班剑为六十人,谥曰靖惠。

宏以介弟之贵,无佗量能,恣意聚敛。库室里有百间,在内堂之后,关甚严。有疑是铠杖者,密以闻。武帝于友于甚厚,殊不悦。宏爱妾江氏,寝膳不能暂离,上佗日送盛馔与江曰:“当来就汝欢宴。”唯携布衣之旧射声校尉丘佗卿往,与宏及江大饮,半醉后谓曰:“我今欲履行汝后房。”便呼后阁舆径往屋所。宏恐上见其贿货,颜色怖惧。上意弥信是杖,屋屋检视。宏xing爱钱,百万一聚,黄(片旁)标之,千万一库,悬一紫标,如此三十余间。帝与佗卿屈指计见钱三亿余万,余屋贮布绢丝绵漆蜜纤蜡朱沙黄屑杂货,但见满库,不知多少。帝始知非杖,大悦,谓曰:“阿六,汝生活大可。”方更剧饮,至夜举烛而还。兄弟情方更敦睦。

宏都下有数十部出悬钱立券,每以田宅邸店悬上文券,期讫便驱券主,夺其宅。都下东土百姓,失业非一。帝后知,制悬券不得复驱夺,自此后贫庶不复失居业。晋时有《钱神论》,豫章工综以宏贪吝,遂为《钱愚论》,其文甚切。帝知以激宏,宣旨与综:“天下文章何限,那忽作此?”虽令急毁,而流布已远,宏深病之,聚敛稍改。

宏又与帝女永兴主私通,因是遂谋弑逆,许事捷以为皇后。帝尝为三日斋,诸主并豫,永兴乃使二僮衣以婢服。僮通阈失屦,阁帅疑之,密言于丁贵嫔,欲上言惧或不信,乃使宫帅图之。帅令内舆人八人,缠以纯绵,立于幕下。斋坐散,主果请间,帝许之。主升阶,而僮先趣帝后。八人抱而擒之,帝惊坠于(户衣)。搜僮得刀,辞为宏所使。帝秘之,杀二僮于内,以漆车载主出。主恚死,帝竟不临之。帝诸女临安、安吉、长城三主并有文才,而安吉最得令称。

宏性好内乐酒,沉湎声色,侍女千人,皆极绮丽。慎卫寡方,故屡致降免
元晖传
——《北史》卷一五

[说明]元晖(?—519),字景袭,是北魏宗室。他受宣武帝元。恰的宠幸,历任给事黄门侍郎、侍中、领右卫将军等职,曾劝阻宣武帝不要将都城迁回平城(令山西大同)。他任吏部尚书时,大收贿赂,选用官吏皆有定价,因此,当时人将吏部称为“市曹”。他出任冀州刺史时,大规模检括隐匿的户口,增收调绢五万匹,但同时大肆聚敛,使百姓不堪忍受。孝明帝时,回朝任尚书左仆射,提议安定边境以及在全国范围内检括户口,得到采纳。曾招集儒士百余人,撰写《科录》二百七十卷,在病危时献给朝廷。据墓志记载,他死于孝明帝神龟二年(519)。

元晖字景袭,是北魏宗室。自小深沉敏锐,多涉猎文史。宣武帝元恪即位,他出任给事黄门侍郎。

起初,孝文帝元宏迁都洛阳,旧臣权贵都不愿迁徙,当时想要平和诸人的抵触情绪,于是允许他们冬天在南边居住,夏天再回北边居住。宣武帝被左右近臣迁回平城的意见所迷惑,因此,外面人就有了将都城迁回北边的传说,甚至有人出卖田宅,不安心居住。于是元晖请求单独见宣武帝谈论政事,他把所听到的都奏报给宣武帝,说:“先帝迁都,由于百姓怀恋故土,因此发布冬夏居于两地的诏令,以暂时安定百姓的情绪。这是出于当时情况而说的,实在不是先帝的本意。而且近来迁到洛阳的人,安居时间已久,公私事业都已建立起来,不再有返回的想法。我愿陛下能完成先帝已确定下来的事业,不要相信邪臣不合情理的胡说。”宣武帝采纳了他的意见。

他又迁任侍中,领右卫将军。虽然他在职没有多少补益,但深受宣武帝宠信。凡在宫禁中机要秘密的事情,元晖另外奉旨,收藏在柜中,只有无晖进来才打开,其余的侍中、给事黄门侍郎都不知道。侍中卢昶也受到宣武帝的思宠,因此,当时人称他们为“饿彪将军,饥鹰侍中”。他迁任吏部尚书,大收贿赂,任用官员,都有定价,大郡太守二千匹,中郡一千匹,下郡五百匹,其余官职的价钱各有不同,因此,天下人将吏部称为市曹。元晖出任冀州刺史,到冀州赴任时,动用大批车辆装载物品,从信都到汤阴之间的道路上,他的车辆首尾相接,络绎不绝。他的车缺少脂角,就在途中所碰到的牛身上活生生地截下牛角,以供自己使用。元晖到任后,检括隐匿的了户,允许他们自首,多收调绢五万多匹。但他没有休止地聚敛财物,使得百姓忧虑不安。

明帝初,征召他入朝任尚书左仆射,又下诏让他掌管吏部选用官吏事务。以后,下诏让他与任城王元澄、京北王元愉、东平王元匡共同议决门下大事。

元晖又上书论政要:

第一点说:“御史的职务,一定要让贤臣担任。如果才干合宜,不必拘限于官阶品秩,让他长期担任此职,以求能作出成效。”

第二点说:“安定民心,使边境宁静,要观察时势而动。近来边境守将没有宏图大略,只是贪图侥亻幸之功,听不到与敌方和平相处的消息,而经常是相互骚扰结怨,使双方百姓无法生产,这只是庸人的作法,是由于只看重虏掠的利益而引起的。平定南方的大计,自有良策,不在于一城一戍的得失。另外,黄河以北诸州,是国家的根本所在,饥荒多年,户口流散,可如今边境上又在征发兵士,象今天这样的情况,怎么还能轻易有所举动?臣认为数年以来,只宜于使边境保持安宁,以停止征发兵役,安定民心,劝课农桑,使中原地区富庶起来。请陛下严厉敕告边防将领,自今以后,有敌方边戍贼人请求内附者,不许擅自派军去接应,都必须上表奏报朝廷。违反者虽有功劳,请按违抗诏书论罪。”

第三点说:“国家的资源储备,只依靠黄河以北。但饥荒连年,户口逃散,因此,产生隐匿户口,增减年令,随意乱注死亡流失等各种奸诈方法,收敛百姓的租调,归入私囊。这样,百姓饥困于下,官府损失于上。假如不再设立临时规定,详细加以检括,这样的损耗情况,还会变本加厉地延续下去。请求议定此事,明确颁布法令条文。”明帝采纳了元晖的建议。

元晖一向喜好文学,招集儒士崔鸿等撰录百家要事,按类编排,取名为《科录》,共二百七十卷,上起伏羲,下到晋朝,共十四代。元晖病势危重时,上表将此书献上。元晖去世后,朝廷赐给他东园秘器,追赠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司空公,赐给谥号称文宪。将要下葬时,又给羽葆、班剑、鼓吹二十人,羽林一百二十人护送下葬。(薛建茹译)

[原文]

元晖,字景袭。少沉敏,颇涉文史。宣武即位,为给事黄门侍郎。

初,孝文迁洛,旧贵皆难移,时欲和众情,遂许冬则居南,夏便居北。宣武颇惑左右之言,外人遂有还北之闻,王乃牖卖田宅,不安其居。晖乃请问言事,具奏所闻,曰:“先皇移都,以百姓恋土,故发冬夏二居之诏,权宁物意耳。乃是当时之言,实非先皇深意。且比来迁人,安居岁久,公私计立,无复还情。伏愿陛下终高祖既定之业,勿信邪臣不然之说。”帝纳之。

再迁侍中,领右卫将军,虽无补益,深被亲宠。凡在禁中要密之事,晖别奉旨,藏之于柜,唯晖入乃开,其余侍中、黄门莫有知者。侍中卢农亦蒙恩眄,故时人号曰:“饿彪将军,饥鹰侍中”。迁吏部尚书。纳货用官,皆有定价,大郡二千匹,次郡一千匹,下郡五百匹,其余官职各有差,天下号曰市曹。出为冀州刺史。下州之日,连车载物,发信都至汤阴间,首尾相属,道路不断。其车少脂角,即于道上所迷之牛,生截取角,以充其用。晖捡括下户,听其归首,出调绢五万匹。然聚敛无极,百姓患之。

明帝初,征拜尚书左仆射,诏摄吏部选事。后诏晖与任城王澄、京兆王愉、东平王区共决门下大事。晖又上书论政要:

其一曰:御史之职,务使得贤。必得其人,不拘阶秩,久于其事,责其成功。

其二曰:安人宁边,观时而动。顷来边将亡远大之略,贪万一之功,楚、梁之好未闻,而蚕妇之怨屡结,斯乃庸人所为,锐于奸利之所致也。平吴之计,自有良图,不在于一城一戍也。又河北数州,国之基本,饥荒多年,户口流散,方今境上,兵复征发,即如此日,何易举动?愚谓数年以来,唯宜静边,以急召役,安人劝农,惠此中夏。请严敕边将,自今有戍贼求内附者,不听辄遣援接,皆须表闻。违者虽有功,请以违诏书论。

三曰:国之资储,唯籍河北。饥位积年,户口逃散,生长奸诈,因生隐藏,出缩老小,妄注死失,收人租调,割入于己。人困于下,官损于上。自非更主权制,善加检括,损耗之来,方在未已。请求其议,明宣条格。帝纳之。

晖雅好文学,招集儒士崔鸿等撰录百家要事,以类相从,名为《科录》,凡二百七十卷,上起伏羲,迄于晋,几十四代。晖疾笃,表上之。卒,赐东园秘器,赠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司空公,谥曰文宪。将葬,给羽葆、班剑、鼓吹二十人,羽林百二十人
元载传
——《旧唐书》卷一一八

[说明]元载(?—777),字公辅,凤翔岐山(今陕西岐山)人,出身寒微。肃宗时累官至户部侍郎、度支使及诸道转运使,掌管国家财政。后勾结宦官李辅国,升任宰相。代宗即位后仍为宰相。用财物收买了宦官董秀,由此受到代宗的宠信。大历五年(770),与代宗密谋杀掉自己的政敌宦官鱼朝思。此后益骄奢,遂引起上下不满,终于在大历十。年(777)被代宗诛杀。元载为政贪纵,生活奢侈,听任手下官吏及家中妻儿收受贿赂。被杀后抄家,仅钟乳就抄出五百两,胡椒抄出八百石。元载是唐朝宰相中贪赃受贿比较突出的宰相之一。

元载是凤翔岐山人,家境本来寒微。父亲元景升,任员外官,不治理产业,常常住在岐州。元载母亲带着元载嫁给元景升,改姓元氏。元载自幼嗜好学习,喜欢写文章,性情敏捷聪慧,博览子部、史部书籍,特别爱学道家书。家里贫穷,步行前往乡试,屡次不能中第。天宝初年,玄宗崇奉道教,下诏征求精通庄、老、文、列四子之学的举人。元载应策试高中科第,授官邢州新平县尉。监察御史韦镒充任使节在黔中监督选举,引用元载为判官。元载名声稍大,升任大理评事。东都留守苗晋卿又用元载为判官,升任大理司直。

肃宗即位后,急于处置军务,命诸道采访使量才提拔属官。当时元载在江东避难。苏州刺史、江东采访使李希言表奏元载为副使,拜官祠部员外郎,升任洪州刺史。两京收复,入朝任度支郎中。元载智慧聪明有悟性,善于奏事对答。肃宗嘉许他,委任他有关国计民生的事务,让他充任使节赴江淮,总领漕运职务,不久加官御史中丞。数月后征入朝廷,升迁户部侍郎、度支使并诸道转运使。已到朝廷,恰逢肃宗病重。元载与幸臣李辅国亲善。李辅国的妻子元氏,是元载的宗亲,因此,相互间十分亲近。当时李辅国权倾海内,行动无人敢违抗。适逢选举京兆尹,于是李辅国让元载兼京兆尹。元载意在宰相,面见李辅国恳切要辞去京兆尹。李辅国看出他的意愿,同意了。第二天,拜元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度支转运使依旧。

十天后,肃宗病故,代宗即位。李辅国权势更重,在皇上面前称赞元载。元载能够探察皇上意图,因此很受恩宠,升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集贤殿大学士,修国史。又加散官银青光禄大夫,封爵许昌县子。元载因为度支转运使职务繁杂琐碎,且负担重,担心伤害名声、阻碍升迁高位,一直与刘晏相友善,于是将钱谷的事务全部推卸掉,荐举刘晏代替自己,元载自己加任营田使。李辅国停职后,又加官判天下元帅行军司马。广德元年,元载与宰臣刘晏、裴遵庆一起扈从代宗到陕州。等到代宗回长安宫殿,裴遵庆等都罢任,元载受恩宠更盛。李辅国死,元载又交结内侍董秀,多给他金帛,让中书主书卓英情暗自传达赛旨。因此皇上有所关注,元载必先知道。顺承意愿、探究微义,言谈中必定暗合,代宗因此更信任他。妻子王氏凶狠暴戾,专权自恣。元载上朝谒见,王氏纵容儿子元伯和等在外游乐。上封章言事的顾砾奏告此事,代宗正以政事委任元载,反而将顾繇治了罪。

内侍鱼朝恩依仗权势、自负恩宠,不与元载合作。元载常常怕他。大历四年冬,元载趁机密奏鱼朝恩专权,行为不轨,请将他除掉。鱼朝思骄横,天下皆怒,代宗也知道,等听到元载的奏事,与心正合。元载于是结交北军大将共同谋划,以防万一。五年三月,鱼朝思伏法。度支使第五琦因是鱼朝思党而受连累,于是元载兼判度支。神气自若,以为自己有清除恶人的功绩;褒贬前贤,认为文才武略没有比得上他的。外政委任胥吏,内事听从妇言。城中建成南北二所豪华宅第,室宇恢宏壮丽,为当时第一。又在近郊修起亭榭,所到之处,帷帐杂器都早已备好,不须另行供给。城南的肥沃土地与别墅、疆界相互连接,共数十处,穿绔罗的婢女奴仆有一百余人。恣意放纵,犯法妄为;奢侈僭越,没有限度。在江淮方面,或京师的重要官司,都排挤忠良,引用贪婪卑鄙的小人。有欲求进取的士人,不是结交元载的宗族子弟、就是谒见中书省主书。行贿公开进行,近年以来,没有比这更厉害的了。

元载与王缙同处朝列。王缙正努力聚敛财货,便和元载亲善,二人互相投合,十分欢欣,越来越放纵骄横。代宗详尽地察觉到他们的行迹,但因为元载被任用多年,想保全君臣的名分,于是在元载单独晋见时,代宗劝诫他,但他并不悔改。

当初元载扈从代宗自陕州还京城时,与王缙上表,请将河中府作为中都,秋末前往,春初还京,以躲避吐蕃侵扰的患害。代宗最初同意了,让元载逐条详列上奏给他看。自从鱼朝恩被诛死,元载志得意满,于是上表请建中都,表的文字史籍多不载。大略是说用关辅、河东等十州的户税贡入京师,创建五万精兵,交由中都管辖,以威慑四方。文辞颇多纵横捭阖。自以为表奏入内事就能实行,暗自派遣属下官吏在河中规划经营。

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治所暂借在任州。大历八年吐蕃攻入分阝州宁州以后,朝廷议论认为,关中以西,没有地势回互索绕如同襟带相连那样的牢固,而且径州是孤散之地,不值得去守。元载曾担任过西州刺史,知道河西、陇右的要害,在代宗面前谋划说:“现在国家边境的西边在潘源,吐蕃的防守在摧沙堡,而原州介乎其间。原州地当西部要塞的入口,连接着险要坚固的陇山,草肥水美,旧时的堡垒仍然存在。吐蕃最近毁坏了那些垣墙,舍弃旧垒不居住。原州西边是过去设置监牧的旧地,都挖有长长的壕沟、宽宽的护城河,层层重复既深且因。原州虽然下霜早,不能种黍稷,但平凉县在它的东面,只要在这一个县耕种,就可以足食了。请将京西军队移到原州屯戍,乘间隙筑城堡,贮存一年的粟。吐蕃夏天多在青海放牧,征调军队的文书即使急速传递,来回已超过一个月。现在运粮与筑城同时进行,用不了二十天就可完毕。调移郭子仪的大军驻径州,作为根本大计,再分兵把守石门、木峡、陇山三关、北到黄河,全是群山峻岭相连,敌寇不可逾越。又设置鸣沙县丰安军作为辅佐,北边与灵武五城连带形成阵势,然后收复陇右直至安西的失地,这就是所谓切断吐蕃的小腿,朝廷可以高枕无忧了。”并且同时献上地形图。元载秘密派人越过陇山进入原州,测量井泉水源、计算用工多少。车辆、畚箕、锹锸都已备好。检校左仆射田神功阻止说:“这兴师打仗揣度敌情的事,老将都觉得困难。陛下相信一个书生的话,让全国上下都按照去做,恐怕是错了。”代宗听后迟疑不决,适逢元载有罪被诛,此事才停罢。

当初大历六年,元载列条上奏:应该用别敕授官的文武六品以下官,敕书颁下以后,希望命令吏部、兵部随即分甲造好名册奏上,不得进行检查勘合。代宗同意了。一这是因为当时奏上的选人功状,拟写官衔多有错误,元载想将任官大权归于自己,担心有关部门批驳修正的缘故。适逢有上封章言事者李少良秘密将元载的丑恶行迹奏上朝廷,元载知道后,面奏代宗,将李少良等数人全都在朝廷打死。于是道路行人以目示意,无人敢议论元载的劣迹。元载家门之内,不是他的党羽概不结交。平素交友,凡涉及到有道义的人都疏远或抛弃。

代宗宽恕仁慈,明察元载的所作所为,已经数年,但元载恶行长远不加悔改,致使众人的愤怒日有所闻。大历十二年三月庚辰(28日),朝仗退下后,代宗坐延英殿,命左金吾大将军吴凑在政事堂收押元载、王缙,各自囚禁在本地,同时收押了中书主书卓英倩、李待荣,以及元载的儿子元仲武、元季能,命吏部尚书刘晏来审讯。刘晏因为元载受任后树立的党羽遍布天下,因此不敢专断,请与其他官员一起审讯。于是敕书命令御史大夫李涵、右散骑常侍萧听、兵部侍郎袁惨、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共同推究元载罪状。辨明罪行追问事端的条目都出自宫内,于是派遣中使宦官查问阴私,元载、王缙都伏罪。当天,宦官左卫将军、知内侍省事董秀因与元载同罪,先于元载在宫中被杖杀。敕书说:“任用正直,除却邪佞,明明白白地记录在帝王的法令中;奖励善德,惩办罪恶,是现时政治的急务。宰相的职位,得人不易。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幸事元载,性情颇为奸恶邪僻、行迹十分不正直。恩宠超越本分,早登执政职位。所谓辅佐之功,却未能治好国家;而怀有奸邪之志,常常欺诳君上。阴谋结托妖人巫师,夜间妄行解卦祷告,用以图谋非分之望,希翼逃避法典宪章。收纳赃物、买卖官品。凶狠的妻子残忍害人、暴虐的儿子扰民牟利,他从不劝阻,任其放纵欺凌。行为邪僻文辞矫饰,心地狠毒貌似恭敬,使受压抑有沉冤之辈,无路伸诉。赏罚失误,无不由此。最近因为君臣之间,不轻易废人不用,因此希望他悔过向善,掩盖他的罪过没有公布。谁知他并不悔改,更加凶狠暴戾,岁月已久,恶贯满盈。现在要在朝廷中肃清政治,使法令严明,应该赐元载自尽。我学习道义还很显浅、知人用人十分不明,政绩不显、失误甚多,以致用此刑罚,心中深感惭愧。勉力实行,务必申明劝阻。凡中外官民,望体谅我的心情。”

又颁下制书说:“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缙,附会奸邪,阿谀佞人。根据他的罪状,罪行难容,但怜悯他将老,不忍加刑。用那种让法律委屈的恩泽,换给他地方长官的职位。可以让王缙任持节括州诸军事、守括州刺史,应该立即赴任。呜呼!我在位饬身克己,对臣下推诚相待,广求贤哲,助我治理。任人有误,错在我身,不要荒废你们的官职,各自慎行自己的职务。”当初,刘晏等人秉承圣旨,王缙也应处以极刑。刘晏对李涵说:“重刑要再三覆核上奏,是国家常行的法典,何况诛杀大臣,怎能不反复申奏呢?另外法律规定犯罪有首犯有从犯,二人被判同样刑罚,也应重新听取圣上的旨意。”李涵等人全都听从刘晏的意见。等到刘晏等人再次上奏,代宗使减轻王缙的罪过,从轻处罚。

元载的长子元伯和,先前就被贬在杨州任扬州兵曹参军。等到元载有罪,命令中使乘驿马驰赴扬州赐元伯和死、次子元仲武,是祠部员外郎,三子元季能,是秘书省校书郎,二人与元载妻子王氏一起被赐死。元载女儿资敬寺尼姑真一,被收入宫中嫔妃所居掖庭。王氏,是开元年间河西节度使王忠嗣的女儿,一向以凶狠暴戾闻名,放纵她的孩子元伯和等人虐害一方。元伯和依仗父亲的权势,只知聚敛财物,征求音乐。

元载处在宰相职位多年,权倾四海。域外珍宝异物,都汇集在他的门内,资财不可胜数,因此元伯和、元仲武等人得以任意妄为。奔向他门下的轻浮士人,唯恐奔走不及。名妓美女奇异音乐,宫中没有的他有。兄弟各自在家中蓄养妓妾;倡优表演的猥亵游戏,父子兄弟一同观看,一点不觉羞愧可耻。到元载获罪,路人没有嗟叹惋惜的。中使董秀、主书卓英倩、李待荣以及阴阳道人李季连,因为元载的缘故,皆被处以极刑。派遣宦官在万年县内黄台乡捣毁元载祖先及父母的坟墓,凿坏并丢弃棺枢以及私庙中供养的祖先木像;元载在大宁里、安仁里的二处宅院,充作各级官司的官廨屋宇。将元载家中没收的钟乳五百两分别赐给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五品以上、尚书省四品以上官员。(黄正建译)

[原文]

元载,凤翔岐山人也,家本寒微。父景昇,任员外官,不理产业,常居岐州。载母携载适景昇,冒姓元氏。载自幼嗜学,好属文,性敏惠,博览子史,尤学道书。家贫,徒步随乡赋,累上不升第。天宝初,玄宗崇奉道教,下诏求明庄、老、文、列四子之学者。载策入高科,授邠州新平尉。监察御史韦镒充使监选黔中,引载为判官,载名稍著,迁大理评事。东都留守苗晋卿又引为判官,迁大理司直。

肃宗即位,急于军务,诸道廉使随才擢用。时载避地江左,苏州刺史、江东采访使李希言表载为副,拜祠部员外郎,迁洪州刺史。两京平,入为度支郎中。载智性敏悟,善奏对,肃宗嘉之,委以国计,俾充使江、淮,都领漕輓之任,寻加御史中丞。数月征入,迁户部侍郎、度支使并诸道转运使。既至朝廷,会肃宗寝疾。载与幸臣李辅国善。辅国妻元氏,载之诸宗,因是相昵狎。时辅国权倾海内,举无违者,会选京尹,辅国乃以载兼京兆尹。载意属国柄,诣辅国恳辞京尹,辅国识其意,然之。翌日拜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度支转运使如故。旬日,肃宗晏驾,代宗即位,辅国势愈重,称载于上前。载能伺上意,颇承恩遇,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集贤殿大学士,修国史。又加银青光禄大夫,封许昌县子。载以度支转运使职务繁碎,负荷且重,虑伤名,阻大位,素与刘晏相友善,乃悉以钱谷之务委之,荐晏自代,载自加营田使。李辅国罢职,又加判天下元帅行军司马。广德元年,与宰臣刘晏、裴遵庆同扈从至陕。及舆驾还宫,遵庆皆罢所任,载恩宠弥盛。辅国死,载复结内侍董秀,多与之金帛,委主书卓英倩潜通密旨。以是上有所属,载必先知之,承意探微,言必玄合,上益信任之。妻王氏狠戾自专,载出朝谒,纵子伯和等游于外,上封人顾繇奏之,上方任载以政,反罪繇而已。

内侍鱼朝恩负恃权宠,不与载协,载常惮之。大历四年冬,乘间密奏朝恩专权不轨,请除之。朝恩骄横,天下咸怒,上亦知之,及闻载奏,适会于心。载遂结北军大将同谋,以防万虑。五年三月,朝恩伏法,度支使第五琦以朝恩党坐累,载兼判度支,志气自若,谓己有除恶之功,是非前贤,以为文武才略,莫己之若。外委胥吏,内听妇言。城中开南北二甲第,室宇宏丽,冠绝当时。又于近郊起亭榭,所至之处,帷帐什器,皆于宿设,储不改供。城南膏腴别墅,连疆接畛,凡数十所,婢仆曳罗绮一百余人,恣为不法,侈僭无度。江、淮方面,京辇要司,皆排去忠良,引用贪猥。士有求进者,不结子弟,则谒主书,货贿公行,近年以来,未有其比。与王缙同列,缙方务聚财,遂睦于载,二人相得甚欢,日益纵横。代宗尽察其迹,以载任寄多年,欲全君臣之分,载尝独见,上诫之,不悛。

初,扈驾自陕还,与缙上表,请以河中府为中都,秋杪行幸,春首还京,以避蕃戎侵轶之患。帝初纳之,遣条奏以闻。自鱼朝恩就诛,志颇盈满,遂抗表请建中都,文多不载。大略以关辅、河东等十州户税入奉京师,创置精兵五万,管在中都,以威四方,辞多开合。自以为表入事行,潜遣所由吏于河中经营。

节度寄理于泾州。大历八年,蕃戎入邠宁之后,朝议以为三辅已西,无襟带之固,而泾州散地,不足为守。载尝为西州刺史,知河西、陇右之要害,指画于上前曰:“今国家西境极于潘源,吐蕃防戍在摧沙堡,而原州界其间。原州当西塞之口,接陇山之固,草肥水甘,旧垒存焉。吐蕃比毁其垣墉,弃之不居。其西则监牧故地,皆有长濠巨堑,重复深固。原州虽早霜,黍稷不艺,而有平凉附其东,独耕一县,可以足食。请移京西军戍原州,乘间筑之,贮粟一年。戎人夏牧多在青海,羽书覆至,已逾月矣。今运筑并作,不二旬可毕。移子仪大军居泾,以为根本。分兵守石门、木峡、陇山之关,北抵于河,皆连山峻岭,寇不可越。稍置鸣沙县、丰安军为之羽翼,北带灵武五城为之形势。然后举陇右之地以至安西,是谓断西戎之胫,朝廷可高枕矣。”兼图其地形以献。载密使人逾陇山,入原州,量井泉,计徒庸,车乘畚锸之器皆具。检校左仆射田神功沮之曰:“夫兴师料敌,老将所难。陛下信一书生言,举国从之,听误矣。”上迟疑不决,会载得罪乃止。

初,六年,载条奏应缘别敕授文武六品以下,敕出后望令吏部、兵部便附甲团奏,不得检勘,从之。时功状奏拟,结衔多谬,载欲权归于己,虑有司驳正。会有上封人李少良密以载丑迹闻,载知之,奏于上前,少良等数人悉毙于公府。由是道路以目,不敢议载之短。门庭之内,非其党与不接,平素交友,涉于道义者悉疏弃之。

代宗宽仁明恕,审其所由,凡累年,载长恶不悛,众怒上闻。大历十二年三月庚辰,仗下后,上御延英殿,命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收载、缙于政事堂,各留系本所,并中书主事卓英倩、李待荣及载男仲武、季能并收禁,命吏部尚书刘晏讯鞫。晏以载受任树党,布于天下,不敢专断,请他官共事。敕御史大夫李涵、右散骑常侍萧昕、兵部侍郎袁傪、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同推究其状。辩罪问端,皆出自禁中,仍遣中使诘以阴事,载、缙皆伏罪。是日,宦官左卫将军、知内侍省事董秀与载同恶,先载于禁中杖杀之。敕曰:“任直去邪,悬于帝典;奖善惩恶,急于时政。和鼎之寄,匪易其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元载,性颇奸回,迹非正直。宠待逾分,早践钧衡。亮弼之功,未能经邦成务;挟邪之志,常以罔上面欺。阴托妖巫,夜行解祷,用图非望,庶逭典章。纳受赃私,贸鬻官秩。凶妻忍害,暴子侵牟,曾不提防,恣其凌虐。行僻辞矫,心狠貌恭,使沉抑之流,无因自达,赏罚差谬,罔不由兹。顷以君臣之间,重于去就,冀其迁善,掩而不言。曾无悔非,弥益凶戾,年序滋远,衅恶贯盈。将肃政于朝班,俾申明于宪纲,宜赐自尽。朕涉道犹浅,知人不明,理绩未彰,遗阙斯众,致兹刑辟,悯愧良深。僶俯行之,务申沮劝,凡在中外,悉朕怀焉。”又制曰:“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缙,附会奸邪,阿谀谗佞。据兹犯状,罪至难容,矜以耋及,未忍加刑。俾申屈法之恩,贷以岳牧之秩。可使持节括州诸军事,守括州刺史,宜即赴任。于戏!朕恭己南面,推诚股肱,敷求哲人,将弼予理。昧于任使,过在朕躬,无旷厥官,各慎厥职。”初,晏等承旨,缙亦处极法,晏谓涵曰:“重刑再覆,国之常典,况诛大臣,岂得不覆奏!又法有首从,二人同刑,亦宜重取进止。”涵等咸听命。及晏等覆奏,上乃减缙罪从轻。

载长子伯和,先是贬在扬州兵曹参军,载得罪,命中使驰传于扬州赐死。次子仲武,祠部员外郎,次子季能,秘书省校书郎,并载妻王氏并赐死。女资敬寺尼真一,收入掖庭。王氏,开元中河西节度使忠嗣之女也,素以凶戾闻,恣其子伯和等为虐。伯和恃父威势,唯以聚敛财货,征求音乐为事。

载在相位多年,权倾四海,外方珍异,皆集其门,资货不可胜计,故伯和、仲武等得肆其志。轻浮之士,奔其门者,如恐不及。名姝、异乐,禁中无者有之。兄弟各贮妓妾于室,倡优偎亵之戏,天伦同观,略无愧耻。及得罪,行路无嗟惜者。中使董秀、主书卓英倩、李待荣及阴阳人李季连,以载之故,皆处极法。遣中官于万年县界黄台乡毁载祖及父母坟墓,斫棺弃柩,及私庙木主;并载大宁里、安仁里二宅,充修百司廨宇。以载籍没钟乳五百两分赐中书门下御史台五品已上、尚书省四品已上
李勉传
——《旧唐书》卷一三一

[说明]李勉(717—788),字玄卿,唐朝宗室。肃宗时任监察御史、河南少尹、山南西道观察使(治所在今陕西汉中),入朝为太常少卿。受宦官李辅国排挤,又出任汾州刺史、河南尹、江西观察使。代宗时入朝为京兆尹,又受宦官鱼朝思排挤,出任岭南节度使(治所在今广东广州)、滑毫节度使(治所在今河南滑县)、汴宋节度使(治所在今河南开封)。德宗时受李希烈叛军围攻弃汁州回朝,作了几年宰相后去世。李勉性情淡泊,为人大度,在官廉洁。任岭南节度使的六、七年内,对国外来贸易的商船从不利用权势侵夺财物。卸任回朝,他特意在石门(今湖南石门)停下舟船,将家人所带的各种南方珍宝搜出扔进江里,受到当时人的广泛赞扬。

李勉,字玄卿,是郑王李元懿的曾孙。父亲李择言,是汉、褒、相、岐四州刺史,封爵安德郡公,所到之处都以严厉干练闻名。在汉州时,张嘉贞是益州长史、判都督事,性情简慢崇贵,与辖境内的刺史礼节相隔,但引李择言同榻而坐,谈论政治,当时人觉得很荣耀。李勉幼年勤读经史,长大后沉静文雅、清正严峻,崇尚玄虚。因皇亲陪位典礼,历任至开封县尉。当时天下太平已久,况且汴州是水陆交通的汇合处,民居庞杂,号称难治。李勉与同任县尉的卢成轨等人,都有擒拿奸邪、揭发恶事的名声。

至德初年,随肃宗到灵武,拜官监察御史。适逢朝廷崇尚武功,勋臣依仗恩宠,多不知礼。大将管崇嗣在行宫的朝堂背朝宫阙而坐,谈笑自如。李勉弹劾他,将他拘禁在有关部门。肃宗特别予以宽恕,感叹地说:“我有李勉,才知道朝廷的尊贵啊。”升任司膳员外郎。当时关东献上俘虏百余名,诏书命一并处以斩首。有一个囚犯仰天长叹。李勉过去问他,他回答说:“我被威胁不得不在那里任官,不是反叛者。”李勉于是哀怜他,上言说:“首恶尚未灭绝,受玷污为这官的人居天下之半。他们都想洗心归化。如果将他们杀尽,就等于是驱赶天下人去资助凶人奸逆了。”肃宗急命驰马前往宽释,于是每天都有归化者前来。

收复西京长安后,历任清要职官,升迁四次后任河南少尹。先后为河东节度使王思礼、朔方河东都统李国贞的行军司马,不久升任梁州都督、山南西道观察使。李勉因为他的旧吏前密县县尉王(日卒)勤勉干练,让他代任南郑县令。不久有诏书命将王(日卒)处死。李勉询问原因,才知是被权贵们诬陷。李勉对众将吏说:“圣上正依靠地方官作为民众的父母,怎能因为有人说坏话而杀无罪的人呢!”于是停止实行诏令,同时拘禁王(日卒),迅速递表奏给肃宗。王(日卒)于是得到宽宥,然而李勉竟然受到执政者的非难,催促入朝担任大理少卿。谒见肃宗时,李勉当面陈述王(日卒)无罪,说他处理政事很有条理,是个尽力的官吏。肃宗嘉许他的恪守正道,于是授官太常少卿。王(日卒)后来因有推究演绎的才能,拜官大理评事、龙门县令,最终享有能吏的名声。当时人称赞李勉有知人之明。

肃宗将重用李勉。适逢李辅国受宠任,他想让李勉降低礼节面见自己。李勉不为他屈服,结果被李辅国排抑,出朝历任汾州、虢州刺史,改官京兆尹、检校右庶子、兼御史中丞、都畿观察使。不久兼任河南尹。明年,停罢河南尹,以御史中丞官回长安御史台,又授官江西观察使。盗贼首领陈庄接连攻陷江西州县;偏将日太一、武日。升又相继背叛。李勉与诸道军奋力出战,将盗贼全部攻灭平定。属民中有人因父亲有病,用毒虫邪道祈祷,做木偶人,写上李勉的姓名职位,埋在田陇中。有人以此事告诉李勉,李勉说:“为父亲消灾,也值得同情。”不予追问。

大历二年,入朝,拜任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为政崇尚简明严正。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使,仍然知国子监事,依仗恩宠、内含威权,天命圣旨,皆在口舌间。前京兆尹黎干揣摩写心意伺侯事务,动辄求媚。每次鱼朝恩入国子监,他都尽用一府人吏,准备数百人的饭菜接待。到李勉上任月余,鱼朝恩入国子监。京兆府吏提前请备饭,李勉说:“军容使判国子监事,我如果前往太学迎侯,军容使应该准备优厚的主人礼。我辱为京兆尹,军容使如果惠顾我京兆府廷,我岂敢不准备饭菜呢?”鱼朝恩听说后衔恨在心,因此不再去太学,李勉不久也被替换了。

大历四年,授广州刺史,兼岭南节度观察使。广州盗贼首领冯崇道、桂州叛将朱济时等依据山洞为乱。前后数年,攻陷十余州。李勉到任,派遣大将李观与容州刺史工合力征讨,全都斩杀,五岭平定。在这前后西域泛海而来的船舶一年才四五艘,由于李勉性情廉洁,有船舶来全都不检查,因此到他在任的后几年,一年来船四十余艘。在任数年,没有增加车服与用具。到离任返京,在石门停船,将家人贮藏的南货犀角象牙等财物尽数搜出,投进江中。父老认为他可以继承前朝宋、卢奂、李朝隐之辈。官吏民众赴官府请为李勉立碑,代宗批准了。十年,拜官工部尚书。到滑毫永平军节度使令狐彰去世,遗表举荐李勉代替自己,因而授李勉水平军节度使。在藩镇八年,以有德望的老臣的身份,清正肃重,刑法不严而境内大治。东边诸侯中即使那些桀骛不驯的诸侯,也都尊敬他。

大历十一年,汴宋节度留后田神玉死。诏书加李勉官为汴州刺史、汴宋节度使。尚未赴任,汴州大将李灵曜起兵抗诏,北边连结田承嗣。田承嗣派侄子田悦领精锐兵卒前往戍守。诏书命李勉与李忠臣、马燧等征讨,大破敌寇,田悦只身逃脱,仅免于难。李灵曜北逃,被李勉骑将社如江擒获献上。代宗褒奖赏赐十分优厚。不久,李忠臣代李勉镇守汴州,而李勉仍然回守旧镇。李忠臣对待部下贪婪残虐,第二年被部下赶走,诏书又加李勉官为汴宋节度使,移治汴州,其它一并依旧。德宗继位,加官检校吏部尚书,不久又加平章事。建中元年,任检校左仆射,充任河南汴宋滑毫河阳等道都统,其余依旧。四年,李希烈反,以征讨其他盗贼为名,倾其全军来攻汴州。李勉守城数月,援兵不至,对他的大将们说:“李希烈凶恶反逆,十分残酷,如果与他较劲,必然有许多无辜者被杀害,这是我不忍心看到的。”于是悄悄率军突围,南奔宋州。诏书以司徒、平章事征李勉入朝。勉到朝廷后,穿白衣请罪。诏书宽恕,恢复他本来的职位,但李勉只是引咎自责、在位充数而已。

不久,卢杞自新州员外司马授澧州刺史。给事中袁高认为卢杞奸邪败政,贬官尚不足以抵塞罪责,停罢诏书持表不发。于是援卢杞为澧州别驾。一日,德宗对李勉说:“众人都说卢杞奸邪,朕怎么不知道!你知道他的罪状吗?”李勉回答:“天下都知道卢杞奸邪,唯独陛下不知道,这正是他的奸邪之处。”当时人称赞他的正直,然而从此被德宗疏远。屡次上表辞去职位,于是停罢知政事,加官太子太保。贞元四年去世,时年七十二岁。德宗很怜悯伤悼,册书追赠为太傅,赐各种财物多少不等,丧葬由官家办理。

李勉性情坦率素淡、喜好古风、崇尚奇异,为政清廉简易,是宗室大臣的表率。善于鼓琴、爱好写诗,精通音律,能自己制琴,又有巧思。等到地处相位,近二十年,俸禄都送与亲友,身死而没有私下积蓄。他在做大官时,以礼接待贤士,始终尽心不变。任用名士李巡、张参为判官,直到他们死于幕府。三年之内,每当宴饮时,一定在宴席上虚设二人座位,摆上膳食洒酒祭奠,言辞容色凄枪忧伤,舆论赞美此事。有人认为:“李勉失守汴州,也应该批评。”议论的人说:“不是这样。当贼李希烈开始作乱,骠悍阻险肆为祸害,凶焰不可抵挡,上天正要加重他的毒害而降罚于天下。何况李勉不擅于应变,援军也不到。又当时关中已开始受骚扰、人心已经动摇了。以文吏的才能,面对虎狼般军队,他能保全队伍南奔宋州,就算不上量力而逃的耻辱。与其守城遭受丧败,不是这样更好一些吗?!”

(黄正建译)

[原文]

李勉,字玄卿,郑王元懿曾孙也。父择言,为汉褒相岐四州刺史、安德郡公,所历皆以严干闻。在汉州,张嘉贞为益州长史、判都督事,性简贵,待管内刺史礼隔,而引择言同榻,坐谈政理,时人荣之。勉幼勤经史,长而沉雅清峻,宗于虚玄,以近属陪位,累授开封尉。时升平日久,且汴州水陆所凑,邑居庞杂,号为难理,勉与联尉卢成轨等,并有擒奸擿伏之名。

至德初,从至灵武,拜监察御史。属朝廷右武,勋臣恃宠,多不知礼。大将管崇嗣于行在朝堂背阙而坐,言笑自若,勉劾之,拘于有司,肃宗特原之,叹曰:“吾有李勉,始知朝廷尊也。”迁司膳员外郎。时关东献俘百余,诏并处斩,囚有仰天叹者,勉过问之,对曰:“某被胁制守官,非逆者。”勉乃哀之,上言曰:“元恶未殄,遭点污者半天下,皆欲澡心归化。若尽杀之,是驱天下以资凶逆也。”肃宗遽令奔骑宥释,由是归化日至。克复西京,累历清要,四迁至河南少尹。累为河东节度王思礼、朔方河东都统李国贞行军司马,寻迁梁州都督、山南西道观察使。勉以故吏前密县尉王晬勤干,俾摄南郑令,俄有诏处死,勉问其故,乃为权幸所诬。勉询将吏曰:“上方藉牧宰为人父母,岂以谮言而杀不辜乎!”即停诏拘晬,飞表上闻,晬遂获宥,而勉竟为执政所非,追入为大理少卿。谒见,面陈王晬无罪,政事条举,尽力吏也。肃宗嘉其守正,乃除太常少卿。王晬后以推择拜大理评事、龙门令,终有能名,时称知人。

肃宗将大用勉,会李辅国宠任,意欲勉降礼于己。勉不为之屈,竟为所抑,出历汾州、虢州刺史,改京兆尹、检校右庶子、兼御史中丞、都畿观察使。寻兼河南尹,明年罢尹,以中丞归西台,又除江西观察使。贼帅陈庄连陷江西州县,偏将吕太一、武日升相继背叛,勉与诸道力战,悉攻平之。部人有父病,以蛊道为木偶人,署勉名位,瘗于其陇,或以告,曰:“为父禳灾,亦可矜也。”舍之。大历二年,来朝,拜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政尚简肃。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使,仍知国子监事,恃宠含威,天宪在舌。前尹黎干写心候事,动必求媚,每朝恩入监,倾府人吏具数百人之饩以待之。及勉莅职旬月,朝恩入监,府吏先期有请,勉曰:“军容使判国子监事,勉候太学,军容宜厚具主礼。勉忝京尹,军容倘惠顾府廷,岂敢不具蔬馔。”朝恩闻而衔之,因不复至太学,勉亦寻受代。

四年,除广州刺史,兼岭南节度观察使。番禺贼帅冯崇道、桂州叛将硃济时等阻洞为乱,前后累岁,陷没十余州。勉至,遣将李观与容州刺史王翃亻并力招讨,悉斩之,五岭平。前后西域舶泛海至者岁才四五,勉性廉洁,舶来都不检阅,故末年至者四十余。在官累年,器用车服无增饰。及代归,至石门停舟,悉搜家人所贮南货犀象诸物,投之江中,耆老以为可继前朝宋璟、卢奂、李朝隐之徒。人吏诣阙请立碑,代宗许之。十年,拜工部尚书。及滑亳永平军节度令狐彰卒,遗表举勉自代,因除之。在镇八年,以旧德清重,不严而理,东诸侯虽暴骜者,亦宗敬之。

十一年,汴宋留后田神玉卒,诏加勉汴州刺史、汴宋节度使。未行,汴州将李灵曜阻兵,北结田承嗣,承嗣使侄悦将锐兵戍之。诏勉与李忠臣、马燧等攻讨,大破之,悦仅以身免。灵曜北走,勉骑将杜如江擒之以献,代宗褒赏甚厚。既而李忠臣代镇汴州,而勉仍旧镇。忠臣遇下贪虐,明年为麾下所逐,诏复加勉汴宋节度使,移理汴州,余并如故。德宗嗣位,加检校吏部尚书,寻加平章事。建中元年,检校左仆射,充河南汴宋滑亳河阳等道都统,余如故。四年,李希烈反,以他盗为名,悉众来寇汴州。勉城守累月,救援莫至,谓其将曰:“希烈凶逆残酷,若与较力,必多杀无辜,吾不忍也。”遂潜师溃围,南奔宋州。诏以司徒平章事征。既至朝廷,素服请罪,优诏复其位,勉引过备位而已。无何,卢杞自新州员外司马除澧州刺史,给事中袁高以杞邪佞蠹政,贬未塞责,停诏执表,遂授澧州别驾。他日,上谓勉曰:“众人皆言卢杞奸邪,朕何不知!卿知其状乎?”对曰:“天下皆知其奸邪,独陛下不知,所以为奸邪也。”时人多其正直,然自是见疏。累表辞位,遂罢知政事,加太了太保。贞元四年卒,年七十二,上颇愍悼之,册赠太傅,赙物有差,丧葬官给。

勉坦率素淡,好古尚奇,清廉简易,为宗臣之表。善鼓琴,好属诗,妙知音律,能自制琴,又有巧思。及在相位向二十年,禄俸皆遗亲党,身没而无私积。其在大官,礼贤下士,终始尽心。以名士李巡、张参为判官,卒于幕,三岁之内,每遇宴饮,必设虚位于筵次,陈膳执酹,辞色忄妻恻,论者美之。或曰:“勉失守梁城,亦可贬也。”议者曰:“不然。当贼烈之始乱,其慓悍阴祸,凶焰不可当,天方厚其毒而降之罚。况勉应变非长,援军莫至,又其时关辅已俶扰矣,人心已动摇矣。以文吏之才,当虎狼之队,其全师奔宋,非量力之耻也。与其坐受丧败,不犹愈乎!”
王伾传
——《旧唐书》卷一三五

[说明]王伾,杭州人,生卒年不详,大约生活在八世纪末九世纪初。德宗末年,王伾在翰林院待诏,很受太子(即顺宗)信任。顺宗即位后,任左散骑常侍,仍然待诏翰林。王伾是“二王八司马”(指王叔文、王伾、韩泰、韩晔、柳宗元、刘禹锡、陈谏、凌准、程异、韦执谊)永贞(唐顺宗年号)革新的成员。他依仗自己受顺宗宠信、可以自由进出内宫的身份,在革新过程中主管传递内外消息。王在革新集团中人品较差。随着地位的提高,他收受贿赂也愈益贪婪。永贞革新失败后,王伾被贬为开州(今四川开县)司马。

王伾是杭州人。最初任官翰林侍书待诏,历迁至正议大夫、殿中丞、皇太子侍书。顺宗即位后,升任左散骑常侍,仍然为翰林待诏。

王伾品格卑鄙,不如王叔文。他只知招收贿赂,没有大志,相貌丑陋,说吴语,一直被太子亲近,与太子狎玩;而王叔文十分自负、纵任意气,粗通书籍,好言政事,顺宗有些尊敬他,因此他不能像王伾那样出入随便、亲密无间。王叔文入宫内到翰林院为止,而王伾入内可到柿林院,面见李忠言、牛昭容等。然而各自有所掌管:王伾掌管来往传递;王叔文负责决断;韦执谊拟文诰;刘禹锡、陈谏、韩晔、韩泰、柳宗元、房启、凌准等人谋划计议,互相唱和、探听朝外事务。王伾与王叔文以及诸朋党门前,车马辐凑,而王伾门前尤其多,贿赂的珍宝奇玩,四时不绝。王伾屋内做有无门的大柜,只开一个足够放进财物的洞穴,用来收藏金宝,他的妻子有时就睡卧在柜上。王伾与王叔文一起被贬为开州司马。(黄正建译)

[原文]

王伾,杭州人。始为翰林侍书待诏,累迁至正议大夫、殿中丞、皇太子侍书。顺宗即位,迁左散骑常侍,依前翰林待诏。

伾阘茸,不如叔文,唯招贿赂,无大志,貌寝陋,吴语,素为太子之所亵狎;而叔文颇任气自许,粗知书,好言事,顺宗稍敬之,不得如伾出入无间。叔文入止翰林,而伾入至柿林院,见李忠言、牛昭容等。然各有所主:伾主往来传授;王叔文主决断;韦执谊为文诰;刘禹锡、陈谏、韩晔、韩泰、柳宗元、房启、凌准等谋议唱和,采听外事。而伾与叔文及诸朋党之门,车马填凑,而伾门尤盛,珍玩赂遗,岁时不绝。室中为无门大柜,唯开一窍,足以受物,以藏金宝,其妻或寝卧于上。与叔文同贬开州司马
王锷传
——《旧唐书》卷一五一

[说明]王锷(740—815),字昆吾,号称太原人。德宗时任职李皋幕府,后出任容管经略使(治所在令广西北流)、岭南节度使(治所在今广东广州)、淮南节度使(治所在今江苏杨州)。宪宗时任河中节度使(治所在今山西永济),又任河东节度使(治所在今山西太原)。先后居节度使二十余年。王锷因“太原王氏”是当时的名门,于是自称太原人。他在担任节度使特别是任岭南节度使期间贪财敛物,靠剥夺国外来华贸易的商船致富。然后,用这些财宝贿赂朝廷中权贵,以巩固自己的地位。王锷的儿子王稷在用财物贿赂权贵方面不比他父亲逊色,后来死于横海军节度使(治所在今河北沧州东南)李全略手中。

王锷,字昆吾,自称是太原人,原来是湖南团练营将。起初,宰相杨炎贬官道州司马,王锷在路旁迎候杨炎。杨炎与他交谈,很感惊异。后来嗣曹王李皋为湖南团练使,提拔王锷,用起来十分得心应手。让他去招安邵州武冈叛将王国良。有功,表奏为邵州刺史。到李皋改任江西节度使时,李希烈南侵,李皋请王锷以劲兵三千镇守寻阳。后来,李皋亲自率领全军进临九江,袭取蕲州后,尽率众人渡江。于是表奏王锷为江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任都虞候,因而以王锷随从前往。王锷小心做事,善于探得军府情况,以至于言谈动静,不论大小都告诉李皋。李皋也推心置腹地任用他,即使是有妻女的家宴,王锷有时也在座。王锷感激李皋的知遇,办事从不推让。

后来,李皋攻打安州,让伊慎领大军围城。敌人害怕,请李皋派使节到城中商量投降事宜。李皋让王锷拽绳索入城。订立降约后,王锷杀掉不同意投降的人然后出城。明日开城门,李皋领部众入城。伊慎认为敌人惊恐害怕,是因为他的围城,因此他的功不比王锷差。王锷自称有病避开。到李皋为荆南节度使,表奏王锷为江陵少尹、兼御史中丞,想将王锷列为副使。马彝、裴泰鄙视王锷,请求辞去,李皋才仍让王锷为都虞候。

明年,跟随李皋到京师。李皋在德宗面前举荐王锷说:“王锷虽然在文学方面稍有不足,其它则都可以试用。”于是拜官鸿胪少卿。不久任命为容管经略使,共八年,(奚谷)洞蛮族十分安定。升为广州刺史、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广州人与夷人杂处,地税征收不多因而都聚众求利于河市。王锷能算计居民产业从而征收税利,所得收入与两税相差无几。王锷将两税钱除上供、四时进献,以及供奉外,剩余的都归入自己。西南大海中各国船舶驶至,利钱全被没收。于是王锷的家财比公府收藏还富。王锷每天发遣十余艘小艇,多载犀角、象牙、珍珠、海贝,自称是商货而出境,以数月为周期,循环不绝,共八年,京师的权贵多因王锷的财货而富。拜任刑部尚书。当时淮南节度使杜佑屡次请求朝廷派人替代他,于是让王锷检校兵部尚书,充任淮南副节度使。王锷初见杜佑,用趋走礼拜来取悦杜佑,晋见后退坐在司马的办事厅内。过了几天,诏书命以王锷代替杜佑。

王锷精通账簿,善于运用小权术对待部下。官吏若有奸诈,王锷全要追究。曾听政理事,有人将匿名书信送到案前,左右侍从取信递给王锷,王锷将信纳入靴中,靴中先已杂有其它文书。等到送书信的官吏退下,王锷从靴中探取其它文书焚毁,别人相信烧的是匿名书信。回家后,察看匿名信告发的人,过几天就以其他小事连坐被告者,并穷加审查,以此欺诳部众,小吏以为他判案神明。王锷擅长安排部置,计量作工皆有一定之规。军州使用竹木原料,剩余的碎屑不丢弃,全都继续使用。属下官厅的帘子损坏,小吏用新帘子替换,王锷知道后,将旧帘子交与船坊,用来代替箬竹。其他事情大致都是这样。每次设宴会,都将剩余物收藏起来预备以后再用;也有人说他将剩余物卖掉,收利都归自己。因此王锷的钱财流遍天下。在淮南镇共四年,任官直至司空。

元和二年来朝廷,真授尚书左仆射,不久拜官检校司徒、河中节度。在河中三年,兼太子太傅,移官镇守太原。当时朝廷将要讨伐镇州,王锷安辑民众,训练士伍,军府大治。王锷接受符节、位居地方藩镇达二十余年。九年,加官同平章事。十年,死,时年七十六岁,连赠太尉。王锷将死时,安排后事十分明白,就像知道他的死期一样。

王锷归附太原王,成为他的侄子,以婚烟门第炫耀;王的子侄也多依附王锷、以致官位显赫。王锷又常读《春秋左氏传》,自称是儒者,人们都嘲笑他。

儿子王稷,历任至鸿胪少卿。王锷在藩镇时,王稷常留在京师。他用家财侍奉权贵,视他们官位的高低来进行贿赂,不等禀告他的父亲就去施行。他广建宅第,曾奏请借坊地来增加面积;又造夹墙挖洞穴,将金钱填在其中。高品清官贪图他的赏宴,与他一起游乐,而不怕舆论非议。到父亲死后,奴仆告状朝廷,说王稷偷换王锷遗表,隐藏了本应进献的钱物。皇上命令在宫内审讯那个奴仆,又派遣宦官到东都洛阳去验查他的家财。宰相裴度苦苦劝谏,于是停罢出使的宦官并杀死奴仆。长庆二年,王稷任德州刺史,多带金宝、仆妾赴任。节度使李全略贪图他的财货从而图谋夺取,导致本州军队反乱,杀王稷。王稷未出阁的女儿被李全略俘虏,用作女妓、婢女。(黄正建译)

[原文]

王锷,字昆吾,自言太原人。本湖南团练营将。初,杨炎贬道州司马,锷候炎于路,炎与言异之。后嗣曹王皋为团练使,擢任锷,颇便之。使招邵州武冈叛将王国良有功,表为邵州刺史。及皋改江西节度使,李希烈南侵,皋请锷以劲兵三千镇寻阳。后皋自以全军临九江,既袭得蕲州,尽以众渡,乃表锷为江州刺史、兼中丞,充都虞候,因以锷从。小心习事,善探得军府情状,至于言语动静,巨细毕以白皋。皋亦推心委之,虽家宴妻女之会,锷或在焉。锷感皋之知,事无所避。

后皋攻安州,使伊慎盛兵围之;贼惧,请皋使至城中以约降,皋使锷悬而入。既成约,杀不从者以出。明日城开,皋以其众入。伊慎以贼恟惧,由其围也,不下锷,锷称疾避之。及皋为荆南节度使,表锷为江陵少尹、兼中丞,欲列于宾倅。马彝、裴泰鄙锷请去,乃复以为都虞候。

明年,从皋至京师,皋称锷于德宗曰:“锷虽文用小不足,他皆可以试验。”遂拜鸿胪少卿。寻除容管经略使,凡八年,溪洞安之。迁广州刺史、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广人与夷人杂处,地征薄而丛求于川市。锷能计居人之业而榷其利,所得与两税相埒。锷以两税钱上供时进及供奉外,余皆自入。西南大海中诸国舶至,则尽没其利,由是锷家财富于公藏。日发十余艇,重以犀象珠贝,称商贷而出诸境。周以岁时,循环不绝,凡八年,京师权门多富锷之财。拜刑部尚书。时淮南节度使杜佑屡请代,乃以锷检校兵部尚书,充淮南副节度使。锷始见佑,以趋拜悦佑,退坐司马事。数日,诏杜佑以锷代之。

锷明习簿领,善小数以持下,吏或有奸,锷毕究之。尝听理,有遗匿名书于前者,左右取以授锷,锷内之靴中,靴中先有他书以杂之。及吏退,锷探取他书焚之,人信其以所匿名者焚也。既归省所告者,异日乃以他微事连其所告者,固穷按验之以谲众,下吏以为神明。锷长于部领,程作有法,军州所用竹木,其余碎屑无所弃,皆复为用。掾曹帘坏,吏以新帘易之,锷察知,以故者付舡坊以替箬,其他率如此。每有飨宴,辄录其余以备后用,或云卖之,收利皆自归,故锷钱流衍天下。在镇四年,累至司空。

元和二年来朝,真拜左仆射,未几除检校司徒、河中节度。居三年,兼太子太傅,移镇太原。时方讨镇州,锷缉绥训练,军府称理。锷受符节居方面凡二十余年。九年,加同平章事。十年卒,年七十六,赠太尉。锷将卒,约束后事甚明,如知其死日。

锷附太原王翃为从子,以婚阀自炫,炫子弟多附锷以致名宦。又尝读《春秋左氏传》,自称儒者,人皆笑之。

子稷,历官鸿胪少卿。锷在籓镇,稷尝留京师,以家财奉权要,视官高下以进赂,不待白其父而行之。广治第宅,尝奏请藉坊以益之,作复垣洞穴,实金钱于其中。贵官清品,溺其赏宴而游,不惮清议。及父卒,为奴所告稷换锷遗表,隐没所进钱物。上令鞫其奴于内仗,又发中使就东都验责其家财。宰臣裴度苦谏,于是罢其使而杀奴。稷长庆二年为德州刺史,广赍金宝仆妾以行。节度使李全略利其货而图之,故致本州军乱,杀稷,其室女为全略所虏,以妓媵处之
卢钧传
——《旧唐书》卷一七七

[说明]卢钧(778—864),字子和,京兆蓝田(今陕西蓝田)人。文宗时任左补阙、给事中、华州刺史(治所在今陕西华县)、岭南节度使(治所在今广东广州);武宗时任山南东道节度使(治所在今湖北襄樊)、昭义节度使(治所在今山西长治);宣宗时任宣武节度使(治所在今河南开封)、河东节度使(治所在今山西太原),入朝为尚书左仆射。受宰相令狐綯排挤,又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治所在今陕西汉中),懿宗初年去世。卢钧历任数道节度使,多有政绩,尤其在任岭南节度使期间,没有像前任节度那样贪财致富。他为政廉洁,将“市舶使”这一直接管辖外国商船的职务交由监军使担任,自己从不干预。卢钧是唐朝后期治理广州比较清廉的一位节度使。

卢钧,字子和,本是范阳人。祖父是卢灵,父亲是卢继。卢钧在元和四年进士及第,又应试“书判拨萃”科,调授校书郎,历任诸侯幕府僚佐。文宗大和五年,升任左补阙。与同事申诉宋申锡的冤枉,因此出名。经尚书郎,出任常州刺史。九年,拜官给事中。开成元年,又出任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等使。

这年冬天,代替李从易任广州刺史、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南海有外国船只贩运之利,珍奇货物云集。旧节度使设法兴利以致富,凡镇守南海的,无不捆装船载财物还京。卢钧性情仁慈宽恕,为政廉洁,请监军使担任市舶使,自己一点也不干预。自从贞元年间以来,有罪流放到岭南的大臣,因其去世、子孙贫困。瞧淬,虽然遇到大赦也不能自己还京。凡是在岭南境内的,卢钧减省俸钱为他们营办小棺材;家中有疾病死丧,则为他们出医药办殡殓;有孤儿幼女,为他们办婚嫁,共数百家。因此山越的俗民,叹服他的德义,令虽不严而众人向化。三年任满将替换,华人蛮族数千人赴衙门请为卢钧立生祠,刻功颂德。先前土人与蛮人、僚人杂居,互通婚姻,官吏有时阻挠,就互相煽诱反乱。卢钧到任后立法度,使华人与蛮人分居、不通婚姻,蛮人不许拥有田地宅院,于是境外清肃,而互不相犯。

会昌初年,迁任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四年诛杀刘稹,命卢钧任检校兵部尚书、兼潞州大都督府长史、昭义节度、泽潞邢氵名磁观察等使。这年冬天,诏书命卢钧派五千泽潞镇军去代北防戍。卢钧登上城门钱送戍卒,他们的家属搭帏幄旁观。泽潞军一向骄横,因为与家人告别,乘醉倒戈返攻城门,监军使让州兵拒战,直到晚上,经安抚慰劳才将乱卒平定。诏书命卢钧入朝,拜官户部侍郎、判度支、升任户部尚书。

大中初年,卢钧任检校尚书右仆射、汴州刺史、御史大夫、宣武军节度、宋毫汴颍观察等使,在任时又加官检校司空。四年,入朝任太子少师,进勋位上柱国、封爵范阳郡开国公、食封邑二千户。六年,再任检校司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九年,颁下诏书说:“河东军节度使卢钧,年长才高、博闻练达,见识聪敏、胸襟宏大。蕴藏着山河的灵气、怀抱有执政的才能。多才多能而从不炫耀,行为韬晦反而更显扬。从岭南直到太原,五次更换节钺,仁爱之声满路,舆论越加赞颂。希望你任藩镇时和气不要衰退,让台阁中的清风时常存在,应该升任宰职,用作群僚表率。可授官尚书左仆射。”

卢钧历任中央、地方,功绩众多。后辈子弟,多官至高位。到这次紧急征他入朝,以为应作宰相,虽任尚书仆射,心中特别失望。于是常常称病不办公,与亲戚旧友在城南别墅游玩,有时几天才回来一趟。宰相令狐绚厌恶他,于是他被停罢仆射官,仍然加授检校司空,守太子太师。舆论认为卢钧是长者,都谴责令狐綯滥弄权力。令狐綯惧怕,十一年九月,任卢钧为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兴元尹,充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入朝任太子太师,去世。

(黄正建译)

[原文]

卢钧,字子和,本范阳人。祖炅,父继。钧,元和四年进士擢第,又书判拔萃,调补校书郎,累佐诸侯府。太和五年,迁左补阙。与同职理宋申锡之枉,由是知名。历尚书郎,出为常州刺史。九年,拜给事中。开成元年,出为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等使。

其年冬,代李从易为广州刺史、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南海有蛮舶之利,珍货辐凑。旧帅作法兴利以致富,凡为南海者,靡不梱载而还。钧性仁恕,为政廉洁,请监军领市舶使,己一不干预。自贞元已来,衣冠得罪流放岭表者,因而物故,子孙贫悴,虽遇赦不能自还。凡在封境者,钧减俸钱为营槥椟。其家疾病死丧,则为之医药殡殓,孤兒稚女,为之婚嫁,凡数百家。由是山越之俗,服其德义,令不严而人化。三年将代,华蛮数千人诣阙请立生祠,铭功颂德。先是土人与蛮獠杂居,婚娶相通,吏或挠之,相诱为乱。钧至,立法,俾华蛮异处,婚娶不通,蛮人不得立田宅;由是徼外肃清,而不相犯。

会昌初,迁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四年,诛刘稹,以钧检校兵部尚书,兼潞州大都督府长史、昭义节度、泽潞邢洺磁观察等使。是冬,诏钧出潞军五千戍代北。钧升城门饯送,其家设幄观之。潞卒素骄,因与家人诀别,乘醉倒戈攻城门。监军以州兵拒之,至晚抚劳方定。诏钧入朝,拜户部侍郎、判度支,迁户部尚书。

大中初,检校尚书右仆射、汴州刺史、御史大夫、宣武军节度、宋亳汴颍观察等使,就加检校司空。四年,入为太子少师,进位上柱国、范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六年,复检校司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

九年,诏曰:“河东军节度使卢钧,长才博达,敏识宏深。蔼山河之灵,抱瑚琏之器。多能不耀,用晦而彰。由岭表而至太原,五换节钺,仁声载路,公论弥高。籓垣之和气不衰,台阁之清风常在,宜升揆路,以表群僚。可尚书左仆射。”

钧践历中外,事功益茂,后辈子弟,多至台司。至是急征,谓当辅弼,虽居端揆,心殊失望。常移病不视事,与亲旧游城南别墅,或累日一归。宰臣令狐綯恶之,乃罢仆射,仍加检校司空,守太子太师。物议以钧长者,罪綯弄权。綯惧。

十一年九月,以钧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兴元尹,充山南西道节度使,入为太子太师,卒
卢怀慎传
——《新唐书》卷一二六

[说明]卢怀慎(?—716),滑州灵昌(今河南滑县西南)人,武则天时任监察御史,后历任侍御史、御史大夫,玄宗开元元年(713)为宰相。卢怀慎自知才能不如另一宰相姚崇,因此凡事避让,在任期间的政绩只在于荐贤举能,任宰相三年后病故。卢怀慎为官廉洁,家无储蓄,门无遮帘,饮食无肉,妻儿饥寒,生活得很贫穷。他是唐代比较清廉的一位宰相。卢怀慎的儿子卢奂在广州作太守时,不为当地的奇珍异宝所动,能保持清廉节操,也受到当时人的称赞。

卢怀慎是滑州人,大约是范阳的著名家族。祖父卢悊,任官灵昌县令,于是成为灵昌县人。卢怀慎在儿童时已经不凡,父亲的朋友监察御史韩思彦感叹说:“这个儿童的才器不可限量!”到他长大,中了进士,历任监察御史。神龙年间,升任侍御史。中宗去上阳宫谒见武后,武后诏命中宗十天一朝见。卢怀慎劝谏说:“往昔汉高祖受命为帝时,五天一次去栎阳宫朝见太公,因为从布衣登上皇位,拥有天下,将尊贵归于父亲,所以这么做。现今陛下遵守成法、继承皇统,怎么可以效法呢?何况应天门离提象门才二里多,骑马不能成列,乘车不能并行,从这里屡出,万一有愚人进犯车驾,虽将他问罪也来不及了。愚臣认为应将太后接到内朝以尽孝养之情,这样可以免去出入的烦难。”中宗不听。

升迁右御史台中丞。上章疏陈述当时政治,说:

臣听说“善人治理国政持续到一百年,可以克服残暴免除杀戳。”孔子说:“假若用我主持国家政事,一年仅差不多了,三年便会很有成绩。”所以《尚书》说:“每隔三年就要考核政绩,经过三次考核就决定提拔表彰或罢免惩罚。”昔日子产为郑国宰相,变更法令,颁布刑书,第一年众人怨怒,想杀他,三年后众人感德而歌颂他。子产是贤人,他治理国家尚且需要三年才有成绩,何况平常的人呢?最近州刺史、长史司马、京畿都畿县令或者一二年,或者三五个月就迁官,而不论政绩。这样就使没有迁官的人倾耳而听,踮足盼望,争相冒进,没有廉耻,还哪有闲暇为陛下宣布风化、抚恤民众呢?礼义不能施行,户口更加流散,仓库越益匾乏,百姓日见凋弊,都因为这个缘故。民众知道官吏任职不长,便不听从他的教导;官吏知道迁官日期不远,也就不竭尽他的气力。地处爵位而偷安,用来养成资历声望,虽然圣明君主有勤劳治理天下的志向,然而侥幸的道路已经开启,上下之间互相欺骗,怎么能尽力作到至公呢?这是国家的疾病。贾谊所说的脚掌反转不能行,是小小的毛病,这个病不治好,虽有名医和、名医缓也将不能治。汉宣帝考核名实,大兴治理,致使风俗向化。黄霸是优良的太守,宣帝对他加官秩赐黄金,就地表彰他的政绩,但终于不肯将他迁官。所以古时担任官吏的,以至能延长到子孙。臣请求都督、刺史、长史司马、畿县县令任职不满四年,不能迁官。如果治理的特别优异,或者可以加赐车马裘服俸禄官秩,派使节慰问,下诏书劝勉,须等到有公缺,才提拔上来以鼓励治理有才能者。对那些不称职或贪婪暴虐的人,则免官放归乡里,以表明赏罚的信义。

昔日“唐尧、虞舜稽考古事,建立官职,只有百名官员”。“夏朝、商朝官吏加倍,还能够任用才能之士”。这是说减省官吏。因此说:“官员不必完备,只在他的才能”。“不要荒废百官职务,上天设立的官职,由人来代行。”这里讲的是选择人才。现在京师各官司员外官,多出数十倍,是近代以来没有过的事。若说官员不必完备,这就是多余;若说人能代行天职,这些人却大多不掌事务,然而俸禄的支出,一年达亿万之巨,白白空竭了府库的储藏,这难道是求得治理的本意吗?现在民力极其凋弊,在黄河渭水扩大漕运,也不足以供给京师,公室私家损耗无数,边境尚不平静。如果水旱成了灾害,租税收入减少,边境出现敌情警报,赈救的谷物储量不足一年,陛下将用什么来解决危难呢?“不要轻易使用民力,这会使人危难;不要安于其位,因为这很危险”。这是说要谨小慎微。审查这些员外官员,都是当世有才干的良吏。因才能提拔他们但不发挥他们的作用,用名位尊敬他们但不竭尽他们的才力,从过去以来,使用人材难道是这样吗?臣请求将那些员外官中有才能可以担任地方长官或高级僚佐的官员,一并加以升迁,让他们在地方上出力,由朝廷核查他们的政绩。若有年老有病不能任职的,一切停罢,使得贤者与不贤者能截然分开,这就是当前的迫切事务。

争思宠,贪贿赂,欺侮鳏夫寡妇,这是政事中的祸害。臣见朝廷内外官员中有贪污受贿、声名狼藉,以及残害平民的官员,虽然被流放贬官,但很快就升迁回来,仍然作地方长官,被委任在江淮、岭表、沙漠地方,只是粗略表示一下惩罚贬斥。他们内心中自暴自弃,使贪财聚敛不顾其身,到底也没有侮改之心。圣明的君主对于万物应该平分恩泽没有偏向,用有罪的官吏治理远方,等于是给奸人恩惠而遗弃了远方的民众。远方州郡,哪点辜负了圣明教化,要单独承受这种恶政呢?边境地方夷族与华人杂居,恃仗险要依靠路远,容易扰乱而难于安定。如果长官没有治理的才能,就会使平民流亡,起事成为盗贼。由此说来,平凡之才都不可用,何况奸猾的官吏呢?臣请求因贪赃而被停罢官职的人,罢官不到数十年,不得赐思录用。《尚书》说:“识别善恶”,讲的就是这个道理。童疏奏上,没有答复。

升任黄门侍郎、封爵渔阳县伯。与魏知古分别掌管东都的选举事务。开元元年,进任同紫微黄门平章事。三年,改任黄门监。薛王舅舅王仙童暴虐百姓,御史台调查掌握了他的罪行,已经申报立案,这时又有诏书命紫徽省、黄门省覆核查实。卢怀慎与姚崇上奏说:“王仙童罪状十分明白,如果御史都可以怀疑,那么其他人怎么还能够相信呢?”于是结案。卢怀慎自认为才能不如姚崇,因此事务都推让给姚崇,自己则概不专断,当时人讥笑为“陪伴吃饭的宰相”。又兼任吏部尚书,因疾病恳请退休,被批准。去世,追赠荆州大都督,谥号为文成。留下遗言推荐宋璟、李杰、李朝隐、卢从愿。玄宗对此十分伤悼并感叹。

卢怀慎清廉俭朴不经营产业,衣服、器物上没有用金玉做的豪华装饰,虽然地位尊贵但妻子儿女仍然寒冷饥饿。得到的俸禄赐物,毫不吝惜地给予朋友亲戚,随给随无,很快散尽。赴任东都去掌管选举,随身用具只有一个布袋。得病后,宋璟、卢从愿去看望,见铺的席子单薄而破旧、门上没挂帘子,适逢有风雨刮来,举起席子遮挡自己。天晚了摆饭招待,只有两盆蒸豆、数碗蔬菜而已。临别时,卢怀慎握着二人的手说:“主上急于求得天下大治,然而在位年久,对勤勉稍有些厌倦,恐怕要有险恶之人乘机被任用了。你们记住这些话!”到治丧时,家里没有留下储蓄。玄宗当时将要前往东都,四门博士张星上言说:“卢怀慎忠诚清廉,始终以正直之道处世,对他不给予优厚的赏赐,就不能劝人从善。”于是下诏赐他家织物百段,米粟二百石。玄宗后来回京师,在鄂、杜间打猎,望见卢怀慎家围墙简陋低矮,家人像办什么事,就派使节驰往询问。使节回来报告说是卢怀慎死去二十五个月后的大祥祭祀,玄宗于是赏赐细绢帛,并因此停止了打猎。经过卢怀慎的墓时,石碑尚未树立,玄宗停马注视,泫然流泪,诏书命官府为他立碑,令中书侍郎苏(廷页)草拟碑文,玄宗亲自书写。

儿子卢奂、卢奔。卢希早年正直,做官有清白名声,历任御史中丞,出任陕州刺史。开元二十四年。玄宗回长安,在陕州停留,赞许他的善政,在他办公的厅里题写赞词说:“身负刺史重任,分掌陕地大州。也已利沾万物,心怀忠君忘身。真是国家珍宝,不失卢公家风。”不久召入朝廷任兵部侍郎。天宝初年,任南海郡太守。南海处水陆交汇之地,物产瑰丽珍奇,前太守刘巨鳞、彭果都因贪赃获罪,因此以卢矣代任。污吏敛手不敢贪污,宦官来买舶来品时也不敢干扰卢矣的法令,于是远方民俗十分安定。当时认为从开元以后四十年,治理广州而有清廉节操的,宋璟、李朝隐、卢希三人而已。最终任官尚书右丞。(黄正建译)

[原文]

卢怀慎,滑州人,盖范阳著姓。祖悊,仕为灵昌令,遂为县人。怀真在童卯已不凡,父友监察御史韩思彦叹曰:“此儿器不可量!”及长,第进士,历监察御史。神龙中,迁侍御史。中宗谒武后上阳宫,后诏帝十日一朝。怀慎谏曰:“昔汉高帝受命,五日一朝太公于栎阳宫,以起布衣登皇极,子有天下,尊归于父,故行此耳。今陛下守文继统,何所取法?况应天去提囗才二里所,骑不得成列,车不得方轨,于此屡出,愚人万有一犯属车之尘,虽罪之何及。臣愚谓宜遵内朝以奉温清,无烦出入。”不省。

迁右御史台中丞。上疏陈时政曰:

臣闻“善人为邦百年,可以胜残去杀”。孔子称:“苟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故《书》:“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昔子产相郑,更法令,布刑书,一年人怨,思杀之,三年人德而歌之。子产,贤者也,其为政尚累年而后成,况常材乎?比州牧、上佐、两畿令或一二岁,或三五月即迁,曾不论以课最,使未迁者倾耳以听,企踵以望,冒进亡廉,亦何暇为陛下宣风恤人哉?礼义不能兴,户口益以流,仓库愈匮,百姓日敞,职为此耳。人知吏之不久,不率其教;吏知迁之不遥,不究其力。媮处爵位,以养资望,虽明主有勤劳天下之志,然侥幸路启,上下相蒙,宁尽至公乎?此国病也。贾谊所谓蹠盩,乃小小者耳。此而不革,虽和、缓将不能为。汉宣帝综核名宝,兴治致化,黄霸良二千石也,加秩赐金,就旌其能,终不肯迁。故古之为吏,至长子孙。臣请都督、刺史、上佐、畿令任未四考,不得迁。若治有尤异,或加赐车裘禄秩,降使临问,玺书慰勉,须公卿阙,则擢之以励能者。其不职或贪暴,免归田里,以明赏罚之信。

昔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軿。此省官也。故曰“官不必备,惟其才”,“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此择人也。今京诸司员外官数十倍,近古未有。谓不必备,则为有余,求其代工,乃多不厘务,而奉禀之费,岁巨亿万,徙竭府藏,岂致治意哉”今民力敞极,河、渭广漕,不给京师,公私耗损,边隅未静。傥炎成沴,租税减入,疆场有警,赈救无年,何以济之?“毋轻人事,惟艰;毋安阙位,惟危。”此慎微也。原员外之官,皆一时良干,擢以才不申其用,尊以名不任其力,自昔用人,岂其然欤?臣请才堪牧宰上佐,并以迁授,使宣力四方,责以治状。有老病若不任职者,一废省之,使贤不肖确然殊贯,此切务也。

夫冒于宠赂,侮于鳏寡,为政之蠹也。窃见内外官有赇饷狼藉,劓剥蒸人,虽坐流黜,俄而迁复,还为牧宰,任以江、淮、岭、碛,粗示惩贬,内怀自弃,徇货掊赀,讫无悛心。明主之于万物,平分而无偏施,以罪吏牧遐方,是谓惠奸而遗远。远州陬邑,何负圣化,而独受其恶政乎?边徼之地,夷夏杂处,凭险扰而难安;官非其才,则黎庶流亡,起为盗贼。由此言之,不可用凡才,况猾吏乎?臣请以赃论废者,削迹不数十年,不赐收齿。《书》曰“旌别淑慝”,即其谊也。

疏奏,不报。

迁黄门侍郎、渔阳县伯。与魏知古分领东都选。开元元年,进同紫微黄门平章事。三年,改黄门监。薛王舅王仙童暴百姓,宪司按得其罪,业为申列,有诏紫微,黄门覆实。怀慎与姚崇执奏“仙童罪状明甚,若御史可疑,则它人何可信?”由是狱决。怀慎自以才不及崇,故事皆推而不专,时讥为“伴食宰相”。又兼吏部尚书,以疾乞骸骨,许之。卒,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成。遗言荐宋璟、李杰、李朝隐、卢从愿,帝悼叹之。

怀慎清俭不营产,服器无金玉文绮之饰,虽贵而妻子犹寒饥,所得禄赐,于故人亲戚无所计惜,随散辄尽。赴东都掌选,奉身之具,止一布囊。既属疾,宋璟、卢从愿候之,见敞箦单藉,门不施箔。会风雨至,举席自障。日晏设食,蒸豆两器、菜数桮而已。临别,执二人手曰:“上求治切,然享国久,稍倦于勤,将有憸人乘间而进矣。公第志之!”及治丧,家无留储。帝时将幸东都,四门博士张晏上言:“怀慎忠清,以直道始终,不加优锡,无以劝善。”乃下制赐其家物百段,米粟二百斛。帝后还京,因校猎、杜间,望怀慎家,环堵庳陋,家人若有所营者,驰使问焉,还白怀慎大祥,帝即以缣帛赐之,为罢猎。经其墓,碑表未立,停跸临视,泫然流涕,诏官为立碑,令中书侍郎苏颋为之文,帝自书。

子奂、弈。

奂,早修整,为吏有清白称。历御史中丞,出为陕州刺史。开元二十四年,帝西还,次陕,嘉其美政,题赞于听事曰:“专城之重,分陕之雄,亦既利物,内存匪躬,斯为国宝,不坠家风。”寻召为兵部侍郎。天宝初,为南海太守。南海兼水陆都会,物产瑰怪,前守刘巨鳞、彭杲皆以赃败,故以奂代之。污吏敛手,中人之市舶者亦不敢干其法,远俗为安。时谓自开元后四十年,治广有清节者,宋璟、李朝隐、奂三人而已。终尚书右丞
包拯传
——《宋史》卷三一六

[说明]包拯(999—1062),宋庐州合肥(今属安徽)人,字希仁。天圣朝进士。累迁监察御史,建议练兵选将、充实边备。奉使契丹还,历任三司户部判官,京东、陕西、河北路转运使。入朝担任三司户部副使,请求朝廷准许解盐通商买卖。改知谏院,多次论劾权幸大臣。授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移知瀛、扬诸州,再召入朝,历权知开封府、权御史中丞、三司使等职。嘉裕六年(1061),任枢密副使。后卒于位,谥号“孝肃”。包拯做官以断狱英明刚直而著称于世。知庐州时,执法不避亲党。在开封时,开官府正门,使讼者得以直至堂前自诉曲直,杜绝奸吏。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京师有“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之语。后世则把他当作清官的化身。

包拯,字希仁,庐州合肥人。最初考中进士,被授为大理评事,出任建昌县的知县。因为父母亲年纪都大了,包拯辞官不去赴任。得到监和州税的官职,父母又不想让他离开,包拯就辞去官职,回家赡养老人。几年之后,他的父母亲相继去世,包拯在双亲的墓旁筑起草庐,直到守丧期满,还是徘徊犹豫、不忍离去,同乡父老多次前来劝慰勉励。

过了很时间,包拯才去接受调遣,担任了天长县的知县。有盗贼将人家牛的舌头割掉了,牛的主人前来上诉。包拯说:“你只管回家,把牛杀掉卖了。”不久又有人来控告,说有人私自杀掉耕牛,包拯道:“你为什么割了人家的牛舌还要来控告别人呢?”这个盗贼听罢又是吃惊又是佩服。移任端州知州,升为殿中丞。端州这地方出产砚台,他的前任知州假借上贡的名义,随意多征几十倍的砚台来送给权贵们。包拯命令工匠只按照上贡朝廷的数目制造。一年过去,他没有拿一块砚台回家。

不久,包拯被授为监察御史里行,改任监察御史。当时张尧佐被任命为节度使兼宣徽两院使,右司谏张择行、唐介和包拯一齐对此进行辩论,话语十分恳切。又曾建议说:“国家每年用岁币贿赂契丹,这并非防御戎狄的良策,应该训练士卒、选拔将领,致力于充实和巩固边防。”又请求朝廷重视门下省封驳制度,以及废罢和禁铜贪赃枉法的官吏,选拔地方长官,实行对补荫弟子进行考试的制度。当时各路转运使都兼任按察使,往往摘取无关紧要的小节来上奏弹劾官吏,专门以苛刻的考察来相互标榜、自诩高明,使得地方官吏十分不安,包拯于是请求朝廷废罢了按察使之职。

包拯出使契丹,契丹让典礼官对包拯说:“雄州城新开了一个便门,是不是想招诱我国叛逆之人以刺探边疆情报呀?”包拯说:“涿州城也曾经开过便门,刺探边境情报何必用开便门的方式呢?”那人于是无言以对。

历任三司户部判官,出任京东转运使,改授尚书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移任陕西,又移任河北,进京担任三司户部副使。秦陇斜谷专门置办造船用的木材,随意向老百姓摊派征取,而且这里的七个州负责提供造河桥用的竹索,常常多达几十万,包拯都上奏朝廷,停止了这些摊派。契丹在边境附近集结军队,边境的州郡逐渐紧张起来,朝廷命令包拯到河北调发军粮。包拯说:“漳河地区土地肥沃,百姓却不能耕种,邢、氵名、赵三州有民田一万五千顷,都用来牧马,请求全部给老百姓耕种。”朝廷答应了他的请求。解州盐法往往给百姓造成负担,包拯前往经营治理,请求朝廷全部进行通商贸易。

包拯被任命为天章阁待制、知谏院。多次议论和斥责受宠信的权臣,请求朝廷废止所有内授官职等不正当的恩宠。又罗列上陈唐代魏征的三篇奏疏,希望皇帝把它们当作座右铭和借鉴。又上章陈述天子应当明智地听取和采纳臣下的意见,辨清结党营私的人,爱借有才能的人,不能坚持先入为主的主观意见,一共是七件事;又请求去除刻薄的风气,抑制投机取巧的人,端正刑典,明确禁令,不要轻易大兴土木,禁止妖妄荒诞的事情,朝廷大多实施推行了这些意见。

包拯被任命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曾建议在边境无事时将军队移到内陆,但没有得到答复。现在,包拯请求:“罢除河北的屯兵,将他们分别安置在黄河以南的兖、郓、齐、濮、曹、济各州,即使边境告急,也无需担心来不及调遣。如果说边境的守兵不能一下子减少,那么就请求朝廷训练义勇,减少干粮,每年的花费,比不上屯兵一个月的费用,一州的财赋就很充足了。”没有得到答复。

移任瀛州知州,各州用公家的钱进行贸易,每年累计亏损十多万,包拯上奏全部罢除。因为儿子去世,包拯请求在方便的州郡任职,做扬州知州,又移任庐州5升为刑部郎中。因为保荐官员有失而获罪,被降为兵部员外郎、池州知州。

官复原职,移任江宁府知府,朝廷召任权知开封府,升为右司郎中。包拯在朝廷为人刚毅,贵成宦官为之收敛,听说过包拯的人都很怕他。人们把包拯笑比黄河水清了,儿童妇女也知道他的大名,喊他为“包待制”。京城称他说:“关节不到,有阎王爷包老。”以前的制度规定,凡是告状不得直接到官署庭下。包拯打开官府正门,使告状的人能够直接到他面前陈述是非曲直,使胥吏不敢欺骗长官。朝中官员和势家望族私筑园林楼榭,侵占了惠民河,因而使河道堵塞不通,正逢京城发大水,包拯于是将那些园林楼谢全部毁掉。有人拿着地券虚报自己的田地数,包拯都严格地加以检验,上奏弹劾弄虚作假的人。

升任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上奏说:“太子空缺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天下人都很担忧,陛下长时间犹豫不决,这是为什么?”仁宗说:“你想让谁立为太子呢?”包拯说:“微臣我没什么才能而担任朝廷官职,之所以请求皇上预立太子,是为国家长远着想。陛下问我想让谁做太子,这是怀疑我啊。我已年届七十,又没有儿子,并不是谋求好处的人。”皇帝高兴地说:“我会慢慢考虑这件事的。”包拯请求裁减内廷侍臣的人数,减损和节约浩大的开支,责成各路行政机构尽职尽业,御史府可以自行推荐属官,减少每年的休假日期,这些事情都得到了实行。

张方平任三司使,因购买豪民的财产而获罪、包拯上奏弹劾,罢免了张的官职;但宋祁取代张方平,包拯又加以指责;宋祁被罢免后,包拯以枢密直学士的身份权兼三司使。欧阳修说道:“包拯真是《左传》中所说的‘牵牛踩了别人的地而地的主人把牛抢夺过来’,这种惩罚已经过重了,又贪恋三司使的肥缺,不也太过分了吗!”包拯因此呆在家里回避,过了很长时间才出来。他在三司任职时,凡是各库的供上物品,以前都向外地的州郡摊派,老百姓负担很重、深受困扰。包拯特地设置榷场进行公平买卖,百姓得以免遭困扰。官吏负欠公家钱帛的多被拘禁,一有机会就逃走,又把他的妻儿抓起来,包拯都给放了。升给事中,担任三司使。几天后,被任命为枢密副使。随即又升为礼部侍郎,包拯推辞不受。很快因病去世,享年六十四岁。朝廷赠他为礼部尚书,谥号为“孝肃”。

包拯性格严厉正直,对官吏苛刻之风十分厌恶,致力于敦厚宽容之政,虽然嫉恶如仇,但没有不以忠厚宽恕之道推行政务的,不随意附和别人,不装模作样地取悦别人,平时没有私人的书信往来,亲旧故友的消息都断绝了。虽然官位很高,但吃饭穿饭和日常用品都跟做平民时一样。他曾说:“后世子孙做官,有犯贪污之罪的,不得踏进家门,死后不得葬入大墓。不遵从我的志向,就不是我的子孙。”当初,包拯有一个儿子,名叫“镱”,娶崔氏为妻,担任潭州通判时死了。崔氏为亡夫守节,不再改嫁。包拯曾经把她的陪嫁女送走,在娘家生孩子,崔氏暗中慰问她的母亲,让她好好照顾那个陪嫁女。包镱死后,崔氏把陪嫁女的儿子带回家,取名叫“包纟廷”。包拯有《奏议》十五卷。(江小涛译)

[原文]

包拯,字希仁,庐州合肥人也。始举进士,除大理评事,出知建昌县。以父母皆老,辞不就。得监和州税,父母又不欲行,拯即解官归养。后数年,亲继亡,拯庐墓终丧,犹裴徊不忍去,里中父老数来劝勉。久之,赴调,知天长县。有盗割人牛舌者,主来诉。拯曰:“第归,杀而鬻之。”寻复有来告私杀牛者,拯曰:“何为割牛舌而又告之?”盗惊服。徙知端州,迁殿中丞。端土产砚,前守缘贡,率取数十倍以遗权贵。拯命制者才足贡数,岁满不持一砚归。

寻拜监察御史里行,改监察御史。时张尧佐除节度、宣徽两使,右司谏张择行、唐介与拯共论之,语甚切。又尝建言曰:“国家岁赂契丹,非御戎之策。宜练兵选将,务实边备。”又请重门下封驳之制,及废锢赃吏,选守宰,行考试补荫弟子之法。当时诸道转运加按察使,其奏劾官吏多摭细故,务苛察相高尚,吏不自安,拯于是请罢按察使。

去使契丹,契丹令典客谓拯曰:“雄州新开便门,乃欲诱我叛人,以刺疆事耶?”拯曰:涿州亦尝开门矣,刺疆事何必开便门哉?”其人遂无以对。

历三司户部判官,出为京东转运使,改尚书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徙陕西,又徙河北,入为三司户部副使。秦陇斜谷务造船材木,率课取于民;又七州出赋河桥竹索,恒数十万,拯皆奏罢之。契丹聚兵近塞,边郡稍警,命拯往河北调发军食。拯曰:“漳河沃壤,人不得耕,刑、洺、赵三州民田万五千顷,率用牧马,请悉以赋民。”从之。解州盐法率病民,拯往经度之,请一切通商贩。除天章阁待制、知谏院。数论斥权幸大臣,请罢一切内除曲恩。又列上唐魏郑公三疏,愿置之坐右,以为龟鉴。又上言天子当明听纳,辨朋党,惜人才,不主先入之说,凡七事;请去刻薄,抑侥幸,正刑明禁,戒兴作,禁妖妄。朝廷多施行之。除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尝建议无事时徙兵内陆,不报。至是,请:“罢河北屯兵,分之河南兖、郓、齐、濮、曹、济诸郡,设有警,无后期之忧。借曰戍兵不可遽减,请训练义勇,少给糇粮,每岁之费,不当屯兵一月之用,一州之赋,则所给者多矣。”不报。徙知瀛州,诸州以公钱贸易,积岁所负十余万,悉奏除之。以丧子乞便郡,知扬州,徙庐州,迁刑部郎中。坐失保任,左授兵部员外郎、知池州。复官,徙江宁府,召权知开封府,迁右司郎中。

拯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闻者皆惮之。人以包拯笑比黄河清,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旧制,凡讼诉不得径造庭下。拯开正门,使得至前陈曲直,吏不敢欺。中官势族筑园榭,侵惠民河,以故河塞不通,适京师大水,拯乃悉毁去。或持地券自言有伪增步数者,皆审验劾奏之。

迁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奏曰:“东宫虚位日久,天下以为忧,陛下持久不决,何也?”仁宗曰:“卿欲谁立?”拯曰:“臣不才备位,乞豫建太子者,为宗庙万世计也。陛下问臣欲谁立,是疑臣也。臣年七十,且无子,非邀福者。”帝喜曰:“徐当议之。”请裁抑内侍,减节冗费,条责诸路监司,御史府得自举属官,减一岁休暇日,事皆施行。

张方平为三司使,坐买豪民产,拯劾奏罢之;而宋祁代方平,拯又论之;祁罢,而拯以枢密直学士权三司使。欧阳修言:“拯所谓牵牛蹊田而夺之牛,罚已重矣,又贪其富,不亦甚乎!”拯因家居避命,久之乃出。其在三司,凡诸管库供上物,旧皆科率外郡,积以困民。拯特为置场和市,民得无扰。吏负钱帛多缧系,间辄逃去,并械其妻子者,类皆释之。迁给事中,为三司使。数日,拜枢密副使。顷之,迁礼部侍郎,辞不受,寻以疾卒,年六十四。赠礼部尚书,谥孝肃。

拯性峭直,恶吏苛刻,务敦厚,虽甚嫉恶,而未尝不推以忠恕也。与人不苟合,不伪辞色悦人,平居无私书,故人、亲党皆绝之。虽贵,衣服、器用、饮食如布衣时。尝曰:“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者,不得放归本家,死不得葬大茔中。不从吾志,非吾子若孙也。”初,有子名繶,娶崔氏,通判潭州,卒。崔守死,不更嫁。拯尝出其媵,在父母家生子,崔密抚其母,使谨视之。繶死后,取媵子归,名曰綖。有奏议十五卷
吴遵路传
——《宋史》卷—二六

[说明]吴遵路(?—1043),宋润州丹阳(今属江苏)人,字安道。大中祥符进士。仁宗时,知常州,储米备荒,饥民存活者甚众。累迁为淮南转运副使兼发运司事,在真、楚、泰三州和高邮军设置斗门,以利防洪灌溉,增加常平仓储粮,以备灾年。凡所措置规划,后人均以为便。后被召修起居注。百夏兵起,建议朝廷恢复民兵,并在河东路具体施行,被其它各路效仿。调任兵部郎中、权知开封府,驭吏严肃,政治清明。迁龙图阁直学士、知永兴军,死于任上。为人聪敏,博学识大体,平和慎重,不苟言笑,为政简明易行,直谏敢言,无所阿依,自奉甚俭,家无余财,死后竟由他的朋友范仲淹分俸周济其家。

吴遵路,字安道。父亲吴淑,进士及第,积官至殿中丞,任秘阁校理。章献皇太后垂帘听政,政事的是非得失,臣下都不敢议论。吴遵路列举十几件事情上奏朝廷,言语都十分激切刚直,惹得太后不高兴,离京出任常州知州。他曾经预先在吴中地区购买粮米,以防备灾荒之年,不久果然缺粮严重,百姓靠吴遵路预先购买的粮食度过饥荒,从其它州逃荒而来的人也有十之八、九得以保全性命。

积累官资升到尚书司封员外郎,任权开封府推官,改任三司盐铁判官,加直史馆的头衔,出任淮南路转运副使。正逢朝廷废除江、淮发运使,于是兼管发运司的事务。曾经在真、楚、泰三州和高邮军设置十九个斗门,用来储泄洪水、调整水利工程。又使所属州郡常平仓的储粮增加到二百万石,用以防备灾年。凡是他所规划采取的措施,后来的人都感到很方便。

升至工部郎中,因为审理蕲州王蒙正故意判属吏死罪一案有失误,被降为洪州知州。又让他移任广州,他推辞不去。当时发运司已经重新设立使职,于是任命他为发运使。还没有到任,朝廷又召他入京修起居注。元吴反叛,吴遵路建议重新恢复民兵。被任命为天章阁待制、河东路计置粮草。受诏考察和挑选河东乡民中可以当兵的人,各路相继效法。晋升兵部郎中、权知开封府,管理属吏严格认真,所属各县没有要追捕的犯人。

当时宋库、郑戬和叶清臣都是宰相吕夷简不喜欢的人,吴遵路与他们三人的关系很好,吕夷简对此很忌讳,让他出任宣州知州。上呈《御戎要略》、《边防杂事》二十篇。移任陕西都转运使,升龙图阁直学士、知永兴军,身患疾病仍然不停地决断政务,亲手书写奏章。等他去世后,仁宗闻讯表示哀悼,下诏派官员护送他的灵枢回京。

吴遵路从小就十分聪明机智,长大后,学问广博而识大体。母亲去世,他在墓旁筑庐吃素,守完丧期。性格平和高雅、谨慎稳重,不苟言笑,擅长书法。他治理政事简明易行,不虚张声势,在朝廷中正直敢言,不奉承和依附别人。平时廉洁节俭,没有过分的嗜好,去世后,家里没什么贵重的物品,他的朋友范仲淹分出自己的俸禄来接济他的家人。

儿子吴瑛,做过尚书比部员外郎,没到年老就退休回家了。(江小道译)

[原文]

吴遵路,字安道。父淑,见《文苑传》。第进士,累官至殿中丞,为秘阁校理。章献太后称制,政事得失,下莫敢言。遵路条奏十余事,语皆切直,忤太后意,出知常州。尝预市米吴中,以备岁俭,已而果大乏食,民赖以济,自他州流至者亦全十八九。累迁尚书司封员外郎,权开封府推官,改三司盐铁判官,加直史馆,为淮南转运副使。会罢江、淮发运使,遂兼发运司事。尝于真楚泰州、高邮军置斗门十九,以畜泄水利。又广属郡常平仓储畜至二百万,以待凶岁。凡所规画,后皆便之。

迁工部郎中,坐失按蕲州王蒙正故入部吏死罪,降知洪州。徙广州,辞不行。是时发运司既复置使,乃以为发运使,未至,召修起居注。元昊反,建请复民兵。除天章阁待制、河东路计置粮草。受诏料拣河东乡民可为兵者,诸路视以为法。进兵部郎中、权知开封府,驭吏严肃,属县无追逮。

时宋庠、郑戬、叶清臣皆宰相吕夷简所不悦,遵路与三人雅相厚善,夷简忌之,出知宣州。上《御戎要略》、《边防杂事》二十篇。徙陕西都转运使,迁龙图阁直学士、知永兴军,被病犹决事不辍,手自作奏。及卒,仁宗闻而悼之,诏遣官护丧还京师。

遵路幼聪敏,既长,博学知大体。母丧,庐墓蔬食终制。性夷雅慎重,寡言笑,善笔札。其为政简易不为声威,立朝敢言,无所阿倚。平居廉俭无他好,既没,室无长物,其友范仲淹分奉赒其家。

子瑛,为尚书比部员外郎,不待老而归
程师孟传
——《宋史》卷—二六

[说明]程师孟(1009—1086),宋苏州(今属江苏)人,字公辟。景祐进士,历知南康军、楚州,提点夔州路刑狱,移任河东路。山西地区多土山,依傍谷川,春夏多水,师孟劝民开渠筑堰,淤良田一万八千顷,并作《水利图经》颁之州县。治平年间知洪州,积石以为江堤,疏浚章沟,去除水患。熙宁初自江西转运使改知福州,移任广州,建造广州西城。召为给事中、集贤殿修撰,判都水监。复出如越州、青州,以光禄大夫卒,终年七十八岁。为政简易严明,痛惩地方豪恶,所部肃然听命。善作诗,简明率直,有白乐天之风。

程师孟,字公辟,吴(江苏)人。考中进士甲科。历任知南康军、楚州知州、提点夔州路刑狱。沪地的戎人多次侵犯渝州边界,提点刑狱使的治所在万州,与渝州相距遥远,每次边境有警报,往往过了一整天才能传到。程师孟奏请把治所移到渝州。夔州没有常平仓储粮,师孟建议设置常平仓。恰逢灾年,赈济灾民的仓粮不够,师孟立即违制开放其他储粮,而不事先上报。主管的官吏很害怕,告诉他不可如此,师孟说:“假如一定要等到上报后才能开放,饥民们早死光了!”终于将这些储粮分发下去。

移任河东路。山西地区土山很多,旁边联接山谷中的河流,春、夏之际,天下大雨,水流象黄河一样混浊,俗称“天河”,可以用来灌溉。程师孟说服当地人民出钱开渠筑堤,用河水中的淤泥改造出一万八千顷良田,并把这些事情聚集起来写了一本《水利图经》,向州县颁发。任度支判官,洪州知州,聚积石块修筑江堤,疏通章沟,揭开北闸,用来控制水位的升降,此后没再发生水灾。

担任判三司磨勘司,负责迎接和陪同契丹使节,契丹使节肖惟辅说:“白沟地区应由两国共管,现在宋朝在那里种植了几里长的柳树,却认为契丹人在界河里捕鱼有罪,哪有这样的道理?”师孟说:“两国都应当信守誓约,琢郡有档案可供审查,您置双方誓书于不顾,空口乱说,难道是想滋生事端吗?”肖惟辅惭愧道歉。

出任江西转运使。袁州出现盗贼,州中官吏充当内应,所以很长时间抓不到盗贼,程师孟把几名奸吏绑起来送进监狱,盗贼立即被擒。加直昭文馆的头衔,任福州知州,修筑内城,兴建学校,政迹在东南地区堪称第一。移任广州,州城被依智高的贼寇毁坏,一旦有警报,老百姓们恐怖逃窜,风水先生接踵而至,都说这里土质疏松恶劣,无法筑城。程师孟在广州六年,建造了西城。等到交趾攻陷邕管,听说广州守备十分坚固,不敢再向东。当时程师孟已经被召回,朝廷念他以前的功劳,任命他为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主持都水监事务。

受命前去祝贺契丹皇帝的生日,到了涿州,契丹设宴,迎接的人居正南方向豚州官向西,宋朝使节面向东。程师孟说:“这是藐视我们宋朝。”不肯就列,从中午争到傍晚,随从的人惊恐失色,师孟说话的口气更加严厉,喝斥契丹迎接的人更改方向,于是改为跟迎接者东西相向。第二天,琢州人在城郊为他饯行,程师孟骑马疾驰而过,不予理睬,滁州人移告到雄州,师孟因此罢守本官。又起任越州、青州的知州,于是退休,以光禄大夫的头衔去世,终年七十八岁。

程师孟多次主管情况复杂的重镇,治理政务简明严肃,处理不够死罪的犯人都不通过属下狱吏。揭露阴谋有如神明,抓到惯于隐藏的首恶必定痛加惩治,直到剿灭干净方才罢休,所辖地区肃然听命。洪、福、广、越四州都为他立了祠堂。(江小涛译)

[原文]

程师孟,字公辟,吴人。进士甲科。累知南康军、楚州,提点夔路刑狱。泸戎数犯渝州边,使者治所在万州,相去远,有警,率浃日乃至。师孟奏徙于渝。夔部无常平粟,建请置仓,适凶岁,振民不足,即矫发他储,不俟报。吏惧,白不可,师孟曰:“必俟报,俄者尽死矣。”竟发之。

徙河东路。晋地多土山,旁接川谷,春夏大雨,水浊如黄河,俗谓之“天河”,可溉灌。师孟劝民出钱开渠筑堰,淤良田万八千顷,裒其事为《水利图经》,颁之州县。为度支判官。知洪州,积石为江堤,浚章沟,揭北闸,以节水升降,后无水患。

判三司都磨勘司,接拌契丹使,萧惟辅曰:“白沟之地当两属,今南朝植柳数里,而以北人渔界河为罪,岂理也哉?”师孟曰:“两朝当守誓约,涿郡有案牍可覆视,君舍文书,腾口说,讵欲生事耶?”惟辅愧谢。

出为江西转运使。盗发袁州,州吏为耳目,久不获,师孟械吏数辈送狱,盗即成擒。加直昭文馆,知福州,筑子城,建学舍,治行最东南。徙广州,州城为侬寇所毁,他日有警,民骇窜,方伯相踵至,皆言土疏恶不可筑。师孟在广六年,作西城,及交址陷邕管,闻广守备固,不敢东。时师孟已召还,朝廷念前功,以为给事中、集贤殿修撰,判都水监。

贺契丹主生辰,至涿州,契丹命席,迎者正南向,涿州官西向,宋使价东向。师孟曰:“是卑我也。”不就列,自日昃争至暮,从者失色,师孟辞气益厉,叱傧者易之,于是更与迎者东西向。明日,涿人钱于郊,疾驰过不顾,涿人移雄州以为言,坐罢归班。复起知越州、青州,遂致仕,以光禄大夫卒,年七十八。

师孟累领剧镇,为政简而严,罪非死者不以属吏。发隐擿伏如神,得豪恶不逞跌宕者必痛惩艾之,至剿绝乃已,所部肃然。洪、福、广、越为立生祠
王黼传
——《宋史》卷四七○

[说明]王黼(1079—1126),宋开封府祥符县(今属河南开封)人,字将明,原名甫,赐改为黼。为人多智善佞,寡学术。崇宁进士。初因何执中推荐而任校书郎,迁左司谏。因助蔡京复相,骤升至御史中丞。历翰林学士、承旨。勾结宦官梁师成,以父事之。宣和元年(1119),拜特进、少宰,权倾一时。后代蔡京执政,伪顺民心,悉反蔡京所为,以沽名钓誉。利用权势广求子女玉帛,生活靡烂奢华。请置应泰局,苛取四方水陆珍异之物,据为己有。时朝廷欲联金攻辽,王黼竭力怂恿,不遗余力,且大肆搜括,计口出钱,得钱六千余万缗,买五、六座空城伪称胜利,进封太傅、楚国公。钦宗即位,抄没其家,贬为崇信军节度副使,被开封尹聂山派人诛杀。为“六贼”之一。

王黼,字将明,开封府祥符县人。原名市,后来因为跟东汉的一个宦官同名,皇帝赐名叫黼。长得风姿俊美,眼放金光,能说会道,粗有才气而不学无术,但却机智狡黠,善于谄媚。

考中崇宁进士,调任相州司理参军,编修《九域图志》,何志同领编修局,很喜欢王黼,在父亲何执中面前谈起过他,推荐提拔他当了校书郎,升为符宝郎、左司谏。张商英当宰相,在徽宗面前逐渐失宠,徽宗派使者到杭州赐给蔡京玉环。王黼暗中探知这一情况,于是多次上奏,列举和称赞蔡京的“政迹”,并且攻击张商英。蔡京重新当了宰相,感激王黼为自己帮忙,任命他为左谏议大夫、给事中、御史中丞。王黼从校书郎升到御史中丞,只用了两年时间。

王黼因为何执中而得以升官,现在却想把他排挤走,好让蔡京专权。于是上疏指责何执中犯有二十条罪状,但徽宗没听他的。不久兼任侍读,晋升为翰林学士。蔡京与郑居中不和,王黼又暗中与郑居中交好,惹恼了蔡京,被移任户部尚书。当时司农寺正很匮乏,蔡京想以国用不足为借口治王脯的罪。不久,各班禁军因为粮饷犒赏没能按期发放,来到左藏库前鼓噪抗议,王黼听到后,随即来到军中张开大榜,答应在某月某日发放,禁兵们读完榜文都散去了,蔡京的计谋没能得逞。王脯又重新担任翰林学士,升为翰林学士承

遭遇父丧,辞官五个月,随后被起用为宣和殿学士,在昭德坊赐给住宅。前门下侍郎许将家在左边与王黼为邻,王黼象对自己父亲那样侍奉宦官梁师成,称他为“恩府先生”,倚仗他的权势和声威,逼许将让出住宅,大白天将许将赶出家门,路边旁观者都愤怒叹息。又任翰林学士承旨,拜为尚书左丞、中书侍郎。宣和元年,拜为特进、少宰。由通议大夫连升八级,这是宋朝以前任命宰相从来没有过的。皇帝又另外在开封城西赐给他第一流的住宅。乔迁那天,王黼用教坊音乐作前导,大肆铺张,所用器物全是从官府拿来的,恩宠倾于一时。

蔡京退休后,王黼假装顺应人心,一律反其道而行之,罢除方田法,拆毁辟雍和医学、算学,合并会要和六典各局,淘汰省府属官,减损远郡使和横班官俸禄的一半,废除茶盐钞法,对富户的科派一律免除,四方一致称赞他是贤相。

当了宰相后,王黼凭借高位做尽坏事,大量蓄养僮仆声伎、搜罗玉帛钱财,以供自己享受,超越制度规定来模仿宫禁的排场。引诱和霸占徽猷阁待制邓之纲的小妾,反而诬陷邓之纲有罪,把他贬逐到岭南。加升少保、太宰。请求朝廷设置应奉局,由他自己兼任提领,内外官钱都可以擅自挪用,竭尽天下财力来供应奉局的费用。官吏们迎奉上意,凡是各地水陆珍贵奇异的东西,都苛刻地向老百姓索取,进贡到皇帝那里的不足十分之一,剩下的都成了王黼家的私产。御史陈过庭请求把以“御前使唤”为名的冗官全部罢除,京西转运使张汝霖请求停止进贡京西路花果,徽宗已经同意,王黼却又发布文告弹劾他们,两人都被贬到偏远的州郡。

睦州“盗贼”方腊起事,王黼正在文饰太平,不把这一情况告诉皇帝,一月过后,盗贼发展蔓延,攻破六个州。徽宗派童贯统率陕西兵十万人才平定盗贼。王黼却仍作为“有功之臣”被升为少傅,又升为少师。童贯临行前,皇帝授予他处置东南地区事务的全权,对他说:“如有紧急情况,就用我的御笔号令行事。”童贯来到苏州,目睹了老百姓受花石纲困扰的情况,大家说:“盗贼之所以不能迅速平定,就是因为这花石纲。”童贯随即命令他的幕僚董耘书写皇帝手诏,好象自我检讨的样子,并且命令废除应奉局,苏州百姓大为高兴。童贯平定叛乱,回到京师,王黼对徽宗皇帝说:“方腊造反是由茶盐法引起的,而童贯却胡说八道,把罪过推给陛下。”徽宗大怒。童贯密谋起用蔡京来牵制和排挤王黼,王黼很害怕。

当时朝廷已经采纳了赵良嗣的计策,与女真结盟共同攻打燕京,大臣们多数反对这种做法。王黼说:“宋辽通好虽然已有一百年,但历朝以来,辽国轻视我国的地方太多了。兼并弱国,攻打愚昧之邦,这是用武之道的上策。现在不去夺取,女真必然强大起来,中原故土将不再归我们宋朝所有了。”徽宗虽然倾向于他的意见,但却让童贯执掌兵权,命令他以保护百姓、观察事态的变化为上策。王黼又写信与童贯和好,说:“太师如果率兵北进,我将尽全力支持。”当时徽宗正因为睦州叛乱的缘故而后悔,等到王黼一怂恿,于是又重新用兵。

王黼在三省设置经抚房,专门负责边境事务,不跟枢密院打招呼。搜括天下的丁夫,让百姓家按人口数出钱,共得六千二百万缗,竟然卖了五、六座空城回来报功。率领群臣百官上朝祝贺,徽宗解下自己的玉带赐给王黼,特意升他为太傅,封楚国公,准许他穿紫花袍,行从仪仗几乎跟亲王相等。王黼又提议为徽宗上尊号,徽宗说:“这种事情连神宗皇帝都没敢接受啊。”没有同意。

当初,辽国的使节前来时,都让他绕远路,宴请时也不向他显示宋朝的富足的豪华。到了王黼却竭力想早点跟女真勾结,让女真的使节在七天内从燕京赶到沛梁。每次在自己家设宴款待女真使节,必定要陈列上好的锦绣、金银玉器和珍奇宝物,以炫耀富裕侈华,因而更加勾引了女真人南侵的欲望。身为三公,位列首相,王黼在陪同饮宴时,竟然亲自表演徘优奴仆们才做的卑贱之事,以献媚取悦于女真使节。

钦宗在东宫做太子时,对王黼的所作所为十分厌恶。郓王赵楷受宠,王黼为他阴谋策划篡夺太子之位。皇孙赵谌(钦宗之子)被封为节度使、崇国公,王黼说只应授观察使,把东宫官耿南仲召来,授意他代行起草太子推辞授赵谌官的奏章,终于削夺了赵谌的封官,企图以此动摇东宫太子的地位。

徽宗对待王黼非常优厚,为他居住的阁楼命名为“得贤治定”,又九次为他题写亭、堂榜额。王黼家的堂柱上长出了玉芝,徽宗乘舆辇前去观赏。梁师成与王黼家连着墙壁,经常穿过便门往来,徽宗这才明白他们相互勾结的情况。回宫后,对王黼顿时冷淡了,很快又命令他退休。

钦宗受禅即位,王黼十分害怕,慌忙入宫拜贺,钦宗下旨不准他进入阁门以内。金兵攻入汴梁,王黼不等朝命,带着家小仓惶东逃。钦宗下诏把他贬为崇信军节度副使,抄了他的家。吴敏、李纲等请求诛杀王黼,朝廷将此事交付开封尹聂山处理,聂山与王黼素来有仇,他派琥士在雍丘南面的辅固村追上王黼,将他杀死,当地百姓割下王黼的首级献给朝廷。钦宗刚即位不久,不愿意诛杀大臣,托词王黼是被盗贼所杀。议论的人们不认为杀王黼有什么错,而认为朝廷没有亲自判他死罪不合刑律。(江小涛译)

[原文]

王黼字将明,开封祥符人。初名甫,后以同东汉宦官,赐名黼。为人美风姿,目睛如金,有口辩,才疏隽而寡学术,然多智善佞。中崇宁进士第,调相州司理参军,编修《九域图志》,何志同领局,喜其人,为父执中言之,荐擢校书郎,迁符宝郎、左司谏。张商英在相位,浸失帝意,遣使以玉环赐蔡京于杭;黼觇知之,数条奏京所行政事,并击商英。京复相,德其助己,除左谏议大夫、给事中、御史中丞,自校书至是财两岁。

黼因执中进,乃欲去执中,使京颛国,遂疏其二十罪,不听。俄兼侍读,进翰林学士。京与郑居中不合,黼复内交居中,京怒,徙为户部尚书,大农方乏,将以邦用不给为之罪。既而诸班禁旅赉犒不如期,诣左藏鼓噪,黼闻之,即诸军揭大榜,期以某月某日,众读榜皆散,京计不行。还为学士,进承旨。

遭父忧,阅五月,起复宣和殿学士,赐第昭德坊。故门下侍郎许将宅在左,黼父事梁师成,称为恩府先生,倚其声焰,逼许氏夺之,白昼逐将家,道路愤叹。复为承旨,拜尚书左丞、中书侍郎。宣和元年,拜特进、少宰。由通议大夫超八阶,宋朝命相未有前比也。别赐城西甲第,徙居之日,导以教坊乐,供张什器,悉取于官,宠倾一时。

蔡京致仕,黼阳顺人心,悉反其所为,罢方田,毁辟雍、医、算学,并会要、六典诸局,汰省吏,减遥郡使、横班官奉入之半,茶盐钞法不复比较,富户科抑一切蠲除之,四方翕然称贤相。

既得位,乘高为邪,多畜子女玉帛自奉,僭拟禁省。诱夺徽猷阁待制邓之纲妾,反以罪窜之纲岭南。加少保、太宰。请置应奉局,自兼提领,中外名钱皆许擅用,竭天下财力以供费。官吏承望风旨,凡四方水土珍异之物,悉苛取于民,进帝所者不能什一,余皆入其家。御史陈过庭乞尽罢以御前使唤为名冗官,京西转运使张汝霖请罢进西路花果,帝既纳,黼复露章劾之,两人皆徙远郡。

睦寇方腊起,黼方文太平,不以告,蔓延弥月,遂攻破六郡。帝遣童贯督秦甲十万始平之。犹以功转少傅,又进少师。贯之行也,帝全付以东南一事,谓之曰:“如有急,即以御笔行之。”贯至吴,见民困花石之扰,众言:“贼不亟平,坐此耳。”贯即命其僚董耘作手诏,若罪已然,且有罢应奉局之令,吴民大悦。贯平贼归,黼言于帝曰:“腊之起由茶盐法也,而贯入奸言,归过陛下。”帝怒。贯谋起蔡京以间黼,黼惧。

是时朝廷已纳赵良嗣之计,结女真共图燕,大臣多不以为可。黼曰:“南北虽通好百年,然自累朝以来,彼之慢我者多矣。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今弗取,女真必强,中原故地将不复为我有。”帝虽向其言,然以兵属贯,命以保民观衅为上策。黼复折简通诚于贯曰:“太师若北行,愿尽死力。”时帝方以睦寇故悔其事,及黼一言,遂复治兵。

黼于三省置经抚房,专治边事,不关之枢密。括天下丁夫,计口出算,得钱六千二百万缗,竟买空城五六而奏凯。率百僚称贺,帝解玉带以赐,优进太傅,封楚国公,许服紫花袍,驺从仪物几与亲王等。黼议上尊号,帝曰:“此神宗皇帝所不敢受者也。”却弗许。

始,辽使至,率迂其驿程,燕犒不示以华侈。及黼务于欲速,令女真使以七日自燕至都,每张宴其居,辄陈尚方锦绣、金玉、瑰宝,以夸富盛,由是女真益生心。身为三公,位元宰,至陪扈曲宴,亲为俳优鄙贱之役,以献笑取悦。

钦宗在东宫,恶其所为。郓王楷有宠,黼为阴画夺宗之策。皇孙谌为节度使、崇国公,黼谓但当得观察使,召宫臣耿南仲谕指,使草代东宫辞谌官奏,竟夺之,盖欲以是撼摇东宫。

帝待遇之厚,名其所居閤曰“得贤治定”,为书亭、堂榜九。有玉芝产堂柱,乘舆临观之。梁师成与连墙,穿便门往来,帝始悟其交结状。还宫,黼眷顿熄,寻命致仕。

钦宗受禅,黼惶骇入贺,閤门以上旨不纳。金兵入汴,不俟命,载其孥以东。诏贬为崇信军节度副使,籍其家。吴敏、李纲请诛黼,事下开封尹聂山,山方挟宿怨,遣武士蹑及于雍丘南辅固村,戕之,民家取其首以献。帝以初即位,难于诛大臣,托言为盗所杀。议者不以诛黼为过,而以天讨不正为失刑矣
朱勔传
——《宋史》卷四七○

[说明]朱勔(1075—1126),宋苏州(今属江苏)人。因父亲朱冲谄事蔡京、童贯,父子均得官。当时宋徽宗垂意于奇花异石,朱勔奉迎上意,搜求浙中珍奇花石进献,并逐年增加。政和年间,在苏州设置应奉局,摩费官钱,百计求索,勒取花石,用船从淮河、汴河运入京城,号称“花石纲”。此役连年不绝,百姓备遭困扰涂炭,中产之家全都破产,甚至卖子鬻女以供索取。方腊起义时,即以诛杀朱勔为号召。朱勔在竭力奉迎皇帝的同时,又千方百计,巧取豪夺,广蓄私产,生活靡烂。他权势煊赫,谄事之人立即得官,不附己者统统罢去,州郡官吏奔走听命,奴事朱勔,当时号称“东南小朝廷”。钦宗即位,将他削官放归田里,以后又流放到循州(今广东龙川)关押,复造使将他斩首处死。为“六贼”之一。

朱勔,苏州人。父朱冲,为人狡猾机诈。他家原来非常卑贱穷困,受雇于人。朱冲性格强悍凶狠,因犯罪而受过鞭背之刑。到邻近县邑乞讨借贷,碰上了高人,得到一笔钱和药书而归,摆设店铺卖起药来,病人服药后立即见效,远近的人接踵前来,朱家于是富裕起来。进而修园种花,结交游客,博得往来客人的称誉。

当初,蔡京移居钱塘,途经苏州,想为佛寺建造阁楼,需要许多集资,和尚说如果一定要使这件事成功,非找朱冲不可。蔡京把此事托付给苏州郡守,郡守喊朱冲面见蔡京,蔡京对他讲了事情的原由,朱冲愿意独自担当建阁的费用。几天后,朱冲请蔡京到寺中视察阁址,蔡京刚到就看见几千根巨木已经堆放在庭下,蔡京非常吃惊,暗中对朱冲的本事十分器重。第二年,蔡京被朝廷召还复职,带上朱勔一起进京,嘱咐童贯将朱家父子的名字都塞入军籍,并授以官职。

徽宗十分喜受奇花异石,蔡京让朱勔传话给他老子,秘密搜罗浙中珍奇之物进献。最初送来三种黄杨木,徽宗很赞赏。以后年年增加,但每年不过上贡两、三次,每次的贡物才五、七件。到政和年间,此风才开始盛行,运送奇花异石的船只在淮河、汴河上首尾相接,号称“花石纲”,在苏州设立应奉局,挪用官方仓库的钱财犹如囊中取物,每次挪用的数目都达到几十万、几百万。延福官和良岳建成后,奇花异木充斥其间。朱勔被提升为防御使,东南一带的部刺史和郡守多出自他的门下。

徐铸、应安道和王仲闳等人帮着朱勔干坏事,竭尽县府所管的经制钱和常平钱物作为奉献。所贡物品,无不向老百姓巧取豪夺,连一根毛发也不偿付。平民家里如果有一石一木稍微值得玩赏,就带着膀大腰圆的士卒闯进家门,用黄色的封条做上标记,不立即拿走,而是让这家主人好好看护,稍微有些疏忽,就被判以大不敬之罪。等到发运时,必定毁坏房舍、拆断屋墙,把上贡之物弄出来。某人不幸有一样比较奇异的东西,大家都会说是不祥之物,毁之唯恐不及。百姓参与这件事的,中等水平的人家全都破产,甚至出卖子女来供应官府的索求。开山运石,象催命鬼一样穷凶极恶,即使“宝物”是在江湖之中危险莫测的地方,也要千方百计地把它弄出来才罢休。

曾经弄到一块“太湖石”,高达四丈,用巨大的船只装载,服役者达几千人,所经州县,有时要拆水门、毁桥梁、挖城墙才能通过。运到京城后,徽宗为这块巨石赐名叫“神运昭功石”。沿途拦截各路运往京城的粮饷纲,搜罗各类商船,把上贡的物品拿出来摆在这些船上,令其载运,撑船和把舵的人也依仗威势,贪婪横行,侵凌州县,道路上的人们以目相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广济军四指挥的士卒全部用来拉纤还是不够。

蔡京开始有些担心,便正经严肃地向徽宗谈起此事,希望对太过分的行为进行抑制。徽宗也对“花石纲”困扰百姓感到担忧,于是下令禁止占用粮纲船,不准挖墓取宝,不准毁坏民居,不得用黄封条封盖别人园中的花石,一共有十多条。只允许朱勔、蔡攸等六人进贡“花石纲”,其它进奉一律停止。自此以后,朱勔稍有收敛。不久,他又变本加厉地肆意妄为。朱勔家正对着苏州城内的孙老桥,他忽然假称圣旨,凡是桥东西四周的土地房屋都要买下来作为朝廷对他的赏赐,共几百户人家,朱勔限他们在五天内全部搬走,州官催逼驱赶,居民们一路上悲叹哭号。朱勔进而建造神霄殿,里面供上青华帝君的神像,监司、大邑的官员每逢月初和月半都要到殿庭下跪拜。朱勔命卫士前来,官员们立即拜揖求见,然后递上名帖去见朱勔。当地长官赵霖修建三十六个水闸,兴造不可能成功的东西,正逢天气极为寒冷,服役而死的人堆积重叠。赵霖一心一意要讨好朱勔,为政更加苛酷暴虐,吴、越百姓不胜其苦。徽州长官卢宗原用尽官府钱财贿赂朱勔,朱勔提拔他做了发运使,公然大肆搜括百姓。朱家的园林水池可以跟宫中相比,服饰器用僭越等级、比拟帝王。又借口拉船召募了几千名士兵,用来护卫自己。朱勔的儿子朱汝贤等人召唤州县官僚,颐指气使,肆无忌惮,而官僚们居然个个奔走听命,为害州郡长达二十年。

方腊造反,以诛杀朱勔为旗号。童贯出兵讨伐,奉徽宗旨意彻底罢除进献奇花异石,徽宗又贬黜了朱勔父子弟侄中当官的人,老百姓十分高兴。

然而盗贼平定之后,朱勔又重新得志,权势煊赫。禀性邪恶,品行肮脏的人,恭候门下象奴才一样侍奉朱勔,从直秘阁到殿学士,随意可得;不愿依附的人则立即罢免,当时人称“东南小朝廷”。徽宗晚年更加亲信和重用朱勔,在宫中谈论政事,到外朝传达圣旨,大体上跟宦官差不多,进见皇帝从不回避后宫妃嫔。历任随州观察使、庆远军承宣使。宋金联合攻打燕京成功,朱勔被加拜为宁远军节度使、醴泉观使。一家人都做了高官,连供驱使的奴仆也位至金紫,天下人对此扼腕叹息、切齿痛恨。

靖康之难,朱勔企图保全自己,仓卒之间拥扶大上皇(徽宗)向南逃窜,而且想把太上皇迎到自己家里。钦宗采纳了御史的意见,将朱勔罢除官职,放归老家,凡是通过朱勔而获得官位的人统统罢免。查抄没收他的财产,田产达到三十万亩。台谏官仍不罢休,朝廷又将朱勔关押到衡州,移至韶州、循州,派人到朱勔流放的地方将他斩首处死。(江小涛译)

[原文]

朱勔,苏州人。父冲,狡狯有智数。家本贱微,庸于人,梗悍不驯,抵罪鞭背。去之旁邑乞贷,遇异人,得金及方书归,设肆卖药,病人服之辄效,远近辐凑,家遂富。因修莳园圃,结游客,致往来称誉。

始,蔡京居钱塘,过苏,欲建僧寺阁,会费钜万,僧言必欲集此缘,非朱冲不可。京以属郡守,郡守呼冲见京,京语故,冲愿独任。居数日,请京诣寺度地,至则大木数千章积庭下,京大惊,阴器其能。明年召还,挟勔与俱,以其父子姓名属童贯窜置军籍中,皆得官。

徽宗颇垂意花石,京讽勔语其父,密取浙中珍异以进。初致黄杨三本,帝嘉之。后岁岁增加,然岁率不过再三贡,贡物裁五七品。至政和中始极盛,舳舻相衔于淮、汴,号“花石纲”,置应奉局于苏,指取内帑如囊中物,每取以数十百万计。延福宫、艮岳成,奇卉异植充牣其中。勔擢至防御使,东南部刺史、郡守多出其门。

徐铸、应安道、王仲闳等济其恶,竭县官经常以为奉。所贡物,豪夺渔取于民,毛发不少偿。士民家一石一木稍堪玩,即领健卒直入其家,用黄封表识,未即取,使护视之,微不谨,即被以大不恭罪。及发行,必彻屋抉墙以出。人不幸有一物小异,共指为不祥,唯恐芟夷之不速。民预是役者,中家悉破产,或鬻卖子女以供其须。斫山辇石,程督峭惨,虽在江湖不测之渊,百计取之,必出乃止。

尝得太湖石,高四丈,载以巨舰,役夫数千人,所经州县,有拆水门、桥梁,凿城垣以过者。既至,赐名“神运昭功石”。截诸道粮饷纲,旁罗商船,揭所贡暴其上,篙工、柁师倚势贪横,陵轹州县,道路相视以目。广济卒四指挥尽给挽士犹不足。京始患之,从容言于帝,愿抑其太甚者。帝亦病其扰,乃禁用粮纲船,戒伐冢藏、毁室庐,毋得加黄封帕蒙人园囿花石,凡十余事。听勔与蔡攸等六人入贡,余进奉悉罢。自是勔小戢。

既而勔甚。所居直苏市中孙老桥,忽称诏,凡桥东西四至壤地室庐悉买赐予己,合数百家,期五日尽徙,郡吏逼逐,民嗟哭于路。遂建神霄殿,奉青华帝君像其中,监司、都邑吏朔望皆拜庭下,命士至,辄朝谒,然后通刺诣勔。主赵霖建三十六浦闸,兴必不可成之功,天方大寒,役死者相枕藉。霖志在媚勔,益加苛虐,吴、越不胜其苦。徽州卢宗原竭库钱遗之,引为发运使,公肆掊克。园池拟禁籞,服饰器用上僭乘舆。又托挽舟募兵数千人,拥以自卫。子汝贤等召呼乡州官寮,颐指目摄,皆奔走听命,流毒州郡者二十年。

方腊起,以诛勔为名。童贯出师,承上旨尽罢去花木进奉,帝又黜勔父子弟侄在职者,民大悦。然寇平,勔复得志,声焰熏灼。邪人秽夫,候门奴事,自直秘阁至殿学士,如欲可得,不附者旋踵罢去,时谓东南小朝廷。帝末年益亲任之,居中白事,传达上旨,大略如内侍,进见不避宫嫔。历随州观察使、庆远军承宣使。燕山奏功,进拜宁远军节度使、醴泉观使。一门尽为显官,驺仆亦至金紫,天下为之扼腕。

靖康之难,欲为自全计,仓卒拥上皇南巡,且欲邀至其第。钦宗用御史言,放归田里,凡由勔得官者皆罢。籍其赀财,田至三十万亩。言者不已,羁之衡州,徙韶州、循州,遣使即所至斩之
王继先传
——《宋史》卷四七○

[说明]王继先(1098—1181),宋开封(今属河南)人。建炎初,因医术而受到高宗的宠幸,此后日渐贵宠,累官至荥州防御使、昭庆军承宣使。为人奸诈狡黠,善于奉迎,恃宠作恶,权势煊赫,诸路大帅俯首听命,不敢稍忤。淫威之烈,可比秦桧。秦桧妻王氏与之叙拜兄弟,表里勾结,互为引援。继先子弟皆为朝官,亲戚党羽盘踞要津,几十年间无人能动摇。生活腐朽靡烂,富比王室,巧取豪夺,无所不为。绍兴末年,金兵将至,大将刘钅奇力主加强战备,而王继先却要求诛杀主战将领以图和好。侍御史杜莘老弹劾他有十大罪状,小罪不计其数,诏福州居住,子孙做官的并勒停,放还良家子女被掠为奴者一百多人,抄没家财以千万计。孝宗即位,诏任便居住,但不得再回杭州。淳熙八年(1181)死去。

王继先,开封人。为人奸诈狡猾,善于讨好拍马。建炎初年,因医术而受到高宗的宠爱,此后日见贵宠,世人称作“王医师”。官至和安大夫、开州团练使退休。不久皇帝加思,改授武功大夫退休。给事中富直柔上奏道:“王继先由杂流医官一跃而至武臣前班,那么从此以后转升官阶就毫无限制了,我很担心将帅们会因此而人心涣散。”高宗说。“我不久前染了海上潮气,王继先诊断治疗有奇效,可特加宣授。”直柔再次反对,加恩之命这才作罢。随后又特别授予他荣州防御使的官衔。

太后生病,王继先诊治有功,朝廷特地补授他的儿子王悦道为阁门抵qd候。不久又命令王继先主管翰林医官局,他极力推辞。

当时,王继先受到宠信和重用,朝廷内外都很反感,于是假意请求退休,以避开别人的议论。高宗下诏为他升官两级,并且准许转授子弟。不久又授右武大夫、华州观察使,诏令其它人不得援引此例。吴贵妃进封,高宗施恩,升王继先为奉宁军承宣使,特封他的妻子郭氏为郡夫人。

王继先备受宠信,贵极人臣,各路统帅俯首听命、甘居下风,不敢稍有抵触,他的权势可以跟秦桧相比。秦桧派自己的老婆前去拜访,与王继先结拜为兄弟,内外勾结,互相支持。王继先升为昭庆军承宣使,又想做节度使,指使他的徒弟张孝直等人校订《本草》,进献皇帝。给事中杨椿加以阻挠,王继先的企图没能实现。王继先家富比王室,子弟们做朝官、总军务,亲戚党羽盘踞要害部门,几十年间,没人能够动摇他的地位。

金兵将要南侵,刘钅奇请求加强战备,王继先却说:“新近提拔的统兵官员,喜欢惹事生非,很不安份,如果杀掉一、两个,跟金人的和约就可以重新巩固。”高宗不高兴地说道:“这岂不是要让我杀掉刘钅奇吗?”

侍御史杜莘老弹劾王继先犯有十大罪状,大致是说:“王继先大肆营造私家宅第,侵占民房达几百家,京城里的人称之为‘快乐仙宫’;抢夺良家妇女做自己的奴婢和小妾;镇江有个妓女歌舞美妙,王继先假称皇上需要而加以索取;钦宗去世,王继先全家宴饮作乐,命令妓女光跳舞、不唱歌,称之为‘哑乐’;自金使南来,每天往吴兴运送贵重宝物,企图逃避战祸;暗中豢养恶少,私自置办武器;接受富人钱财,推荐他任阁职;州县重大案件,犯人因为贿赂了王继先而得以减免罪行;诬陷自己的亲姐犯有奸淫之罪,将她刺面为奴;又在各处佛寺为自己建造生祠,凡是名山大刹的财产,大半成了他的私产。这里只列举了他大的罪行,其他小罪多如头发,不可胜数。”

杜莘老的弹劾奏疏呈入朝廷,高宗诏令王继先到福州居住。他的儿子王安道,武泰军承宣使;王守道,朝议大夫、直徽猷阁;王悦道,朝奉郎、直秘阁;孙子王钅奇,承议郎、直秘阁;一律勒令免除官职。将王继先掠做奴婢的良家子女全部释放回家,共有一百多人。抄没王家财产,多达上千万,出卖王家的田地、园林和金银,全部归入御前激赏库,作为犒赏前方将士之用。他的海船也被拨给李宝统领的水师,天下人拍手称快。

正当王继先恃宠作恶的时候,高宗实际上也知道他的不法行为,所以在晚年顺应舆论,将他废罢,不再起用。孝宗即位,下诏命令他随便居住,但不得再入杭州。淳熙八年,王继先死。(江小涛译)

[原文]

王继先,开封人。奸黠善佞。建炎初以医得幸,其后浸贵宠,世号王医师。至和安大夫、开州团练使致仕。寻以覃恩,改授武功大夫,落致仕。给事中富直柔奏:“继先以杂流易前班,则自此转行无碍,深恐将帅解体。”帝曰:“朕顷冒海气,继先诊视有奇效。可特书读。”直柔再驳,命乃寝。既而特授荣州防御使。

太后有疾,继先诊视有劳,特补其子悦道为阁门祗候。寻命继先主管翰林医官局,力辞。是时,继先用事,中外切齿,乃阳乞致仕,以避人言。诏迁秩二等,许回授。俄除右武大夫、华州观察使,诏余人毋得援例。吴贵妃进封,推恩迁奉宁军承宣使,特封其妻郭氏为郡夫人。

继先遭遇冠绝人臣,诸大帅承顺下风,莫敢少忤,其权势与秦桧埒。桧使其夫人诣之,叙拜兄弟,表里引援。迁昭庆军承宣使,又欲得节钺,使其徒张孝直等校《本草》以献,给事中杨椿沮之,计不行。继先富埒王室,子弟通朝籍,总戎寄,姻戚党与盘据要途,数十年间,无能摇之者。

金兵将至,刘锜请为战备,继先乃言:“新进主兵官,好作弗靖,若斩一二人,和好复固。”帝不怿曰:“是欲我斩刘锜乎?”

侍御史杜莘老劾其十罪,大略谓:“继先广造第宅,占民居数百家,都人谓之‘快乐仙宫’;夺良家妇女为侍妾,镇江有娼妙于歌舞,矫御前索之;渊圣成丧,举家燕饮,令妓女舞而不歌,谓之‘哑乐’;自金使来,日辇重宝之吴兴,为避走计;阴养恶少,私置兵甲;受富民金,荐为閤职;州县大狱,以赂解免;诬姊奸淫,加之黥隶;又于诸处佛寺建立生祠,凡名山大刹所有,大半入其家。此特举其大者,其余擢发未足数也。”

奏入,诏继先福州居住。其子安道,武泰军承宣使;守道,朝议大夫、直徽猷阁;悦道朝奉郎、直秘阁;孙锜,承议郎、直秘阁,并勒停。放还良家子为奴婢者凡百余人。籍其赀以千万计,鬻其田园及金银,并隶御前激赏库。其海舟付李宝,天下称快。

方继先之怙宠奸法,帝亦知之,故晚年以公议废之,遂不复起。孝宗即位,诏任便居住,毋至行在。淳熙八年,卒
大公鼎传
——《辽史》卷一○五

[说明]大公鼎(1043—1121),辽中京大定(今内蒙古宁城西)人,为渤海族。祖先世代居住在辽阳率宾(今俄罗斯双城子附近),圣宗统和年间,徙辽东豪族于中京,他祖先也随之迁居于大定。咸雍年间中进士,任沈州观察判官,改良乡令,迁兴国节度副使,进拜大理卿。天柞帝时,历长宁节度使、南京副留守,改东京户部使,进拜东京留守。大公鼎任官以清正爱民为本,务农桑,省摇役,平冤狱,安民变,多有惠政。

大公鼎为渤海族人,祖先世居辽阳率宾县。统和年间,迁徙辽东的豪族充实中京,从而居于大定府。他的曾祖父大忠,曾任礼宾使。父亲大信,官任兴中府主簿。大公鼎幼年时庄重有志,长大后好学。

辽道宗咸雍十年,考中进士,调任为沈州观察判官,当时辽东地区雨量过大,庄稼深受其害,北枢密院大规模调发辽河两岸壮了维护堤防,官府依照命令催促得很紧迫,只有大公鼎说:“边境地区刚刚安宁,又大规模征摇役,不利于国家安定、发展农耕。”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奏报朝廷,朝廷采纳,停止了这项工程,雨水也未造成灾害;沿河两岸千里之内的人无不喜悦。改任为良乡县令,减省摇役,重视农桑,兴办孔子庙学,县民悦服并得到教化。经多次迁升至兴国节度副使。

当时隶属于鹰坊的人,以捉鸟为名,扰害乡间田里,时间长了,百姓都不堪忍受。大公鼎向皇帝报告了这种情况,当即命令禁止。正值大公鼎进朝,大臣告知皇帝嘉奖采纳他建议的事,大公鼎说:“一个郡得到安宁,确实是很幸运的事;其他郡这种事还很多,希望把这一恩惠通赐天下。”又被采纳。调任为长春州钱帛都提点,当他到达春水,贵族、公主照例向钱帛司借贷,大公鼎说:“岂可停止官家用度,他舞弊徇私拉人情?”予以拒绝。因此多听到怨恨垢骂之语,他说:“这是我的职责,不敢读职。”不久拜为大理卿,平反了许多冤假错案。

天祥皇帝即位之后,他历任长宁军节度使、南京副留守。改任为东京户部使,当时贼盗杀死东京留守萧保先,开始是图谋他的财产,进而发动暴乱,百姓之间也互相猜忌,各家互相争斗。大公鼎一个人单骑到郡中,向百姓晓以祸福,众人都扔下兵器叩拜说:“只要不欺压我们,我们怎敢不听你的命令。”从此安居如故。被拜为中京留守,赐为贞亮功臣,乘坐驿车赴任,当时盗贼充斥,有些盗贼在路上遇到大公鼎,都在他的马前叩拜,请求改过自新。大公鼎发给他们凭证,让他们回家恢复旧业,盗贼听说后,接踵而来,要求改过。不到十天,境内的贼盗便被肃清了。天祥皇帝听说后,加赐他为保节功臣。当时人心动荡不安,大公鼎顾虑发生变乱,请求布施恩惠予以安定,施行特赦。

大公鼎多次上表请求归家,皇帝不同意。正巧奴贼张撒八率无赖聚集起事,大公鼎想平乱而没有力量,叹息说:“我想辞职已很久了,因为被世俗之念所牵思,才不幸到这一步,难道不是天命吗!”从此忧愤成疾,保大元年去世,享年七十九岁。他的儿子昌龄,任左承制;昌嗣,任氵名州刺史;昌朝,任镇宁军节度使。(刘洪波译)

[原文]

大公鼎,渤海人,先世籍辽阳丰宾县,统和间,徙辽东豪右以实东京,因家于大定。曾祖忠,礼宾使;父信,兴中主簿。

公鼎幼庄愿,长而好学。咸雍十年,登进士第,调沈州观察判官,时辽东雨水伤稼,北枢密院大发濒河丁壮以完堤防。有司承令峻急,公鼎独曰:“边障甫宁、大兴役事,非利国便农之道。”乃奏疏其事,朝廷从之,罢役,水亦不为灾。濒河千里,人莫不悦。改良乡今,省摇役,务农桑,建孔子庙学,部民服化。累迁兴国军节度副使。

时有隶鹰坊者,以罗毕为名,扰害田里,岁久,民不堪。公鼎言于上,即命禁戢。会公鼎造朝,大臣谕上嘉纳之意,公鼎曰:“一郡获安,诚为大幸;他郡如此者众,愿均其赐于天下。”从之。徙长春州钱帛都提点,车驾如春水,贵主例为假贷,公鼎曰:“岂可辍官用,徇人情?”拒之。颇闻怨骂语,曰:“此吾职,不敢度也。”俄拜大理卿,多所平反。

天作即位,历长宁军节度使、南京副留守。改东京户部使,时盗杀留守萧保先,始利其财,因而倡乱;民亦自生猜忌,家自为斗。公鼎单骑行郡,陈以祸福,众皆投兵而拜曰:“是不欺我,敢弗听命。”安辑如故。拜中京留守,赐贞亮功臣,来传赴官,时盗贼充斥,有通公鼎于路者,即叩马乞自新。公鼎给以符约,俾还业,闻者接踵而至,不旬日,境内清肃。天作闻之,加赐保节功臣。时人心反侧,公鼎虑生变,请布恩惠以安之,为之肆赦。

公鼎累表乞归,不许。会奴贼张撒人率无赖啸聚,公鼎欲击而势有不能,叹曰:“吾欲谢事久矣。为世故所牵,不幸至此,岂命也夫!”因忧愤成疾,保大元年卒,年七十九。

子昌龄,左承制;昌嗣,氵名州刺史;昌朝,镇宁军节度
马人望传
——《辽史》卷一○五

[说明]马人望,字俨叔。辽道宗、天柞帝时人。咸雍年间进士及第,任杜山县令,迁琢州新城县知县。耀任中京度支司盐铁判官,转南京三司度支判官,奉命检括户口。天祚帝即位,受命究治耶律乙辛一案,后迁上京副留守,中京度支使,进拜参知政事,判南京三司使事,后因遭谗言调任南院宣徽使。天柞帝知误,拜为南院枢密使。施政以爱民为本,多平冤狱,除强扶弱,有操守,喜怒不形于色,为人谨严。

马人望,字俨叔,高祖马胤卿曾任后晋的青州刺史,辽太宗攻青州,坚守不降,城破,被活捉,辽太宗看重他的忠义,予以释放,将其全族迁徙至医巫阎山,从此便居住于此。他的曾祖父马廷煦,任辽南京留守;祖父马渊。任中京副留守。父亲马诠,任中京文思使。马人望聪明颖悟,幼时便成孤儿,年长以后以才学著称。

辽道宗咸雍年间进士及第,任松山县令。每年运送泽州的官炭,只在松山征调夫役,马人望向中京留守萧吐浑请求;在其他县均平夫役,萧吐浑大怒,将马人望抓起来,关了近百日。又将他提出来审讯,仍不屈服。萧吐浑大喜说:“阁下这样一心为了百姓,以后必有大用。”并将此事上报给朝廷,他的全部请求都得到满足。调任涿州新城县知县,新城县与宋朝接壤,驿道从此处通过。马人望任官不扰民,官吏百姓都敬畏爱戴他。皇帝的近臣出使于宋,归来后,皇帝询问地方的情况,多举荐马人望,因此擢升为东京度支司盐铁判官,转任南京三司度支判官,任官时,官府、百姓都很富裕。迁升为警巡使,京城中狱讼很多,马人望断案,却没有一个被冤枉的人。正值检验户口,他没用两个月便检验完毕。同知留守萧保先感到奇怪,便问他为什么如此之快,马人望说:“百姓的资产若一点不漏地全部登记,以后定会助长厚敛的弊端,大体登记十分之六七便可以了。”萧保先拜谢说:“阁下深思远虑,我实在不如您。”

先前,枢密使耶律乙辛窃取大权,玩弄权术,终于害死太子。天祥帝即位后,要为父报仇,选派马人望及萧报恩追究耶律乙辛的罪行,马人望平心论处,救活了很多人。改任上京留守,正巧大盗赵钟哥攻打上京,劫走宫女和皇帝所用之物,马人望率众追捕,右臂中箭,用文蒿熏灼之后,又奋力驰驱,贼人只好丢弃劫掠的人和财物而逃。马人望命令各关口稽察过往行人,将盗贼全部抓获。

不久被擢升为枢密都承旨,宰相耶律俨厌恶马人望与自己意见不合。从而迁升他为南京请宫提辖制置,年中,担任保宁军节度使。有两个官吏凶狠残暴,百姓畏之如虎,马人望极为严厉地对待二人,暗中调查他们的劣迹,处以黯刑,将其发配。这一年,各处都缺乏粮食,只有马人望所治之处不缺粮,路上没有桴鼓之声,被遥授彰义军节度使,迁升为中京度支使,开始到任时,仓库都是空的;他任官仅半年,便积储粮谷十五万斛,钱二十万纟强,调任左散骑常侍,经多次升迁为枢密直学士。时间不长,又拜任为参知政事,判南京三司使事。当时,在钱票出纳方面的弊端,以燕京地区最为严重,马人望以嫌帛作为单据,凡是库中的钱物出入,都分门别类地列在单据上,称之为“临库”。奸人和狡猾的官吏因此无法营私舞弊,便到处声言说马人望年老糊涂。朝廷不调查分析,便把马人望改任为南院宣徽使,以表示优待年老的臣僚。过了一年,天祥皇帝又亲手书写“宣马宣徽”四字诏书给他,召见之后,告谕地说:“以爱卿为年老,是误听了他人的话。”于是拜任他为南院枢密使。他任职期间,人们不敢以私情请托,用人必任用大家都赞成的人,例如曹勇义、虞仲文曾被坏人排挤,经马人望的推荐,都成为有名的大臣。当时,困扰民众的,主要有驿递、马牛、旗鼓、及乡正、厅隶、仓司等徭役,很多人因此破产不能自给。马人望要百姓出钱,由官府自行招募人员充役,当时人们认为效果很好。

很久之后,他以年老请求离任,以守司徒、兼侍中退休。去世后,谥号为“文献”。

马人望注重节操,喜怒不形于色,从不巴结奉承以求晋升。刚被拜任为执政官,家人表示祝贺,马人望严肃地说:“得到不必高兴,失去也不要忧伤,被抬举得愈高,人们排挤得就愈严酷。”他就是这样小心谨慎。(刘洪波译)

[原文]

马人望,字俨叔,高祖胤卿为石晋青州刺史,太宗兵至,坚守不降,城破被执,太宗义而释之,徙其族于医巫闾山,因家焉。曾祖廷煦,南京留守。祖渊,中京副留守。父诠,中京文思使。人望颖悟,幼孤,长以才学称。

咸雍中第进士,为松山县令。岁运泽州官炭,独役松山,人望请于中京留守萧吐浑均役他邑,吐浑怒,下支系几百日;复引诘之,人望不屈。萧喜曰:“君为民如此,后必大用。”以事闻于朝,悉从所请。徙知涿州新城县,县与宋接境,驿道所从出。人望治不扰,支民畏爱。近臣有聘宋还者,帝问以外事,多荐之,擢东京度支司盐铁判官,转南京三司度支判官,公私兼裕。迁警巡使。京城狱讼填委,人望处决,无一冤者。会检括户口,未两旬而毕。同知留守萧保先怪而问之,人望曰:“民产若括之无遗,他日必长厚敛之弊,大率十得六。足矣。”保先谢曰:“公虑远,吾不及也。”

先是,枢密使乙辛窃弄威柄,卒害太子。及天柞嗣位,将报父仇,选人望及萧报恩究其事,人望平心以处,所活甚众。改上京副留守,会剧贼赵钟哥犯阙,劫宫女、御物,人望率众捕之,右臂中矢,炷以艾,力疾驰逐,贼弃所掠而道。人望令关津讥察行旅,悉获其盗。

寻擢枢密都承旨,宰相耶律伊恶人望与己异,迁南京诸官提辖制置,岁中,为保静军节度使。有二支凶暴,民畏如虎,人望假以辞色,阴令发其事,黥配之。是岁诸处饥乏,惟人望所治粒食不阙,路不鸣桴,遥授彰义军节度使。迁中京度支使,始至,府廪皆空;视事半岁,积粟十五万科,钱二十万纟强,徙左散骑常侍,累迁枢密直学士。未几,拜参知政事,判南京三司使事,时钱粟出纳之弊,惟燕为甚,人望以缣帛为通历,凡库物出入,皆使别籍,名曰“临库”。奸人黠支莫得轩轻,乃以年老扬言道路。朝论不察,改南院宣徽使,以示优老。逾年,天柞手书“宣马宣徽”四字诏之,既至,谕曰:“以卿为老,误听也。”遂拜南院枢密使。人不敢干以私,用人必公议所当与者,如曹勇义、虞仲文尝为奸人所挤,人望推荐,皆为名臣。当时,民所甚患者,驿递、马牛、旗鼓、乡正、厅隶、仓司之役,至破产不能给。人望使民出钱,官自募役,时以为便。

久之请老,以守司徒、兼侍中致仕。卒,谥曰文献。

人望有操守,喜怒不形,未尝附丽求进。初除执政,家人贺之,人望愀然曰:“得勿喜,失勿忧,抗之甚高,挤之必酷。”其畏慎如此
耶律乙辛传
——《辽史》卷一一○

[说明]《辽史》不设酷吏传,但是列传中援引“《春秋》褒贬,善恶并书”(《奸臣传上》)之例,为耶律乙辛以下“败国皆足以为戒”的奸臣十人立传,其中不乏以严刑残虐致人于死命的,耶律乙辛便是代表之一。当大康元年(1075)皇太子耶律浚始预朝政、兼领南北枢密院事之时,乙辛不得随心所欲兜售其奸,于是设计陷害皇后、皇太子。为了罗织太子的罪名,乙辛对人妄加酷刑,施以重枷,绳捆其颈,使其气绝而亡;甚至尸体不得埋葬,任其在地上发臭。如此残酷暴虐,即或置诸他史的酷吏传中,亦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耶律乙辛,字胡睹衮,五院部人。父亲迭刺,家中贫穷,服用不足,部落中的人称他为“穷迭刺”。

起初,耶律乙辛的母亲刚刚怀孕时,夜中梦见手提黑色公羊,拔掉它的犄角和尾巴。醒后占卜,道术之士称:“此乃吉兆,羊去犄角、尾巴为王字,你以后有儿子会当上王。”耶律乙辛降生时,正赶上迭刺一家奔走在路上,没有水加以洗浴,在掉转车头、碾破辙迹,忽然看见上涌的泉水。迭刺原为得了儿子,正想饮酒而庆贺。闻到酒香,在草丛荆棘中得到两壶酒,于是以酒祭祀东方。

乙辛幼年聪慧机敏。曾经牧羊至太阳偏西,迭刺巡视,看到乙辛正在熟睡。迭刺把他碰醒,乙辛怒道:“为什么这样快就惊动我?方才梦见有人手持日月而让我进食,我已经吃掉月亮,吞吃太阳刚到一半就醒了,可惜不能全部吃掉它。”迭刺从此以后不再让乙辛牧羊。

等到长大以后,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外貌谦和,内心狡黠。重熙年间,任文班吏,掌太保印,陪从在宫中。皇后见乙辛安详文雅如古代大臣,委任他为笔砚吏;辽兴宗也喜欢他,屡次升迁到护卫太保。道宗即位,由于乙辛为先朝任使,赐给汉人户四十,同知点检司事,常常召他参与解决难于议决的问题,升北院同知,枢密副使。清宁五年,为南院枢密吏,改官主持北院,封为赵王。

清宁九年,耶律仁先任为南院枢密使,当时附马都尉萧胡睛和重元结成同伙,讨厌耶律仁先在朝内,启奏说:“仁先可任西北路招付使。”道宗准备依从他。乙辛奏说:“我刚参朝政,不熟悉治国的大体。仁先乃是先皇帝的旧臣,不可突然离开朝廷。”道宗表示赞同。重元之乱平定以后,授乙辛北院枢密使,进号为魏王,赐号为匡时诩圣竭忠平乱功臣。道宗咸雍五年,代理太师。诏令四方如有军事行动,允许乙辛斟酌事势自行处理。一时权势倾动朝野,门下贿赠络绎不绝,凡曲从迎合的就受到荐举提升,凡忠信耿直的则被废弃贬逐。

道宗太康元年,皇太子开始参预朝政,法令制度整饬清明,乙辛不能再随意得逞,就谋划诬陷皇后。皇后死了以后,乙辛不能自安,又想加害太子。便趁机入奏说:“皇帝和皇后如同天地一样并列的位置,中宫岂可空缺?”于是竭力称赞他的同伙驸马都尉萧霞抹的妹妹美丽贤良。道宗听信了他,将萧抹霞的妹妹接纳入宫,不久册封为皇后。当时护卫萧忽古了解乙辛邪恶不正的详情,埋伏在桥下,想要杀他。不久暴雨冲坏桥梁,计划没有成功。林牙官萧岩寿向道宗密奏:“乙辛自从皇太子参预朝政后,内心一直感到疑惧不安,与宰相张孝杰互相依附,恐有反叛的图谋,不可使他居于枢要地位。”于是外放为中京留守。乙辛哭泣着对人说:“乙辛并没有过错,只因为受到谗言而被外放。”他的同伙萧霞抹之流把他的话禀告道宗,道宗后悔。不久,外放萧岩寿为顺义军节度使,令近臣商议召回乙辛的事情。朝中大臣没有人敢于说话,耶律撒刺说:“最初因为萧岩寿上奏而外放乙辛,如果他所说的不恰当,应该加以判罪;如果恰当,那就不再召回。”屡次劝谏道宗都不听从。于是再次征召乙辛为北院枢密使。

当时皇太子以母后被害死,忧愁表现在脸上。乙辛一伙欢欣跳跃互相庆贺,谗言诗语沸沸扬扬,忠良之士几乎统统被贬斥。乙辛根据萧十三的话,连夜召萧得里特谋划构陷太子,命令护卫太保耶律查刺诬告耶律撒刺等同谋立皇后太子。诏令审查,找不到证据,只好罢手。又让牌印郎君萧讹都斡晋见道宗;诬陷说:“耶律查刺以前告发耶撒刺等事都确实无误,臣也参与了谋划,本来要杀乙辛等。而立太子。臣等如不坦白承认,恐怕真相大白以后牵连获罪。”诏令问罪审讯,乙辛迫使他们全部承认。道宗震怒,命令诛杀撒刺及速撒等。乙辛恐怕道宗日后生疑,拉众人当堂审问,证人戴着重枷,绳索捆着他们的脖颈,以致不能出气,人人难以忍受其残暴,惟求赶快一死。乙辛回去向道宗启奏说:“没有不同的说法。”当时正值暑天,尸体不得埋葬,以至于连地上都发臭。于是在上京囚禁皇太子,监护守卫者都是乙辛的同党。不久派萧达鲁古、撒把害死太子,乙辛一伙大为高兴,相聚饮宴数日。上京留守萧挞得把太子的死讯禀告道宗。道宗哀悼,想召回太子的妻子,乙辛暗中派人杀掉了她灭口。

五年正月,道宗将要出猎,乙辛上奏将皇孙留在京城,道宗想听众他。同知点检萧兀纳谏说:“陛下如果听从乙辛的意见留下皇孙,皇孙尚且幼小,左右无人照顾,愿留臣加以保护,以防意外事件。”于是与皇孙一起上路。从此道宗开始怀疑乙辛,颇为知晓他的一些奸邪之事。适逢皇帝起驾临幸北方,将到达黑山的平淀,恰好看见邑从官员多随乙辛身后,于是讨厌他,外派乙辛知南院大王事。按照规定削掉一字王爵,改混同郡王,自己稍稍感到安心。等到入宫谢恩,皇上当日遣还,改派主持兴中府事。

七年冬,乙辛以法令禁止的物品卖给外国而获罪,被发交有关部门议罪,按法律应处死刑。乙辛同伙耶律燕哥独奏当以八议之例减刑,得免死罪,以铁骨朵棍棒相击,拘禁在来州。终以勒颈绝气的刑法被杀掉了。乾统二年,掘开坟墓,陈其尸骨示众。

(刘洪波译)

[原文]

耶律乙辛,字胡睹衮,五院部人。父迭刺,家贫,服用不给,部人号‘穷途刺”。

初,乙辛母方娠,夜梦手搏囗羊,拔其角尾。既寤占之,术者曰:“此吉兆也。羊去角尾为王字,汝后有子当王。”及乙辛生,适在路,无水以浴,迥车破辙,忽见涌泉。迭刺自以得子,欲酒以庆,闻酒香,于草棘间得二(木盍),因祭东焉。

乙辛幼慧黠。尝牧羊至日昃,迭刺视之,乙辛熟寝。迭刺触之觉,乙辛怒曰:“何遽惊我!这梦人手执日以食我,我已食月,啖日方半而觉,惜不尽食之。”迭刺自是不令牧羊。

及长,美风仪,外和内较。重熙中,为文班吏,掌太保印,陪从入宫。皇后见乙辛详雅如素宦,令补笔砚史;帝亦爱之,累迁护卫太保。道宗即位,以乙辛克朝任使,赐汉人户四十,同知点检司事,常召决疑议,升北院同知,历枢密副使。清宁五年,为南院枢密使,改知北院,封起王。

九年,耶律仁先为南院枢密使,时驸马都尉萧胡睹与重元党,恶仁先在朝,奏曰:“仁先可任西北路招讨使。”仁先乃先帝旧臣,不可遽离朝廷。”帝将从之。乙辛奏曰:“臣新参国政,未知治体。”帝然之。重元乱平,拜北院枢密使。进王魏,赐区时翊圣竭忠平乱功臣。咸雍五年,加守太师。诏四方有军旅,许以便宜众事。势震中外,门下馈赂不绝。凡阿顺者蒙荐擢,忠直者被斥窜。

大康元年,皇太子始预朝政,法度修明,乙辛不得逞,谋以事诬皇后。后既死,乙辛不自安,又欲害太子。乘间入奏曰:“帝与后如天地并位,中宫岂可旷?”盛称其党附马都尉萧霞抹之妹美而贤。上信之,纳于宫,寻册为皇后。时护卫萧忽古知乙辛奸状,伏桥下,欲杀之。俄暴雨坏桥,谋不遂。林牙萧岩寿密奏曰:“乙辛自皇太子预政,内怀疑惧,又与宰相张孝杰相附会。恐有异图,不可使居要地。”出为中京留守。乙辛泣谓人曰:“乙辛无过!因谗见出。”其党萧霞抹辈以其言闻子上。上悔之。无何,出萧岩寿为顺义军节度使,记近臣议召乙辛事。北面官属无敢言者,耶律撒刺曰:“初以萧岩寿奏,出乙辛。若所言不当,宜坐以罪;若当,则不可复召。”累谏不从。乃复召为北院枢密使。

时皇太子以母后之故,忧见颜色。乙辛党欣跃相庆,谗谤沸腾,忠良之士斥逐殆尽。乙辛因萧十三之言,夜召萧得里特谋构太子,令护卫太保耶律查刺诬告耶律撒刺等同谋立皇太子。格按无迹而罢。又令牌印郎君萧讹都斡诣上证首:“耶律查刺告耶律撒刺等事皆实,臣亦与其谋。本欲杀乙辛等立太子。臣等若不言,恐事白连坐。”记使翰劾,乙辛迫令具伏。上怒,命诛撒刺及速撒等。乙辛恐帝疑,引数人庭诘,各个荷重校,绳系其颈,不能出气,人人不堪其酷,惟求速风。反奏曰:“别无异辞。”时方暑,厂不得囗,以至地臭。乃国皇太子于上京,监卫者皆其党。寻遣萧达鲁吉、撒把害太子。乙辛党大喜,聚饮数日。上京留守萧挞得以年闻。上哀悼,欲召其妻,乙辛阴遣人杀之,以灭其口。

五年正月,上将出猎,乙辛奏留皇孙,上欲从之。同知点检萧兀纳谏曰:“陛下若从乙辛留皇孙,皇孙尚幼,左右无人,愿留臣保护,以防不测。”遂与皇孙俱行。由是上始疑乙辛,颇知其奸。会北幸,将次黑山之平淀,上适见扈从官属多随乙辛后,恶之,出乙辛知南院大王事。及例削一字王爵,改王混同,意稍自安。及赴阙入谢,帝即日遣还,改知兴中府事。

七年冬,坐以禁物鬻入外国,下有司议,法当死。乙辛党耶律燕哥独奏当入八议,得减死论,击以铁骨朵,幽于来州。后谋奔宋及私藏兵甲事党,缢杀之。乾统二年,发冢,戮其尸
张孝杰传
——《辽史》卷—一()

[说明]张孝杰,辽建州永霸县(今辽宁朝阳西)人。辽兴宗重熙二十四年(1055)为进士第一。辽道宗清宁年间累迁为枢密直学士,咸雍初出为惠州刺史,不久恢复旧职,兼知户部司事。三年,拜参知政事,同知枢密院事。八年,封陈国公,迁北府宰相,在汉人中贵幸无比。与耶律乙辛,起谗害皇太子耶鲁斡,诬害忠良。大康六年(1080),耶律乙辛被贬出,道宗亦知张孝杰之奸,遂贬出为武定军节度使,坐私贩广济湖盐及擅改诏旨削爵,大安中,死于乡。乾统初,剖棺戮尸。孝杰任官贪婪无厌,曾与人说:“无百万两黄金,不足为宰相家。”

张孝杰,建州永霸县人。家中贫困,却很好学,辽兴宗重熙二十四年考进士第一。清宁年间经多次升迁为枢密直学士,咸雍初年因为奏事有误,被贬出为惠州刺史,不久又被召回官复旧职,兼任户部司事。三年,任参知政事,同知枢密院事,加官为工部侍郎。八年,封为陈国公,辽道宗认为张孝杰勤劳肯干,多次向他询问政事,拜任北府宰相,在汉人中所受到的宠幸和尊贵,无以能比。

大康元年,被赐以契丹国姓。次年秋夭,皇帝出猎,一日之内,射获三十头鹿。大宴随从官员,皇帝下令作《云上于天诗》,诏令张孝杰坐在御榻旁,皇帝背诵《黍离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张孝杰上奏说:“如今天下太平,陛下还有什么可心忧?富有整个国家,陛下还有什么可求?”道宗皇帝非常高兴。三年,很多大臣侍从道宗宴饮,道宗说:“先皇帝任用耶律仁先、耶律化葛,是因为他们贤而有才智。我有张孝杰、耶律乙辛,不在耶律仁先、耶律化葛之下,实在是得到了人才。”君臣高兴地宴饮到夜晚才作罢。

这一年夏天,耶律乙辛谗毁皇太子,张孝杰与耶律乙辛合伙作恶。及至耶律乙辛接受诏令追查皇太子的党羽,诬蔑陷害忠良大臣,以张孝杰所出的坏主意居多。耶律乙辛向道宗推荐说张孝杰忠于国家,道宗说张孝杰可与唐代的狄仁杰相比,因此赐名为张仁杰,并特别允许他放飞海东青鹘。六年,耶律乙辛被贬黜后,道宗也感觉到张孝杰的奸妄,没多久,便外任他为武定军节度使;因为私自贩卖广济湖所产盐,以及擅自更改皇帝诏书,他被削夺爵位,贬官至安肃州,过了很多年才归家。大安年间,死于故乡。天柞帝乾统初年,被剖棺戮尸,将其族中产业分别赐给臣属。

张孝杰任宰相多年,贪得无厌,曾在与亲戚一起宴饮时说:“没有上百万两黄金,不足以称作宰相之家。”当初,张孝杰进士及第,到佛寺朝拜,忽然一阵疾风把张孝杰的幞头吹跑了,吹得与佛塔一样高,掉在地下摔碎,有一名老僧说:“这个人必定很快得到富贵,但也不会得到好死。”后来果然如老僧所说。(刘洪波译)

[原文]

张孝杰,建州永霸县人。家贫,好学,重熙二十四年擢进士第一。清宁间累迁枢密直学士,咸雍初生误奏事,出为惠州刺史,俄召复旧职,兼知户部司事。三年,参知政事,同知枢密院事,加工部侍郎。八年,封陈国公。上以孝杰勤干,数问以事,为北府宰相。汉人贵幸无比。

大康元年,赐国姓。明年秋猎,帝一日射鹿三十,燕从官。酒酣,命赋《云上于天诗》,诏孝杰坐御榻旁,上诵《黍离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谓我何求。”孝杰奏曰:“今天下太平,陛下何忧?富有四海,陛下何求?”帝大悦。三年,群臣侍燕,上曰:“先帝用仁先、化葛,以贤智也。朕有孝杰、乙辛,不在仁先、化葛下,诚为得人。”欢饮至夜乃罢。

是年夏,乙辛皇太子,孝杰同力相济。及乙辛受诏按皇太子党人,诬害忠良,孝杰之谋居多。乙辛荐孝杰忠于社稷,帝谓孝杰可比狄仁杰,赐名仁杰,乃许放海东青鹘。六年,既出乙辛,上亦悟孝杰奸佞,寻出为武定军节度使,坐私贩广济湖盐及擅改诏旨,削爵,贬安肃州,数年乃归,大安中,死于乡。乾统初,剖棺戮尸,以族产分赐臣下。

孝杰久在相位,贪货无厌,时与亲戚会饮,尝曰:“无百万两黄金,不足为宰相家。”初,孝杰及第,诣佛寺,忽迅风吹孝杰幞头,与浮图齐,坠地而碎,有老僧曰:“此人必骤贵,亦不得其死。”竟如其言
徒单恭传
——《金史》卷一二○

[说明]徒单恭(?—1154),金代女真人,本名斜也。金熙宗天眷二年(1139),为奉国上将军。以告吴十谋反之事,超授为龙虎卫上将军,为户部侍郎,出为济南尹,迁会宁牧,封谭国公。海陵王完颜亮篡位,其皇后为徒单恭之女,徒单恭因此被封王,不久又拜为平章政事。为政贪鄙自私,挟恨报复。因其妻兀鲁被谗怨望事而被免官,不久又被任命为司徒,进拜太保,领三省事,兼劝农使。再进位为太师,封梁晋国王。贞元二年(1154)病故。徒单恭任官以谋私为能事,人称“金总管”,是金代有名的贪官。

徒单恭,本名斜也。天眷二年为奉国上将军,因为报告了吴十谋反之事,被破格授予龙虎卫上将军。又被任命为户部侍郎,出任济南尹,迁升为会宁府长官,封为谭国公,后又出任太原尹。

斜也任官贪鄙,曾指使画工绘一幅佛像,自称曾见过佛祖,样子与画工所绘一样,应当用黄金铸造,因而向所属各县索取黄金,却从未铸佛,而是把所有的黄金拿到了自己家里,因此被百姓们称为“金总管”。完颜秉德出朝考察官吏是否廉洁,斜也因贪赃被免去官职。

海陵王完颜亮篡夺皇位,他的皇后徒单氏是斜也的女儿,斜也因此又被任命为会宁府长官,并封爵为王。不久便被拜为平章政事。海陵王到胡刺浑水出猎,斜也负责编排打猎的围场,凡是平日与他不和的人,他都予以杖击。海陵王曾对宰相说:“斜也担任宰相,并不是我有私情;我听说有关军国大事,凡是斜也的意见,爱卿们都不接受,难道他千虑就无一得吗?”其他宰相都没有说话,只有温都思忠列举数事为例回答说:“某件事本应当这样,斜也却说应那样,毫无根据地提出不同意见,对当时的实际情况一点都不了解。臣下曾在康宗朝任官,几朝的宰相也没有象斜也那样专权自恣。”海陵王沉默表示同意。斜也在官府大堂杖击令史冯仲尹,遭到御史台弹劾,被海陵工杖击二十。斜也的猛安部中有一名叫撒合出的人,报告说斜也强取本部人的财物,海陵王命令侍御史保鲁立案调查。保鲁却不顾事实,海陵王将保鲁处以杖刑,并任命撒合出为符宝抵候,将其改隶为合扎猛安。斜也的哥哥定哥娶太祖的长女兀鲁为妻,定哥死时没有儿子,便以幼弟的儿子查刺作为自己的后代。斜也图谋哥哥的家财,强娶兀鲁为妻,两人关系却不和睦,兀鲁曾经骂过斜也。斜也的妾忽挞与兀鲁的关系也不好,于是在海陵的王后徒单氏那里谗毁兀鲁说:“兀鲁怨恨皇帝杀死了他的哥哥宗敏,曾口出怨言。”正巧韩玉完颜亨改任广宁府尹,各位公主和宗室妇女都前去向完颜享的母亲道贺,兀鲁也去劝慰,忽挞又诬陷兀鲁有怨言。海陵王命萧格立案讯问,忽挞受到徒单后的宠幸,见证人都不敢说话,于是便把兀鲁处死了,斜也因此把查刺的家财全部夺走,大定年间都予以追回改正。海陵王因为兀鲁对皇帝有怨言,斜也不上报,又把斜也处以杖刑,免去他所任的官职。不久又复官为司徒,进拜为太保,负责三省事务,兼任劝农使,又进拜为太师,封爵为梁、晋国王。

贞元二年九月,斜也随同海陵王在顺州打猎。正要打猎时,听说斜也去世,当天便停止打猎,亲临治丧,为斜也选择墓地,派使臣负责修筑墓室。及至下葬,又赐给拇(木复)车,海陵工及皇后亲率百官祭奠,赐予谥号为“忠”。正隆年间,改封为赵国公,又进封为齐国公。斜也的妻子在斜也之前去世,海陵王也曾到祭所祭奠,授予斜也之子率府率吾里补为谏议大夫,金世宗大定年间,海陵工被降级为庶民,徒单氏被降为海陵庶人妻,斜也也被降为特进巩国公。(刘洪波译)

[原文]

徒单恭,本名斜也。天眷二年,为奉国上将军。以告吴十反事,超授龙虎卫上将军。为户部侍郎,出为济南尹,迁会宁牧,封谭国公。复出为太原尹。斜也贪鄙,使工绘一佛像,自称尝见佛,其像如此,当以金铸之。遂赋属县金,而未尝铸佛,尽入其家,百姓号为“金总管”。秉德廉访官吏,斜也以赃免。

海陵篡立,海陵后徒单氏,斜也女,由是复用为会宁牧,封王。未几,拜平章政事,海陵猎于胡剌浑水,斜也编列围场,凡平日不相能者辄杖之。海陵谓宰相曰:“斜也为相,朕非私之。今闻军国大事凡斜也所言,卿等一无取,岂千虑无一得乎?”他宰相无以对,温都思忠举数事对曰:“某事本当如此,斜也辄以为如彼,皆妄生异议,不达事宜。臣逮事康宗,累朝宰相未尝有如斜也专恣者。”海陵默然。斜也于都堂脊杖令史冯仲尹,御史台劾之,海陵杖之二十。斜也猛安部人撒合出者,言斜也强率取部人财物。海陵命侍御史保鲁鞫之。保鲁鞫不以实,海陵杖保鲁,而以撒合出为符宝祗候,改隶合扎猛安。

斜也兄定哥尚太祖长女兀鲁,定哥死无子,以季弟之子查剌为后。斜也谋取其兄家财,强纳兀鲁为室而不相能,兀鲁尝怨詈斜也。斜也妾忽挞与兀鲁不叶,乃谮兀鲁于海陵后徒单氏曰:“兀鲁怨上杀其兄宗敏,有怨望语。”会韩王亨改广宁尹,诸公主宗妇往贺其母,兀鲁以言慰亨母,忽挞亦以怨望指斥诬兀鲁。海陵使萧裕鞫之,忽挞得幸于徒单后,左验皆不敢言,遂杀兀鲁,斜也因而尽夺查剌家财。大定间皆追正之。海陵以兀鲁有怨望语,斜也不奏,遂杖斜也,免所居官。俄,复为司徒,进拜太保,领三省事,兼劝农使。再进太师,封梁晋国王。

贞元二年九月,斜也从海陵猎于顺州。方猎,闻斜也薨,即日罢猎,临其丧,亲为择葬地,遣使营治。及葬,赐辒辌车,上及后率百官祭之,赐谥曰忠。正隆间,改封赵国王,再进齐国公。

其妻先斜也卒,海陵尝至其葬所致祭,起复其子率府率吾里补为谏议大夫。大定间,海陵降为庶人,徒单氏为庶人妻,斜也降特进巩国公
王政传
——《金史》卷一一八

[说明]王政,金代辰州熊岳(今属辽宁省)人,祖先曾在渤海及辽代任官。辽未归金,任谋克,伐宋时任滑州安抚使。时百姓常杀州官降宋,王政权率数骑入州,释被捕饥民,并发仓禀赈贫苦百姓,州民皆悦,不复叛。金太宗天会四年(公元1124年),任燕京都曲院同监,未几,改权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掌军资库。当时,社会刚刚安定,仓库管理混乱,官吏趁机作奸犯科,王政到任后,严格出入库手续,从而制止了弊端。王政任官不谋私利,一次,吴王阇母和他开玩笑说:“汝为官久矣,而贫不加富,何也?”王政回答说:“政以杨震四知自守,安得不贫。”

王政,辰州熊岳人。他的祖先曾在渤海及辽朝廷任官,都曾获得显要的职位。王政生活的年代正值辽末动乱,只好在州里随政局动荡而浮沉。高永昌占据辽东地区,他知道王政有才智胆识,想任用他。王政认为他不会成功,辞谢不赴任。高永昌失败后,渤海人争着把高永昌捆起来作为功劳,王政却悄悄独自退走了。金吴王完颜阇母听说后很惊异,报告了金太祖,于是任命王政为卢州渤海军谋克,随从攻破自习,攻下燕云地区。及至金兵征伐宋朝,滑州投降,留下王政为安抚使。先前,很多州投降后,州民又杀掉守将,挂上宋朝的旗帜。这时,人们都为王政担忧,王政说:“如果有利于国家,即使被杀而死,又怎么能逃避呢?”宋王完颜宗望很佩服他的胆识,对他说:“为国家而死,可以有利于子孙,你的话很对。”王政只率领数名骑兵到州中任官,当时百姓多因为饥荒沦为盗贼,从而犯法被抓。王政都予以释放,并调出官粮赈济贫困的人,州中百姓都很高兴,不再反叛。周围的郡听说后,也有很多人归降。宋玉完颜宗望把王政召到营中,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以为你被杀死了,而你却成功了。”慰劳抚谕了他。

金太宗天会四年,被任命为燕京都院同监。不久,又任命为同知金胜军节度使事,改任为权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掌军资库。当时,军事行动刚刚停息,仓库没有制度,掌管仓库的官吏趁机作奸犯科。王政到任后,明确会计制度,严格物资进出,库中金、帛虽然堆积如山,但进出物品却无丝毫差错。吴王完颜阇母曾和他开玩笑说:“你任官已很久了,却仍然很贫困,没有富裕起来,这是为什么?”王政回答说:“臣下以杨震所说的四知来约束自己,怎么会不贫穷呢?”吴王笑着说:“刚才说的只是个玩笑。”以黄金一百两、白银五百两,以及自己所乘的马送给了王政。天会六年,被授予左监门将军,历任安州刺史、知檀州军州事、户吏房主事。金太宗天眷元年,迁升为保静军节度使。在任上退休,去世时,享年六十六岁。

王政本名为南撒里,曾出使高丽,因而改名为政。

(刘洪波译)

[原文]

王政,辰州熊岳人也。其先仕渤海及辽,皆有显者。政当辽季乱,浮沈州里。高永昌据辽东,知政材略,欲用之。政度其无成,辞谢不就。永昌败,渤海人争缚永昌以为功,政独逡巡引退。吴王阇母闻而异之,言于太祖,授卢州渤海军谋克。从破白,下燕云。及金兵伐宋,滑州降,留政为安抚使。前此数州既降,复杀守将反为宋守,及是人以为政忧。政曰:“苟利国家,虽死何避。”宋王宗望壮之,曰:“身没王事,利及子孙,汝言是也。”政从数骑入州。是时,民多以饥为盗,坐系。政皆释之,发仓廪以赈贫乏,于是州民皆悦,不复叛。傍郡闻之,亦多降者。宋王召政至辕门,抚其背曰:“吾以汝为死矣,乃复成功耶。”慰谕者久之。

天会四年,为燕京都曲院同监。未几,除同知金胜军节度使事。改权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掌军资。是时,军旅始定,管库纪纲未立,掌吏皆因缘为奸。政独明会计,严局鐍,金帛山积而出纳无锱铢之失。吴王阇母戏之曰:“汝为官久矣,而贫不加富何也?”对曰:“政以杨震四知自守,安得不贫。”吴王笑曰:“前言戏之耳。”以黄金百两、银五百两及所乘马遗之。六年,授左监门将军,历安州刺史、檀州军州事、户吏房主事。天眷元年,迁保静军节度使,致仕卒,年六十六。

政本名南撒里,尝使高丽,因改名政。子遵仕、遵义、遵古。遵古子庭筠有传
刘焕传
——《金史》卷一二八

[说明]刘焕,字德文,金朝中山(今属河北省)人。生于北宋末,幼以孝闻名。年纪稍长便好学,天寒时仍拥粪火读书不倦。天德元年(1150),中进士,调任丘县尉。以清廉称,调中都市今。不畏权贵,以廉升京兆推官,再迁任北京警巡使。威严峻法,强恶不敢犯,召为监察御史,父老数百人卧于车下请留。后以本官摄户部员外郎,掌铸铁事。再迁为管州刺史,由郑州防御使转同知北京留守事。金世宗时迁辽东路转运使,在任上去世。任官以清廉公正著称。

刘焕,字文德,中山人。北宋末年,金与宋开战,中山城内很久没有粮食,刘焕年纪尚幼,煮些糠麸作食物,他自己只喝些清汤,把浓调的给母亲吃,同乡都很惊异。年长之后,到塾中读书,天气寒冷,他便守着用干粪点成的火堆读书不倦。

海陵王天德元年,进士及第,调任为任丘县尉。县令贪赃,刘焕常常规劝他,任官期满时,县令举杯向他道谢说:“县尉清廉谨慎,使我的考课得以通过。”调任为中都市令。枢密使仆散忽土家中有一名绦结工,在街市上牟取私利,又不肯服有市籍者应服的差役,被刘焕捉住。仆散忽土召刘焕前去,刘焕不但没有去,反而公开这个绦结工的罪行,并予以鞭答。刘焕刚担任市令时,到同乡吏部侍郎石琚家中拜谢,石琚不高兴地说:“京城中事务繁杂,与外郡不同,放弃重要工作,来做繁杂的事务,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到现在,石据开始推重刘焕。因为清廉升为京兆推官,再迁之后为北京警巡使。他逮捕了两个城中恶少,亲手在庭中杖击,并告诫他们说:“孝敬父母,友爱兄弟,便是君子;暴戾不法,残忍奸诈,则为小人。从今以后,不能够恶习不改,否则,国家自有处罚的法令,我自己也不能私自宽免。”从此以后,人们对他都很敬畏忌惮,没有人敢冒犯他的威严。刘焕受朝廷征召为监察御史,北京的父老数百人拦住不让走,有的人躺在他车下,有的人拉住他的靴镫,说:“我们想再留您任官一年,却不能做到。”

刘焕以自己的本官代行户部员外郎职权。当时代州的钱是夹着杂青铜铸造的,钱的成色很坏,类似铁钱,民间常常偷着铸钱,因此而被治罪的人很多,朝廷很担忧,下令尚书省讨论。刘焕进奏说:“钱应纯用黄铜精铸,中间搀些锡,如果青铜可以铸钱,前代没有理由不用青铜。自从代州搀杂青铜二分或四六分铸钱,使青铜和黄铜杂揉在一起,目的在于省铜而容易铸。从此以后,民间常偷着铸钱,被治罪的人很多,这不是朝廷的本意。如若为天下的利益考虑,应该纯用黄铜,得到的钱虽然少,但利益长远。新钱已经流通的,最好检验数量收上来,准予百姓兑换。”他的建议被采纳。再迁升为管州刺史,父老数百人上疏汇报他的十一项显著政绩,到节度使那里请求让刘焕留任,说:(刘刺史坚守职责,奉公守法,请求让他留任。”因任官廉洁而升任郑州防御使,迁升官位一级,转任为同知北京留守事。

金世宗到上京巡视,所经过地区的州郡都大规模征调民夫修建桥梁,筑驰道,以求得到恩赏。而刘焕却只命令下属修理平整而已,世宗对他的作法表示赞赏,迁升为辽东路转运使,在任上去世。(刘洪波译)

[原文]

刘焕,字德文,中山人。宋末起兵,城中久乏食,焕尚幼,煮糠核而食之,自饮其清者,以醲厚者供其母,乡里异之。稍长就学,天寒拥粪火读书不怠。登天德元年进士。调任丘尉。县令贪污,焕每规正之,秩满,令持杯酒谢曰:“尉廉慎,使我获考。”调中都市令。枢密使仆散忽土家有绦结工,牟利于市,不肯从市籍役,焕系之。忽土召焕,焕不往,暴工罪而笞之。焕初除市令,过谢乡人吏部侍郎石琚,琚不悦曰:“京师浩穰,不与外郡同,弃简就烦,吾所不晓也。”至是,始重之。

以廉升京兆推官,再迁北京警巡使。捕二恶少杖于庭中,戒之曰:“孝弟敬慎,则为君子。暴戾隐贼,则为小人。自今以往,毋狃于故习,国有明罚,吾不得私也。”自是,众皆畏惮,毋敢犯者。召为监察御使,父老数百人或卧车下,或挽其靴镫,曰:“我欲复留使君期年,不可得也。”

以本官摄户部员外郎,代州钱监杂青铜铸钱,钱色恶,类铁钱。民间盗铸,抵罪者众,朝廷患之,下尚书省议。焕奏曰:“钱宝纯用黄铜精治之,中濡以锡,若青铜可铸,历代无缘不用。自代州取二分与四六分,青黄杂糅,务省铜而功易就。由是,民间盗铸,陷罪者众,非朝廷意也。必欲为天下利,宜纯用黄铜,得数少而利远。其新钱已流行者,宜验数输纳准换。”从之。

再迁管州刺史,耆老数百人疏其著迹十一事,诣节镇请留焕,曰:“刺史守职奉法,乞留之。”以廉升郑州防御使,迁官一阶,转同知北京留守事。世宗幸上京,所过州郡大发民夫治桥梁驰道,以希恩赏,焕所部惟平治端好而已。上嘉其意,迁辽东路转运使,卒
谭澄传
——《元史》卷一九一

[说明]谭澄,字彦清,金末元初人。袭叔职任交城令,时年十九,压制豪强,扶救贫民。入忽必烈藩府,颇受信任。忽必烈即位后,被提升为怀孟路总管,教民种植,地无遗利。历河南、平滦两路总管,至元七年(1270),入为司农少卿。西南夷罗罗斯内附于元,元世祖以谭澄为副都元帅,同知宣尉使司事。刚到任,便因病去世。元世祖曾与谋臣刘秉忠论各处牧守,秉忠曰:“若邢之张耕,怀之谭澄,何忧不治哉!”

谭澄,字彦清,德兴府怀来县人。父亲谭资荣,金朝末年任交城令,蒙古军攻下河朔地区,谭资荣率全县归附,赐给金符,任命为元帅左都监,仍兼任交城县令。不久,又踢给虎符,为行元帅府事,随从攻打汴京有功。四十岁时生病,举荐弟弟谭资用代理自己的职务。谭资用去世,谭澄又承袭了叔叔的职务。谭澄自幼聪颖,任交城县令时,年仅十九岁。交城境内有一条文谷河,分流灌溉交城的田地,文谷水北岸的郭帅筑堰独揽水利,多年来,人们一直为此事告状,都未获得妥善处理。谭澄以理折服郭帅,令其把水堰决开,使交城百姓均受其利。强豪之民中有人掌握着官吏的短处,因而作奸犯科,谭澄察出他们的姓名,都依法予以治罪。乙未年登记户籍,官府多以客居的人户登记,及到征收赋税,居民逃散殆尽,官府又借贷给百姓,积下的利息有数倍之多,百姓无法偿还。谭澄至朝廷觐见,通过中书令耶律楚村,向太宗窝阔台面陈利害,太宗为之动情,于是下令免去拖欠的赋税,私人所欠的钱物,年月虽长,也只取一倍的利息;逃走的百姓能够归回者,免去三年的租税。诏令下达后,公私都称便。壬子年,又大规模登记户口,谭澄把不是常久居住在交城者的户口全部删去,赋税因此能够按时征收。

甲寅年,忽必烈从大理归来,谭澄前往晋见,被留在忽必烈王府。凡是派遣使臣,必定要由谭澄陪同,而以他的弟弟谭山阜为交城县令。当时忽必烈以皇帝之弟在京兆设立藩府,总领全国的军队。丁已年,有人离间忽必烈与元宪宗蒙哥之间的关系,宪宗因此对忽必烈有了疑心,于是解除了忽必烈的兵权,派阿蓝答儿前往京兆,召集大批官吏,设立考察官吏的官署,以一百四十二条考核官员,获罪的人非常多,忽必烈常派遣左丞阔阔及谭澄与阿蓝答儿等周旋,以弥补缺漏,及至忽必烈亲自入朝,宪宗才下令停止考核。

中统元年,元世祖忽必烈即位,擢升谭澄为怀孟路总管,不久又赐给金符,可换用金虎符。这一年大旱,谭澄让百姓开凿唐温渠,引来沁水灌溉田地,百姓得以躲过饥荒;他又教导百姓种田植树,土地都得到充分利用。至元二年,迁升为河南路总管,改任平滦路总管。七年,入朝廷任司农少卿,不久又出朝任京北总管;居官一年,改任为陕西四川道提刑按察使,建议说:“不孝敬有三个方面,没有后代是最大的不孝,应该下令,百姓年纪在四十岁以上仍没有儿子的,听凭其娶妾,以接续香火。”朝廷采纳了这个建议,于是颁布命令。四川佥省严忠范守卫成都,被宋将咎万寿击败,退守成都内城。元世祖忽必烈命谭澄取代严忠范。谭澄赴任后,掩埋抛弃在外的将士遗骸,修缮好被烧毁的房屋,赈济饥饿贫困的百姓,召集逃亡的人众,百姓才稍稍安定。这时西南夷人罗罗斯族归附元朝,元世祖认为安定新归附者,应该选用文武全才的人,于是任命谭澄为罗罗斯副都元帅,同知宣慰使司事。他刚到任,便因病去世了,享年五十八岁。

元世祖曾与太保刘秉忠评论当时各地方长官,刘秉忠说:“如果都像邢州的张耕,怀来的谭澄,还忧虑不能治理好国家吗?”游显任大名宣抚使,曾经为各路的总管向朝廷请求虎符和委任状,谭澄到中书省辞谢说:“难道皇上不认识我谭澄吗?却要由游显举荐!”中书省因此特地把他的名字划掉了,他就是这样耿介。他的儿子谭克修,历任湖北、河南、陕西三道提刑按察使。(刘洪波译)

[原文]

谭澄,字彦清,德兴怀来人。父资荣,金末为交城令。国兵下河朔,乃以县来附,赐金符,为元帅左都监,仍兼交城令。未几,赐虎符,行元帅府事,从攻汴有功。年四十,移病,举弟资用自代。资用卒,澄袭职。澄幼颖敏,为交城令时年十九。有文谷水,分溉交城田,文阳郭帅专其利而堰之,讼者累岁,莫能直,澄折以理,令决水,均其利于民。豪民有持吏短长为奸者,察得其主名,皆以法治之。岁乙未,籍民户,有司多以浮客占籍,及征赋,逃窜殆尽,官为称贷,积息数倍,民无以偿。澄入觐,因中书耶律楚材,面陈其害,太宗恻然,为免其逋,其私负者,年虽多,息取倍而止;亡民能归者,复三年。诏下,公私便之。壬子,复大籍其民,澄尽削交城之不土著者,赋以时集。

甲寅,世祖还自大理,澄进见,留籓府,凡遣使,必以澄偕,而以其弟山阜为交城令。时世祖以皇弟开籓京兆,总天下兵。岁丁巳,有间之者,宪宗疑之,遂解兵柄。遣阿蓝答兒往京兆,大集官吏,置计局百四十二条以考核之,罪者甚众,世祖每遣左丞阔阔与澄周旋其间,以弥缝其缺,及亲入朝,事乃释。中统元年,世祖即位,擢怀孟路总管,俄赐金符,换金虎符。岁旱,令民凿唐温渠,引沁水以溉田,民用不饥。教之种植,地无遗利。至元二年,迁河南路总管,改平滦路总管。七年,入为司农少卿,俄出为京兆总管。居一年,改陕西四川道提刑按察使,建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宜令民年四十无子听取妾,以为宗祀计。”朝廷从之,遂著为令。

四川佥省严忠范守成都,为宋将昝万寿所败,退保子城,世祖命澄代之。至则葬暴骸,修焚室,赈饥贫,集逋亡,民心稍安。会西南夷罗罗斯内附,帝以抚新国宜择文武全才,遂以澄为副都元帅,同知宣慰使司事。比至,以疾卒,年五十八。

世祖尝与太保刘秉忠论一时牧守,秉忠曰:“若邢之张耕,怀之谭澄,何忧不治哉!”游显宣抚大名,尝为诸路总管求虎符宣麻,澄至中书辞曰:“皇上不识谭澄耶?乃为显所举!”中书特为去之。其介如此。

子克修,历湖北、河南、陕西三道提刑按察使
卜天璋传
——《元史》一九一

[说明]卜天璋(125O—1331),字君璋,元代洛阳(今属河南)人。其父曾仕金为孔目官,后归附蒙古,任真定路管民万户。卜天璋自幼聪颖,识大体。至元年间任河南府史,后为中书掾,大德四年(1300),被擢为工部主事。历任枢密院都事、刑部郎中。仁宗曾召天璋入宫,当时兴圣太后在座,问此人为谁,仁宗回答说:“此不贪贿卜天璋也。”并予以嘉奖。皇庆年间,任归德府知府,升浙西道廉访副使、饶州路总管,再升广东廉访使,山南廉访使,皆中时弊。致仕归乡,以余禄施予族人,家无余储,天璋却安然自得。至顺二年(1331)卒。赠通议大夫、礼部尚书、上轻车都尉、河南郡候,赐谥号为“正献”。

卜天璋,字君璋,洛阳人。父亲卜世昌,在金朝任孔国官。宪宗蒙哥南征时,卜世昌率众归附,授官为镇抚,统领民兵二千户,升为真定路管民万户。宪宗六年,登录征调黄河以北的二千民户迁徙至黄河以南,命卜世昌专领,因而定居于汴梁。

卜天璋自幼聪颖,长大后以正直而自负,研读书史,懂得成败大体。至元年间,出任河南府府史,当时黄河以北有饥民数万人,聚集在黄河上准备向南迁徒,皇帝下诏,令百姓恢复旧业,不得南渡,众人喧哗不肯归家。卜天璋顾虑发生变乱,劝总管张国宝听凭这些人渡河,张国宝接受了他的意见,才没有生出事端。河南按察副使程思廉察知卜天璋的贤良,征辟他为宪史,他的声望更为瞩目。后任御史台掾,有位侍御史依仗权势贪污受贿,御史揭发了他贪赃。当时卜天璋主管文读,还没来得及上奏,所以也被谗毁,他和御史都被拘押于内廷,御史悲伤埂咽,卜天潭问他为什么这样,御史说:“我已老了,只有一个女儿,心里觉得可怜;她听说我被拘押,已经数日没有吃饭,所以心中悲伤。”卜天璋说:“尽职而死,正合大义,为什么要为子女哭泣呢?”御史很惭愧,向卜天璋拜谢,不久便被赦免了。丞相顺德王伾持国政,擢升卜天璋为中书掾,任提控,政事可否,他都竭力辨别,其他的宰相很生气,对卜天璋的话置之不理,但顺德工却听从卜天璋的意见,并且说:“掾能这样做,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大德四年,任工部主事。蔚州有一名刘帅,强横地夺取他人产业,官吏不敢处理,中书省调卜天璋前去断决,刘帅屈服,所夺回地又归于民。

大德五年,因为枢密大臣暗伯的推荐,被授予都事,并领他到府上,引见给皇帝,赐锦衣、鞍辔、弓刀等物。后来又因扈从之劳,加官为奉训大夫,赐给侍宴服两套。任职期满后,应当有人替职,枢密院大臣上奏请求留任,特地以替职的人作为增设的员额。武宗时,迁升为宗正府郎中,尚书省设立后,又迁升为刑部郎中。当时盗贼很多,有人建议,让罪犯及家属都穿青色的衣帽,以区别于良民百姓。卜天璋说:“穿着褐衣的犯人堵塞道路,这是秦代的弊政,何足效法!”丞相醒悟,制止了这种作法。有人报告诸候工中有人图谋不轨,皇帝责令卜天璋审讯处理,为此得到了优厚的赏赐。尚书省臣获罪,元仁宗召卜天璋人官晋见,当时兴圣太后也在座,仁宗指着他对太后说:“这是不贪贿赂的卜天璋。”太后问他现任什么官职,卜天璋回答说:“臣下任刑部郎中。”又问是谁推荐的,回答说:“臣下无才,误被皇帝擢升任用。”仁宗说:“先朝任命谢仲和为尚书,爱卿为郎中,都是朕亲自推荐的。你们应尽忠职守,不得怠懈!”当即把中书刑部的大印交给了他。走马上任时,他入官晋见,皇帝赐酒在隆福官款待,并赐锦衣三套。后受命处理谋反的案件,仁宗看着左右大臣说:“卜天璋是个清廉谨慎的人,一定会得到实情。”卜天璋禀承旨意断案,才没有出现冤狱。

皇庆初年,卜天璋任归德府知府,鼓励农耕,劝导学业;修复河流渠道,河水泛滥之患得以免除。当时盗贼聚集,占据要道,商旅不通,卜天璋捉住盗贼数百人,全部处以碟刑示众,盗贼被平息。升任浙江廉访副使,到任数月,因为更改田制,改任饶州路总管,卜天璋到任后,任凭百姓自报田产,施政毫不扰民,百姓欢悦,境内清静肃然。当时行中书省大臣负责更改田制之事,他们作威作福,州县官员争着贿赂他们,希望以此免受谴责。只有饶州路不送,中书省臣因此衔恨,要以严格的法令中伤卜天璋,但追查其罪状却毫无所得;属县报告发生饥荒,卜天璋当即发放官粮赈济,僚佐们都认为不能这样做,卜天璋说:“百姓如此饥饿,若是向上面请求后再赈灾,百姓定会饿死的。如果有事前未申报的责任,我独自承担,不会连累各位。”终于发放官府存粮赈济,百姓因此得以免于饿死。他遇事就是这样无所顾虑。大火烧到饶州的东门,卜天璋穿戴整齐,对火而拜,大火因此熄灭。鸣山有虎凶暴残恶,卜天璋发出檄文给山神,很快就将虎捕获。他以政绩和品行第一为朝廷所知,升任广东廉访使。先前,豪强濒海筑堰,垄断商船以取利,前任的多届长官都因收受了贿赂而置之不问;卜天璋到任后,便调发兵卒将堤堰决去。岭南地区历来无冰,卜天璋到后,开始有冰,人们都说这是卜天璋施政良好所致。不久,他便请求退休。

天历二年,蜀地发生叛乱事件,荆楚地区受到很大震动。朝延又拜卜天璋为山南廉访使。人们都认为他已年老,一定不会上任。卜天璋说:“国家正遇危难,我虽年已八十,常常害怕不能死得其所,岂敢逃避困难!”于是挺身赴任。到任后,他整饬风化,严肃吏治,州郡之中肃然安定。当时物价飞涨,卜天璋下令不要压低物价,听任民众自由买卖,引来商人的车船汇集贩运,米价很快就跌了下来。又留下御史台的赃罚库缗钱,不再输送到御史台,用来赈助饥民,御史到达后,百姓都聚集在道路上称赞颂扬他。正值朝廷下诏给三品官,令他们论说当时政策的得失,卜天璋因此列举二十件事上奏,共一万余言,列出条目名之为《中兴济治策》,都切中时弊,从此后便辞官归家了。回到汴梁后,他把自己余下的俸禄都施予族人,家中毫无储蓄,卜天璋却处之安然自得。至顺二年去世,赠官为通义大夫、礼部尚书、上轻车都尉、河南郡候,谥号为“正献”。(刘洪波译)

[原文]

卜天璋,字君璋,洛阳人。父世昌,仕金为河南孔目官。宪宗南征,率众款附,授镇抚,统民兵二千户,升真定路管民万户。宪宗六年,籍河北民徙河南者三千余人,俾专领之,遂家汴。天璋幼颖悟,长负直气,读书史,识成败大体。至元中,为南京府史。时河北饥民数万人,集河上欲南徙,有诏令民复业,勿渡,众汹汹不肯还。天璋虑其生变,劝总管张国宝听其渡,国宝从之,遂以无事。河南按察副使程思廉察其贤,辟为宪史,声闻益著。后为中台掾,有侍御史倚势贪财,御史发其赃,天璋主文牍,未及奏,顾为所谮,俱拘内廷,御史对食悲哽,天璋问故,御史曰:“吾老,唯一女,心怜之,闻吾系,不食数日矣,是以悲耳。”天璋曰:“死职,义也,奈何为兒女子泣耶!”御史惭谢。俄见原免。丞相顺德王当国,擢掾中书,为提控,事有可否,必力辩,他相怒,天璋言不置,王竟从其议,且曰:“掾能如是,吾复何忧!”

大德四年,为工部主事。蔚州有刘帅者,豪夺民产,吏不敢决,省檄天璋往讯之,帅服,田竟归民。大德五年,以枢密大臣暗伯荐,授都事,赞其府。引见,赐锦衣、鞍辔、弓刀。后以扈从劳,加奉训大夫,赐侍燕服二袭。秩满当代,枢密臣奏留之,特以其代为增员。武宗时,迁宗正府郎中。尚书省立,迁刑部郎中。适盗贼充斥,时议犯者并家属咸服青衣巾,以别民伍。天璋曰:“赭衣塞路,秦弊也,尚足法耶!”相悟而止。有告诸侯王谋不轨者,敕天璋讯正之,赏赉优渥。尚书省臣得罪,仁宗召天璋入见,时兴圣太后在座,帝指曰:“此不贪贿卜天璋也。”因问今何官,天璋对曰:“臣待罪刑部郎中。”复问谁所荐者,对曰:“臣不才,误蒙擢用。”帝曰:“先朝以谢仲和为尚书,卿为郎中,皆朕亲荐也。汝宜奉职勿怠!”即以中书刑部印章付之。既视事,入觐,赐酒隆福宫,及锦衣三袭。后被命治反狱,帝顾左右曰:“君璋,廉慎人也,必得其情。”天璋承命,狱赖不冤。

皇庆初,天璋为归德知府,劭农兴学,复河渠,河患遂弭。时群盗据要津,商旅不通,天璋擒百数人,悉磔以徇,盗为止息。升浙西道廉访副使,到任阅月,以更田制,改授饶州路总管。天璋既至,听民自实,事无苛扰,民大悦,版籍为清。时省臣董田事,妄作威福,郡县争赂之,觊免谴,饶独无有。省臣衔之,将中以危法,求其罪无所得。县以饥告,天璋即发廪赈之,僚佐持不可,天璋曰:“民饥如是,必俟得请而后赈,民且死矣。失申之责,吾独任之,不以累诸君也。”竟发藏以赈之,民赖全活。其临事无所顾虑若此。火延饶之东门,天璋具衣冠,向火拜,势遂熄。鸣山有虎为暴,天璋移文山神,立捕获之。以治行第一闻。升广东廉访使。先是,豪民濒海堰,专商舶以射利,累政以赂置不问,天璋至,发卒决去之。岭南地素无冰,天璋至,始有冰,人谓天璋政化所致云。寻乞致事。

天历二年,蜀兵起,荆楚大震,复拜山南廉访使。人谓公老,必不行矣。天璋曰:“国步方艰,吾年八十,恆惧弗获死所耳,敢避难乎!”遂行。至则厉风纪,清吏治,州郡肃然。是时,谷价翔踊,乃下令勿损谷价,听民自便,于是舟车争集,米价顿减。复止宪司赃罚库缗钱不输于台,留用赈饥,御史至,民遮道称颂。会诏三品官言时政得失,因列上二十事,凡万余言,目之曰《中兴济治策》,皆中时病。因自引去。既归汴,以余禄施其族党,家无甔储,天璋处之,晏如也。至顺二年卒。赠通议大夫、礼部尚书、上轻车都尉、河南郡侯,谥正献
杨景行传
——《元史》卷一九二

[说明]杨景行,字贤可,元代吉安太和州(今属江西省)人。元仁宗延祐二年(1315)进士及第,授官为赣州路会昌州判官,教民穿井、用陶瓦建屋,使百姓免于疾病、火灾之害。又捕豪猾绳之以法。调永新州判官,除去宿弊,奸欺不容。转抚州路宜黄县尹,理断冤狱数十事。升抚州路总管府推官,打击豪强,扶助小民。转湖州路归安县尹,理荒田租,民无欺弊。杨景行所历州县,皆有政声;所去,民皆立石刻碑颂之。

杨景行,字贤可,吉安太和州人。延祐二年进士及第,授官为赣州路会昌州判官。会昌百姓历来不知凿井饮水,都汲河水食用,所以多患疾病;也不知道使用陶瓦,而是以茅草盖屋顶,因而多发生火灾。杨景行教当地百姓凿井饮水,以陶瓦代替茅草建屋,民众才免受疾病、大灾之害。当地有十个豪民,号称“十虎”,干扰政事,危害百姓,杨景行将他们全部拘捕,绳之以法。于是创办学舍,礼敬儒生并以他们为师,劝导百姓开拓肥沃的田地以缮养士人,管弦诵诗之声于是盛行起来。调任为永新州判官,奉郡府之命,核实百姓田地,铲除了多年的积弊,奸邪欺瞒之事都无地自容,贫穷孤弱的百姓得以仰赖。改任为江西行省照磨,转任抚州路宜黄县尹,处理解决了长久得不到解决的冤狱数十件。

升任为抚州路总管府推官,揭发惩治许多奸邪之事,郡中因而没有冤狱。金溪县刁民陶甲,财大而凶恶奸险,曾多次诬陷本县长官,使他们被罢官离职,从此官吏们都畏惧他,不敢将其治罪,陶甲因而在一郡横行不法。杨景行到任后,依法严惩陶甲,将其流徙五百里之外。金溪县豪猾僧侣云住,挖掘民家墓家窃取财物,事情被发觉,官员受其贿赂,放宽不治。杨景行严格审理,云住也想以贿赂打动杨景行,杨景行却不为所动,云住又贿赂主持政务的官员,以强横的言辞相威胁,杨景行仍置之不理,终于将其绳之以法。从此豪强之民收敛劣迹,善良百姓得以安宁。转任为湖州路归安县尹,奉行省的命令,整顿荒田田租,百姓中没有一人对官府欺瞒。

杨景行所经州县,都有良好政绩,离去的时候,百姓立碑刻石颂扬他。在任翰林待制、朝列大夫时退休,七十四岁时去世。(刘洪波译)

[原文]

杨景行,字贤可,吉安太和州人。登延祐二年进士第,授赣州路会昌州判官。会昌民素不知井饮,汲于河流,故多疾疠;不知陶瓦,以茅覆屋,故多火灾。景行教民穿井以饮,陶瓦以代茅茨,民始免于疾疠火灾。豪民十人,号十虎,干政害民,悉捕置之法。乃创学舍,礼师儒,劝民斥腴田以膳士,弦诵之声遂盛。调永新州判官,奉郡府命,核民田租,除刬宿弊,奸欺不容,细民赖焉。改江西行省照磨,转抚州路宜黄县尹,理白冤狱之不决者数十事。升抚州路总管府推官,发擿奸伏,郡无冤狱。金溪县民陶甲,厚积而凶险,尝屡诬陷其县长吏罢去之,由是官吏畏其人,不敢诘治,陶遂暴横于一郡。景行至,以法痛绳之,徙五百里外。金溪豪僧云住,发人冢墓取财物,事觉,官吏受贿,缓其狱,景行急按之,僧以贿动之,不听,乃赂当道者,以危语撼之,一不顾,卒治之如法。由是豪猾屏迹,良民获安。转湖州路归安县尹,奉行省命,理荒田租,民无欺弊。

景行所历州县,皆有惠政;所去,民皆立石颂之。以翰林待制、朝列大夫致仕,年七十四卒
观音奴传
——《元史》卷一九二

[说明]观音奴,字志能,唐兀人。元泰定四年(1327)进士及第,由户部主事转任归德知府,后升任都水监官。任官刚正清明,善理冤狱,深为百姓所信赖。

观音奴,字志能,唐兀氏人。泰定四年进士及第,由户部主事经两次迁转为归德府知府。廉洁、清明、刚正,善断冤狱,审理案件如神。百姓有冤屈无处申诉者,虽然积压数十年,都从千里之外赶来投诉,观音奴当场分析判决,十天之内便处理清楚。

彰德县官商任甲,前往睢阳,驴子死了,命部乙解剖,任甲又发怒殴打部乙,将其折磨一夜之后死去。郄乙的妻子为王氏,有一妾姓孙。孙氏向官府诉冤,官吏收受了任甲的贿赂,说部乙不是因伤而死,反诬孙氏有罪,将其拘押入狱。王氏又来观音奴处诉冤,观音奴当即打开枷索,放孙氏出狱,叫来府中属吏说:“我准备好文具和香火、供物,你为我将郄乙这件事报告给城隍神,让神告诉我真情。”有一个睢阳的小吏,曾参预谋害部乙之事,害怕观音奴的明断,又惧怕神仙暴露其事,于是把接受贿赂得来的钱拿给观音奴自首说:“郄乙确实因伤致死,任甲向上下官员行贿,以隐瞒事实,我也得到贿赂,前来自首。”于是将任甲治罪,把郄乙的妾孙氏无罪释放。

宁陵的豪民杨甲,很早看上了王乙家的三顷田地,却无法得到。正巧王乙因为饥荒带着妻子到淮南讨饭,王乙得病死去,只有他的妻子回到家中,可田地却被杨甲霸占。王乙的妻子向官府告状,杨甲向官员们行贿,假作买卖土地的文契,说:“王乙活着时已把土地卖给我。”观音奴令王乙的妻子拉着杨甲,一同到崔府君神词对质,杨甲害怕神灵,提前送羊和酒给巫师,让巫师求神不要泄露他做的事情,王妻和杨甲到神祠对质,果然没有显明其事。观音奴对此有怀疑,把巫师召来诘问,巫师只好说出实情:“杨甲先送来羊和酒,要我请求神祗说:‘确实据有了王乙的田地,请神祗不要泄露。’”观音奴因此审讯出实情,将杨甲治罪,把田地归还给王家,并责备神祗,将神词拆毁。

毫州闹蝗灾,蝗虫吃百姓树木。观音奴到毫州办事,百姓向他诉说蝗灾之苦,观音奴当即取来蝗虫向上天祈祷,并用水把蝗虫研碎喝了下去,这一年因而没有闹蝗灾。后来,他升任为都水监官。(刘洪波译)

[原文]

观音奴,字志能,唐兀人氏,居新州。登泰定四年进士第。由户部主事,再转而知归德府。廉明刚断,发擿如神。民有衔冤不直者,虽数十年前事,皆千里奔走来诉,观音奴立为剖决,旬日悉清。彰德富商任甲,抵睢阳,驴毙,令郄乙剖之,任以怒殴郄,经宿而死。郄有妻王氏、妾孙氏,孙诉于官,官吏纳任贿,谓郄非伤死,反抵孙罪,置之狱。王来诉冤,观音奴立破械出孙于狱,呼府胥语之曰:“吾为文具香币,若为吾以郄事祷诸城隍神,令神显于吾。”有睢阳小吏,亦预郄事,畏观音奴严明,且惧神显其事,乃以任所赂钞陈首曰:“郄实伤死,任赂上下匿其实,吾亦得赂,敢以首。”于是罪任商而释孙妾。宁陵豪民杨甲,夙嗜王乙田三顷,不能得。值王以饥携其妻就食淮南,而王得疾死,其妻还,则田为杨据矣。王妻诉之官,杨行贿,伪作文凭,曰:“王在时已售我。”观音奴令王妻挽杨,同就崔府君神祠质之。杨惧神之灵,先期以羊酒浼巫嘱神勿泄其事,及王与杨诣祠质之,果无所显明。观音奴疑之,召巫诘问,巫吐其实曰:“杨以羊酒浼我嘱神曰:‘我实据王田,幸神勿泄也。’”观音奴因讯得其实,坐杨罪,归其田王氏,责神而撤其祠。亳州有蝗食民禾,观音奴以事至亳,民以蝗诉,立取蝗向天祝之,以水研碎而饮,是岁蝗不为灾。后升为都水监官
阿合马传
——《元史》卷二○五

[说明]在元朝前期,阿合马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从元太宗窝阔台开始,元王朝的财政主要就是依靠“色目人”来主持的。阿合马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人物。他为元世祖设计了种种搜刮民财的方案,例如清理户口、垄断专利、滥发钞票等。不消说,在为朝廷残酷搜刮的同时必然就是为自己残酷搜刮,因而阿合马也就是在这一意义上成为一名酷吏,引起了汉宫和汉民的强烈反对。在《元史》本传并不全面的记载中,就有“益肆贪横”、“内通货贿,外示刑威”这些话,从他的家里还搜出两张人皮,加上其他史料的记载,就使这个人物完全具备了入选本书的条件。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王著这个人物,传中对他的描写相当细致,显现出了古代烈士舍生取义的一脉传统。

阿合马,回回人。不知道他进入仕途的具体情况。元世祖中统三年,才任命他兼管中书左右部,兼任诸路都转运使,专门委任他处理财政赋税方面的事。阿合马上奏世祖下令分条规划,向各路运司宣布晓谕。下一年,因为河南钧州、徐州等州都有炼铁设备,请朝廷授予宣牌,以振兴冶炼的利益。世祖把开平府升格为上都,又任命阿合马为同知开平府事,兼管中书左右部照旧不变。阿合马上奏请求任命礼部尚书马月合乃兼管已经清查到的三千户没有户籍的百姓,加强炼铁行业,每年上缴铁一百另三万七千斤,用这些铁铸锻农具二十万件,换成粮食上缴给公家的一共有四万石。

至元元年正月,阿合马上奏说:“太原的百姓熬煮私盐,越境到处贩卖。各地百姓贪图他们的盐价钱便宜,争相购买食用,解州的官盐因此而卖不出去,每年上缴的盐税银子只有七千五百两。请朝廷从今年开始增加太原的盐税银子五千两,不论和尚、道士、军士、匠人等各户、都要分摊缴纳盐税,民间通用私盐可以根据他们自己的方便。”这一年秋天十一月,裁撤领中书左右部,合并到中书省,越级任命阿合马为中书平章政事,进官阶为荣禄大夫。

至元三年正月,设立制国用使司,阿合马又以平章政事的身份兼任制国用使司的事务。过些时候,制国用使司上奏:“把东京每年纳税所得的质地稀疏恶劣不能使用的布,就在当地用来买羊。真定、顺天的金银不合规格的,应当重新冶铸。别怯赤山生产石绒,把它织成布,用火不能烧着,请求派遣官员加以开采。”又上奏说:“国家的费用支出名目多数量大,今年从皇上回京以后,已经支出了纸币四十万锭,恐怕明年会不够开支,应当酌量节约使用。”十一月,制国用使司又上奏说:“桓州峪所开采的银矿,已经有十六万斤,每一百斤可以得到银三两、锡二十五斤。采矿所需要的支出,可以出售锡来支付。”世祖全都同意制国用使司的请求。

至元七年正月,设立尚书省,裁撤制国用使司,又任命阿合马为平章尚书省事。阿合马的为人,智谋多而善于言辞,以功利和取得的效益自负,人们都称赞他有能力。世祖急于使国家富起来,就试着让阿合马办事,很有成绩。又看到阿合马和丞相线真、史天泽等争辩,阿合马屡次有理由使他人屈服,由此而对阿合马的才能表示惊奇,授于他政治大权,对他的话无不听从,却不知道他的专权任性越来越厉害了。丞相安童容忍了很久,上奏世祖说:“臣下我最近上奏说凡是尚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应当各按照通常的制度向皇上奏事,其中的大事要经过臣下等人议定再上奏,已经得到圣旨允准。现在尚书省所有的事情都直接上奏,似乎违背了臣下我以前向皇上的奏报。”世祖说:“你所说的话的确很对。难道阿合马由于朕对他很信任,敢这样办吗?他不和你商议是不对的,应当像你所说的那么办。”安童又上奏说:“阿合马所任用的部下各官,左丞许衡认为大多任用不当,但已经得到圣旨让他咨请中书省宣布,如果不给,恐怕将来会有别的话。应当试验他的任用的人是否有能力,时间一长就会自然明白。”世祖认为安童的话有道理。五月,尚书省上奏要求清查全国的户口,后来御史台认为现在到处在捕捉蝗虫,百姓劳苦,清查户口的事情应当稍稍缓办。于是就停止不办。

开始设立尚书省的时候,有圣旨说:“凡是加以考核选举的大小官员,由吏部拟定他的资历,呈报尚书省,由尚书省咨送中书上奏。”到这时,阿合马提拔他自己的人,不经过吏部拟定,也不咨送中书省。丞相安童因此上奏,世祖命令去问阿合马。阿合马说:“事情不论大小,统统委任给臣下,所任用的人员,臣下应当自己挑选。”安童因此请求:“从今以后只有严重刑事以及调任上路总管,才归臣下管理,其余的事情一并交给阿合马,以便事情职责分明。”世祖都同意了。

至元八年三月,尚书省再次把清查核实户口的事情上奏请求分条规划下诏通告全国。这一年,上奏请求增加太原的盐税,以纸币一千锭为经常的数额,仍然让本路兼管。

至元九年,把尚书省合并于中书省,又任命阿合马为中书平章政事。第二年,又任命他的儿子忽辛为大都路总管,兼大兴府尹。右丞相安童看到阿合马专权一天比一天厉害,想补救这个弊病,就上奏说大都路总管以下的官员大多不称职,请求派人代替他们。不久又上奏说阿合马、张惠,仗着宰相的权势会经商,以此一网打尽了天下的最大利益,严重的毒害百姓,使他们走投无路而没有地方可以申诉。阿合马说:“是谁编出了这些话,臣下等要和他在朝廷上辩论。”安童进奏说:“尚书省的左司都事周祥,中木谋取暴利,罪状十分清楚。”世祖说:“像这样的人,征收完毕以后应当公开罢免他。”后来枢密院上奏请求让忽辛同企枢密院事,世祖不答应,说:“他是个胡商,一般的事情还不懂得,又哪能让他承担机要事务的责任呢?”

至元十二年,伯颜领兵攻打宋朝,渡江以后,捷报一天天传来。世祖命令阿合马和姚枢、徒单公履、张文谦、陈汉归、杨诚等人,商讨在江南推行盐法、钞法和贸易药材的事情。阿合马上奏说:“姚枢说:‘江南地区的交会如果不能通行,一定会使普通百姓失去安身之地。’徒单公履说:‘伯颜已经张帖告示明白说明不兑换交会,现在急急忙忙推行,就是在百姓中失去信用。’张文谦说:‘是不是可行,应当向伯颜询问。’陈汉归和杨诚都说:‘把中统钞交换江南的交会,有什么困难的?’”世祖说:“姚枢和徒单公履,不懂得掌握时机。朕曾经把这件事问过陈岩,陈岩也以为宋朝的交会应当尽快更换。现在商讨已经决定,就按你的话办。”阿合马又上奏说:“北方的盐和药材,姚枢和徒单公履都说可以让百姓自由贩卖。臣等认为,这件事如果让普通百姓去干,恐怕会造成混乱不统一。准备在南京、卫辉等路统一征购药材,从蔡州运盐二十万斤,禁止各种人员私下互相贸易。”世祖说:“好!就这么办。”

至元十二年,阿合马又说:“近来由于征集财物以代价军用,减免在编百姓的征税,又裁撤转运司官,让各路总管兼管按额征税,以至于国家的用度不足。臣下以为不如查验户口数字的多少,远处的归到近处,设立都转运使,估计情况增加过去的税额,选择清廉有能力的官员分别办理这件事。应该由公家和私人冶炼铸造铁器,而由官方设局专卖;仍然禁止各种人员不得私造铜器。如果这样,就能使百姓的财力不会穷尽,而国家的用度也能充足了。”于是就上奏设立各路转运使,任命亦必烈金、札马刺了、张、富珪、蔡德润、纥石烈亨、阿里和者、完颜迪、姜毅、阿老瓦丁、倒刺沙等人为转运使。有一个叫亦都马丁的人,由于亏欠公家的银钱得罪罢官,死了以后,亏欠的还有很多没有还清。中书省上奏商讨处理办法,世祖说:“这是有关钱财粮食的事,去和阿合马商讨。”

十五年正月,世祖因为西京发生饥荒,发出粮食一万石加以赈济,又告诉阿合马应当广为贮藏积蓄,以准备缺乏。阿合马上奏说:“从今以后,御史台如果没有禀告尚书省,不能随便召见管理仓库的官吏,也不能随便查究银钱谷物的数字。以及集议中书不到的,就要判罪。”他阻挠压抑监察部门就是这样。四月,中书左丞崔斌上奏说:“起先由于江南官员人数过多,担任的人也多不能称职,就命令阿里等人区别淘汰他们。现在已经明显地有了证据,却蒙蔽不向朝廷上奏,这是欺君罔上。杭州地方广大,所负的责任不轻,阿合马为私自的感情所迷惑,竟把他没有出息的儿子抹速忽充当达鲁花赤,掌握虎符,这难道是衡量才干而授以责任之道?”又说:“阿合马起先自己表示请求免去他子弟的官职,可现在身为平章政事,而他的儿子以至侄子有的担任行省参政,有的担任礼部尚书,将作院达鲁花赤,领会同馆,一门之中都处在重要地位上,自己违背过去说的话,于公道有亏。”世祖下旨全都加以罢免,但始终不把这当成阿合马的罪过。世祖曾经对淮西节度使昂吉儿说:“做宰相的人,要明白天道,察知地理,竭尽人事,兼有这三方面的人,这才是称职。阿里海牙、麦术丁等人也不能担任宰相;回回人中间,阿合马的才能足以胜任宰相。”他为皇帝所称道就是这样。

至元十六年四月,中书省上奏请求设立江西榷茶运司以及各路的转运盐运使、宣课提举司。没有多久,任命忽辛为中书右丞。第二年,中书省上奏说:“阿塔海、阿里说,现在设立宣课提举司,官吏数字达到五百人,左丞陈岩、范文虎等说他们搅扰百姓而且侵吞偷盗官府钱财。请求加以罢免。”阿合马上奏说:“过去有圣旨把江南粮食数字登记造册,屡屡发文索取,但不把实情报告上来,臣下于是就同枢密院、御史台和朝廷大臣各位元老一起商讨,认为设立运司,官员多而俸禄重,应当在各路设立提举司,都省、行省各委派一个人担任这一事务。现在行省还没有委派人,就请求裁撤,又把过错归于臣下等人。然而臣下所委派的人,有的到任才两个月,如果计算他们侵吞了共有一千一百锭,以他们管理的四年时间比较起来,又应该是多少呢?现在设立提举司,不到三月又加以裁撤,难道不是害怕他们非法的弊病败露,所以抢先自己奏请以消灭痕迹吗?应当下令让御史合派遣能干的人一起去,凡是有违法的行为,一条条据实奏报。”世祖说:“阿合马所说是对的,命令御史台选择人员前去查办。如果自己能够证明自己是清白的,这样才能责备别人。”

阿合马曾经上奏应当设立大宗正府。世祖说:“这件事难道是你们这些人所应当说的,这是朕的事情。然而宗正这个名称,朕还是没有听说过,你的话很对,要想一想。”阿合马要清理计算江淮行省平章阿里伯、右丞帖木儿设立行省以来所有的钱粮数字,上奏派遣不鲁合答几、刘思愈等前去清查,查到了他们擅自调换朝廷任命的官员八百人,擅自分设左右司官以及铸造铜印等等事情,上奏。世祖说:“阿里伯等人用什么理由来解释?”阿合马说:“他说行省过去就曾要铸造官印了。臣以为过去因为江南没有平定,所以能根据情况自己处置,现在和过去情况已经不同。他们又擅自支付粮食四十七万石,上奏裁撤宣课提举司。等到中书省派遣官员清理计算,征得纸币一万二千锭挂零。”阿里伯、燕帖木儿两个人最后竟因此被杀。

当时阿合马在位时间很久,更加肆意贪婪骄横,拉扯提拔奸党郝祯、耿仁,一下子迁升到和自己同在中书省任职,阴谋勾结,专门从事蒙蔽皇帝,积欠的赋税不加免除,百姓们逃亡迁移,京兆等路每年收入赋税达到五万四千锭,还是认为不是实际情况。百姓有近郊的良田,就抢夺据为己有。暗地里接受贿赂,表面上做得执法严明,朝中百官互相用眼神表示不满,但没有人敢于明白议论。有一个值宿禁卫的秦长卿,激昂慷慨地上书揭发他的种种邪恶,竟然被阿合马所谋害,在监狱里把他弄死。事情见于《秦长卿》传。

至元十九年三月,世祖在上都,皇太子随从。有个益都千户叫王著的人,一向疾恶如仇,由于人心对阿合马愤怒怨恨,就秘密铸造了一把大钢钅追,自己发誓愿意击碎阿合马的脑袋。当时有一个妖僧高和尚,自称有秘密法术在军中行使,但毫无效果而逃走,假装身死,杀了一名徒弟,把尸首欺骗大众,自己又逃走,使人也不了解事情的真相。王著就和他一起谋划,在戊寅那一天假称皇太子回京师参加佛事,集结了八十多人,夜里进入京城。早晨派遣两个僧人到中书省去,让中书省购买供奉神佛的用品。中书省的人员怀疑,对他们加以讯问,他们不肯伏罪。等到中午,王著又派遣崔总管假传皇太子的旨意,让枢密副使张易发兵若干人,在这天夜里会集在东宫前面,张易没有察觉其中有假,就命令指挥使颜义领兵一起前去。王著自己骑马去见阿合马,诈称太子将要来到,命令中书省的官员全部都在东宫前等候。阿合马派遣右司郎中脱欢察儿等几个人骑马出关,往北走了十几里,碰上了王著的一伙人。伪装太子的人责备他们无礼,把他们全都杀了,夺取了他们的马匹,往南进入建德门。夜里二更,没有人敢问什么,到了东门前面,他们一伙都下了马,惟独伪装太子的人坐在马上指挥,呼喊中书省长官来到马前,责骂了阿合马几句话,王著就把阿合马牵去,用袖子里藏着的铜髓砸碎他的脑袋,阿合马立刻毙命。接着喊中书左丞郝祯来到,杀了他;囚禁了右丞张惠。枢密院、御史台和留守司的官员都远远看着,没有人能推测究竟是什么缘故。尚书张九思在宫中大声喊叫,认为这是个骗局;留守司的达鲁花赤传敦就手持木棒冲向前面,把骑在马上的人击倒坠地。弓箭乱发,这伙人奔逃溃散,大多被逮住。高和尚逃走,王著挺身而出要求把自己囚禁。

御史中丞也先帖木儿飞马上奏世祖。世祖当时正驻在察罕脑儿,听到以后大为震怒,当天就起驾到上都。命令枢密副使孛罗、司徒和礼霍弥、参政阿里等按驿站飞驰到大都,讨伐作乱的人。庚辰日,在高梁河抓住了高和尚。辛已日,孛罗等人到达大都。壬午日,把王著、高和尚在市上诛杀,剁成肉酱,同时又杀了张易。王著临刑前大喊说:“王著为天下除害,现在死了,将来一定有人为我写下这件事的!”

阿合马死后,世祖还不详细了解他的种种邪恶,命令中书省不要追查他的妻子儿子。等到询问孛罗,就全部知道了阿合马的罪恶,这才大怒说:“王著把他杀了,的确是对的。”于是下令掘墓开棺,在通玄门外斩戮尸体,听任狗去吃他的肉。朝廷百官和士人百姓,聚在一起观看拍手称快。阿合马的子侄都被诛杀,把他的家属和财产没收入官。他的小妾中有一个叫引住的,查抄她的物品,在柜子里得到两张熟的人皮,两只耳朵都保存完好,有一个阉人专门掌握这个柜子的钥匙,讯问他们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的人皮,只说:“诅咒的时候,把神座放在这上边,应验很快。”又用两幅绢,画上穿戴盔甲的骑兵好几层,包围守在一座有帷幕的殿前,兵士都拉开了弓弦挺着刃向里边,好像在向里进攻那样。画图画的人姓陈。又有一个叫曹震圭的,曾经推算过阿合马的生辰八字;有一个叫王台判的,胡乱引用图谶,所说的都涉及谋反的事。事情上奏,世祖下令剥这四个人的皮当众宣示。(沈玉成译)

[原文]

阿合马,回回人也。不知其所由进。世祖中统三年,始命领中书左右部,兼诸路都转运使,专以财赋之任委之。阿合马奏降条画,宣谕各路运司。明年,以河南钧、徐等州俱有铁冶,请给授宣牌,以兴鼓铸之利。世祖升开平府为上都,又以阿合马同知开平府事,领左右部如故。阿合马奏以礼部尚书马月合乃兼领已括户三千,兴煽铁冶,岁输铁一百三万七千斤,就铸农器二十万事,易粟输官者凡四万石。

至元元年正月,阿合马言:“太原民煮小盐,越境贩卖,民贪其价廉,竞买食之,解盐以故不售,岁入课银止七千五百两。请自今岁增五千两,无问僧道军匠等户,钧出其赋,其民间通用小盐从便。”是年秋八月,罢领中书左右部,并入中书,超拜阿合马为中书平章政事,进阶荣禄大夫。三年正月,立制国用使司,阿合马又以平章政事兼领使职。久之,制国用使司奏:“以东京岁课布疏恶不堪用者,就以市羊于彼。真定、顺天金银不中程者,宜改铸。别怯赤山出石绒,织为布,火不能然,请遣官采取。”又言:“国家费用浩繁,今岁自车驾至都,已支钞四千锭,恐来岁度支不足,宜量节经用。”十一月,制国用使司奏:“桓州峪所采银矿,已十六万斤,百斤可得银三两、锡二十五斤。采矿所需,鬻锡以给之。”悉从其请。

七年正月,立尚书省,罢制国用使司,又以阿合马平章尚书省事。阿合马为人多智巧言,以功利成效自负,众咸称其能。世祖急于富国,试以行事,颇有成绩。又见其与丞相纟泉真、史天泽等争辨,屡有以诎之,由是奇其才,授以政柄,言无不从,而不知其专愎益甚矣。丞相安童含容久之,言于世祖曰:“臣近言尚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宜各循常制奏事,其大者从臣等议定奏闻,已有旨俞允。今尚书省一切以闻,似违前奏。”世祖曰:“汝所言是。岂阿合马以朕颇信用,敢如是耶!其不与卿议非是,宜如卿所言。”又言:“阿合马所用部官,左丞许衡以为多非其人,然已得旨咨请宣付,如不与,恐异日有辞。宜试其能否,久当自见。”世祖然之。五月,尚书省奏括天下户口,既而御史台言,所在捕蝗,百姓劳扰,括户事宜少缓。遂止。

初立尚书省时,有旨:“凡铨选各官,吏部拟定资品,呈尚书省,由尚书咨中书闻奏。”至是,阿合马擢用私人,不由部拟,不咨中书。丞相安童以为言,世祖令问阿合马。阿合马言:“事无大小,皆委之臣,所用之人,臣宜自择。”安童因请:“自今唯重刑及迁上路总管,始属之臣,余事并付阿合马,庶事体明白。”世祖俱从之。八年三月,尚书省再以阅实户口事,奏条画诏谕天下。是岁,奏增太原盐课,以千锭为常额,仍令本路兼领。九年,并尚书省入中书省,又以阿合马为中书平章政事。明年,又以其子忽辛为大都路总管,兼大兴府尹。右丞相安童见阿合马擅权日甚,欲救其弊,乃奏大都路总管以次多不称职,乞选人代之。寻又奏:“阿合马、张惠,挟宰相权,为商贾以网罗天下大利,厚毒黎民,困无所诉。”阿合马曰:“谁为此言?臣等当与廷辩。”安童进曰:“省左司都事周祥,中木取利,罪状明白。”世祖曰:“若此者,征毕当显黜之。”既而枢密院奏以忽辛同佥枢密院事,世祖不允曰:“彼贾胡事犹不知,况可责以机务耶!”

十二年,伯颜帅师伐宋,既渡江,捷报日至。世祖命阿合马与姚枢、徒单公履、张文谦、陈汉归、杨诚等,议行盐、钞法于江南,及贸易药材事。阿合马奏:“枢云:‘江南交会不行,必致小民失所。’公履云:‘伯颜已尝榜谕交会不换,今亟行之,失信于民。’文谦谓‘可行与否,当询伯颜’。汉归及诚皆言:‘以中统钞易其交会,保难之有。’”世祖曰:“枢与公履,不识事机。朕尝以此问陈岩,岩亦以宋交会速宜更换。今议已定,当依汝言行之。”又奏:“北盐药材,枢与公履皆言可使百姓从便贩鬻。臣等以为此事若小民为之,恐紊乱不一。拟于南京、卫辉等路,籍括药材,蔡州发盐十二万斤,禁诸人私相贸易。”世祖曰:“善,其行之。”

十二年,阿合马又言:“比因军兴之后,减免编民征税,又罢转运司官,令各路总管府兼领课程,以致国用不足。臣以为莫若验户数多寡,远以就近,立都转运司,量增旧额,选廉干官分理其事。应公私铁鼓铸,官为局卖,仍禁诸人毋私造铜器。如此,则民力不屈,而国用充矣。”乃奏立诸路转运司,以亦必烈金、札马剌丁、张暠、富珪、蔡德润、纥石烈亨、阿里和者、完颜迪、姜毅、阿老瓦丁、倒剌沙等为使。有亦马都丁者,以负官银得罪而罢,既死,而所负尚多,中书省奏议裁处。世祖曰:“此财谷事,其与阿合马议之。”

十五年正月,世祖以西京饥,发粟万石赈之。又谕阿合马宜广贮积,以备阙乏。阿合马奏:“自今御史台非白省,毋擅召仓库吏,亦毋究索钱谷数。及集议中书不至者,罪之。”其沮抑台察如此。四月,中书左丞崔斌奏曰:“先以江南官冗,委任非人,遂命阿里等澄汰之。今已显有征验,蔽不以闻,是为罔上。杭州地大,委寄非轻,阿合马溺于私爱,乃以不肖子抹速忽充达鲁花赤,佩虎符,此岂量才授任之道?”又言:“阿合马先自陈乞免其子弟之任,乃今身为平章,而子若侄或为行省参政,或为礼部尚书、将作院达鲁花赤、领会同馆,一门悉处要津,自背前言,有亏公道。”有旨并罢黜之。然终不以是为阿合马罪。世祖尝谓淮西宣慰使昂吉兒曰:“夫宰相者,明天道,察地理,尽人事,兼此三者,乃为称职。阿里海牙、麦术丁等,亦未可为相,回回人中,阿合马才任宰相。”其为上所称道如此。

十六年四月,中书奏立江西榷茶运司,及诸路转运盐使司、宣课提举司。未几,以忽辛为中书右丞。明年,中书省奏:“阿塔海、阿里言,今立宣课提举司,官吏至五百余员。左丞陈岩、范文虎等言其扰民,且侵盗官钱。乞罢之。”阿合马奏:“昨有旨籍江南粮数,屡移文取索,不以实上。遂与枢密院、御史台及廷臣诸老集议,谓设立运司,官多俸重,宜诸路立提举司,都省、行省各委一人任其事。今行省未尝委人,即请罢之,乃归咎臣等。然臣所委人,有至者仅两月,计其侵用凡千一百锭,以彼所管四年较之,又当几何?今立提举司,未及三月而罢,岂非恐彼奸弊呈露,故先自言以绝迹耶?宜令御史台遣能臣同往,凡有非法,具以实闻。”世祖曰:“阿合马所言是,其令台中选人以往。若己能自白,方可责人。”

阿合马尝奏宜立大宗正府。世祖曰:“此事岂卿辈所宜言,乃朕事也。然宗正之名,朕未之知,汝言良是,其思之。”阿合马欲理算江淮行省平章阿里伯、右丞燕帖木兒立行省以来一切钱谷,奏遣不鲁合答兒、刘思愈等往检核之,得其擅易命官八百员,自分左右司官,及铸造铜印等事,以闻。世祖曰:“阿里伯等何以为辞?”阿合马曰:“彼谓行省昔尝铸印矣。臣谓昔以江南未定,故便宜行之,今与昔时事异。又擅支粮四十七万石,奏罢宣课提举司及中书遣官理算,征钞万二千锭有奇。”二人竟以是就戮。

时阿合马在位日久,益肆贪横,援引奸党郝祯、耿仁,骤升同列,阴谋交通,专事蒙蔽,逋赋不蠲,众庶流移,京兆等路岁办课至五万四千锭,犹以为未实。民有附郭美田,辄取为己有。内通货贿,外示威刑,廷中相视,无敢论列。有宿卫士秦长卿者,慨然上书发其奸,竟为阿合马所害,毙于狱。事见长卿传。

十九年三月,世祖在上都,皇太子从。有益都千户王著者,素志疾恶,因人心愤怨,密铸大铜锤,自誓愿击阿合马首。会妖僧高和尚,以秘术行军中。无验而归,诈称死,杀其徒,以尸欺众,逃去,人亦莫知。著乃与合谋,以戊寅日,诈称皇太子还都作佛事,结八十余人,夜入京城。旦遣二僧诣中书省,令市斋物,省中疑而讯之,不伏。及午,著又遣崔总管矫传令旨,俾枢密副使张易发兵若干,以是夜会东宫前。易莫察其伪,即令指挥使颜义领兵俱往。著自驰见阿合马,诡言太子将至,令省官悉候于宫前。阿合马遣右司郎中脱欢察兒等数骑出关,北行十余里,遇其众,伪太子者责以无礼,尽杀之,夺其马,南入健德门。夜二鼓,莫敢何问,至东宫前,其徒皆下马,独伪太子者立马指挥,呼省官至前,责阿合马数语,著即牵去,以所袖铜锤碎其脑,立毙。继呼左丞郝祯至,杀之。囚右丞张惠。枢密院、御史台、留守司官皆遥望,莫测其故。尚书张九思自宫中大呼,以为诈,留守司达鲁花赤博敦,遂持梃前,击立马者坠地,弓矢乱发,众奔溃,多就禽。高和尚等逃去,著挺身请囚。中丞也先帖木兒驰奏世祖,时方驻跸察罕脑兒,闻之震怒,即日至上都。命枢密副使孛罗、司徒和礼霍孙、参政阿里等驰驿至大都,讨为乱者。庚辰,获高和尚于高梁河。辛巳,孛罗等至都。壬午,诛王著、高和尚于市,皆醢之,并杀张易。著临刑大呼曰:“王著为天下除害,今死矣,异日必有为我书其事者。”

阿合马死,世祖犹不深知其奸,令中书毋问其妻子。及询孛罗,乃尽得其罪恶,始大怒曰:“王著杀之,诚是也。”乃命发墓剖棺,戮尸于通玄门外,纵犬啖其肉。百官士庶,聚观称快。子侄皆伏诛,没入其家属财产。其妾有名引住者,籍其藏,得二熟人皮于柜中,两耳具存,一阉竖专掌其扃鐍,讯问莫知为何人,但云“诅咒时,置神座其上,应验甚速”。又以绢二幅,画甲骑数重,围守一幄殿,兵皆张弦挺刃内向,如击刺之为者。画者陈其姓。又有曹震圭者,尝推算阿合马所生年月。王台判者,妄引图谶。皆言涉不轨。事闻,敕剥四人者皮以徇
桑哥传
——《元史》卷二○五

[说明]桑哥(?—1291),又译作桑葛,元代畏吾儿人。国师胆巴之徒,通晓多国语言,曾做译使。好言财利事,为元世祖忽必烈所喜,至元年间,擢升为总制院使,领佛教及吐蕃之事。举荐过章间及卢世荣。至元二十四年(1287),复置尚书省,任平章政事。十一月,升任右丞相,检核前中书省所欠财物,籍没宫员家产甚多。置征理司,稽考、理算各级官署仓库,增加各级税额,官民皆怨。总制院改名宣政院,世祖命其以开府仪同三司、右丞相兼宣政使。世祖又命铨调内外官之宣敕,皆通过桑哥主管的尚书省。从此以刑爵做为货物贩卖,求官者皆走其门,以贵价以买其所欲。贵价入,当刑者免,求爵者得,纲纪大坏,人心惊骇。二十八年春,为人所劾,下狱处死。

桑哥,胆巴国师的弟子,能通晓多国语言,所以曾担任西部蕃的译使。为人狡狯强横,喜欢谈论财利之事,受到元世祖的喜爱。在贵显之后,便讳言曾以胆巴为师,并背叛了老师。至元年间,被擢升为总制院使。总制院主管佛教之事,兼管吐蕃事务,御史台曾准备任命章阎为按察使,世祖说:“桑哥曾向我推荐过这个人。”卢世荣受到重用,也是由于桑哥的举荐。中书省曾命令一个名叫李留判的人购买油料,桑哥自己请求得到买油的钱去买,司徒和李霍孙说,此事你不应做,桑哥不服,与和李霍孙互打了起来,并且说:“与其让汉人侵占偷盗,不如让僧寺及官府营些利息?”于是给了和李霍孙一万斤油。桑哥后来把这笔钱所得的利息进献给官府,和李霍孙说:“我当初不懂这个道理。”一天,桑哥在世祖面前论说和雇和买之事,因而谈到这件事,世祖更加喜欢他了,始有委以重任之意;曾下诏旨令桑哥列具中书省臣的名字报上,朝廷上有新的建置,人才的任用、贬退,桑哥都参与讨论。

至元二十四年,闰二月,再次恢复尚书省,于是任命桑哥及铁木儿为平章政事,下诏布告全国。改行中书省为行尚书省,六部为尚书六部。三月,再改确定钞法,向全国发行至元宝钞,中统宝钞仍旧流通。桑哥曾奉圣旨检核行中书省的事务,共查出亏欠的钱钞四千七百七十锭、磨损破烂的钱钞一千三百四十五锭,平章麦术丁当即自己伏罪,参知政事杨居宽自我辩解说自己实际上只负责铨选,钱谷之事非由他专管,桑哥令手下用拳头打他的脸说:“你既然负责铨选,难道就没有提拔、贬退失当的事吗?”不久也伏罪了。参议伯降以下的官员,凡是检核有违反规定,损耗丢失等事,以及参议王巨济曾经说新钞不便而违背圣旨,都各自伏罪。派参政忻都奏报世祖,世祖令丞相安童与桑哥共同商议,并且诏谕:“不要让麦术丁等人以后以因胁迫逼问而自还作为口实,这些人本来就是狡黠之辈。”几天后,桑哥又奏报:“审问中书省参政郭佑,中书省欠员很多,他却失职不言,还以疾病作为理由,臣对他说:‘中书省的政务,如此败坏,你力不能及,为什么不告诉蒙古大臣。’所以殴打屈辱了他一顿,如今他已伏罪。”世祖令他对此事严加追查。后来,郭佑与杨居宽被处以弃市之刑,人们都认为他们冤屈。御史台官王良弼,曾和人谈论尚书省政务,又说:“尚书省查核中书省,不遗余力,以后我们若有机会揭发尚书省的奸邪、谋取私利之事,诛杀籍没他们也没有什么困难。”桑哥听说后,把王良弼抓了起来,与中书台院札鲁忽赤一起审问,王良弼伏罪。桑哥说这些人诽谤朝政,不处死罪无法惩戒后人,于是处死王良弼,籍没其家财。有个名叫吴德的人,曾任江宁县达鲁花赤,请求升官未成功,私下与他人非议朝政,又说:“尚书省如今纠正中书省的弊端,以后再被中书省纠核,唯独你们这些人不死?”有人把这些话告诉了桑哥,立即把吴德拘捕来审问,处以死刑,将其老婆孩子没入官府。

桑哥曾上奏由沙不丁遥领江淮行省左丞,乌马儿为参政,依前例负责泉府、市舶两司之事,拜降为福建行省平章。桑哥取得圣旨后,又对世祖说:“臣下先辈曾说过,凡是任用中书、尚书两省臣属改行省官员,都要与丞相安童共同商议。这次上奏请任用沙不了、乌马儿等人,正巧丞相回到大都,来不及商议,臣恐怕有人会以臣先前的上奏作口实议论此事。”世祖说:“安童不在,我是你的主人;朕已推批实行,有人议论,让他到我面前来说。”当时江南行御史台和行省,并没有文件往来,事无巨细,必须征求朝廷御史台的意见呈报中书省上奏。桑哥认为上呈文件稽留误事,应该按照朝廷御史台的例子,文件分别呈送到行省。又进言说:“按察司的案子,应允许各路的民官检查,互相纠核检举。况且自从太祖时便有圣旨,凡是事务性官员都要互相审察,这是先代的惯例。”意见被采纳。

十月,乙西,世祖给翰林院诸臣发布谕旨:“以丞相负责尚书省政务,汉、唐两代有没有这种体制?”都回答说:“有过。”次日,左丞叶李把翰林、集贤院诸臣的回答上奏,并且说:“先前的中书省官不能推行的事,平章桑哥能够做到,应拜为右丞相。”世祖发布制书说:“可以。”于是任命桑哥为尚书省右丞相,兼任总制院使,领功德使司事,进升官阶为金紫光禄大夫。桑哥又上奏,请求以平章铁木儿代替自己先前的位置,右丞阿刺浑撒里升为平章政事,叶李迁升为右丞,参知政事马绍迁升为左丞。

十一月,桑哥进言:“臣先前因各道宣慰司以及路、府、州、县官吏,行动迟缓误事,奉行圣旨派人遍加鞭答斥责;现有真定宣慰使速哥、南京宣慰使答失蛮,都是有功勋的元老旧臣之子,应听凭圣上裁决。”敕令罢免二人的职务。次年正月,因甘肃行尚书省参知政事铁木哥无心处理政务,又不与桑哥同心,桑哥奏报由乞牙带代替。不久,又以江西行尚书省平章政事忽都铁木儿不称职,上奏请求罢免。兵部尚书忽都答儿不勤勉任职,桑哥令人殴打之后上奏,世祖说:“这些人不被罢免,你的事怎么能推行。”万亿库中保存旧牌条七千余条,桑哥进言说,年代长了会腐坏,应破开他用。曾赐给诸王出伯两万五千两白银、绢帛一万匹,用官驴驮着送去,送到后把驴子也赐给了出伯。桑哥进言说;不如用驴子把玉石运回来,世祖深表同意,桑哥在小利方面就是这样讨好世祖。

漕运司达鲁花赤怯来,未曾巡查沿河的各处仓库,致使粮谷被盗、腐烂的很多,桑哥建议以兵部侍郎塔察儿取代他。自从设立尚书省,所有的仓库诸司,无不检查考核,先是委派六部负责,后又认为职责不专,于是设立征理司,以惩治应被追回财物、粮谷的人。当时桑哥以清理核算粮谷、钱财为主要任务,条分缕析,管理仓库的人无不破产;及至应该更换替代时,人们抛弃家小四处逃避。十月,桑哥上奏:“湖广行省的钱谷,已责成平章要束木自己偿还,外省的欺骗盗取之事一定很多,请求派参知政事忻都、户部尚书王巨济、参议尚书省事阿散、山东西道提刑按察使何荣祖、札鲁花赤秃忽鲁、泉府司卿李佑、奉御吉丁、监察御史戎益、金枢密院事崔或、尚书省断事官燕真、刑部尚书安祐、监察御史伯颜等二十人,清理核算江淮、江西、福建、四川、甘肃、安西六省,每个省各二人,特别给予印章。尚书省及六部官员派下去后,政事不能荒废,拟请选派人员代替他们的职掌,听凭其领取原来的俸禄。在清理核算的时候,应派兵给他们,以便于行使权力,而且可以护卫。”世祖都予以采纳。当时全国都骚动起来,江淮地区尤为严重,而一些阿谀馆佞之徒,却暗示京城百姓史吉等人为桑哥立碑歌功颂德,世祖知道后说:“百姓要立碑,就让他们立吧,可以告诉桑哥,让他高兴高兴。”于是由翰林书写碑文,题名为《王公辅政之碑》。桑哥又说统制院所属的西蕃各宣慰司军民、财物、粮谷,事务非常繁重,应该有所尊崇,上奏改为宣政院,官秩为从一品,使用三台银印。世祖问任用谁负责,回答说:“臣下和脱因。”于是命令桑哥以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丞相,兼任宣政使,领功德使司,脱因同为宣政使。

世祖曾召见桑哥说:“朕由于叶李进言,更改至元的钞法,运用的是法令,所宝贵的是信誉,你不要看作废纸,事情的根本不可失掉,你应认识到这一点。”二十六年,桑哥请求考核甘肃行尚书省,以及益都淄莱陶金总管府,企省赵仁荣、总管明里等,皆有罪罢职。世祖到上都,桑哥说:“去年陛下临幸上都,臣每天巡视内帑的各库,今年想乘坐小轿巡查,人们一定会私下议论。”世祖说:“听凭人们议论,你可以乘坐。”桑哥又上奏:“近来委派尚书省的官员检查左、右司的文书、簿籍,所有经过监察御史查核过的,遗漏的还很多。从今后应当下令,监察御史到尚书省查核时,要把名字写在卷末,如果有遗漏,也好追究责任。仍然命令侍御史坚童巡视,有失误则要连坐。”世祖予以采纳。于是,鞭答四名监察御史,此后凡是监察御史到尚书省各部查核,各部的掾史都可以与他们分庭抗礼,只是派低级的官吏把文簿放在案上离去,监察御史则要全部审阅,而御史台的纪纲也废驰了。

参知政事忻都被派下去之后,不久又召回京师,以户部尚书王巨济专门负责清查核算,江淮行省左丞相忙兀带总领其事。闰十月,《桑哥辅政碑》建成,立在尚书省前,碑外建楼覆盖,涂以油漆。桑哥进言:“国家的经费支出广泛,每年都入不敷出,以往年的支出情况计算,不足部分还有一百余万锭钱钞。自从尚书省考核全国的钱财、粮谷,仰赖陛下洪福,只以所征收上来的财物补充,而没有赋敛百姓,臣下恐怕从今后很难用这种办法了。为什么?从仓库中所能清理的东西少了,而侵占盗取的人也不多,臣下为此忧虑。我认为盐税每一引只收中统钞三十贯,应增加至一锭;茶每引只收税五贯,应增至十贯;酒醋的税课,江南地区应增至十万锭,内陆为五万锭。十八万协济户,自从入籍到现在已有十三年,只交纳半赋,听说力役已经完了,应该增为全赋。这样,国家的费用才可支持,臣下也可免于获罪。”世祖说:“依照你们的建议施行。”

桑哥专断权利之后,凡是调派朝廷内外的官员,都由他独自决定,而任命官员的文书仍由中书省发布,桑哥为此向世祖进言,世祖于是下令,从今后,任命文书都由尚书省发布。此后,他便把刑罚和爵位作为货物贩卖,求取官位的人都奔走于他的门下,以昂贵的价格来实现他们的欲望。价格高,则应受刑罚的人可以免罪,求取爵位的人便可得到,从而使政纲法纪极端腐败,人们惊骇愕然。二十八年春,世祖在氵郭北打猎,也里审班以及也先帖木儿、彻里等人,劾奏桑哥专断权利,滥用权利求取贿赂。当时不忽木出使,世祖三次派人把他召来,在行殿上接见,世祖向他询问桑哥的事,不忽木回答说:“桑哥阻塞聪明之士,紊乱朝政,谁反对他,他便以其他罪名诬陷处死。如今百姓失业,盗贼蜂拥而起,所招来的动乱旦夕既至,不立刻将其治罪,我们恐怕要为陛下担忧了。”留守贺伯颜也曾向世祖陈奏桑哥的奸恶欺瞒之事。时间长久,劾奏桑哥的人愈来愈多,世祖才开始下决心将其治罪。

二月,世祖诏谕大夫月儿鲁说:“屡屡听说桑哥破坏朝廷纲纪,杜塞进言者之口;还曾殴打御史,他有什么罪状,应该坚决审查处理。”桑哥等人拿着御史李渠等人已经审查的文卷前来,世祖令侍御史杜恩敬等人查验并与桑哥辩论,先后往返四次,桑哥等人理屈辞穷。次日,世祖驻在大口,又召集御史台和中书省、尚书省的官员辩论。尚书省官员拿着文书上前进奏说:“前任浙西按察使只必,因在监督焚烧钱钞时接受赃钱一千锭,曾发送檄文给御史台征召他,却二年没有得到结果。”杜思敬说:“文书发送的次序,都在卷宗里,如今尚书省却拆开卷宗应对,可见其有弊。”速古儿赤暗里抱着卷宗上前进奏说:“用红色印章封于纸缝,是为了防止欺瞒之弊,这些人身为宰相i却拆开卷宗破坏封印与人辩论,这是教唆属吏作奸犯科,应当将其治罪。”世祖表示同意,又责备御史台说:“桑哥作恶历时四年,暴露出来的奸邪贪赃之事不止一件,你们御史台之臣很难说不知道。”中丞赵国辅回答说:“知道。”世祖说:“知道而不加弹劾,该当何罪?”杜思敬等应对说:“夺去官位,追还俸禄,唯靠圣上裁决。”辩论多日没有结果。大夫月儿鲁上奏说:“御史台的臣属任职长久的,应当斥责罢免,新任官者留下。”于是把《桑哥辅政碑》拉倒捣毁,将桑哥下狱审问。七月,处以死刑。平章要束木,是桑哥的妻族。他在湖广任官时,曾在一年正月初一,本应让百官聚集在行省衙门,身穿朝服等待他;要束术却把他们召到家里,受百官祝贺完毕,才到行省门前按常规礼仪拜贺;又曾暗中召见占卜的人,有过不轨之言。现在,中书省将其罪状列出上奏,世祖下令给他戴上刑具,送到湖广行省,在当地处死。(刘洪波译)

[原文]

桑哥,胆巴国师之弟子也。能通诸国言语,故尝为西蕃译史。为人狡黠豪横,好言财利事,世祖喜之。及后贵幸,乃讳言师事胆巴而背之。至元中,擢为总制院使。总制院者,掌浮图氏之教,兼治吐蕃之事。御史台尝欲以章闾为按察使,世祖曰:“此人桑哥尝言之。”及卢世荣见用,亦由桑哥之荐。中书省尝令李留判者市油,桑哥自请得其钱市之,司徒和礼霍孙谓非汝所宜为,桑哥不服,至与相殴,且谓之曰:“与其使汉人侵盗,曷若与僧寺及官府营利息乎?”乃以油万斤与之。桑哥后以所营息钱进,和礼霍孙曰:“我初不悟此也。”一日,桑哥在世祖前论和雇和买事,因语及此,世祖益喜,始有大任之意。尝有旨令桑哥具省臣姓名以进,廷中有所建置,人才进退,桑哥咸与闻焉。

二十四年闰二月,复置尚书省,遂以桑哥与铁木兒为平章政事。诏告天下,改行中书省为行尚书省,六部为尚书六部。三月,更定钞法,颁行至元宝钞于天下,中统钞通行如故。桑哥尝奉旨检核中书省事,凡校出亏欠钞四千七百七十锭、昏钞一千三百四十五锭,平章麦术丁即自伏,参政杨居宽微自辩,以为实掌铨选,钱谷非所专。桑哥令左右拳其面,因问曰:“既典选事,果无黜陟失当者乎?”寻亦引服。参议伯降以下,凡钩考违惰耗失等事,及参议王巨济尝言新钞不便忤旨,各款伏。遣参政忻都奏闻,世祖令丞相安童与桑哥共议,且谕:“毋令麦术丁等他日得以胁问诬伏为辞,此辈固狡狯人也。”数日,桑哥又奏:“鞫中书参政郭佑,多所逋负,尸位不言,以疾为托。臣谓中书之务,隳惰如此,汝力不能及,何不告之蒙古大臣,故殴辱之,今已款服。”世祖命穷诘之。佑与居宽后皆弃市,人咸冤焉。台吏王良弼,尝与人议尚书省政事,又言:“尚书钩校中书,不遗余力,他日我曹得发尚书奸利,其诛籍无难。”桑哥闻之,捕良弼至,与中书台院札鲁忽赤鞫问,款服,谓此曹诽谤,不诛无以惩后。遂诛良弼,籍其家。有吴德者,尝为江宁县达鲁花赤,求仕不遂,私与人非议时政,又言:“尚书今日核正中书之弊,他日复为中书所核,汝独不死也耶?”或以告桑哥,亟捕德按问,杀之,没其妻子入官。

桑哥尝奏以沙不丁遥授江淮行省左丞,乌马兒为参政,依前领泉府、市舶两司,拜降福建行省平章。既得旨,乃言于世祖曰:“臣前言,凡任省臣与行省官,并与丞相安童共议。今奏用沙不丁、乌马兒等,适丞相还大都,不及通议,臣恐有以前奏为言者。”世祖曰:“安童不在,朕,若主也。朕已允行,有言者,其令朕前言之。”

时江南行台与行省,并无文移,事无巨细,必咨内台呈省闻奏。桑哥以其往复稽留误事,宜如内台例,分呈各省。又言:“按察司文案,宜从各路民官检核,递相纠举。且自太祖时有旨,凡临官事者互相觉察,此故事也。”从之。

十月乙酉,世祖遣谕旨翰林诸臣:“以丞相领尚书省,汉、唐有此制否?”咸对曰:“有之。”翌日,左丞叶李以翰林、集贤诸臣所对奏之,且言:“前省官不能行者,平章桑哥能之,宜为右丞相。”制曰“可”。遂以桑哥为尚书右丞相,兼总制院使,领功德使司事,进阶金紫光禄大夫。于是桑哥奏以平章铁木兒代其位,右丞阿剌浑撒里升平章政事,叶李迁右丞,参政马绍升左丞。

十一月,桑哥言:“臣前以诸道宣慰司及路府州县官吏,稽缓误事,奉旨遣人逼笞责之。今真定宣慰使速哥、南京宣慰使答失蛮,皆勋贤旧臣之子,宜取圣裁。”敕罢其任。明年正月,以甘肃行尚书省参政铁木哥无心任事,又不与协力,奏乞牙带代之。未几,又以江西行尚书省平章政事忽都铁木兒不职,奏而罢之。兵部尚书忽都答兒不勤其职,桑哥殴罢之而后奏,世祖曰:“若此等不罢,汝事何由得行也。”万亿库有旧牌条七千余条,桑哥言岁久则腐,宜析而他用。赐诸王出伯银二万五千两、币帛万匹,载以官驴,至则并以为赐。桑哥言:“不若以驴载玉而回。”世祖甚然之。其欲以小利结知如此。

漕运司达鲁花赤怯来,未尝巡察沿河诸仓,致盗诈腐败者多,桑哥议以兵部侍郎塔察兒代之。自立尚书省,凡仓库诸司,无不钩考,先摘委六部官,复以为不专,乃置征理司,以治财谷之当追者。时桑哥以理算为事,毫分缕析,入仓库者,无不破产,及当更代,人皆弃家而避之。十月,桑哥奏:“湖广行省钱谷,已责平章要束木自首偿矣。外省欺盗必多,乞以参政忻都、户部尚书王巨济、参议尚书省事阿散、山东西道提刑按察使何荣祖、札鲁忽赤秃忽鲁、泉府司卿李佑、奉御吉丁、监察御史戎益、佥枢密院事崔彧、尚书省断事官燕真、刑部尚书安祐、监察御史伯颜等十二人,理算江淮、江西、福建、四川、甘肃、安西六省,每省各二人,特给印章与之。省部官既去,事不可废,拟选人为代,听食元俸。理算之间,宜给兵以备使令,且以为卫。”世祖皆从之。

当是时,天下骚然,江淮尤甚,而谀佞之徒,方且讽都民史吉等为桑哥立石颂德,世祖闻之曰:“民欲立则立之,仍以告桑哥,使其喜也。”于是翰林制文,题曰《王公辅政之碑》。桑哥又以总制院所统西蕃诸宣慰司,军民财谷,事体甚重,宜有以崇异之,奏改为宣政院,秩从一品,用三台银印。世祖问所用何人,对曰:“臣与脱因。”于是命桑哥以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丞相兼宣政使,领功德使司事,脱因同为使。世祖尝召桑哥谓曰:“朕以叶李言,更至元钞,所用者法,所贵者信,汝无以楮视之,其本不可失,汝宜识之。”

二十六年,桑哥请钩考甘肃行尚书省、及益都淄莱淘金总管府,佥省赵仁荣、总管明里等,皆以罪罢。世祖幸上都,桑哥言:“去岁陛下幸上都,臣日视内帑诸库,今岁欲乘小舆以行,人必窃议。”世祖曰:“听人议之,汝乘之可也。”桑哥又奏:“近委省臣检责左右司文簿,凡经监察御史稽照者,遗逸尚多。自今当令监察御史即省部稽照,书姓名于卷末,苟有遗逸,易于归罪。仍命侍御史坚童视之,失则连坐。”世祖从之,乃笞监察御史四人。是后监察御史赴省部者,掾令史与之抗礼,但遣小吏持文簿置案而去,监察御史遍阅之,而台纲废矣。参政忻都既去,寻召赴阙。以户部尚书王巨济专任理算,江淮省左丞相忙兀带总之。

闰十月,《桑哥辅政碑》成,树于省前,楼覆其上而丹雘之。桑哥言:“国家经费既广,岁入恆不偿所出,以往岁计之,不足者余百万锭。自尚书省钩考天下财谷,赖陛下福,以所征补之,未尝敛及百姓。臣恐自今难用此法矣。何则?仓库可征者少,而盗者亦鲜矣,臣忧之。臣愚以为盐课每引今直中统钞三十贯,宜增为一锭;茶每引今直五贯,宜增为十贯;酒醋税课,江南宜增额十万锭,内陆五万锭。协济户十八万,自入籍至今十三年,止输半赋,闻其力已完,宜增为全赋。如此,则国用庶可支,臣等免于罪矣。”世祖曰:“如所议行之。”

桑哥既专政,凡铨调内外官,皆由于己,而其宣敕,尚由中书,桑哥以为言,世祖乃命自今宣敕并付尚书省。由是以刑爵为货而贩之,咸走其门,入贵价以买所欲。贵价入,则当刑者脱,求爵者得,纲纪大坏,人心骇愕。

二十八年春,世祖畋于漷北,也里审班及也先帖木兒、彻里等,劾奏桑哥专权黩货。时不忽木出使,三遣人趣召之至,觐于行殿,世祖以问,不忽木对曰:“桑哥壅蔽聪明,紊乱政事,有言者即诬以他罪而杀之。今百姓失业,盗贼蜂起,召乱在旦夕,非亟诛之,恐为陛下忧。”留守贺伯颜亦尝为世祖陈其奸欺。久而言者益众,世祖始决意诛之。

二月,世祖谕大夫月兒鲁曰:“屡闻桑哥沮抑台纲,杜言者之口;又尝捶挞御史。其所罪者何事,当与辨之。”桑哥等持御史李渠等已刷文卷至,令侍御史杜思敬等勘验辨论,往复数四,桑哥等辞屈。明日,帝驻跸大口,复召御史台暨中书、尚书两省官辨论。尚书省执卷奏曰:“前浙西按察使只必,因监烧钞受赃至千锭,尝檄台征之,二年不报。”思敬曰:“文之次第,尽在卷中,今尚书省拆卷持对,其弊可见。”速古兒赤阇里抱卷至前奏曰:“用硃印以封纸缝者,防欺弊也。若辈为宰相,乃拆卷破印与人辨,是教吏为奸,当治其罪。”世祖是之。责御史台曰:“桑哥为恶,始终四年,其奸赃暴著非一,汝台臣难云不知。”中丞赵国辅对曰:“知之。”世祖曰:“知而不劾,自当何罪?”思敬等对曰:“夺官追俸,惟上所裁。”数日不决。大夫月兒鲁奏:“台臣久任者当斥罢,新者存之。”乃仆《桑哥辅政碑》,下狱究问。至七月,乃伏诛。

平章要束木者,桑哥之妻党,在湖广时,正月朔日,百官会行省,朝服以俟。要束木召至其家,受贺毕,方诣省望阙,贺如常仪。又阴召卜者有不轨言。至是,中书列其罪以闻,世祖命械致湖广,即其省戮之
刘观传
——《明史》卷一五一

[说明]在明成祖朱棣所用诸臣之中,颇有些不甚可取者,或无所远见,或晚节不克,或有才无德,或贪墨不道。刘观便堪称贪墨之典型。史书中将他与成祖时另一贪墨之臣并录于一卷之中,称:“吴中、刘观之墨,又不足道矣。”(《明史》卷一五一《赞曰》)明初吏治尚严,自成祖永乐(1403—1424)后期渐有贪纵之风,但瑟明中叶后之贪黩不可同日望。不过刘观这个人在明初可算甚者,而且因此被罢官,明初的风气也因此而得少肃。故此选译,以飨读者。

刘观是雄县人,洪武十八年考中进士,授官太谷县丞,因受到推荐升任监察御史。洪武三十年升掌左金都御史之事。后由于出事被捕入狱,不久获释。出任嘉兴知府,值父亲去世,守丧去职。

永乐元年,刘观升任云南按察使,尚未赴任而行,又拜官户部右侍郎。永乐二年,调任左副都御史。当时左都御史陈瑛为人残刻,右都御史吴中为人宽和,刘观应付二人之间务求全都满意。永乐四年,在北京营造宫殿,刘观奉命浙江督办采木,不久还京。第二年冬天,成祖因山西发生旱灾,命刘观火速前往,遣散了采木的军士和民夫。永乐六年,礼部尚书郑赐病逝,于是升刘观为礼部尚书。同年十二月,又与刑部尚书吕震互换官职。刘观曾因有过失而遭到监国的皇太子谴责。成祖在北京听到这情况,按照大臣有小的过失,不应当就给予折振的原则,特地赐书诏谕皇太子。永乐八年,都督佥强费(王献)率师征讨凉州卫叛乱的羌族,命刘观参赞军事。回师后因有过失之事,刘观又被滴贬为本部(刑部)的吏员。永乐十三年,他官复原职,又改任左都御史。永乐十五年他奉命督办通浚漕河。十九年又受命巡抚陕西,考察官吏。

明仁宗即位后,刘观兼任太子宾客,随即又加太子太保衔,给两份俸禄。当时大理寺少卿七谦多次上书育事,仁宗对弋谦繁琐言事感到厌烦。礼部尚书吕震、大理寺卿虞谦按照仁宗心思弹劾弋谦,刘观又让十四道监察御史上疏劾论弋谦所言为诬妄之词,他因此被上大夫中舆论所鄙视。

当时没有禁用官妓的规定。宣德初年,官员们宴会聚乐,均以奢侈相尚,歌妓满于宴席之上。刘观私下接受贿赂,那些御史们也都贪污放纵无所顾忌。宣德三年六月一天罢朝后,宣宗将大学士杨士奇、杨荣召到文华门,对他们说道:“祖宗那时,朝臣们都谨慎自守,近来却贪浊成风,这是什么原因呢?”杨士奇回答道:“永乐末年已经有这种情况了,如今更为严重。”杨荣说道:“永乐时,没有超过方宾的。”宣宗问道:“今天谁是最严重的?”杨荣回答说:“刘观。”宣宗又问:“谁可以代替刘观的职务?”杨士奇、杨荣推荐了通政使顾佐。宣宗于是将刘观外派去巡视河道,任用顾佐为右都御史。御史张循理等人趁此机会纷纷上奏章弹劾刘观,并且涉及到刘观之子刘辐许多贪赃枉法之事。宣宗大怒,下令逮捕刘观父子,拿出弹劾他们的奏章给他们看。刘观上疏为自己辩解。宣宗更加恼怒,又出示廷臣们先后送上的密奏,其中有枉法受贿赂达千金的情况。刘观这才认罪,于是将他下到锦衣卫狱中。次年将要处以重刑。杨士奇、杨荣请求免其一死。就将刘辐滴戌辽东,命刘观随同前往。刘观后来竟客死于辽东。宣德七年,杨士奇奏请命令掌风宪的官员们考察奏兔各官吏中贪污之人。宣宪说道:“可以这样办。当初如若不罢免刘观,风纪宪纲又怎能得以整肃。”(商传译)

[原文]

刘观,雄县人。洪武十八年进士。授太谷县丞,以荐擢监察御史。三十年迁署左佥都御史。坐事下狱,寻释。出为嘉兴知府,丁父忧去。

永乐元年,擢云南按察使,未行,拜户部右侍郎。二年调左副都御史。时左都御史陈瑛残刻,右都御史吴中宽和,观委蛇二人间,务为容悦。四年,北京营造宫室,观奉命采木浙江,未几还。明年冬,帝以山西旱,命观驰传往,散遣采木军民。六年,郑赐卒,擢礼部尚书。十二月与刑部尚书吕震易官。坐事为皇太子谴责。帝在北京闻之,以大臣有小过,不宜遽折辱,特赐书谕太子。八年,都督佥事费瓛讨凉州叛羌,命观赞军事。还,坐事,谪本部吏。十三年还职,改左都御史。十五年督浚河漕。十九年命巡抚陕西,考察官吏。

仁宗嗣位,兼太子宾客,旋加太子少保,给二俸。时大理少卿弋谦数言事,帝厌其繁琐。尚书吕震、大理卿虞谦希旨劾奏,观复令十四道御史论其诬妄,以是为舆论所鄙。

时未有官妓之禁。宣德初,臣僚宴乐,以奢相尚,歌妓满前。观私纳贿赂,而诸御史亦贪纵无忌。三年六月朝罢,帝召大学士杨士奇、杨荣至文华门,谕曰:“祖宗时,朝臣谨饬。年来贪浊成风,何也?”士奇对曰:“永乐末已有之,今为甚耳。”荣曰:“永乐时,无逾方宾。”帝问:“今日谁最甚者?”荣对曰:“刘观。”又问:“谁可代者?”士奇、荣荐通政使顾佐。帝乃出观视河道,以佐为右都御史。于是御史张循理等交章劾观,并其子辐诸赃污不法事。帝怒,逮观父子,以弹章示之。观疏辨。帝益怒,出廷臣先后密奏,中有枉法受赇至千金者。观引伏,遂下锦衣卫狱。明年将置重典。士奇、荣乞贷其死。乃谪辐戍辽东,而命观随往,观竟客死。七年,士奇请命风宪官考察奏罢有司之贪污者,帝曰:“然。向使不罢刘观,风宪安得肃。”
杨继宗传
——《明史》卷一五九

[说明]明朝的清官中,杨继宗堪称为佼佼者。他居官于天顺(1457—1464)、成化(1465—1487)、弘治(1488—1505)三朝,那时的官场已不似明初之严整,官吏贪黩渐成风气,杨继宗却身处其中,不为之所染,以至当时掌权的太监汪直都承认:“天下不爱钱者,惟杨继宗一人耳。”杨继宗十分鄙视那些贪官污吏,把他们视作脏物,他到达任所,先汲水百人斛,将厅堂冲洗后再视事问政,并且说这样做是要清除污秽。杨继宗虽仅官至按察使,但却名著青史,成为后世敬仰的一代名臣。

杨继宗,字承芳,是阳城人。天顺初年考中进士,授官刑部主事。当时狱因病死较多,杨继宗为他们改善饮食,下令每三天洗浴一次,使很多囚犯得以继续生存。杨继宗又善于辨明疑案。河间府捕获了强盗,派遣乡里村民长文、郭礼押送京师,途中强盗逃走。张文对郭礼说道:“我们两个人都应当同死。你母亲年老,又缺少兄弟,用我来代替强盗,希望能保全你母子性命。”郭礼哭泣而谢,听从了张文的安排。张文身被桎梏前往刑部,杨继宗察明他并非强盗,终于辨明情况将他释放。

成化初年,朝廷采纳王翱的推荐,升任杨继宗为嘉兴知府。杨继宗赴任时仅用一个仆人跟随,官署书斋也都清朴无华。他生性刚正廉洁孤独冷峭,人们都不敢有所冒犯。然而他却能经常召集乡间父老询问疾苦,帮助他们解除,又大力兴办社学,民间子弟年满八岁不往就学,则要处罚他们的父兄。杨继宗每遇到学官时都待以宾客之礼,府内教师儒生竟相劝学,一时文教大兴。

御史孔儒来嘉兴清理军籍,各里老人多被他鞭挞而死。杨继宗张榜告示说:“有被御史杖责致死的,来府衙报告名姓。”孔儒十分恼怒。杨继宗前拜见他说:“为治之道有一定规矩,您只管剔除奸弊,劝戒惩办官吏。那样有挨家挨户稽查考核,则是地方官府之事,不是你风宪官的管辖范围。”孔儒无法与之相难,但心里却深为忌恨。临行前,他突然闯入府行之中,打开杨继宗的箱筐察看,里面只有旧衣数件而已,也惭愧而去。有经过嘉兴的太监,杨继宗送给他们的只是菱角、芡实之类和历书。太监们索要钱财,杨继宗当即发出公碟去领取库中金银,并说:“钱都在,请给我立下印券。”太监吓得咋舌不敢接受。杨继宗进京人觐,汪直想要见他,他却不肯。明宪宗问汪直:“朝觐官中谁廉洁?”汪直回签说:“天下不爱钱的,只有杨继宗一个人。”

九年任满,杨继宗被破格升迁为浙江按察使。他多次冒犯太监张庆,张庆哥哥张敏在司礼监,经常在宪宗面前诋毁杨继宗。宪宗说道:“你说的不就是那个不要一个钱的杨继宗吗?”张敏惶恐不安,写信给张庆说:“好好对待杨继宗,皇上已经知道他这个人了。”

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杨继宗立即离任出行,来到骚亭下,将官署中的器物全部清理交付给官府,只带着一个仆从、几卷书而还。守丧结束后,杨继宗以右企都御史巡抚顺天府。京畿之内有多处权贵的庄田,凡有权贵侵占百姓产业的,就立即夺还给百姓,他还巡查关塞,武备得到很大整饬。遇到星辰变异,杨继宗应诏上疏陈言,历数指斥太监和文武诸臣们贪赃残虐之状,并且请求召回出镇的太监,因此更加被权贵们所嫉恨。治中陈翼奸告他的过失,权贵们趁机中伤他,他因此被降职为云南副使。

明孝宗即位后,杨继宗改任湖广按察使。到任后,他让人打来上百斛水,把厅衙冲洗一番,然后再处理事务,他说:“我用来清除污秽。”在任不久,又以金都御史巡抚云南。云南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有许多旧日同僚,相见十分高兴。见面后他离开座位向僚友揖礼说道:“明天要办公事,望诸君能给予谅解。”于是弹劾罢免不称职的八人。不久他便去世了。

杨继宗极力维持风纪节操,但心肠慈厚,自己处事必定依礼而行。任知府时,谒见上司一定身着朝服,入京朝觐谒见吏部时也是如此。有人说不用这样,杨继宗笑道:“这是朝廷的法服,这时不穿,将什么时候穿用呢?”他任浙江按察使的时候,有管仓库官吏的十余人因缺少库粮被关在狱中,以至于卖掉子女赔偿。杨继宗想从宽处理他们,却没有理由。有一天,送来他的月俸银,他让人称量一下,就发现超出了原数,再量别的官吏俸银,也都如此,因此悟出了仓吏缺粮的原因,他准备具实上报,众人恐惶不安,请求杨继宗,甘愿捐出俸解代替仓吏们赔偿。十余名仓吏因此获释。杨继宗曾监考乡试,得到两份好考卷,便身着朝服一再拜天道:“这二生必当为天下人才之魁,我为朝廷得人才而祝贺。”等到拆开考卷,知道二生为王华、李文,后来果然相继考中状元,人们因此佩服杨继宗有眼光。天启初年,追赠谥号为贞肃。(商传译)

[原文]

杨继宗,字承芳,阳城人。天顺初进士。授刑部主事。囚多疫死,为时其食饮,令三日一栉沐,全活甚众。又善辨疑狱。河间获盗,遣里民张文、郭礼送京师,盗逸。文谓礼曰:“吾二人并当死。汝母老,鲜兄弟,以我代盗,庶全汝母子命。”礼泣谢,从之。文桎梏诣部,继宗察非盗,竟辨出之。

成化初,用王翱荐,擢嘉兴知府。以一仆自随,署斋萧然。性刚廉孤峭,人莫敢犯。而时时集父老问疾苦,为祛除之。大兴社学,民间子弟八岁不就学者,罚其父兄;遇学官以宾礼。师儒竞劝,文教大兴。御史孔儒清军,里老多挞死。继宗榜曰:“御史杖人至死者,诣府报名。”儒怒。继宗入见曰:“为治有体。公但剔奸弊,劝惩官吏。若比户稽核,则有司事,非宪体也。”儒不能难,而心甚衔之。濒行,突入府署,发箧视之,敝衣数袭而已。儒惭而去。中官过者,继宗遗以菱芡、历书。中官索钱,继宗即发牒取库金,曰:“金具在,与我印券。”中官咋舌不敢受。入觐,汪直欲见之,不可。宪宗问直:“朝觐官孰廉?”直对曰:“天下不爱钱者,惟杨继宗一人耳。”九载秩满,超迁浙江按察使。数与中官张庆忤。庆兄敏在司礼,每于帝前毁继宗。帝曰:“得非不私一钱之杨继宗乎?”敏惶恐,遗书庆曰:“善遇之,上已知其人矣。”闻母丧,立出。止驿亭下,尽籍廨中器物付有司。惟携一仆、书数卷而还。

服除,以右佥都御史巡抚顺天。畿内多权贵庄田,有侵民业者,辄夺还之。按行关塞,武备大饬。星变,应诏陈言,历指中官及文武诸臣贪残状,且请召还中官出镇者。益为权贵所嫉。治中陈翼讦其过,权贵因中之,左迁云南副使。

孝宗立,迁湖广按察使。既至,命汲水百斛,洗涤厅事而后视事,曰:“吾以除秽也。”居无何,复以佥都御史巡抚云南。三司多旧僚,相见欢然。既而出位揖之曰:“明日有公事,诸君幸相谅。”遂劾罢不职者八人。未几卒。

继宗力持风节,而居心慈厚,自处必以礼。为知府,谒上官必衣绣服,朝觐谒吏部亦然。或言不可,笑曰:“此朝廷法服也,此而不服,将安用之?”为浙江按察时,仓官十余人坐缺粮系狱,至鬻子女以偿。继宗欲宽之而无由。一日,送月俸至,命量之,则溢原数。较他司亦然。因悟仓吏缺粮之由,将具实以闻。众惧,请于继宗,愿捐俸代偿。由是十人者获释。尝监乡试得二卷,具朝服再拜曰:“二子当大魁天下,吾为朝廷得人贺耳。”及拆卷,王华、李旻也,后果相继为状元。人服其鉴。天启初,谥贞肃
况钟传
——《明史》卷一六一

[说明]一段《十五贯》的戏剧故事,使况钟成为妇孺皆知的清官。而历史上的况钟,也并不亚于戏剧中的况钟,他出身吏员,深知官场的积弊,为官后奖善惩恶,被百姓奉之若神。他任苏州知府十二年,“刚正廉洁,孜孜爱民,前后守苏者莫能及。”他死后,苏州吏民相聚哭悼,为他立祠祭礼。况钟任职苏州时,正值宣德(1426—1435)、正统(1436—1449)间,这是明初经洪武(1368—1398)、永乐(1403—1424)两朝严治之后,政治、经济上的一个相对宽松时期,国家从政治、经济的绝对集中造成的国富民穷向藏富于民转变。应该说,况钟在治苏州期间,在巡抚周忱的支持下,十分突出地执行这一方针,并且取得了成效。史书中说他是“所谓承宣德化,为天子分忧者。”而他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与他的刚正廉洁是分不开的。

况钟,字伯律,是江西靖安人。起初为尚书吕震属吏,吕震对他才能感到惊异,推荐授予他仪制司主事之官,后又升为郎中。宣德五年,明宣宗因为感到各地郡守大多不能称职,又正逢苏州等九府缺少知府,这九府都是重要难治之地;于是命令六部及都察院大臣推荐属下廉正有能力的官吏补各府之缺。况钟得到尚书蹇义、胡氵荧等人举荐,升任苏州知府,宣宗特踢诰敕而派遣他前往。

苏州地区赋役繁重,豪强猾吏舞文弄墨以奸求利,是号称最难治之地。况钟乘驿站车马来到苏州府。他开始处理事务时,群吏围立在四周请他写下判犊。况钟装作不懂,向左右请教询问,一切按照属吏们的意图去办。群吏大喜,说知府昏暗好欺骗。过了三天,况钟召集群吏责问他们道:“前某件事应该办,你们阻止我;某件事不该办,你们强让我去作,你们这群人,舞文弄墨已久,罪该处死。”当即下令打死几人,将属僚中贪赃暴虐庸暗懦弱的全都罢斥,全府上下大为震动,全都奉法行事。况钟于是蠲免烦荷之征,定立教民条文,事情有不便于民的,即上书朝廷讲明。清军御史李立在匈补军户时为政暴虐,府同知张徽秉承李立的心思,动辄用酷刑压制平民改配军籍。况钟上疏奏免一百六十人,只役及本人的一千二百四十人。苏州府属县拖欠的赋税共四年未收齐,总计七百六十余万石。况钟请求适当改为征钞,被户部部议时否决,但从此后颇有所蠲免和减征。况钟又曾上言:“近来奉诏召募百姓租种官民荒田,官田按照民田科则征收,没有人种的田地则免除赋税额。昆山等县百姓因为死亡、迁徙、从军而除掉户籍的,共三万三千四百余户,所遗留的官田二千九百八十余顷,应当减去赋税十四万九千余石。其他官田被海水淹没的,赋税额却依然存在,应当都按照诏书的规定办理。臣所管辖的七县,共计秋粮二百七十七万九千多石。其中民因征粮仅十五万三千余石,而官田征收税粮就多达二百六十二万五千余石,有的田地一亩征收达三石之多,轻重不均到这样程度。洪武、永乐年间,下令给北方各驿站出马役,前后四百多匹,定期三年发遣回还,如今已经三十余年了。马死就要补充,没有完休之时。工部征收三梭阔布八百匹,浙江十一府只征百匹,而苏州一府就征达七百匹,请求敕令有关机构处理。”宣宗都予以批准。

当时,多次下诏减轻苏州、松江的重赋。况钟和巡抚周忱精心计划,奏免赋税七十余万石。凡是周忱所推行的善政,况钟都协助大力办成。所积累的济农仓存粟每年有几十万石,用来振济灾荒之外,还用来代交民间杂办赋役和拖欠的租赋。

况钟为政,纤悉而且周密,他曾设置两本簿籍记录乡民的善恶,用来进行劝善惩恶;又设立通关勘合簿,防止出纳时行奸作伪;设立纲运簿,防止运夫偷盗侵没;设立馆夫簿,防止无理的需求。他兴利除害,不遗余力,铲锄豪强,扶植良善,民间将他奉若神明。以前,太监奉使织造采办和购求花木禽鸟的接踵而至,府中僚佐以下官吏,动不动便遭他们绑打。又有卫所将士军卒,时常欺凌百姓。况钟到任后,都敛迹不敢再放肆。虽然是上级官员和其他省的官吏经过苏州的,也都从心里对况钟有所畏惧。

况钟虽然出身于刀笔吏,却重视学校教育,礼敬文人儒士,贫寒之家的读书人多有受到他帮助的。有个名叫邹亮的人,献诗给况钟,况钟想要推荐他,有人写了匿名书信诋毁邹亮,况钟说道:“这是想让我更快地帮邹亮成名。”当即奏明朝廷,朝廷召授邹亮吏、刑二部司务,后升任御史。当初况钟为吏员时,吴江人平思忠也由吏员起家,任吏部司务,对况钟有恩。到这时候况钟多次请见,对待他礼节非常恭敬,并且让他的两个儿子到自己属下作事,说:“并非我没有仆役,这是想借此报答您。”平思忠家素来贫寒,从来不靠旧交情而有所请托。人们称赞他们两人都是贤德之人。

况钟曾遭母丧,府中百姓前往朝廷请求他留任,朝廷为此下诏命他戴孝起复留任。正统六年,况钟任期已满应当升迁,府中百姓二万余人,前往巡按御史张文昌投诉,请求让况钟继续任职。英宗下诏进况钟食正三品俸禄,仍然留任知府。次年十二月,况钟死于任上。苏州府吏民相聚哭悼,为他立祠致祭。

况钟刚正廉洁,孜孜爱民,在他前后任苏州知府的都不能象他一样。况钟死后李从智、朱胜相继为苏州知府,也都是奉敕书行事,但是敕书中信用倚靠的程度都赶不上况钟了。(江丽译)

[原文]

况钟,字伯律,靖安人。初以吏事尚书吕震,奇其才,荐授仪制司主事。迁郎中。

宣德五年,帝以郡守多不称职,会苏州等九府缺,皆雄剧地,命部、院臣举其属之廉能者补之。钟用尚书蹇义、胡濙等荐,擢知苏州,赐敕以遣之。

苏州赋役繁重,豪猾舞文为奸利,最号难治。钟乘传至府。初视事,群吏环立请判牒。钟佯不省,左右顾问,惟吏所欲行止。吏大喜,谓太守暗,易欺。越三日,召诘之曰:“前某事宜行,若止我;某事宜止,若强我行;若辈舞文久,罪当死。”立捶杀数人,尽斥属僚之贪虐庸懦者。一府大震,皆奉法。钟乃蠲烦苛,立条教,事不便民者,立上书言之。

清军御史李立勾军暴,同知张徽承风指,动以酷刑抑配平人。钟疏免百六十人,役止终本身者千二百四十人。属县逋赋四年,凡七百六十余万石。钟请量折以钞,为部议所格,然自是颇蠲减。又言:“近奉诏募人佃官民荒田,官田准民田起科,无人种者除赋额。昆山诸县民以死徙从军除籍者,凡三万三千四百余户,所遗官田二千九百八十余顷,应减税十四万九千余石。其他官田没海者,赋额犹存,宜皆如诏书从事。臣所领七县,秋粮二百七十七万九千石有奇。其中民粮止十五万三千余石,而官粮乃至二百六十二万五千余石,有亩征至三石者,轻重不均如此。洪、永间,令出马役于北方诸驿,前后四百余匹,期三岁遣还,今已三十余岁矣。马死则补,未有休时。工部征三梭阔布八百匹,浙江十一府止百匹,而苏州乃至七百,乞敕所司处置。”帝悉报许。

当是时,屡诏减苏、松重赋。钟与巡抚周忱悉心计画,奏免七十余万石。凡忱所行善政,钟皆协力成之。所积济农仓粟岁数十万石,振荒之外,以代民间杂办及逋租。其为政,韱悉周密。尝置二簿识民善恶,以行劝惩。又置通关勘合簿,防出纳奸伪。置纲运簿,防运夫侵盗。置馆夫簿,防非理需求。兴利除害,不遗余力。锄豪强,植良善,民奉之若神。

先是,中使织造采办及购花木禽鸟者踵至。郡佐以下,动遭笞缚。而卫所将卒,时凌虐小民。钟在,敛迹不敢肆。虽上官及他省吏过其地者,咸心惮之。

钟虽起刀笔,然重学校,礼文儒,单门寒士多见振赡。有邹亮者,献诗于钟。钟欲荐之,或为匿名书毁亮。钟曰:“是欲我速成亮名耳。”立奏之朝。召授吏、刑二部司务。迁御史。

初,钟为吏时,吴江平思忠亦以吏起家,为吏部司务,遇钟有恩。至是钟数延见,执礼甚恭,且令二子给侍,曰:“非无仆隶,欲籍是报公耳。”思忠家素贫,未尝缘故谊有所干。人两贤之。

钟尝丁母忧,郡民诣阙乞留。诏起复。正统六年,秩满当迁,部民二万余人,走诉巡按御史张文昌,乞再任。诏进正三品俸,仍视府事。明年十二月卒于官。吏民聚哭,为立祠。

钟刚正廉洁,孜孜爱民,前后守苏者莫能及。钟之后李从智、硃胜相继知苏州,咸奉敕从事,然敕书委寄不如钟矣
于谦传
——《明史》卷一七○

[说明]于谦(1398—1457),明朝名臣。字廷益,浙江钱塘(今杭州)人。永乐年间进士。他任监察御史巡按江西时,曾为数百蒙受冤狱的人平反。升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深入里巷访问父老,赈济灾荒,筑堤植树,将镇将私垦的田全部收为官屯,以补助边境经费。前后在任十九年,威信很高。

正统十三年(1448),到京师任兵部左侍郎。十四年(1449)土木之变英宗被俘时,他坚决反对迁都南京,拥立景帝,调集各路军马严守京师,升兵部尚书。保卫京师时,他亲自督战,在北京城外击退瓦刺军的进攻。加少保,总督军务。景泰元年(1450),也先以无隙可乘,释放英宗。于谦说服景泰帝接英宗归来。

于谦认为和议难恃,努力整顿京营军制,创立团营,加强对军队的操练,对邓茂七、叶宗留、黄萧养等农民起义则调兵镇压。为官清廉正直,从不巴结权贵,不避嫌怨,所以和权臣石亨、徐有贞及宦官曹吉祥矛盾很深。

天顺元年(1457),英宗在石亨、徐有贞、曹吉祥支持下发动宫廷政变夺回帝位后,立即逮捕于谦,指为谋反,处死,抄家,家属充军边境。新治时追谥肃愍,万历时改谥忠肃。著有《于忠肃集》。

于谦,字廷益,钱塘人。七岁的时候,有个和尚惊奇于他的相貌,说:“这是将来救世的宰相呀。”永乐十九年,于谦考中了进士。

宣德初年,任命于谦为御史。奏对的时候,他声音洪亮,语言流畅,使皇帝很用心听。顾佐任都御使,对下属很严厉,只有对于谦客气,认为他的才能胜过自己。护从皇帝驻扎在乐安时,高煦出来投降,皇帝让于谦口头数说他的罪行。于谦义正词严,声色俱厉。高煦伏在地上战保,自称罪该万死。皇帝很高兴。班师回朝北京,给于谦赏赐和各大臣一样。

于谦外出巡按江西,昭雪了被冤枉的几百个囚犯。他上疏奏报陕西各处官校骚扰百姓,诏令派御史逮捕他们。皇帝知道于谦可以承担重任,当时刚要增设各部右侍郎为直接派驻省的巡抚,于是亲手写了于谦的名字交给吏部,越级提升为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于谦到任后,轻装骑马走遍了所管辖的地区,访问父老,考察当时各项应该兴办或者革新的事,并立即上疏提出。一年上疏几次,稍有水旱灾害,马上上报。

正统六年,于谦上疏说:“现在河南、山西各自储存了数百万谷物。请于每年三月,令各府州县上报缺粮的贫困户,把谷物分发给他们。先给菽秫,再给黍麦,再次给稻。等秋收后还给官府,而年老有病和贫穷无力的,则免予偿还。州县吏员任满应该提升时,储存预备粮达不到指标的,不准离任。并命令监察官员经常稽查视察。”下诏令照此执行。河南靠近黄河的地方,常因水涨冲缺堤岸。于谦令加厚防护堤,计里数设置亭,亭有亭长,负责督促修缮堤岸。又下令种树、打井,于是榆树夹道,路上没有干渴的行人。大同单独远在边塞之外,巡按山西的人难于前往,奏请另设御史管理。把镇守将领私自开垦的田全部收为官屯,用以资助边防经费。他的威望恩德遍布于各地,在太行山的盗贼都逃跑或隐藏起来。在职九年,升任左侍郎,领二品官的棒禄。

当初,杨士奇、杨荣、杨博主持朝政,都很重视于谦。于谦所奏请的事,早上上奏章,晚上便得到批准,都是“三杨”主办的。但于谦每次进说商议国事时,都是空着口袋进去,那些有权势的人不能不感到失望。到了这时,“三杨”已经去世,太监王振掌权,正好有个姓名和于谦相似的御史,曾经顶撞过王振。于谦入朝,推荐参政王来、孙原贞代替自己。通政使李锡逢迎王振的指使,弹劾于谦因为长期未得晋升而不满,擅自推举人代替自己。把他投到司法部门判处死刑,关在狱中三个月。后来王振知道搞错了,把他放出来,降职为大理寺少卿。山西、河南的官吏和百姓俯伏在宫门前上书,请求于谦留任的人数以千计,周王、晋王等藩王也这样上言,于是再命于谦为巡抚。当时的山东、陕西流民到河南求食的,有二十余万人,于谦请求发放河南、怀庆两府积储的粟米救济。又奏请令布政使年富安抚召集这些人,给他们田、牛和种子,由里老监督管理。前后在任共十九年,他父母去世时,都让他回去办理丧事,不久便起用原职。

正统十三年,于谦被召回京,任兵部左侍郎。第二年秋天,也先大举进犯,王振挟持皇帝亲征。于谦和兵部尚书邝野极力劝谏,不听。邝野跟随皇帝管理军队,留于谦主持兵部的工作。待到英宗在上木堡被俘,京师大为震惊,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成阝王监国,命令群臣讨论作战和防守的方略。侍讲徐(王呈)说星象有变化,应当迁都南京。于谦厉声说:“主张南迁的,该杀。京师是天下的根本,一摇动则国家大计完了,难道没有看见宋朝南渡的情况吗!”成阝王肯定了他的说法,防守的决策就这样定下来了。当时京师最有战斗力的部队、精锐的骑兵都已在土木堡失陷,剩下疲惫的士卒不到十万,人心震惊惶恐,朝廷上下都没有坚定的信心。于谦请成阝王调南北两京、河南的备操军,山东和南京沿海的备倭军,江北和北京所属各府的运粮军,马上开赴京师,依然策划部署,人心稍为安定。于谦立即被升为兵部尚书。

硼王暂代皇帝出朝,廷臣们请求将王振灭门九族。而王振的党羽叫马顺的,便出来斥责言官。于是给事中王囗在明廷上打马顺,大家都跟着他。朝上秩序大乱,卫卒声势汹汹。成阝王害怕得要起来走开,于谦推开众人走上前去扶住成阝王不要起来,而且告诉成阝王宣谕说:“马顺等有罪该死,不予追究。”大家才安定下来。于谦的袍袖因此全部撕裂。退出左腋门,吏部尚书王直握着于谦的手叹道:“国家正在倚赖你呢,今天虽然一百个工直又有什么作用!”当时,上下的人都依赖重视于谦,于谦亦毅然把国家的安危视为自己的责任。

当初,大臣担忧国家没有君主,太子年幼,敌寇将至,请皇太后立成阝王为皇帝。成阝王一再害怕地推辞。于谦大声说:“我们完全是为国家考虑,不是为个人打算。”成阝王于是受命。九月,成阝玉即帝位为景帝,于谦进去回答问话,情绪激昂地哭着说:“敌寇得意,留住了皇上。必然轻视中国,长驱南下。请命令各边境的守臣竭力防守遏制。京营士兵的器械快要用完了,需要马上分道招募民兵,令工部制造器械盔甲。派遣都督孙镗、卫颖、张辄、张仪、雷通分兵据守九门重要的地方,军队驻扎在外城的外面。都御史杨善。给事中王囗亦参与这些事,迁徙外城附近的居民进入城内。储存在通州的粮食,令官军自己去支领,用装足的米作为代价,不把粮食留给敌人。文臣像轩倪这样的人,应该用为巡抚。武臣像石亨、杨洪、柳博这样的,应该用为将帅。至于军队里面的事情,我自己承担,没有成效就判我的罪。”对他的意见,皇帝全都认真地接纳了。

十月,敕令于谦提督各营军马。而也先挟持着上皇(英宗)攻破紫荆关直入,进窥京师。石亨建议收兵固守使敌兵劳累衰竭。于谦不同意,说:“为什么向他示弱,使敌人更加轻视我。”马上分别调遣诸将带领二十二万兵士,在九门外摆开阵势:都督陶瑾在安定门,广宁伯刘安东直门,武进伯朱瑛朝阳门,都督刘聚西直门,镇远侯顾兴祖阜成门,都指挥李端正阳门,都督刘得新崇文门,都指挥汤芦宣城门,而于谦自己和石亨率领副总兵范广、武兴在德胜门外列阵,抵挡也先。把兵部的事交给了侍郎吴宁,把各城门全部关闭,自己亲自督战。下令:临阵将领不顾部队先行退却的,斩将领。军士不顾将领先退却的,后队斩前队。于是将士知道必定要死战,都听命令。副总兵高礼、毛福寿在彰义门北面抵挡敌人,俘虏了一个头目。皇帝高兴,令于谦选精兵聚集在教场,以便调动;再命太监兴安、李永昌同于谦一起管理军务。

当初,也先部队深入,以为早晚就可以攻下京城,及至见到明朝官军严阵以待,有些丧气。叛变了的宦官喜宁教唆也先邀明朝大臣迎接上皇,索取黄金和丝织品以万万计;又邀于谦及王直、胡氵荧等出城谈判。皇帝不准许。也先更加沮丧。庚申,也先部队窥伺德胜门。于谦令石亨在空屋里设下埋伏,派几个骑兵引诱敌人。敌人用一万骑兵逼近,副总兵范广发射火药武器,伏兵一齐起来迎击。也先的弟弟孛罗,平彰卯那孩被炮打死,也先部队转移到西直门,都督孙镗抵御他,石亨亦分了部分兵力来到,敌寇撤退。副总兵武兴在彰义门攻打敌军,和都督王敬一起挫败了也先的前锋。敌军正要退却,而几百个骑着马的宦官想争功,冲马争着向前。阵脚乱了,武兴被乱发的箭射死。寇兵赶到土城,居民爬以屋顶,呼喊着用砖石投掷敌人,喧声震天。王囗和福寿的援兵赶到,敌军于是撤退。相持了五天,也先的邀请没人理他,作战又失利,知道不可能达到目的,又听说各地勤工的部队马上要开到,恐怕截断了他的归路,于是拥着上皇由良乡向西去。于谦调各将领追击,到居庸关才回来。评功,加于谦少保、总督军务。于谦说:“四郊多保垒,是卿大夫的耻辱,怎么敢求取赏赐功劳呢!”坚决推辞,皇帝不准。于是增兵守真定、保定、涿州、易州等府州,请求用大臣镇守山西,防止敌寇南侵。

景泰元年三月,总兵朱谦奏称敌兵三万围攻万全,敕令范广担任总兵官抵御他:不久,敌寇退,于谦请求即驻兵居庸关,敌寇来则出关剿杀,敌寇退则回京师驻守。大同参将许贵奏北面有三个人到镇上,想朝廷派使者讲和。于谦说:“以前派指挥季锋、岳谦前往讲和,而也先跟着入寇。接着派通政王复、少卿赵荣,见不到上皇就回来了。显然,不能依靠和谈。况者我和他的仇不共戴天,从道理上来说也绝不可以讲和。万一和了他要满足无穷无尽的要求,答应则给我们造成很大的困难,不答应又会发生变乱,这形势也不能讲和。许贵是武臣,而这样恐惧畏缩,怎能敌汽同仇,按法律该处死。”发出文书严厉谴责他。从此边境的将领人人都主张坚守作战,没有敢说讲和的。

当初,也先诸多要挟,都是由喜宁策划的。于谦秘密下令镇守大同的将领抓了喜宁,把他杀了。又给王伟想办法,让他引诱杀了间谍田小儿。而且利用间谍实行离间,请求特别释放了忠勇伯把台家,答应封给爵位,让他从中想办法。也先开始有放回上皇的意思,派使者来联系,京师的戒备才稍稍放松了一点。于谦上言:“南京重地,需要有人加以安抚稳定。中原有很多流民,假如遇上荒年,互相呼应聚集成群,这是很值得担心的。请敕令内外守备和各处巡抚用心整顿,防患于未然,召回派往内陆召募发兵的文武官员和镇守中宫。”

到了八月,上皇被留在北方已经一年。也先见中国没有什么事端,更想讲和,使者接连前来,提出把上皇送回。大臣王直等商议派使者前往迎接,皇帝不高兴地说:“朕本来不想登大位,当时是被推上来的。”于谦从容地说:“帝位已经定了,不会再有更改,只是从情理上应该赶快把他接回来罢了。万一他真有什么阴谋,我就有话说了。”皇帝看看他便改变了面色说:“听你的、听你的。”先后派遣了李实、杨善前往。终于把上皇接了回来,这是于谦的功劳。

上皇已经回来,瓦刺请求朝贡。先前贡使不过百人,正统十三年增加到三千余人,对给予的赏赐总不满足,便入侵。”现在又派三千人来朝,于谦请求列兵居庸关以备不测,在京师隆重陈兵,设宴招待。因此说到和议很难依靠,逐条进上安定边境的三个策略。请求敕令大同、宣府、永平、山海、辽东各路总兵官增修墙准备防御。京兵分别隶属于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虽然各设有总兵。但不相统一,请求选择精锐十五万人,分为十营团操,从此开始了团营的制度。这事记载在《明史·兵志》中。瓦刺入贡,常常携带以前掳去的人口来。于谦一定奏请酬劳使者,前后赎回了几百人。

当初,永乐年中,投降过来的人被安置在京畿附近的很多。也先入侵时,很多成了内应。于谦想分散遣送他们。因为西南有战事,每次出征,都挑选他们精锐的骑手,从厚资助他们前往,然后再遣送他们的妻子,内患得以平定。杨洪以独石入卫,八个城都给了敌人。于谦使都督孙安率轻骑兵出龙门关占据了它,招募百姓屯田,边战边守,八个城得以收复。贵州苗未平定,何文渊建议撤去布使、按察两司。专设都指挥使司,用大将镇守。于谦说:“不设两个司,是放弃了这地方。”建议遂作罢。于谦认为上皇虽然回来了,但国耻未洗雪,正值也先和脱脱不花结怨,请求趁机派大军,自己前往征讨他,以报复从前的仇恨,清除边患。皇帝不准。

于谦主持兵部工作时,也先的势力正在扩张,而福建邓茂七、浙江叶宗留、广东黄萧养各自拥有部众和自封的封号,湖广、贵州、广西、瑶、侗、苗、僚到处蜂起作乱,前后的军队征集调遣,都是于谦独自安排。当战事匆忙急迫,瞬息万变的时候,于谦眼睛看着手指数着,随口讲述奏章,全都能按照机宜采取正确的方针方法。同事和下属接受命令,彼此看着都感到惊骇佩服。号令严明。虽然是勋臣老将稍有不守法度,立即请圣旨切实责备。一张小字条送到万里外,没有不谨慎小心执行的。他才思的畅通敏捷,考虑的周到仔细,一时没有人能比得上。他性情淳朴忠厚过人,忘身忧国。上皇虽然回来了,一点也不说自己的功劳。东宫改易以后,景帝命令凡是兼东宫太子宫属者支取两份俸禄。诸臣都表示推辞,只有于谦一再推辞。自己的生活很简单俭朴,所居住的房子仅仅能够遮挡风雨。皇帝赐给他西华门的府第,推辞说:“国家多难,臣子怎么敢自己安居。”坚决推辞,皇帝不准。于是把皇帝前所赏赐的玺书、袍服、银锭之类,全部封好写上说明放到那里,每年去看一看罢了。

皇帝很了解于谦,所议论奏请的事没有不听从的。皇帝曾经派使者到真定、河间采择野菜,去直沽制造鱼干,于谦一说便马上停止。任用一个人,一定悄悄访问于谦。于谦实事求是地回答,没有隐瞒,也不躲避嫌疑怨恨。因此那些不称职的人都怨恨他,而不像他那样被皇帝信用的,亦往往嫉妒他。当敌寇刚刚撤退时,都御史罗通立刻上奏章弹劾于谦登记的功劳薄不实在。御史顾(日翟)说于谦太专权,干预六部的大事奏请实行,好像他就是内阁一样。于谦根据祖制反驳他们,户部尚书金濂亦上疏为他争辩,但指责他的人还是不断收集他的材料。各御史多次用苛刻的文词上奏弹劾他,全靠景泰帝力排众议,加以任有,他才得以尽量实现自己的计划。

于谦的性格很刚强,遇到有不痛快的事,总是拍着胸脯感叹说:“这一腔热血,不知会洒在那里!”他看不起那些懦怯无能的大臣、勋臣、皇亲国戚,因此憎恨他的人更多。又始终不赞成讲和,虽然上皇因此能够回来,但上皇并不满意。徐(王呈)因为提出迁都南京,受到于谦斥责。这时把名字改为有贞,比较得到提升进用,经常咬牙切齿地恨于谦。石亨本来因为违犯了军法被削职,是于谦请求皇帝宽恕了他,让他总理十营兵,但因为害怕于谦不敢放肆,也不喜欢于谦。德胜门一仗的胜利,石亨的功劳并不比于谦大,而得到世袭侯爵,内心有愧,于是上疏推荐于谦的儿子于冕。皇帝下诏让他到京师,于谦推辞,皇帝不准。于谦说:“国家多事的时候,臣子在道义上不应该顾及个人的恩德。而且石亨身为大将,没有听说他举荐一位隐士,提拔一个兵卒,以补益军队国家,而只是推荐了我的儿子,这能得到公众的认可吗?我对于军功,极力杜绝侥幸,绝对不敢用儿子来滥领功劳。”石亨更是又愧又恨。都督张辄因为征苗时不守律令,被于谦弹劾,和内侍曹吉祥等都一向恨于谦。

景泰八年正月壬午,石亨和曹吉祥、徐有贞迎接上皇恢复了帝位,宣谕朝臣以后,立即把于谦和大学士王文逮捕入狱。诬陷于谦等和黄囗制造不轨言论,要另立太子,又和太监王诚、舒良、张永、王勤等策划迎接册立襄王的儿子。石亨等拿定这个说法,唆使科道官上奏。都御史萧维祯审判定罪,坐以谋反,判处死刑。王文忍受不了这种诬陷,急于争辩,于谦笑着说:“这是石亨他们的意思罢了,分辩有什么用处?”奏疏上呈后,英宗还有些犹豫,说:“于谦实在是有功劳的。”徐有贞进言说:“不杀于谦,复辟这件事就成了出师无名。”皇帝的主意便拿定了。丙戊改年号为天顺,丁亥,把于谦在闹市处死并弃尸街头,抄了他的家,家人都被充军边疆。遂溪的教谕吾豫说于谦的罪应该灭族,于谦所推荐的各文武大臣都应该处死。刑部坚持原判这才停止了。千户白琦又请求写上他的罪行,刻板印刷在全国公布。一时要讨好皇帝争取宠幸的人,全都以于谦作为一个话柄。

于谦自从土木之变以后,发誓不和敌人共生存。经常住在值班的地方,不回家。一向有痰症病,景帝派太监兴安、舒良轮流前往探望。听说他的衣服、用具过于简单,下诏令宫中造了赐给他,所赐东西甚至连醋菜都有了。又亲自到万岁山,砍竹取汁赐给他。有人说皇帝太过宠爱于谦,兴安等说:“他日夜为国分忧,不问家产,如果他去了,让朝廷到那里还能找到这样的人?”到抄家的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钱财,只有正屋关锁得严严实实。打开来看,都是皇上赐给的蟒袍、剑器。于谦死的那天,阴云密布,全国的人都认为他是冤枉的。一有个叫朵儿的指挥,本来出自曹吉祥的部下,他把酒泼在于谦死的地方,恸哭。曹吉祥发怒,鞭打他。第二天,他还是照样泼洒在地表示祭奠。都督同知陈逢被于谦的忠义感动,收敛了他的尸体。过了一年,送回去葬在杭州。陈逵,是六合人。曾被推举为有将领之才,是从李时勉门下举荐的。皇太后开始时不知道于谦的死,听说以后,叹息哀悼了几天。英宗也后悔了。

于谦已死,由石亨的党羽陈汝言任兵部尚书。不到一年,所干的坏事败露,贪赃累计巨万。皇帝召大臣进去看,变了脸色说:“于谦在景泰帝朝受重用,死时没有多余的钱财,陈汝言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石亨低着头不能回答。不久边境有警,皇帝满面愁容。恭顺侯吴瑾在旁边侍候,进谏说:“如果于谦在,一定不会让敌人这样。”皇帝无言以对。这一年,徐有贞被石亨中伤,充军到金齿口。又过了几年,石亨亦被捕入狱,死于狱中;曹吉祥谋反,被灭族,于谦事情得以真相大白。

成化初年,将于冕赦免回来,他上疏申诉冤枉,得以恢复于谦的官职,赐祭,诰文里说:“当国家多难的时候,保卫社稷使没有危险,独自坚持公道,被权臣奸臣共同嫉妒。先帝在时已经知道他的冤,而朕实在怜惜他的忠诚。”这诰文在全国各地传颂。弘治二年,采纳了给事中孙需的意见,赠给于谦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傅,谥号肃愍,赐在墓建祠堂,题为“旌功”,由地方有关部门年节拜祭。万历中,改谥为忠肃。杭州、河南、山西都是历代奉拜祭祀不止。(商传译)

[原文]

于谦,字廷益,钱塘人。生七岁,有僧奇之曰:“他日救时宰相也。”举永乐十九年进士。

宣德初,授御史。奏对,音吐鸿畅,帝为倾听。顾佐为都御史,待寮属甚严,独下谦,以为才胜己也。扈跸乐安,高煦出降,帝命谦口数其罪。谦正词崭崭,声色震厉。高煦伏地战栗,称万死。帝大悦。师还,赏赉与诸大臣等。

出按江西,雪冤囚数百。疏奏陕西诸处官校为民害,诏遣御史捕之。帝知谦可大任,会增设各部右侍郎为直省巡抚,乃手书谦名授吏部,超迁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谦至官,轻骑遍历所部,延访父老,察时事所宜兴革,即俱疏言之。一岁凡数上,小有水旱,辄上闻。

正统六年疏言:“今河南、山西积谷各数百万。请以每岁三月,令府州县报缺食下户,随分支给。先菽秫,次黍麦,次稻。俟秋成偿官,而免其老疾及贫不能偿者。州县吏秩满当迁,预备粮有未足,不听离任。仍令风宪官以时稽察。”诏行之。河南近河处,时有冲决。谦令厚筑堤障,计里置亭,亭有长,责以督率修缮。并令种树凿井,榆柳夹路,道无渴者。大同孤悬塞外,按山西者不及至,奏别设御史治之。尽夺镇将私垦田为官屯,以资边用。威惠流行,太行伏盗皆避匿。在官九年,迁左侍郎,食二品俸。

初,三杨在政府,雅重谦。谦所奏,朝上夕报可,皆三杨主持。而谦每议事京师,空橐以入,诸权贵人不能无望。及是,三杨已前卒,太监王振方用事。适有御史姓名类谦者,尝忤振。谦入朝,荐参政王来、孙原贞自代。通政使李锡阿振指,劾谦以久不迁怨望,擅举人自代。下法司论死,系狱三月。已而振知其误,得释,左迁大理寺少卿。山西、河南吏民伏阙上书,请留谦者以千数,周、晋诸王亦言之,乃复命谦巡抚。时山东、陕西流民就食河南者二十余万,谦请发河南、怀庆二府积粟以振。又奏令布政使年富安集其众,授田给牛种,使里老司察之。前后在任十九年,丁内外艰,皆令归治丧,旋起复。

十三年以兵部左侍郎召。明年秋,也先大入寇,王振挟帝亲征。谦与尚书邝埜极谏,不听。埜从治兵,留谦理部事。及驾陷土木,京师大震,众莫知所为。郕王监国,命群臣议战守。侍讲徐珵言星象有变,当南迁。谦厉声曰:“言南迁者,可斩也。京师天下根本,一动则大事去矣,独不见宋南渡事乎!”王是其言,守议乃定。时京师劲甲精骑皆陷没,所余疲卒不及十万,人心震恐,上下无固志。谦请王檄取两京、河南备操军,山东及南京沿海备倭军,江北及北京诸府运粮军,亟赴京师。以次经画部署,人心稍安。即迁本部尚书。

郕王方摄朝,廷臣请族诛王振。而振党马顺者,辄叱言官。于是给事中王竑廷击顺,众随之。朝班大乱,卫卒声汹汹。王惧欲起,谦排众直前掖王止,且启王宣谕曰:“顺等罪当死,勿论。”众乃定。谦袍袖为之尽裂。退出左掖门,吏部尚书王直执谦手叹曰“国家正赖公耳。今日虽百王直何能为!”当是时,上下皆倚重谦,谦亦毅然以社稷安危为己任。

初,大臣忧国无主,太子方幼,寇且至,请皇太后立郕王。王惊谢至再。谦扬言曰:“臣等诚忧国家,非为私计。”王乃受命。九月,景帝立,谦入对,慷慨泣奏曰:“寇得志,要留大驾,势必轻中国,长驱而南。请饬诸边守臣协力防遏。京营兵械且尽,宜亟分道募民兵,令工部缮器甲。遣都督孙镗、卫颖、张軏、张仪、雷通分兵守九门要地,列营郭外。都御史杨善、给事中王竑参之。徙附郭居民入城。通州积粮,令官军自诣关支,以赢米为之直,毋弃以资敌。文臣如轩輗者,宜用为巡抚。武臣如石亨、杨洪、柳溥者,宜用为将帅。至军旅之事,臣身当之,不效则治臣罪。”帝深纳之。

十月敕谦提督各营军马。而也先挟上皇破紫荆关直入,窥京师。石亨议敛兵坚壁老之。谦不可,曰:“奈何示弱,使敌益轻我。”亟分遣诸将,率师二十二万,列阵九门外:都督陶瑾安定门,广宁伯刘安东直门,武进伯硃瑛朝阳门,都督刘聚西直门,镇远侯顾兴祖阜成门,都指挥李端正阳门,都督刘得新崇文门,都指挥汤节宣武门,而谦自与石亨率副总兵范广、武兴陈德胜门外,当也先。以部事付侍郎吴宁,悉闭诸城门,身自督战。下令,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于是将士知必死,皆用命。副总兵高礼、毛福寿却敌彰义门北,擒其长一人。帝喜,令谦选精兵屯教场以便调用,复命太监兴安、李永昌同谦理军务。

初,也先深入,视京城可旦夕下。及见官军严阵待,意稍沮。叛阉喜宁嗾使邀大臣迎驾,索金帛以万万计,复邀谦及王直、胡濙等出议。帝不许,也先气益沮。庚申,寇窥德胜门。谦令亨设伏空舍,遣数骑诱敌。敌以万骑来薄,副总兵范广发火器,伏起齐击之。也先弟孛罗、平章卯那孩中砲死。寇转至西直门,都督孙堂御之,亨亦分兵至,寇引退。副总兵武兴击寇彰义门,与都督王敬挫其前锋。寇且却,而内官数百骑欲争功,跃马竞前。阵乱,兴被流矢死,寇逐至土城。居民升屋,号呼投砖石击寇,哗声动天。王竑及福寿援至,寇乃却。相持五日,也先邀请既不应,战又不利,知终弗可得志,又闻勤王师且至,恐断其归路,遂拥上皇由良乡西去。谦调诸将追击,至关而还。论功,加谦少保,总督军务。谦曰:“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耻也,敢邀功赏哉!”固辞,不允。乃益兵守真、保、涿、易诸府州,请以大臣镇山西,防寇南侵。

景泰元年三月,总兵硃谦奏敌二万攻围万全,敕范广充总兵官御之。已而寇退,谦请即驻兵居庸,寇来则出关剿杀,退则就粮京师。大同参将许贵奏,迤北有三人至镇,欲朝廷遣使讲和。谦曰:“前遣指挥季鐸、岳谦往,而也先随入寇。继遣通政王复、少卿赵荣,不见上皇而还。和不足恃,明矣。况我与彼不共戴天,理固不可和。万一和而彼肆无厌之求,从之则坐敝,不从则生变,势亦不得和。贵为介胄臣,而恇怯如此,何以敌忾,法当诛。”移檄切责。自是边将人人主战守,无敢言讲和者。

初,也先多所要挟,皆以喜宁为谋主。谦密令大同镇将擒宁,戮之。又计授王伟诱诛间者小田儿。且因谍用间,请特释忠勇伯把台家,许以封爵,使阴图之。也先始有归上皇意,遣使通款,京师稍解严。谦上言:“南京重地,抚辑须人。中原多流民,设遇岁荒,啸聚可虞。乞敕内外守备及各巡抚加意整饬。防患未然,召还所遣召募文武官及镇守中官在内陆者。”

于时八月,上皇北狩且一年矣。也先见中国无衅,滋欲乞和,使者频至,请归上皇。大臣王直等议遣使奉迎,帝不悦曰:“朕本不欲登大位,当时见推,实出卿等。”谦从容曰:“天位已定,宁复有他,顾理当速奉迎耳。万一彼果怀诈,我有辞矣。”帝顾而改容曰:“从汝,从汝。”先后遣李实、杨善往。卒奉上皇以归,谦力也。

上皇既归,瓦剌复请朝贡。先是,贡使不过百人,正统十三年至三千余,赏赉不餍,遂入寇。及是又遣使三千来朝,谦请列兵居庸关备不虞。京师盛陈兵,宴之。因言和议难恃,条上安边三策。请敕大同、宣府、永平、山海、辽东各路总兵官增修备御。京兵分隶五军、神机、三千诸营,虽各有总兵,不相统一,请择精锐十五万,分十营团操。团营之制自此始。具《兵志》中。瓦剌入贡,每携故所掠人口至。谦必奏酬其使,前后赎还累数百人。

初,永乐中,降人安置近畿者甚众。也先入寇,多为内应。谦谋散遣之。因西南用兵,每有征行,辄选其精骑,厚资以往,已更遣其妻子,内患以息。杨洪自独石入卫,八城悉以委寇。谦使都督孙安以轻骑出龙门关据之,募民屯田,且战且守,八城遂复。贵州苗未平,何文渊议罢二司,专设都司,以大将镇之。谦曰:“不设二司,是弃之也。”议乃寝。谦以上皇虽还,国耻未雪,会也先与脱脱不花构,请乘间大发兵,身往讨之,以复前仇,除边患。帝不许。

谦之为兵部也,也先势方张;而福建邓茂七、浙江叶宗留、广东黄萧养各拥众僭号;湖广、贵州、广西、瑶、僮、苗、僚所至蜂起。前后征调,皆谦独运。当军马倥偬,变在俄顷,谦目视指屈,口具章奏,悉合机宜。僚吏受成,相顾骇服。号令明审,虽勋臣宿将小不中律,即请旨切责。片纸行万里外,靡不惕息。其才略开敏,精神周至,一时无与比。至性过人,忧国忘身。上皇虽归,口不言功。东宫既易,命兼宫僚者支二俸。诸臣皆辞,谦独辞至再。自奉俭约,所居仅蔽风雨。帝赐第西华门,辞曰:“国家多难,臣子何敢自安。”固辞,不允。乃取前后所赐玺书、袍、锭之属,悉加封识,岁时一省视而已。

帝知谦深,所论奏无不从者。尝遣使往真定、河间采野菜,直沽造干鱼,谦一言即止。用一人,必密访谦。谦具实对,无所隐,不避嫌怨。由是诸不任职者皆怨,而用弗如谦者,亦往往嫉之。比寇初退,都御史罗通即劾谦上功簿不实。御史顾躭言谦太专,请六部大事同内阁奏行。谦据祖制折之,户部尚书金濂亦疏争,而言者捃摭不已。诸御史以深文弹劾者屡矣,赖景帝破众议用之,得以尽所设施。

谦性故刚,遇事有不如意,辄拊膺叹曰:“此一腔热血,意洒何地!”视诸选耎大臣、勋旧贵戚意颇轻之,愤者益众。又始终不主和议,虽上皇实以是得还,不快也。徐珵以议南迁,为谦所斥。至是改名有贞,稍稍进用,尝切齿谦。石亨本以失律削职,谦请宥而用之,总兵十营,畏谦不得逞,亦不乐谦。德胜之捷,亨功不加谦而得世侯,内愧,乃疏荐谦子冕。诏赴京师,辞,不允。谦言:“国家多事,臣子义不得顾私恩。且亨位大将,不闻举一幽隐,拔一行伍微贱,以裨军国,而独荐臣子,于公议得乎?臣于军功,力杜侥幸,决不敢以子滥功。”亨复大恚。都督张軏以征苗失律,为谦所劾,与内侍曹吉祥等皆素憾谦。

景泰八年正月壬午,亨与吉祥、有贞等既迎上皇复位,宣谕朝臣毕,即执谦与大学士王文下狱。诬谦等与黄竑构邪议,更立东宫;又与太监王诚、舒良、张永、王勤等谋迎立襄王子。亨等主其议,嗾言官上之。都御史萧惟祯定谳。坐以谋逆,处极刑。文不胜诬,辩之疾,谦笑曰:“亨等意耳,辩何益?”奏上,英宗尚犹豫曰:“于谦实有功。”有贞进曰:“不杀于谦,此举为无名。”帝意遂决。丙戌改元天顺,丁亥弃谦市,籍其家,家戍边。遂溪教谕吾豫言谦罪当族,谦所荐举诸文武大臣并应诛。部议持之而止。千户白琦又请榜其罪,镂板示天下,一时希旨取宠者,率以谦为口实。

谦自值也先之变,誓不与贼俱生。尝留宿直庐,不还私第。素病痰,疾作,景帝遣兴安、舒良更番往视。闻其服用过薄,诏令上方制赐,至醯菜毕备。又亲幸万岁山,伐竹取沥以赐。或言宠谦太过,兴安等曰:“彼日夜分国忧,不问家产,即彼去,令朝廷何处更得此人?”及籍没,家无余资,独正室鐍钥甚固。启视,则上赐蟒衣、剑器也。死之日,阴霾四合,天下冤之。指挥朵儿者,本出曹吉祥部下,以酒酹谦死所,恸哭。吉祥怒,抶之。明日复酹奠如故。都督同知陈逵感谦忠义,收遗骸殡之。逾年,归葬杭州。逵,六合人。故举将才,出李时勉门下者也。皇太后初不知谦死,比闻,嗟悼累日。英宗亦悔之。

谦既死,而亨党陈汝言代为兵部尚书。未一年败,赃累巨万。帝召大臣入视,愀然曰:“于谦被遇景泰朝,死无余资。汝言抑何多也!”亨俯首不能对。俄有边警,帝忧形于色。恭顺侯吴瑾侍,进曰:“使于谦在,当不令寇至此。”帝为默然。是年,有贞为亨所中,戍金齿。又数年,亨亦下狱死,吉祥谋反族诛,谦事白。

成化初,冕赦归,上疏讼冤,得复官赐祭。诰曰:“当国家之多难,保社稷以无虞,惟公道之独恃,为权奸所并嫉。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实怜其忠。”天下传诵焉。弘治二年,用给事中孙需言,赠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傅,谥肃愍。赐祠于其墓曰“旌功”,有司岁时致祭。万历中,改谥忠肃。杭州、河南、山西皆世奉祀不绝
海瑞传
——《明史》卷二二六

[说明]海瑞(1514—1587)字汝贤,琼山人,举人出身。明朝著名清官。历任知县、州判官、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尚书丞、右佥都御史等职。为政清廉,洁身自爱。为人正直刚毅,职位低下时就敢于蔑视权贵,从不诌媚逢迎。一生忠心耿耿,直言敢谏,曾经买好棺材,告别妻子,冒死上疏。海瑞一生清贫,抑制豪强,安抚穷困百姓,打击奸臣污吏,因而深得民众爱戴。他的生平事迹在民间广泛流传,经演义加工后,成为了许多戏曲节目的重要内容。

海瑞,字汝贤,琼山人。中举人。到北京,即拜伏于宫殿下献上《平黎策》,要开辟道路设立县城,用来安定乡土,有见识的人赞扬海瑞的设想。代理南平县教谕,御史到学宫,部属官吏都伏地通报姓名,海瑞单独长揖而礼,说:“到御史所在的衙门当行部属礼仪,这个学堂,是老师教育学生的地方,不应屈身行礼。”迁淳安知县,穿布袍、吃粗粮糙米,让老仆人种菜自给。总督胡宗宪曾告诉别人说:“昨天听说海县令为老母祝寿,才买了二斤肉啊。”胡宗宪的儿子路过淳安县,向驿吏发怒,把驿吏倒挂起来。海瑞说:“过去胡总督按察巡部,命令所路过的地方不要供应太铺张。现在这个人行装丰盛,一定不是胡公的儿子。”打开袋有金子数千两,收入到县库中,派人乘马报告胡宗宪,胡宗宪没因此治罪。都御史鄢懋卿巡查路过淳安县,酒饭供应的的十分简陋,海瑞高声宣言县邑狭小不能容纳众多的车马。懋卿十分气愤,然而他早就听说过海瑞的名字,只得收敛威风而离开,但他嘱咐巡盐御史袁淳治海瑞和慈溪和县霍与瑕的罪。霍与联,尚书霍韬的儿子,也是坦率正直不谄媚鄢懋卿的人。当时,海瑞已提拔为嘉兴通判,因此事贬为兴国州判官。过了很长时间,陆光祖主张文官选举,提拔海瑞任户部尚书。

当时,明世宗朱厚囗在位时间长了,不去朝廷处理政务,深居在西苑,专心致志地设圪求福。总督、巡抚等边面大吏争着向皇帝贡献有祥瑞征兆的物品,礼官总是上表致贺。朝廷大臣自杨最、杨爵得罪以后,没有人敢说时政。嘉靖四十五年二月,海瑞单独上疏说;

臣听说君主是天下臣民万物的主人,其责任最重大。要名符其实,也只有委托臣工,使臣工尽心陈言而已。臣请竭诚所见。直所欲言,为陛下陈说。

从前汉文帝是贤良君主,贾谊还痛哭流涕而上疏言事。并非是苛刻责备,因汉文帝性格仁慈而近于柔弱,虽有推恩惠到百姓的美德,将不免于怠废,这是贾谊所大为顾虑的。陛下天资英明杰出,超过汉文帝很远。然而汉文帝能富有仁义宽恕的性格,节用爱人,使天下钱粮丰富,几乎达到刑具不用的境地。陛下则锐意精心治国时间不长,就被狂妄想法牵涉过去,反而把刚毅圣明的本质误用了。以致说遐举可成,一心一意学道修行,倾尽民脂民膏,用于滥兴上木工程,二十余年不临听政,法律纲纪已经废驰了。数年来卖官鬻爵推广开纲事例,毁坏了国家名器。二王不能相见,人们认为薄情于父子。因猜疑诽谤杀戮污辱臣下,人们认为薄情于君臣。享乐在西苑不返回大内,人们认为薄情于夫妇。官吏贪污骄横,百姓无法生活,水旱灾害经常发生,盗贼滋蔓炽烈。请陛下想想今日的天下,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近来严嵩罢相,严世蕃受极刑,一时较快人心。然严嵩罢相之后还像严嵩未任相之前一样而已,世道并不十分清明,不及汉文帝时太远了。因为天下人不用直道侍奉陛下已经很久了。古代君主有过失,依靠臣工扶正补救。现在竟然修斋建醮,大都前来进香、仙桃天药,大家一块奉辞上表祝贺。建筑官室,则由将作官员竭力经营;购买香料珍宝,则由度支派人四出寻求。陛下的错误举动,而诸臣都跟着错误地顺从,没有一个人肯为陛下端正言论,阿谀奉承的太过分了。然而心中惭愧胆气空虚,退回去又有议论怨言,欺君之罪到了何等地步。

天下,是陛下的家。人没有不顾自己家的,内外臣工都是使陛下的家奠基的如同磐石一样的人。一心一意学道修行,是陛下的心受了迷惑。过分的苛断,是陛下的情偏。然而说陛下连家也不顾,合乎人情吗?诸臣徇私废公,得一官职多因欺诈失败,多因不做任何事情败,实在有不能使陛下满意的人。其实不然,是君主之心和臣下之心偶尔不相遇合造成的,而选说陛下憎恶卑薄臣工,因此拒谏。因一二个不合意。就怀疑千百个都这样,使陛下陷于有过失的举动中,而安然处之而不知怪,诸臣的罪恶太大了。《礼记》:“在上君主有疑心则百姓易迷惑,若在下的人怀奸诈难知其心则在上君治理劳苦。”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而且陛下的失误很多了,其大端在于斋醮。斋醮的目的是为了追求长生不老。自古圣贤留给后人的训条,修身立命的说法叫“顺理而行,所接受的便是正命”了,没有听说过所谓长生不老的说法。唐尧、虞舜、大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是圣人中的典范,没有能长久在世,在此后也没有见过真正自汉、唐、来至今仍存在的。授给陛下道术的陶仲文,因此称为师。陶仲文既已死去了,他没有长生,而陛下如何能够单独求到。至于仙桃、天药,怪异虚妄最成问题。从前宋真宗得天书于乾祐山,孙爽说:“天如何能说话呢?岂能有书。”桃子一定是采摘后才能得到,药一定是炮制以后才能成。现在无故获得这二个东西,是有脚而能走吗?说“天赐给的”,是上天用手拿着而交给您的吗?这是左右奸邪的人,制造荒唐离奇的事用来欺骗陛下,而陛下去误估了他,以为确实这样,太过分了。

陛下又要说标明刑罚奖赏用来督责臣下,则分别职掌治理有人,天下没有不可治,而学道修行为无害己吗?大甲说:“有人以言语违背了你的心,一定要用意义求其意。有人以言语顺从了你的心,一定要非道来考察。”用人而一定要他一句话也不违背,这是陛下谋划的错误。既面观察严嵩,他主持政务时,有一点不顺从陛下的吗?过去为同心的人,现在成为戮首了。梁材遵守正道坚守职责,陛下认为是叛逆的人,历任都成就好声望,现在在户部做官的人还在称赞他。然而诸臣宁可学习严嵩的顺从,不敢仿效梁材的抗争,难道真没有窥测陛下的细微好恶、而暗暗作为趋吉避凶的人吗?就是陛下又从这些人当中得什么好处呢?

陛下的确知道斋蘸没有好处,一旦翻然改悔,每天!临朝听政,和宰相、侍从、言官等人,讲论天下利害,雪洗数十年以来的积误,置身在唐尧、虞舜、大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圣贤君主的行列,使诸臣也得以自己洗净数十年阿庚奉承君主的耻辱,置身于皋陶、夔龙、伊尹、傅说贤明辅臣的行列中,天下有什么忧虑不能治,万事有什么忧虑不能理。这只是在陛下一振作之间而已。放下这些不作,而急迫于轻身能飞脱离世间,枉费精神,用来追求击风捕影、茫然不可知的领域,臣见劳苦一辈子,而最终将一无所成。现在大臣为保持禄位而喜欢阿谀奉承,小臣害怕治罪而不敢说话,臣制止不住自己的愤恨。因此冒着死的危险,愿意竭尽诚挚之情,希望陛下听取。

嘉靖皇帝读了海瑞上疏,十分愤怒,把上疏扔在地上,对左右说:“快把他逮起来,不要让他跑掉。”宦官黄锦在旁边说:“这个人向来有傻名。听说他上疏时,自己知道冒犯该死,买了一个棺材,和妻子诀别,在朝廷听候治罪,奴仆们也四处奔散没有留下来的,是不会逃跑的。”皇帝听了默默无言。过了一会又读海瑞上疏,一天里反复读了多次,为上疏感到叹息,只得把上疏留在宫中数月。曾说:“这个人可和比干相比,但朕不是商纣王。”正遇上皇帝有病,心情闷郁不高兴,召来阁臣徐阶议论禅让帝位给皇太子的事,便说:“海瑞所说的都对。朕现在病了很长时间,怎能临朝听政。”又说:“朕确实不自谨,导致现在身体多病。如果朕能够在便殿议政,岂能遭受这个人的责备辱骂呢?”遂逮捕海瑞关进诏狱,追究主使的人。不久移交给刑部,判处死刑。狱词送上后,仍然留在宫中不发布。户部有个司务叫何以尚的,揣摩皇帝没有杀死海瑞的心意,上疏陈请将海瑞释放。皇帝大怒,命锦衣卫杖责一百,关进诏狱,昼夜用刑审问。过了两个月,嘉靖皇帝死,明穆宗继位,海瑞和何以尚都被释放出狱。

嘉靖皇帝刚死,外面一般都不知道。提牢主事听说了这个情况,认为海瑞不仅会释放而且会被任用,就办了酒菜来款待海瑞。海瑞自己怀疑应当是被押赴西市斩首,恣情吃喝,不管别的。主事因此附在他耳边悄悄说:“皇帝已经死了,先生现在即将出狱受重用了。”海瑞说:“确实吗?”随即悲痛大哭,把刚才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晕倒在地,一夜哭声不断。被释放出狱,官复原职,不久改任兵部。提拔为尚宝丞,调任大理。

隆庆元年,徐阶被御史齐康所弹劾,海瑞上言说:“徐阶侍奉先帝,不能挽救于神仙土木工程的失误,惧怕皇威保持禄位,实在也是有这样的事。然而自从主持国政以来,忧劳国事,气量宽宠能容人,有很多值得称赞的地方。齐康如此心甘情愿地充当飞鹰走狗,捕捉吞噬善类,其罪恶又超过了高拱。”人们赞成他的话。

经历南京,北京左、右通政。隆庆三年夏天,以右金都御史身份巡抚应天十府。属吏害怕他的威严,贪官污吏很多自动免去。有显赫的权贵把门漆成红色的,听说海瑞来了,改漆成黑色的。宦官在江南监织造,因海瑞来减少了舆从。海瑞一心一意兴利除害,请求整修吴淞江、白茆河,通流入海,百姓得到了兴修水利的好处。海瑞早就憎恨大户兼并土地,全力摧毁豪强势力,安抚穷困百姓。贫苦百姓的土地有被富豪兼并的,大多夺回来交还原主。徐阶罢相后在家中居住,海瑞追究徐家也不给予优待。推行政令气势猛烈,所属官吏恐惧奉行不敢有误,豪强甚至有的跑到其他地方去躲避的。而有些奸民多乘机揭发告状,世家大姓不时有被诬陷受冤枉的人。又裁减邮传冗费,土大夫路过海瑞的辖区大都得不到很好地张罗供应,因此怨言越来越多。都给事中舒化说海瑞迂腐滞缓不通晓施政的要领,应当用南京清闲的职务安置他,皇帝还是用嘉奖的语言下诏书鼓励海瑞。不久给事中戴凤翔弹劾海瑞庇护奸民,鱼肉士大夫,沽名乱政,遂被改任南京粮储。海瑞巡抚吴地才半年。平民百姓听说海瑞解职而去,呼号哭泣于道路,家家绘制海瑞像祭祀他。海瑞要到新任上去,正遇高拱掌握吏部,早就仇恨海瑞,把海瑞的职务合并到南京户部当中,海瑞因此遂因病引退,回到琼山老家。

明神宗万历初年,张居正主持国政,也不喜欢海瑞,命令巡按御史考察海瑞。御史到山中审察,海瑞杀鸡为黍相招待,房屋居舍冷清简陋,御史叹息而去。张居正惧怕海瑞严峻刚直,中外官员多次推荐,最终也不任用。万历十二年冬天,张居正已死,吏部拟用为左通政,皇帝向来器重海瑞名,给他以前职。明年正月,召为南京右金都御史,在道上改为南京吏部右侍郎,海瑞当时年已七十二岁了。上疏言衰老垂死,愿意效仿古人尸谏的意思,大略说:“陛下励精图治,而治平教化不至的原因,在于对贪官污吏刑罚太轻。诸臣都不能说到其原因,反而借待士有礼的说法,大家交口而文其非。待士有礼,而平民百姓则有什么罪呢?”因而举明太祖刑法剥人皮装上草制成皮囊以及洪武三十年定律枉法达八十贯判处绞刑的规定,说现在应当用这样的方法惩治贪污。其他谋划时政,言语极为切实。只有劝皇帝用暴虐刑法,当时评议认为是错误的。御史梅鹃柞弹劾海瑞。皇帝虽然认为海瑞言论有过失,然而清楚海瑞的忠诚,为此免去梅鹃柞俸禄。

皇帝屡次要召用海瑞,主持国事的阁臣暗中阻止,于是任命为南京右都御史。诸司向来苟且怠慢,海瑞身体力行矫正弊端。有的御史偶尔陈列戏乐,海瑞要按明太祖法规给予杖刑。百官恐惧不安,都怕受其苦。提学御史房寰恐怕被举发纠正要先告状,给事中钟宇淳又从中怂恿,房寰再次上疏诽谤诬蔑海瑞。海瑞也多次上疏请求退休,皇帝下诏慰留不允许。万历十五年,死于任上。

海瑞没有儿子。去世时,金都御史王用汲去照顾海瑞,只见用葛布制成的帏帐和破烂的竹器,有些是贫寒的文人也不愿使用的,因而禁不住哭起来,凑钱为海瑞办理丧事。海瑞的死讯传出,南京的百姓因此罢市。海瑞的灵枢用船运回家乡时,穿着白衣戴着白帽的人站满了两岸,祭奠哭拜的人百里不绝。朝廷追赠海瑞太子太保,谥号忠介。

海瑞一生的治学,以刚为主,因而自号刚峰,天下称为刚峰先生。曾经说:“要想天下清明安定,一定要实行井田,不得已而为限田,又不得已而实行均税,尚可存古人的遗意。”因此自从做县官直至巡抚,所到之处力行清丈,颁行一条鞭法。意图主张在于有利于老百姓,而行事不能没有偏差。(秦进才译)

[原文]

海瑞,字汝贤,琼山人。举乡试。入都,即伏阙上《平黎策》,欲开道置县,以靖乡土。识者壮之。署南平教谕。御史诣学宫,属吏咸伏谒,瑞独长揖,曰:“台谒当以属礼,此堂,师长教士地,不当屈。”迁淳安知县。布袍脱粟,令老仆艺蔬自给。总督胡宗宪尝语人曰:“昨闻海令为母寿,市肉二斤矣。”宗宪子过淳安,怒驿吏,倒悬之。瑞曰:“曩胡公按部,令所过毋供张。今其行装盛,必非胡公子。”发雚金数千,纳之库,驰告宗宪,宗宪无以罪。都御史鄢懋卿行部过,供具甚薄,抗言邑小不足容车马。懋卿恚甚。然素闻瑞名,为敛威去,而属巡盐御史袁淳论瑞及慈谿知县霍与瑕。与瑕,尚书韬子,亦抗直不谄懋卿者也。时瑞已擢嘉兴通判,坐谪兴国州判官。久之,陆光祖为文选,擢瑞户部主事。

时世宗享国日久,不亲朝,深居西苑,专意斋醮。督抚大吏争上符瑞,礼官辄表贺。廷臣自杨最、杨爵得罪后,无敢言时政者。四十五年二月,瑞独上疏曰:

臣闻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其任至重。欲称其任,亦惟以责寄臣工,使尽言而已。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陈之。

昔汉文帝贤主也,贾谊犹痛哭流涕而言。非苛责也,以文帝性仁而近柔,虽有及民之美,将不免于怠废,此谊所大虑也。陛下天资英断,过汉文远甚。然文帝能充其仁恕之性,节用爱人,使天下贯朽粟陈,几致刑措。陛下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反刚明之质而误用之。至谓遐举可得,一意修真,竭民脂膏,滥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法纪弛矣。数年推广事例,名器滥矣。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人以为薄于夫妇。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无时,盗贼滋炽。陛下试思今日天下,为何如乎?

迩者严嵩罢相,世蕃极刑,一时差快人意。然嵩罢之后,犹嵩未相之前而已,世非甚清明也,不及汉文帝远甚。盖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古者人君有过,赖臣工匡弼。今乃修斋建醮,相率进香,仙桃天药,同辞表贺。建宫筑室,则将作竭力经营;购香市宝,则度支差求四出。陛下误举之,而诸臣误顺之,无一人肯为陛下正言者,谀之甚也。然愧心馁气,退有后言,欺君之罪何如!

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人未有不顾其家者,内外臣工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石之者也。一意修真,是陛下之心惑。过于苛断,是陛下之情偏。而谓陛下不顾其家,人情乎?诸臣徇私废公,得一官多以欺败,多以不事事败,实有不足当陛下意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而遂谓陛下厌薄臣工,是以拒谏。执一二之不当,疑千百之皆然,陷陛下于过举,而恬不知怪,诸臣之罪大矣。《记》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此之谓也。

且陛下之误多矣,其大端在于斋醮。斋醮所以求长生也。自古圣贤垂训,修身立命曰“顺受其正”矣,未闻有所谓长生之说。尧、舜、禹、汤、文、武,圣之盛也,未能久世,下之亦未见方外士自汉、唐、宋至今存者。陛下受术于陶仲文,以师称之。仲文则既死矣,彼不长生,而陛下何独求之?至于仙桃天药,怪妄尤甚。昔宋真宗得天书于乾祐山,孙奭曰:“天何言哉?岂有书也!”桃必采而后得,药必制而后成。今无故获此二物,是有足而行耶?曰天赐者,有手执而付之耶?此左右奸人,造为妄诞以欺陛下,而陛下误信之,以为实然,过矣。

陛下将谓悬刑赏以督责臣下,则分理有人,天下无不可治,而修真为无害已乎?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用人而必欲其唯言莫违,此陛下之计左也。既观严嵩,有一不顺陛下者乎?昔为同心,今为戮首矣。梁材守道守官,陛下以为逆者也,历任有声,官户部者至今首称之。然诸臣宁为嵩之顺,不为材之逆,得非有以窥陛下之微,而潜为趋避乎?即陛下亦何利于是。

陛下诚知斋斋无益,一旦翻然悔悟,日御正朝,与宰相、侍从、言官讲求天下利害,洗数十年之积误,置身于尧、舜、禹、汤、文、武之间,使诸臣亦得自洗数十年阿君之耻,置其身于皋、夔、伊、傅之列,天下何忧不治,万事何忧不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释此不为,而切切于轻举度世,敝精劳神,以求之于系风捕影、茫然不可知之域,臣见劳苦终身,而终于无所成也。今大臣持禄而好谀,小臣畏罪而结舌,臣不胜愤恨。是以冒死,愿尽区区,惟陛下垂听焉。

帝得疏,大怒,抵之地,顾左右曰:“趣执之,无使得遁!”宦官黄锦在侧曰:“此人素有痴名。闻其上疏时,自知触忤当死,市一棺,诀妻子,待罪于朝,僮仆亦奔散无留者,是不遁也。”帝默然。少顷复取读之,日再三,为感动太息,留中者数月。尝曰:“此人可方比干,第朕非纣耳。”会帝有疾,烦懑不乐,召阁臣徐阶议内禅,因曰:“海瑞言俱是。朕今病久,安能视事。”又曰:“朕不自谨惜,致此疾困。使朕能出御便殿,岂受此人诟詈耶?”遂逮瑞下诏狱,究主使者。寻移刑部,论死。狱上,仍留中。户部司务何以尚者,揣帝无杀瑞意,疏请释之。帝怒,命锦衣卫杖之百,锢诏狱,昼夜搒讯。越二月,帝崩,穆宗立,两人并获释。

帝初崩,外庭多未知。提牢主事闻状,以瑞且见用,设酒馔款之。瑞自疑当赴西市,恣饮啖,不顾。主事因附耳语:“宫车适晏驾,先生今即出大用矣。”瑞曰:“信然乎?”即大恸,尽呕出所饮食,陨绝于地,终夜哭不绝声。既释,复故官。俄改兵部。擢尚宝丞,调大理。

隆庆元年,徐阶为御史刘康所劾,瑞言:“阶事先帝,无能救于神仙土木之误,畏威保位,诚亦有之。然自执政以来,忧勤国事,休休有容,有足多者。康乃甘心鹰犬,捕噬善类,其罪又浮于高拱。”人韪其言。

历两京左、右通政。三年夏,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十府。属吏惮其威,墨者多自免去。有势家硃丹其门,闻瑞至,黝之。中人监织造者,为减舆从。瑞锐意兴革,请浚吴淞、白茆,通流入海,民赖其利。素疾大户兼并,力摧豪强,抚穷弱。贫民田入于富室者,率夺还之。徐阶罢相里居,按问其家无少贷。下令飚发凌厉,所司惴惴奉行,豪有力者至窜他郡以避。而奸民多乘机告讦,故家大姓时有被诬负屈者。又裁节邮传冗费。士大夫出其境率不得供顿,由是怨颇兴。都给事中舒化论瑞,滞不达政体,宜以南京清秩处之,帝犹优诏奖瑞。已而给事中戴凤翔劾瑞庇奸民,鱼肉搢绅,沽名乱政,遂改督南京粮储。瑞抚吴甫半岁。小民闻当去,号泣载道,家绘像祀之。将履新任,会高拱掌吏部,素衔瑞,并其职于南京户部,瑞遂谢病归。

万历初,张居正当国,亦不乐瑞,令巡按御史廉察之。御史至山中视,瑞设鸡黍相对食,居舍萧然,御史叹息去。居正惮瑞峭直,中外交荐,卒不召。十二年冬,居正已卒,吏部拟用左通政。帝雅重瑞名,畀以前职。明年正月,召为南京右佥都御史,道改南京吏部右侍郎,瑞年已七十二矣。疏言衰老垂死,愿比古人尸谏之义,大略谓:“陛下励精图治,而治化不臻者,贪吏之刑轻也。诸臣莫能言其故,反借待士有礼之说,交口而文其非。夫待士有礼,而民则何辜哉?”因举太祖法剥皮囊草及洪武三十年定律枉法八十贯论绞,谓今当用此惩贪。其他规切时政,语极剀切。独劝帝虐刑,时议以为非。御史梅鹍祚劾之。帝虽以瑞言为过,然察其忠诚,为夺鹍祚俸。

帝屡欲召用瑞,执政阴沮之,乃以为南京右都御史。诸司素偷惰,瑞以身矫之。有御史偶陈戏乐,欲遵太祖法予之杖。百司惴恐,多患苦之。提学御史房寰恐见纠擿,欲先发,给事中钟宇淳复怂恿,寰再上疏丑诋。瑞亦屡疏乞休,慰留不允。十五年,卒官。

瑞无子。卒时,佥都御史王用汲入视,葛帏敝籝,有寒士所不堪者。因泣下,醵金为敛。小民罢市。丧出江上,白衣冠送者夹岸,酹而哭者百里不绝。赠太子太保,谥忠介。

瑞生平为学,以刚为主,因自号刚峰,天下称刚峰先生。尝言:“欲天下治安,必行井田。不得已而限田,又不得已而均税,尚可存古人遗意。”故自为县以至巡抚,所至力行清丈,颁一条鞭法。意主于利民,而行事不能无偏云
李广传
——《明史》卷三○四

[说明]明孝宗在位时是明中叶政治较为清明的时代,旧史称为“弘治中兴”。但是即使如此,仍不免有奸臣当道之事,李广专权便是其中突出一例。史书中说他“以符箓祷祀蛊帝,因为奸弊”,被授以传奉官。授传奉官是明宪宗时的弊政,孝宗即位后予以废罢,而李广却又因究得授。所幸李广只是倚仗权势一味食敛,于朝政并无大的影响。孝宗对他始终深信不疑,直到他畏罪自杀后,还认为他有符篆异书,但找到的却是官员行贿的簿子,这无疑是“弘治中兴”的一个污点。

李广是明孝宗时的太监。他因为能作符录法术和祈祷祭祀蛊惑孝宗,于是得以行其奸弊,按照成化年间的旧例,假借诏旨授予自已传奉官。各地争着向他交送贿赂。李广又擅自夺占京畿以内的民田,垄断贩盐之利以万万计、他建造巨大的府弟,引玉泉山水,围绕于府弟前后。给事中叶绅、御史张缙等人先后上奏章弹劾,孝宗却置之不问。

弘治十一年,李广劝孝宗在万岁山上修建毓秀亭。亭子建成后,小公主夭折。不久,清宁宫发生火灾。占卜的人说李广建毓秀事犯了岁忌,太皇太后恼怒地说道:“今天是李广如何如何,明天也是李广如何如何,果然招来祸事了。”李广因此惧罪自杀。

孝宗怀疑李广藏有异书,派使臣到他家中去找,得到了一本登记官员行贿的簿子献上。上面多有文武大臣的名字,写着馈送黄白米各有千百石的数字。孝宗惊异说道:“李广能吃多少东西?就接受这么多米。”左右侍从说:“这不过是隐语罢了。黄米指的是黄金,白米指的是白银。”孝宗发怒,命令司法部门追究治罪。那些交结李广的官员,前去寿宁侯张鹤龄处请求帮忙解脱,事情才被压住。李广刚死时,司设监太监替李广请赐祠堂额扁和送葬祭奠的用品,到这时,大学士刘健等人上言,不再赐给祠额,仍然赐给祭品。(石旭红译)

[原文]

李广,孝宗时太监也。以符箓祷祀蛊帝,因为奸弊,矫旨授传奉官,如成化间故事,四方争纳贿赂。又擅夺畿内民田,专盐利巨万。起大第,引玉泉山水,前后绕之。给事叶绅、御史张缙等交章论劾,帝不问。十一年,广劝帝建毓秀亭于万岁山。亭成,幼公主殇,未几,清宁宫灾。日者言广建亭犯岁忌,太皇太后恚曰:“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广惧自杀。帝疑广有异书,使使即其家索之,得赂籍以进,多文武大臣名,馈黄白米各千百石。帝惊曰:“广食几何,乃受米如许。”左右曰:“隐语耳,黄者金,白者银也。”帝怒,下法司究治。诸交结广者,走寿宁侯张鹤龄求解,乃寝勿治。广初死时,司设监太监为请祠额葬祭,及是以大学士刘健等言,罢给祠额,犹赐祭
陈奉传
——《明史》卷三○五

[说明]明神宗派遣矿监税使四出搜刮民财,成为万历年间一大弊政。明神宗的所为只是为满足他的私欲,派出去的矿监税使都是身边亲信太监。这些矿监税使倚仗权势,肥饱私囊,无恶不作,陈泰便是其中突出的一个。他在湖广(今湖南、湖北)充矿税监二年,先后引起武昌、汉口、黄州、襄阳、宝庆、德安、湘潭各处民变十余起。朝廷内外官吏屡次上疏,请求将陈奉撤回,神宗却任其所为,置之不理。陈奉作为神宗的爪牙,既能为主子搜刮民财,自己从中渔利自有神宗默许,百姓的反抗,官吏的上言自然也就无济于事了。这篇传文叙事详明,是了解万历时贪黩腐败政治的重要史料。

陈奉是御马监的奉御。万历二十七年二月,神宗命他征收荆州店铺之税,兼采办兴国州矿洞的丹砂以及钱厂铸钱之事。陈奉兼领几种使命,胡作非为,仗势虐害百姓。往往借口巡历,鞭答官吏,抢劫行旅。商民对他恨之入骨,等到陈奉从武昌抵达荆州,聚众数千人在途中鼓噪,争着抛掷瓦石击打陈奉等人。陈奉逃跑才得免祸,他于是诬告襄阳知府李商耕、黄州知府赵文伟、荆州推官华钰、荆门知州高则异。黄州经历车任重等煽动动乱。神宗为此命令逮捕华钰、车任重入狱,并且将李商耕等滴贬。兴国州奸邪之人漆有光,告发居民徐鼎等人发掘唐朝宰相李林甫之妻杨氏的坟墓,从墓中得到黄金以巨万计。腾骧卫百户仇世亨上奏了此事,神宗命令陈奉将这些黄金收入内府。陈奉因此毒刑撬打责令居民补偿黄金,并且将州境内的坟墓全都挖掘。巡按御史玉立贤上言说所挖掘的坟墓乃是元朝人吕文德之妻坟墓,并非李林甫之妻的坟墓,奸邪之人告发的奏言,所说大都不能应验,请求停罢不再追治,并且停止在各处的挖掘。奏疏送上,神宗不予理睬。

万历二十八年十二月,武昌发生民变。南京吏部主事吴中明奏道:“陈奉威吓诈骗官民,犯上违制自称千岁。他的党羽甚至直接闯进百姓家中,奸淫妇女,或者将妇女抢掠到税监署之中。王生的女儿,沈生的妻子,都被他们逼辱。因而召致土民公愤,有万余人甘愿与陈奉同归于尽,巡抚、巡按和地方三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掩护了他好几天,才仅仅使他得以保全。但是巡抚支可大却歪曲事实为之蒙蔽朝廷。这样天下的祸乱,什么时候才将是个头!”大学士沈一贯也上言:“陈泰入楚,开始便有武昌一次民变,随后汉口、黄州、襄阳、武昌、宝庆、德安、湘潭等处,民变发生十起,几乎酿成大乱。请立即将陈奉撤回,以此收拢湖广百姓之心。”神宗对此全都置之不理。

陈奉又派人开掘谷城的矿山,未有所获,勒索官府库金,被县内百姓所驱逐。武昌兵备佥事冯应京劾奏陈奉,列举十大罪状,陈奉随后诬陷上奏,结果将冯应京降为杂职。陈奉又开掘枣阳矿山,知县王之翰因其地靠近显陵,坚持不同意开矿。陈奉劾奏王之翰和襄阳通判邸宅、推官何栋如,派绢骑将他们逮捕审讯,并且追纠前事逮捕了冯应京。冯应京一向于民有惠政,百姓号哭着相送。陈奉又张榜开列冯应京的罪状张贴于街上。百姓对此切齿痛恨,又相聚包围了陈奉的官署,发誓一定要杀死陈奉。陈奉逃避躲藏到楚王府,众人于是将陈奉的党羽耿文登等十六人投入江中。因为巡抚支可大维护陈奉,百姓们焚烧了巡抚的辕门。“事情报知朝廷后,神宗不予回答。当时御马监监丞李道方督办湖口的船税,也上奏主陈奉在水路上拦阻商舟船,在陆路上拦截商贩,征收三成只有一成解送上缴,祸国殃民。明神宗这时才开始召回陈奉回京,又听沈一贯的奏请,革去支可大的职务。陈奉在湖广两年,残害毒祸商民无所不至其极。等到他离去时,搜刮的金银财宝货物数以钜万计。支可大伯被百姓截走,增派了护卫,带着陈奉等离开湖广,湖广百姓无不恨之入骨。陈奉到达京师,给事中陈维春、郭如星再次竭力上言他的罪行。神宗很不高兴,将二人降为杂职。万历三十二年才释放了冯应京,王之翰则最终庾死狱中。(曹道衡译)

[原文]

陈奉,御马监奉御也。万历二十七年二月命徵荆州店税,兼采兴国州矿洞丹砂及钱厂鼓铸事。奉兼领数使,恣行威虐。每托巡历,鞭笞官吏,剽劫行旅。商民恨刺骨,伺奉自武昌抵荆州,聚数千人噪于涂,竞掷瓦石击之。奉走免,遂诬襄阳知府李商畊黄州知府赵文炜、荆州推官华钰、荆门知州高则巽、黄州经历车任重等煽乱。帝为逮钰、任重,而谪商畊等官。兴国州奸人漆有光,讦居民徐鼎等掘唐相李林甫妻杨氏墓,得黄金巨万。腾骧卫百户仇世亨奏之,帝命奉括进内库。奉因毒拷责偿,且悉发境内诸墓。巡按御史王立贤言所掘墓乃元吕文德妻,非林甫妻。奸人讦奏,语多不仇,请罢不治,而停他处开掘,不报。

二十八年十二月,武昌民变。南京吏部主事吴中明奏言:“奉吓诈官民,僭称千岁。其党至直入民家,奸淫妇女,或掠入税监署中。王生之女、沈生之妻,皆被逼辱。以致士民公愤,万余人甘与奉同死,抚按三司护之数日,仅而得全。而巡抚支可大,曲为蒙蔽。天下祸乱,将何所底!”大学士沈一贯亦言:“陈奉入楚,始而武昌一变,继之汉口、黄州、襄阳、武昌、宝庆、德安、湘潭等处,变经十起,几成大乱。立乞撤回,以收楚民之心。”帝皆置不问。

奉复使人开谷城矿,不获,胁其库金,为县所逐。武昌兵备佥事冯应京劾奉十大罪,奉随诬奏,降应京杂职。奉又开枣阳矿,知县王之翰以显陵近,执不可。奉劾之翰及襄阳通判邸宅、推官何栋如,缇骑逮讯,并追逮应京。应素有惠政,民号哭送之。奉又榜列应京罪状于衢。民切齿恨,复相聚围奉署,誓必杀奉。奉逃匿楚王府,众乃投奉党耿文登等十六人于江,以巡抚可大护奉,焚其辕门。事闻,一贯及给事中姚文蔚等请撤奉,不报。而御马监监丞李道方督理湖口船税,亦奏奉水沮商舟,陆截贩贾,徵三解一,病国剥民。帝始召奉归,而用一贯请,革可大职。奉在湖广二年,惨毒备至。及去,金宝财物巨万计,可大惧为民所掠,多与徒卫,导之出疆,楚民无不毒恨者。奉至京师,给事中陈维春、郭如星复极言其罪。帝不怿,降二人杂职。三十二年始释应京归,之翰卒瘐死
陆炳传
——《明史》卷三○七

[说明]陆炳是明朝嘉靖(1522—1566)年间的权臣,掌锦衣卫事,实际上就是人人惮畏的特务头子。锦衣卫是明朝的一个特殊军卫,它的北镇抚司掌管缉捕诏狱。按照制度,锦衣卫的长官不过是指挥使,但是历来有权臣位至都指挥使上,却仍不放手锦衣卫事之例。不过,象陆炳这样,位至左都督,又加太保兼少傅者,则为有明一代所仅见,这也足以见其权势之盛。和明代有权势的武臣们一样,陆炳也以贪闻名,史书中说他“积赀数百万,营别宅十余所,庄园遍四方”。然而除去贪之外,陆炳居官并无过甚之恶迹,并且对士大夫折节有礼,不曾陷害一人,为朝士所称。《明史》将他列入《佞幸传》似有欠妥。

陆炳的祖辈以前是平湖人,到他祖父陆墀,因属军籍隶于锦衣卫任总镇。父亲陆松袭替总旗之职,跟随兴献王前往封藩之地安陆,被选为王府仪卫司的典仗。明世宗入即皇位,陆松因随从龙兴得到皇思,升为锦衣卫副千户,又逐渐升迁官至后军都督府都督企事,协理锦衣卫事。

明世宗出生后,陆松之妻当了他的奶母,陆炳自幼便随母亲出入王宫中。年龄稍长后,便终日侍从于世宗左右。陆炳能武,健壮沉稳凶猛,身高面红,走路如同鹤步。嘉靖八年,他参加武会试中选,授官锦衣卫副千户。陆松死后,他又袭职为指挥企事,不久进职署指挥使,掌管南镇抚司之事。嘉靖十八年,陆炳随从世宗南行,到达卫辉,当天,夜间四更时,行宫起火。随从官员仓猝之中不知道世宗在哪里。陆炳推倒门屏背着世宗而出。世宗从此对陆炳更加爱幸,不断升其官职至都指挥同知,仍然掌管锦衣卫之事。世宗刚刚即位时,掌管锦衣卫的是朱宸,不久被罢免。代替朱宸的是骆安,接着是王佐、陈寅,都因为是兴王府中的旧人而掌锦衣卫。王佐曾经维护过张鹤龄兄弟之狱,有贤德的名声。陈寅也为人谨慎忠厚不做恶事。待到陆炳代替陈寅后,权势远远超出诸人之上,不久,又升署都督企事,后又因缉捕有功,升任都督同知。

陆炳骤然显贵,与他同级的官员多属父辈,陆炳表面上尊敬对待他们,慢慢用计策除掉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他又能够讨得内阁大臣夏言、严嵩的欢心,因此权势一天比一天重。陆炳曾经捶杀兵马指挥,被御史纠劾,世宗下诏不让追问。夏言以往与陆炳颇亲密,有一天,御史弹劾陆炳诸项不法之事,夏言立即拟写了诏旨准备将陆炳逮捕治罪。陆炳窘迫之中,想用三千金求得解脱而未成,在夏言面前长跪哭泣谢罪,事情才得以了结。陆炳从此对夏言恨之入骨。等到严嵩与夏言互相倾陷时,陆炳帮助严嵩,揭发出夏言与边将互通关节的书信,夏言被处死罪。严嵩感激陆炳,任他为所欲为,拉拢他一同筹画,私通贿赂。后来仇鸾得到世宗宠信,压制严嵩位出于其上。却单单忌惮陆炳。陆炳假意奉承他,不敢与他分庭抗礼,却暗中私启用金钱交仇鸾的亲信友好,得以掌握仇鸾的隐私之事。等到仇鸾病危时,陆炳将他图谋不轨的情况全部揭发出来,世宗大惊,立即收回给仇鸾的敕书印符,仇鸾忧惧而死。最终被剖棺戮尸。陆炳先是被进官左都督,论奖擒获哈舟儿的功劳,加太子太保,因揭发仇鸾的密谋,又加少保兼太子太傅,按年给伯爵俸禄。嘉靖三十三年,世宗命他到皇宫西苑值班,与严嵩、朱希忠等人随从侍于世宗修道教的玄坛。嘉靖三十五年三月,宫中举行赐进士的思荣宴,按照惯例,锦衣卫官应排列于西侧,世宗因陆炳的缘故,特地命他到上坐,班位列于二品后面。第二年,陆炳上疏弹劾司礼监宦官李彬侵占盗走工所的物料,营建坟墓,超越规制犯上准备建成皇帝山陵之制,结果与他同党杜泰三人都被处斩,抄没家产,有白银四十余万两,金珠珍宝不计其数。不久加陆炳太保兼少傅,依旧掌锦衣卫事。明代没有以三公兼三孤的情况,仅仅见于陆炳一人。陆炳任用豪强恶吏作为爪牙,将民间家财细事了解清楚,富有人家有小的过失便予收捕,抄没家产,陆炳因此积货财数百万,营造外宅十余所,庄园遍布四方,权势倾于天下。当时严嵩父子独揽政事,陆炳事事都去通人情托门路。文武大臣们都争着到他家中讨好,他家中每岁所得不计其数,而他结交权要,照顾良善之人,也毫不吝惜。世宗多次制造大案,陆炳对案中牵连的人多方给以保全,对士大夫折节有礼,不曾陷害过一人,因此朝中士大夫有很多称赞他的人。嘉靖三十九年陆炳死于任上,被赠予忠诚伯,谥武惠,祭奠之礼也超过常制,授其子陆绎为本卫的指挥金事。

隆庆初年,采纳御史上言,追治陆炳的罪,削去他的爵秩,籍没他的家产,免去陆绎及他弟弟大常寺少卿陆炜的官职,处以赃物数十万之罚,将陆绎等系击狱追索补偿,慢慢家财一光。万民三年,陆绎上奏章请求免予追赃。张居正等说,陆炳救驾有功,况且法律规定若非谋反叛逆的奸党,没有予以籍没的,何况籍没、追赃,两罪同时处罚,不合法律本意。神宗也对陆绎感到同情,陆氏于是被免去追赃。(曹道衡译)

[原文]

陆炳,其先平湖人。祖墀,以军籍隶锦衣卫为总旗。父松,袭职,从兴献王之国安陆,选为仪卫司典仗。世宗入承大统,松以从龙恩,迁锦衣副千户。累官后府都督佥事,协理锦衣事。

世宗始生,松妻为乳媪,炳幼从母入宫中。稍长,日侍左右。炳武健沉鸷,长身火色,行步类鹤。举嘉靖八年武会试,授锦衣副千户。松卒,袭指挥佥事。寻进署指挥使,掌南镇抚事。十八年从帝南幸,次卫辉。夜四更,行宫火,从官仓猝不知帝所在。炳排闼负帝出,帝自是爱幸炳。屡擢都指挥同知,掌锦衣事。

帝初嗣位,掌锦衣者硃宸,未久罢。代者骆安,继而王佐、陈寅,皆以兴邸旧人掌锦衣卫。佐尝保持张鹤龄兄弟狱,有贤声。寅亦谨厚不为恶。及炳代寅,权势远出诸人上。未几,擢署都督佥事。又以缉捕功,擢都督同知。炳骤贵,同列多父行,炳阳敬事之,徐以计去其易己者。又能得阁臣夏言、严嵩欢,以故日益重。尝捶杀兵马指挥,为御史所纠,诏不问。言故暱炳,一日,御史劾炳诸不法事,言即拟旨逮治。炳窘,行三千金求解不得,长跪泣谢罪,乃已。炳自是嫉言次骨。及嵩与言构,炳助嵩,发言与边将关节书,言罪死。嵩德炳,恣其所为,引与筹画,通赇赂。后仇鸾得宠,陵嵩出其上,独惮炳。炳曲奉之,不敢与钧礼,而私出金钱结其所亲爱,得鸾阴私。及鸾病亟,炳尽发其不轨状。帝大惊,立收鸾敕印,鸾忧惧死,至剖棺戮尸。

炳先进左都督,录擒哈舟儿功,加太子太保。以发鸾密谋,加少保兼太子太傅,岁给伯禄。三十三年命入直西苑,与严嵩、硃希忠等侍修玄。三十五年三月赐进士恩荣宴。故事,锦衣列于西。帝以炳故,特命上坐,班二品之末。明年疏劾司礼中官李彬侵盗工所物料,营坟墓,僭拟山陵,与其党杜泰三人论斩,籍其赀,银四十余万,金珠珍宝无算。寻加炳太保兼少傅,掌锦衣如故。三公无兼三孤者,仅于炳见之。

炳任豪恶吏为爪牙,悉知民间铢两奸。富人有小过辄收捕,没其家。积赀数百万,营别宅十余所,庄园遍四方,势倾天下。时严嵩父子尽揽六曹事,炳无所不关说。文武大吏争走其门,岁入不赀,结权要,周旋善类,亦无所吝。帝数起大狱,炳多所保全,折节士大夫,未尝构陷一人,以故朝士多称之者。二十九年卒官。赠忠诚伯,谥武惠,祭葬有加,官其子绎为本卫指挥佥事。隆庆初,用御史言,追论炳罪,削秩,籍其产,夺绎及弟太常少卿炜官,坐赃数十万,系绎等追偿,久之赀尽。万历三年,绎上章乞免。张居正等言,炳救驾有功,且律非谋反叛逆奸党,无籍没者;况籍没、追赃,二罪并坐,非律意。帝悯之,遂获免
鄢懋卿传
——《明史》卷三○八

[说明]嘉靖(1522—1566)末年,作为严嵩之党遭到弹劾谪戍的官吏中,鄢懋卿是著名的一个,他的出名,还不仅在他阿附严氏父子,而更在于他的市权纳贿,奢糜无度。史书中记述说他“至文锦被厕装,白金饰溺器”,“制五彩舆,令十二女子舁之”,为时人所侧目。著名清官海瑞便曾与之抗争,并因之罢官,鄢懋卿的贪婪成性也实在是惊人的。严嵩败后,他被御史弹劾落职,见同党有人匿藏严氏银八万两,还想方设法从中骗来两万,结果事情败露,被发戍边卫。这实在是罪有应得的下场。

邵懋卿是丰城人,原任官行人,后升为御史,逐渐升为大理寺少卿。嘉靖三十五年,改任左佥都御史,不久升任左副都御史。鄢懋卿以有才能自负,看到严嵩当权,便全心依附他,得到严嵩父子的亲近。当时正值户部因两浙、两淮、长芦、河东的盐政发生困难,请求派遣一名大臣前往总理盐政,严嵩于是任用了鄢懋卿。明朝旧制规定,大臣办理盐政,没有总理四盐运司的安排,这样一来鄢懋卿便全部掌握了全国财入货利的大权,倚仗严氏父子,所到之处鬻权纳贿,监司郡邑的官吏见他时都跪行蒲伏于地。

鄢懋卿生性奢移,甚至用彩锦装饰厕所,用白银装饰便溺器皿。每年按时节送给严氏和诸位权贵的财物,不可胜计。他外出视察时,经常与妻子同行,专制成五彩舆,让十二个女子抬着,道路上人们看到无不惊骇。淳安知县海瑞,慈溪知县霍与瑕,都因对抗他被罢官而去。御史林润曾经弹劾鄢懋卿索要属吏,行贿送礼以钜万计,滥受民间诉讼,勒索富人贿赂,设置酒宴聚会,每年花费达千金,虐待杀戮无辜之人,怨声载道,苛敛淮南财物,几乎导至激变,共五大罪状。世宗置之不问。嘉靖四十年召授他为刑部右侍郎。两淮的余盐,每年征收白银六十万两,到鄢懋卿掌盐政时增加到一百万两。鄢懋卿离任后,巡盐御史徐旷竭力上言其害处,于是又恢复征收六十万两的旧制。

严嵩倒台后,御史郑洛弹劾鄢懋卿和大理寺卿万采朋党为奸,贪财黩货,两人被免去职务。既而万采私藏严氏银八万两,鄢懋卿骗来其中二万两,事情都败露,两人被先后戍边。(江丽译)

[原文]

鄢懋卿,丰城人。由行人擢御史,屡迁大理少卿。三十五年,转左佥都御史。寻进左副都御史。懋卿以才自负,见严嵩柄政,深附之,为嵩父子所暱。会户部以两浙、两淮、长芦、河东盐政不举,请遣大臣一人总理,嵩遂用懋卿。旧制,大臣理盐政,无总四运司者。至是懋卿尽握天下利柄,倚严氏父子,所至市权纳贿,监司郡邑吏膝行蒲伏。

懋卿性奢侈,至以文锦被厕床,白金饰溺器。嵊时遗严氏及诸权贵,不可胜纪。其按部,常与妻偕行,制五彩舆,令十二女子舁之,道路倾骇。淳安知县海瑞、慈谿知县霍与瑕,以抗忤罢去。御史林润尝劾懋卿要索属吏,馈遗巨万,滥受民讼,勒富人贿,置酒高会,日费千金,虐杀不辜,怨咨载路,苛敛淮商,几至激变,五大罪。帝置不问。四十年召为刑部右侍郎。两淮余盐,岁征银六十万两,及懋卿增至一百万。懋卿去,巡盐御史徐爌极言其害,乃复六十万之旧。嵩败,御史郑洛劾懋卿及大理卿万寀朋奸黩货,两人皆落职。既而寀匿严氏银八万两,懋卿绐得其二万,事皆露,两人先后戍边
汤斌传
——《清史稿》卷二六五

[说明]汤斌(1607—1687),字孔伯,别号荆岘,晚年又号游庵,河南睢阳人,以清廉刚正、敢言直谏闻名于顺、康两朝。汤斌的青年时代,正值易朝之战乱,他饱受颠沛流离的痛苦,阅尽民间疾苦和贪官污吏的暴戾,因而铸就了他嫉恶如仇、刚直不阿的性格和体恤民情、主持正义的思想。考取进士后,他并不汲汲于名利,而是自甘清苦,在京时,所住邱舍不避风雨,然而他却潜心时政,留意古今治道。他不论在何处任职,都是恪尽职守,洁己爱民。康熙皇帝称赞他“实心任事”,百姓们爱戴他,送他外号“豆腐汤”,以颂扬他为官清廉。他离任时,百姓与他挥泪而别,他蒙冤时,百姓为他不平,甚至要击鼓鸣冤。作为清官,汤斌一向与结党乱政、朋比为奸之徒势不两立,并与之进行斗争,因而屡遭排挤、陷害,然而他却全然不顾,他曾自题一联:“君恩高似天,臣心直如矢,”表达了做一名清官的决心。

汤斌,字孔伯,河南睢州人。明朝末年,农民军攻陷睢州,其母赵氏为保全志节而死,事情记载于《明史·列女传》。父亲汤契祖为避战乱,带着汤斌到了浙江衢州。顺治二年,汤斌事奉父亲回到家乡。

九年,中进士,选作庶吉士,又授为国史院检讨。当时正讨论修《明史》,汤斌根据皇上的诏书进言说:“《宋史》在元朝至正年间修撰,然而不避讳文天祥、谢枋得的忠诚;《元史》在明朝洪武年间修撰,而同样记载了好礼、巴颜布哈的建议。顺治元年、二年间,以前明朝的臣子中有为保全志节而宁死不屈、临危献身的人,不能一概以反叛来记载,应该命令纂修各大臣不要瞻前顾后,顾虑太多。”皇上将此议下到明史馆,大学士冯铨、金之俊认为汤斌奖励叛逆,代皇上起草圣旨严厉训斥,世祖却特意召汤斌到南苑安慰他。当时,很多府道缺少官员,皇上认为正值用人之际,应当选拔学问、品行兼优的人,并以学问作为经世济民的标准,选择翰林院的官员。后选到陈(火广)、黄志遴、王无咎、杨思圣、蓝润、王舜年、范周、马烨曾、沈荃及汤斌共十人。

汤斌被派出做潼关道副使,当时正在关中用兵,到处征发。总兵陈德调往湖南,率领两万人马到潼关后想暂驻,汤斌用计策将他送走,结果队伍到洛阳后哗变溃散。十六年,汤斌调任江西岭北道。南明将领李玉廷率领部下万人占据零都山寨,向汤斌表示归降,还没到归降期,而郑成功进攻江宁。汤斌估计李玉廷一定要改变计划,连夜奔往南安设防。李玉廷因为大兵来到,见有防备,连忙撤退。汤斌派将追击,捕获李玉廷。

汤斌考虑父亲年老,以有病为由请求辞官休假,后父死,为父守丧。守丧期满,听说容城人孙奇逢在夏峰讲学,便背着书箱前往跟随他学习。康熙十七年,皇帝下诏开博学鸿儒科取士,尚书魏象枢、副都御史金钅宏推荐汤斌,考试得一等,授翰林院侍讲,参与修《明史》。二十年,充当日讲起居注官、浙江乡试正考官,后升为翰林院侍读。二十一年,任命为《明史》总裁官,升为唐事府左庶子。二十三年,提升为内阁学士。江宁巡抚缺员,朝廷大臣已推举了候选人,皇上说:“现在称为道学者,有的言行不一。我听说汤斌跟随孙奇逢学习,操行很好,可以补江宁巡抚。”汤斌临行时,皇上对他说:“做官应以正风俗为先。江苏习俗崇尚奢侈,应该努力教化引导,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成的事,一定要慢慢地进行,使他们改变原来的观念。”并赐鞍马一匹、衣料十块、银五百两,又赐亲笔字三幅,说:“现在该远离京城了,打开它,便如同见我的面一样。”十月,皇上南巡,到苏州,对汤斌说:“一向听说苏州阀门为最繁华的地区,今日看那里的风土人情,崇尚虚华,安于享受,从商的人多,耕田的人少。你应当使他们去掉奢侈之习返归淳朴,事事都要追求它的根源,以农业为本,也许可以挽救颓废的风气。”皇上返回时,汤斌跟随到江宁,皇上命他回苏州,赐予亲笔字及狐腋做的绣蟒官服。

起初,余国柱为江宁巡抚,淮安、扬州二府遭受水灾,余国柱上疏说:“水退之后,田还可以耕种,明年应当照例征收赋税。”汤斌派人重新查勘,发现水并没有退,即使田已露出水面的地方也无法耕种,上疏奏请废掉先前余国柱的意见。二十四年,汤斌上疏说,“江苏的赋税在全国是最多的,每年的本征和折征共计五六百万。皇上命令分若干年附带征收以前的漕粮欠额,而回税和丁银,自康熙十八年至二十二年,五年一起征收。按州县统计,以十天为一个期限,如果以每日轮流的活,那么十天中只有三天空闲,七天都要轮到。百姓知道没有办法救急,舍弃性命拖延征收;官吏明白催征赋税没办法,宁愿降职、革职也希望卸掉负担。恳求将百姓所欠田机、丁银按照漕粮的做法,于康熙二十四年起,分若干年附带征收。”又上疏说:“苏州、松江土地狭小,人口稠密,而条银、漕粮、白粮、正供、耗羡,以及自粮经费、漕粮剩余等五米十银,还有杂项差役,无法统计。小小的两个府,田地没有增加,而承担相当于大省百余个州县的赋税,百姓的财力一天不如一天。顺治初年,钱粮上缴和存留各半,考核官吏的条件也比较宽。后来因为急需军饷,上缴的数额多了。又制定以十分考核的办法,一分不完,就难免被户部议罪。官吏为了顾惜功名,必然有很多不循礼法之举。每当参奏、惩罚的时间临近,就将拖欠当作完成,每当赔补拖欠困难的时候,又将完成说成拖欠。百姓的膏脂已枯竭,各级官府的能力难以发挥,欠交赋税拖得时间一长,只好等待皇上施恩免征。然而,与其在穷追之后进行赦免,不如在没有加征之前酌量减少征收。恳请将苏州、松江钱粮照征收规程减少一二成,定出适中的可以完成的实际数字,再将征收项目稍加归并,使它简易明了,便于查核。”又请求免征苏州、松江等七府、州康熙十三年至十七年没完成征收的银米,淮安、扬州二府康熙十八、十九两年因灾荒而造成的欠额,以及邳州已荒废的土地。宿迁的九厘地亩款项和流失的额征了粮。皇上都下到户部讨论准行。所谓九厘地亩款项,即明朝万历以后暂时加征的三种饷额。宿迁派银四千三百两有余,到这时才得以免征。

淮安、扬州、徐州三府再次遭水灾,汤斌逐条列举免征及救灾事宜,请求动用国库银五万两,到湖广去购米。不等圣旨颁下,便行文漕运总督徐旭龄、河道总督靳辅,请他们帮助救济淮安,汤斌自己又奔赴清河、桃源、宿迁、邳州、丰县各州县视察救灾的情况。他的上疏到朝廷之后,皇上命令侍郎素赫协助他办理。汤斌先后弹劾知府赵禄星、张万寿,知县陈协、蔡司沾、卢纟延、葛之英、刘涛、刘茂位等。常州知府祖进朝因失察局员而降调,汤斌知道他很廉洁,奏请将他留任。又上疏推荐吴县知县刘滋、吴江知县郭(王秀)在廉洁及才能方面最为著名,尽管征收钱粮,没能按十分全部完成,请准予调京任职。此疏下到吏部讨论后被驳回,皇上特下谕旨,允许照此办理。

汤斌命令各州县建立社学,讲《孝经》、《小学》,修太伯祠及宋代范仲淹、明代周顺昌祠,禁止妇女到寺观游荡,官府小吏、卖唱跳舞者不得穿皮衣及丝织品,焚毁淫词小说,革除火葬。苏州城西上方山有座五通神祠,已有数百年历史,远近的人都争相前往。谚语称那座山为“肉山”,山下的石湖为“酒海”。年轻的女子有病,巫医便说这是五通神要娶她为妇,往往使女子病死。汤斌收缴五通神的偶像,凡是木头做的便烧掉,上做的便沉到湖里,并要求各州县凡有类似的祠堂全部毁掉,撤下原来的材料修学宫。于是,教化普遍推行,百姓都心说诚服。

当时,明珠正在掌权,余国柱跟随他。布政使龚其旋因贪赃罪,被御史陆陇其弹劾,由于余国柱贿赂明珠得以解脱。余国柱也想在汤斌这里为他说情,因汤斌严厉正直,没能进行。当朝廷免征江南赋税时,余国柱让人告诉汤斌,说这都是由于明珠的功劳,江南人对他应有所报答,以此索取贿赂,汤斌不予理睬。到考核天下官员时,外省官吏载金到明珠门下的络绎不绝,而唯独没有场斌属下的官吏。

二十五年,皇上为太子选择辅导大臣,朝臣中有推荐汤斌的。皇帝下诏说:“自古帝王教育太子,一定要挑选谨严、恭敬的大臣,统领僚属,以专门辅佐协助太子。汤斌在任翰林院讲官时,一向是行为谨慎,这是我深知的。选任巡抚以后,廉洁对已以率领属下,并实心办事,的确应该提拔,用来感化在位者。”于是授汤斌为礼部尚书,管詹事府事。汤斌要赴京时,苏州百姓哭泣挽留未成,停市三天,满街巷烧香为他送行。原先,靳辅与按察使于成龙争论黄河下游治理事,长时间没有解决。朝臣为迎合明珠的想法,大都推崇靳辅。皇上曾令尚书萨穆哈、穆成额会同汤斌一起调查拿出意见,汤斌主张疏通下游,与于成龙所言相同。萨穆哈等回到京城,没有将汤斌的意见报告皇上。汤斌到京城后,皇上问汤斌,汤斌将实情告诉了皇上,萨穆哈等被罢官离任。

二十六年五月,无雨,钦天监灵台郎董汉臣上疏指责这是由于时事所造成的,语言触及当权者。此疏下到延臣议论,明珠很恐慌,要自承罪责,只有大学士王熙一人表示:“市井小人胡言乱语,应立即斩首,事情可以完结。”汤斌后来也到了朝廷,余国柱将这一情况告诉了他,汤斌说:“董汉臣根据诏旨议论朝政,没有处死的理由。大臣们不讲而小臣敢讲,我们应该自省。”皇上终于免去董汉臣的罪;明珠、余国柱对汤斌更加怨恨,摘录他的一些言论上报,并找出汤斌在苏州发布文告中的话“爱民有心,救民无术”,作为对朝廷的诽谤。皇上传旨责问,汤斌自己表示“天资愚昧,过错很多”,请求严加处分。左都御史囗丹、王鸿绪等接连上疏弹劾汤斌。汤斌先前推荐候补道耿介为少詹事,一同辅导太子,恰逢耿介以年老多病请求辞官,詹事尹泰等弹劾耿介是有目的的请求辞官,并且提到汤斌胡乱推荐,建议革去汤斌的官职,只有皇上让汤斌留任。余国柱传言说,皇上要将汤斌降隶八旗户籍,正好汤斌带病入朝,精神不振,于是传言越传越广,听到的人都哭泣落泪,江甫人住在京师的,要击登闻鼓为汤斌诉冤,后来知道没有那么回事,才散去。

九月,改任工部尚书,不久,病发,皇上派太医会诊治。十月,从通州勘查外地进贡的木料回来,一夜之间便故去,年龄六十一岁。汤斌去世后,皇上曾对廷臣说:“我待汤斌不薄,而对他的怨恨、诽谤却不断,这是为什么?”明珠、余国柱等人特别嫉恨汤斌,不赞成皇上厚待汤斌,汤斌在朝廷中的灾祸一直是无法预料的。

汤斌以孙奇逢为师,学习宋代诸儒的书。他曾说:“对事物要穷究其中的道理,如果囿于事物表象而不悟,对事物的了解既支离破碎又不得其本质;如果离开具体事物而又求了解它,实际上是毁掉了自己的视听,同样是虚妄不实的。”他教育人,认为“必须先弄清义和利的界限,慎重对待诚与伪的关系,研究真正的经学、真正的道学,否则将讲论和实践分离,对社会风气有什么好处呢”?汤斌忠实恪守程、朱之学,同时也不菲薄王守仁。办事身体力行,不崇尚空论,造诣精深。著作有《洛学编》、《潜庵语录》。雍正时,其牌位准入贤良祠。乾隆元年,赠谥号为“文正”。道光三年,随从附祀孔子庙。(李世愉译)

[原文]

汤斌,字孔伯,河南睢州人。明末流贼陷睢州,母赵殉节死,事具明史列女传。父契祖,挈斌避兵浙江衢州。顺治二年,奉父还里。九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国史院检讨。

方议修明史,斌应诏言:“宋史修於元至正,而不讳文天祥、谢枋得之忠;元史修於明洪武,而亦著丁好礼、巴颜布哈之义。顺治元、二年间,前明诸臣有抗节不屈、临危致命者,不可概以叛书。宜命纂修诸臣勿事瞻顾。”下所司。大学士冯铨、金之俊谓斌奖逆,拟旨严饬,世祖特召至南苑慰谕之。时府、道多缺员,上以用人方亟,当得文行兼优者,以学问为经济,选翰林官,得陈爌、黄志遴、王无咎、杨思圣、蓝润、王舜年、范周、马烨曾、沈荃及斌凡十人。

斌出为潼关道副使。时方用兵关中,徵发四至。总兵陈德调湖南,将二万人至关欲留,斌以计出之,至洛阳譁溃。十六年,调江西岭北道。明将李玉廷率所部万人据雩都山寨,约降,未及期,而郑成功犯江宁。斌策玉廷必变计,夜驰至南安设守。玉廷以兵至,见有备,卻走;遣将追击,获玉廷。

斌念父老,以病乞休,丁父忧。服阕,闻容城孙奇逢讲学夏峰,负笈往从。康熙十七年,诏举博学鸿儒,尚书魏象枢、副都御史金鋐以斌荐,试一等,授翰林院侍讲,与修明史。二十年,充日讲起居注官、浙江乡试正考官,转侍读。二十一年,命为明史总裁官,迁左庶子。二十三年,擢内阁学士。江宁巡抚缺,方廷推,上曰:“今以道学名者,言行或相悖。朕闻汤斌从孙奇逢学,有操守,可补江宁巡抚。”濒行,谕曰:“居官以正风俗为先。江苏习尚华侈,其加意化导,非旦夕事,必从容渐摩,使之改心易虑。”赐鞍马一、表里十、银五百。复赐御书三轴,曰:“今当远离,展此如对朕也!”十月,上南巡,至苏州,谕斌曰:“向闻吴阊繁盛,今观其风土,尚虚华,安佚乐,逐末者多,力田者寡。尔当使之去奢返朴,事事务本,庶几可挽颓风。”上还跸,斌从至江宁,命还苏州,赐御书及狐腋蟒服。

初,余国柱为江宁巡抚,淮、扬二府被水,国柱疏言:“水退,田可耕,明年当徵赋。”斌遣覆勘,水未退即田,出水处犹未可耕,奏寝前议。二十四年,疏言:“江苏赋税甲天下,每岁本折五六百万。上命分年带徵漕欠,而地丁钱粮,自康熙十八年至二十二年,五年并徵。州县比较,十日一限。使每日轮比,则十日中三日空閒,七日赴比。民知剜补无术,拌皮骨以捱徵比;官知催科计穷,拌降革以图卸担。恳将民欠地丁钱粮照漕项一例,於康熙二十四年起,分年带徵。”又疏言:“苏、松土隘人稠,而条银漕白正耗以及白粮经费漕賸五米十银,杂项差徭,不可胜计。区区两府,田不加广,而当大省百馀州县之赋,民力日绌。顺治初,钱粮起存相半,考成之例尚宽。后因兵饷急迫,起解数多,又定十分考成之例。一分不完,难逭部议。官吏顾惜功名,必多苟且。参罚期迫,则以欠作完;赔补维艰,又以完为欠。百姓脂膏已竭,有司智勇俱困。积欠年久,惟恃恩蠲。然与其赦免於追呼既穷之后,何若酌减於徵比未加之先。恳将苏、松钱粮各照科则量减一二成,定適中可完之实数,再将科则稍加归并,使简易明白,便於稽覈。”又请蠲苏、松等七府州十三年至十七年未完银米,淮、扬二府十八九两年灾欠,及邳州版荒、宿迁九釐地亩款项,并失额丁粮,皆下部议行。九釐地亩款项,即明万历后暂加三饷,宿迁派银四千三百有奇,至是始得蠲免。

淮、扬、徐三府复水,斌条列蠲赈事宜,请发帑五万,籴米湖广,下俟诏下,即行咨请漕运总督徐旭龄、河道总督靳辅分赈淮安。斌赴清河、桃源、宿迁、邳、丰诸州县察赈,疏闻,上命侍郎素赫助之。先后奏劾知府赵禄星、张万寿,知县陈协濬、蔡司霑、卢綖、葛之英、刘涛、刘茂位等。常州知府祖进朝以失察属吏降调,斌察其廉,奏留之。又疏荐吴县知县刘滋、吴江知县郭琇廉能最著,而徵收钱粮,未能十分全完,请予行取。下部皆议驳,特旨允行。

斌令诸州县立社学,讲孝经、小学,修泰伯祠及宋范仲淹、明周顺昌祠,禁妇女游观,胥吏、倡优毋得衣裘帛,毁淫词小说,革火葬。苏州城西上方山有五通神祠,几数百年,远近奔走如骛。谚谓其山曰“肉山”,其下石湖曰“酒海”。少妇病,巫辄言五通将娶为妇,往往瘵死。斌收其偶像,木者焚之,土者沉之,并饬诸州县有类此者悉毁之,撤其材修学宫。教化大行,民皆悦服。

方明珠用事,国柱附之。布政使龚其旋坐贪,为御史陆陇其所劾,因国柱贿明珠得缓;国柱更欲为斌言,以斌严正,不得发。及蠲江南赋,国柱使人语斌,谓皆明珠力,江南人宜有以报之,索赇,斌不应。比大计,外吏辇金於明珠门者不绝,而斌属吏独无。

二十五年,上为太子择辅导臣,廷臣有举斌者。诏曰:“自古帝王谕教太子,必简和平谨恪之臣,统率宫僚,专资辅翼。汤斌在讲筵时,素行谨慎,朕所稔知。及简任巡抚,洁己率属,实心任事。允宜拔擢,以风有位。”授礼部尚书,管詹事府事。将行,吴民泣留不得,罢市三日,遮道焚香送之。初,靳辅与按察使于成龙争论下河事,久未决。廷臣阿明珠意,多右辅。命尚书萨穆哈、穆成额会斌勘议,斌主濬下河如成龙言。萨穆哈等还京师,不以斌语闻。斌至,上问斌,斌以实对。萨穆哈等坐罢去。

二十六年五月,不雨,灵台郎董汉臣上书指斥时事,语侵执政,下廷议,明珠惶惧,将引罪。大学士王熙独曰:“市兒妄语,立斩之,事毕矣。”斌后至,国柱以告。斌曰:“汉臣应诏言事无死法。大臣不言而小臣言之,吾辈当自省。”上卒免汉臣罪。明珠、国柱愈恚,摘其语上闻,并摭斌在苏时文告语,曰“爱民有心,救民无术”,以为谤讪,传旨诘问。斌惟自陈资性愚昧,愆过丛集,乞赐严加处分。左都御史璙丹、王鸿绪等又连疏劾斌。会斌先荐候补道耿介为少詹事,同辅太子,介以老疾乞休。詹事尹泰等劾介侥幸求去,且及斌妄荐,议夺斌官,上独留斌任。国柱宣言上将隶斌旗籍,斌適扶病入朝,道路相传,闻者皆泣下。江南人客都下者,将击登闻鼓讼冤,继知无其事,乃散。

九月,改工部尚书。未几,疾作,遣太医诊视。十月,自通州勘贡木归,一夕卒,年六十一。斌既卒,上尝语廷臣曰:“朕遇汤斌不薄,而怨讪不休,何也?”明珠、国柱辈嫉斌甚,微上厚斌,斌祸且不测。

斌既师奇逢,习宋诸儒书。尝訂:“滞事物以穷理,沉溺迹象,既支离而无本;离事物而致知,隳聪黜明,亦虚空而鲜实。”其教人,以为必先明义利之界,谨诚伪之关,为真经学、真道学;否则讲论、践履析为二事,世道何赖。斌笃守程、硃,亦不薄王守仁。身体力行,不尚讲论,所诣深粹。著有洛学编、潜庵语录。雍正中,入贤良祠。乾隆元年,谥文正。道光三年,从祀孔子庙
陆陇其传
——《清史稿》卷二六五

[说明]陆陇其(1630—1692),原名尤其,字稼书,浙江平湖人。康熙朝的著名清官。他四十一岁考取进士,四十六岁才做了江南嘉定县知县。他自幼读书,生性恬淡清高,不为名利所拘,赴任后即“以兴利除害、移风易俗为己任”,并“以德化民”。当时的江宁巡抚慕天颜贪婪无度,一次借生日为名,大肆搜刮民财,陆陇其前往祝寿,只从袖中拿出一匹布、两双鞋作为贺礼,并说:“此非取诸民者,为公寿。”由于陆陇其不与贪官污吏合流,故而屡遭人扶私迫害,几次被罢官。然而他却泰然处之,待恢复官职,仍一心为百姓。陆陇其为官清廉在朝廷内是颇有影响的,他几次被推荐为清廉官,左都御史魏象枢等更是极力保举他,特别是他任职地区的百姓对他十分爱戴,他几次离任,百姓都是含泪相送。陆陇其离任时,只有图书几卷及妻子的织机一部,这与俗语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陆陇其,起初名“龙其”,字稼书,是浙江平湖人。康熙九年中进士,十四年,授为江南嘉定县知县。嘉定是个大县,赋税征收多而民间习俗又追求铺张浪费。陆陇其简朴节俭,努力以德教化百姓。遇到父亲告儿子,便含着泪进行劝说,以致儿子搀扶着父亲而归,从此很好地侍奉。遇到弟弟告哥哥,便调查出挑唆者施以杖刑,以致兄弟二人都很感动悔恨。一些品行恶劣的青少年勾结行恶,便给他们戴上枷在路口示众,看到他们悔过了才释放他们。有一富豪家的仆人夺走了砍柴人的妻子,陆陇其派差役将他逮捕治罪,使富豪改变了以往的行为成为善人。遇到官司,陆陇其不用差役去逮人,属于宗族内部争讼的,便以其族长去治办,属于乡里争讼的,便靠里老去治办。有时也让原告、被告双方都到县衙来进行调解,称为“自追”。为了征收赋税,陆陇其建立了“挂比法”,写上百姓的姓名以进行对照比较,至于交纳数额由每人自报。同时又建立“甘限法”,命令将今日限定交纳中所欠的数额日后增加一倍交纳。

十五年,政府因战争需要而征军饷,陆陇其下令征收,并说明“不考虑一官半职,反而对你们百姓无益,而且对国事也有损坏”。于是每户发一张知县的名片以进行劝导,不到一个月,交纳至十万,又赶上征房屋建筑税,陆陇其认为只应征收市中店铺的税,命令不许涉及乡村百姓家。江宁巡抚慕天颜上疏请求施行繁简不同的各州县长官更调法,因而谈到嘉定县政务繁杂又多逃税者,陆陇其虽然操行称绝一世,然而却没有应付复杂事务的才干,应该调到事务简约的县。此疏下到吏部讨论后,以才力不及为由将陆陇其降调。县里有某人在道路上被强盗所杀,而其家人却以仇杀上诉,陆陇其捕获了强盗并审判定案。刑部认为最初的报告没有说到强盗事,以隐瞒盗贼的过失夺去陆陇其的官职。

十七年,以博学鸿儒科选拔人才,陆陇其没有来得及参加考试,便因父丧而归乡。十八年,左都御史魏象枢遵照皇上的命令推举清廉的官员,上疏举荐陆陇其廉洁对己而爱民,离任的时候,只有几卷图书和他妻子用的一部织机,百姓象对待父母一样热爱他。皇上命令他守丧期满后可用为知县。”

二十二年,授陆陇其为直隶灵寿县知县。灵寿土地贫瘠,百姓贫困,劳役繁多而民俗轻薄。陆陇其向上司请求,与邻近的县更换服役,可以轮流更代。陆陇其实行乡约,视察保甲,多发文告,反复教育百姓,务必去掉好争斗和轻生的习俗。二十三年,直隶巡抚格尔古德将陆陇其和兖州知府张鹏翮一起作为清廉官举荐。二十九年,皇帝下诏让九卿举荐学问优长、品行可用的人,陆陇其再次被推荐,得到圣旨,可以调任为京官。陆陇其在灵寿七年,离任的时候,道路上站满了百姓,哭泣着为他送行,如同离开嘉定的时候。陆陇其调京后被授为四川道监察御史。偏沉巡抚于养志的父亲去世,总督请皇上让他在任为父守丧,陆陇其说天下太平,湖广又不是用兵的地方,应该让他尽孝道,于是于养志解任回乡。

三十年,清军征讨噶尔丹,政府为筹集军费而采用向捐款人授以官位的做法。御史陈菁请求停止捐款人必须经过保举才能升官的做法,而实行多捐者优先录用的政策,吏部讨论后没批准实行。陆陇其上疏说:“向捐款者授官的做法并不是皇上本意要实行的,如果允许捐款者可以不用保举,那么与凭正途而做官就没什么区别了,再说清廉是可以通过捐款而得到吗?至于捐款者优先录用,等于开了为名利而奔走争竞的门路,都是不可行的。特别要请求实行捐款人如果在三年内无人保举,便让他辞官退职的做法,用来澄清升官的途径。”九卿讨论认为:“如果实行让捐款人辞官退职的做法,那么希望得到保举的人奔走争竞将会更厉害。”于是,皇上下诏让与陈菁详细讨论。陆陇其又上疏说:“捐款的人贤愚混杂,只有靠保举才能防止其中的弊端。如果排除保举而只认可捐款授官,这些人有不捐款的吗?议论的人认为三年没人保举就让辞官退职的做法太苛刻了,这些没有功名的平民得到官位,居百姓之上三年,已经很过分了,即使辞官退职在家,也像官宦一样,很荣耀了。如果说到这些人通过钻营求得保举,那么只要总督、巡抚是贤明的,从哪里去奔走争竞呢?即使总督、巡抚不贤明的,也不能将所有的人全保举呀!”这个上疏更是言辞激切。陈菁与九卿仍持不同意见。户部以捐款者都在观望,将会迟误军需为由,请求夺去陆陇其的官职,发往奉天安置。皇上说:“陆陇其任官时间不长,不了解情况,的确应该处分,但是作为言官可以原谅。”正巧,顺天府府尹卫既齐巡视哉辅,还朝奏报,民心惶惶不安,唯恐陆陇其发配远地。于是,陆陇其得以免于发配。

不久,命陆陇其巡视北城。任用期满,吏部讨论将他外调,因而陆陇其告假还乡。三十一年,陆陇其去世。三十三年,江南学政缺员,皇上打算用陆陇其,左右侍臣奏报陆陇其已去世,于是用了邵嗣尧。邵嗣尧过去与陆陇其都是由于为官清廉而由外官调到京城的。雍正二年,世宗亲临学宫,讨论增加随从祭祀的儒者,陆陇其在其中。乾隆元年,特赠予清献的谥号,加赠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

著作有《困勉录》、《松阳讲义》、《三鱼堂文集》。陆陇其做学问,专以朱熹为宗师,撰有《学术辨》,大意是说王守仁将禅学附于儒学中,高攀龙、顾宪成知道辟开王守仁的学说,而以静坐为主,其思想本源并没有超出王守仁的范围,而对其思想的诋毁却很厉害。

陆陇其做县官时崇尚实政,嘉定县百姓歌颂陆陇其,直至清末也没有停止。灵寿的邻县阜平县为他修了坟墓,县民陆氏世世代代守在那里,自称为陆陇其的子孙。(熊海龙译)

[原文]

陆陇其,初名龙其,字稼书,浙江平湖人。康熙九年进士。十四年,授江南嘉定知县。嘉定大县,赋多俗侈。陇其守约持俭,务以德化民。或父讼子,泣而谕之,子掖父归而善事焉;弟讼兄,察导讼者杖之,兄弟皆感悔。恶少以其徒为暴,校於衢,视其悔而释之。豪家仆夺负薪者妻,发吏捕治之,豪折节为善人。讼不以吏胥逮民,有宗族争者以族长,有乡里争者以里老;又或使两造相要俱至,谓之自追。徵粮立挂比法,书其名以俟比,及数者自归;立甘限法,令以今限所不足倍输於后。

十五年,以军兴徵饷。陇其下令,谓“不恋一官,顾无益於尔民,而有害於急公”。户予一名刺劝谕之,不匝月,输至十万。会行间架税,陇其谓当止於市肆,令毋及村舍。江宁巡抚慕天颜请行州县繁简更调法,因言嘉定政繁多逋赋,陇其操守称绝一尘,才幹乃非肆应,宜调简县。疏下部议,坐才力不及降调。县民道为盗所杀而讼其仇,陇其获盗定谳。部议初报不言盗,坐讳盗夺官。十七年,举博学鸿儒,未及试,丁父忧归。十八年,左都御史魏象枢应诏举清廉官,疏荐陇其洁己爱民,去官日,惟图书数卷及其妻织机一具,民爱之比於父母,命服阕以知县用。

二十二年,授直隶灵寿知县。灵寿土瘠民贫,役繁而俗薄。陇其请於上官,与邻县更迭应役,俾得番代。行乡约,察保甲,多为文告,反覆晓譬,务去斗很轻生之习。二十三年,直隶巡抚格尔古德以陇其与兗州知府张鹏翮同举清廉官。二十九年,诏九卿举学问优长、品行可用者,陇其复被荐,得旨行取。陇其在灵寿七年,去官日,民遮道号泣,如去嘉定时。授四川道监察御史。偏沅巡抚于养志有父丧,总督请在任守制。陇其言天下承平,湖广非用兵地,宜以孝教。养志解任。

三十年,师征噶尔丹,行捐纳事例。御史陈菁请罢捐免保举,而增捐应升先用,部议未行。陇其疏言:“捐纳非上所欲行,若许捐免保举,则与正途无异,且是清廉可捐纳而得也;至捐纳先用,开奔竞之途:皆不可行。更请捐纳之员三年无保举,即予休致,以清仕途。”九卿议,谓若行休致,则求保者奔竞益甚。诏再与菁详议,陇其又言:“捐纳贤愚错杂,惟恃保举以防其弊。若并此而可捐纳,此辈有不捐纳者乎?议者或谓三年无保举即令休致为太刻,此辈白丁得官,踞民上者三年,亦已甚矣;休致在家,俨然搢绅,为荣多矣。若云营求保举,督抚而贤,何由奔竞;即不贤,亦不能尽人而保举之也。”词益激切。菁与九卿复持异议。户部以捐生观望,迟误军需,请夺陇其官,发奉天安置。上曰:“陇其居官未久,不察事情,诚宜处分,但言官可贷。”会顺天府尹卫既齐巡畿辅,还奏民心皇皇,恐陇其远谪,遂得免。

寻命巡视北城。试俸满,部议调外,因假归。三十一年,卒。三十三年,江南学政缺,上欲用陇其,侍臣奏陇其已卒,乃用邵嗣尧,嗣尧故与陇其同以清廉行取者也。雍正二年,世宗临雍,议增从祀诸儒,陇其与焉。乾隆元年,特谥清献,加赠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

著有困勉录、松阳讲义、三鱼堂文集。其为学专宗硃子,撰学术辨。大指谓王守仁以禅而讬於儒,高攀龙、顾宪成知辟守仁,而以静坐为主,本原之地不出守仁范围,诋斥之甚力。为县崇实政,嘉定民颂陇其,迄清季未已。灵寿邻县阜平为置冢,民陆氏世守焉,自号陇其子孙
张伯行传
——《清史稿》卷二六五

[说明]张伯行(1651—1725),河南仪封(今兰考县东)人,清朝康熙年间著名的清官。他由县学生中举,再成进士。中进士后又返乡朝夕读书不辍。数年后赴吏部再试,补授内阁中书,历任中书舍人、济宁佥事道、江苏按察使、福建巡抚、江苏巡抚、仓场侍郎、户部右侍郎、礼部尚书。他居官清正廉明,康熙皇帝称赞他为“天下清官第一”。他的最大特点是勤于供职,造福于百姓,而对金钱毫无染指。他疾恶如仇,从不与贪官污吏为伍,而且敢于抵制上司的横征暴敛。他有一句名言:“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二厘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正因为如此,他受到总督噶礼一伙人的嫉恨。在举荐清官时,上司无一人推举他,而康熙皇帝却亲自推荐他。他在离开江苏任时,百姓沿途相送,并称赞他:任官数年,“止饮江南一杯水”。而当时“天下言廉吏者,虽隶卒贩负皆知称公”。

张伯行,字孝先,河南仪封人,康熙二十四年进士。后经考选,授内阁中书,又改任中书科中书。

遇父丧归乡,建立请见书院,并讲解宣传儒学。仪封城北原有堤,康熙三十八年六且因遭大而被冲垮,伯行招募民工用口袋装土来堵塞。河道总督张鹏翮巡视黄河后,上疏推荐张伯行能够治理河务。皇上命他以原来的官衔到河工任职,督修黄河南岸堤二百余里,以及马家港、东坝、高家堰各工程。

四十二年,张伯行被授为山东济宁道。适逢灾荒之年,便从家乡运来钱和粮食,并缝制棉衣,用来解救百姓的饥寒。皇上命令按各道救济灾民,张伯行便拿出仓谷二万二千六百石有余赈济所属汉上、阳谷二县。山东市政使责备他独断专行,准备上疏弹劾,伯行说:“皇上有旨救灾,不能说是独断专行。皇上如此重视民间疾苦,应该以仓谷为重呢?还是以人命为重?”布政使只好停止弹劾事。四十五年,皇上南巡时,赐予张伯行“布泽安流”匾额。不久,张伯行升为江苏按察使。

四十六年,皇上再次南巡。到苏州后,对随从的臣子们说:“我听说张伯行任官特别清廉,这是最难得的。”当时曾命负责管理江苏的总督及巡抚推荐德才兼备的官员,而张伯行并没有被推荐。皇上见到张伯行说:“我很早就了解你,我来推荐你。如果将来做官做得很好,天下都会认为我是知人善任的。”于是,提拔张伯行为福建巡抚,赐予“廉惠宣猷”的匾额。张伯行上疏请求免去台湾、凤山、诸罗三县因灾荒而欠交的赋税。因为福建的米价很贵,张伯行请求动用国库的钱五万购买湖广、江西、广东的米平价出售。建鳌峰书院,置学舍,拿出自己的藏书,搜罗前代文人的文集刊印成《正谊堂丛书》,用来教学生。福建百姓祭祀瘟神,张伯行命令毁掉这些瘟神的偶像,改祠堂为义学,祭祀朱熹。民间多尼姑,有人卖贫苦人家的女子,以致削发为尼者成百上千,张伯行命令这些人家赎回自己的女子,为她们选择配偶。有家境贫穷无法赎回的,由官府出钱赎出。

四十八年,张伯行调任江苏巡抚,救济淮安、扬州、徐州三府的灾荒。适逢布政使宜思恭因布政司库存亏空被总督噶礼弹劾罢免,皇上派尚书张鹏翮查处。陈鹏年以苏州知府的身份代理布政使职务,建议布政司库所亏空的三十四万,以分别扣除官员的俸银及使用差役的费用来抵补。张伯行行文噶礼要求联名上疏,没有被答应。张伯行便自己上疏,皇上得知后命张鹏翮一并调查。张伯行另外又上疏说明了噶礼的不同意见。皇上对廷臣说:“看了张伯行的这个上疏,知道他与噶礼不和。作为臣子,应该以国事为重。我办理机务将近五十年,未曾让一个人施展他的私欲。这个上疏应当放置不予理睬。”不久,张伯行以身体多病为由提出辞官,皇上没有允许。张鹏翮请求责成张伯行的前任巡抚于准及直思恭赔偿十六万,其余用官员俸银及使用差役的费用来抵补。皇上说:“江南亏空钱粮,并不是因为官吏侵吞。我南巡时,总督、巡抚随意挪用公款而下级官吏不敢议论。如果责成新任官吏来补偿,我实在于心不忍,”于是让查明南巡时用款情况上报。张伯行又上疏,奏明各府州县现无着落的钱粮十万八千,皇上命令一律免于赔偿。

噶礼贪婪横行,张伯行与他相反。康熙五十年,江南乡试的副考官赵晋暗中交接考生,接受贿赂。发榜以后,读书人议论喧哗,抬着财神进入学宫。张伯行上疏奏明这件事,正考官左必蕃也把实际情况上报。皇上命尚书张鹏翮、侍郎赫寿查处,张伯行与噶礼会审。后得到举人吴泌、程光奎暗中贿赂的情况,供词中牵连噶礼,张伯行请求解除噶礼的职务,交有关部门严肃审理。噶礼心中不安,也找出张伯行的所谓七条罪状上奏。皇上命二人都解职。张鹏翮等不久奏报:赵晋与吴泌、程光奎行贿受贿事均属实,应按刑律治罪;噶礼暗中受贿事属诬告,张伯行应撤职。皇上责备张鹏翮等为噶礼掩饰,又命尚书穆和伦、张廷枢重新审查,结果仍旧与前次张鹏翮等人的意见相同。皇上说:“伯行任官清正,这是天下所了解的。噶礼才干虽有余,但喜好无事生非,并没有清正的名声,这个意见是非颠倒。”于是,命九卿、詹事、科道官再议。第二天,召九卿等说:“伯行居官清正廉洁,噶礼的操行我不能相信,如果没有张伯行,那么江南必然受到他的盘剥,大概要达到一半地区。这次二人互相参奏的案子,起初派官去审理,被噶礼阻挠,以致不能得到其中的真实情况;再派官去审理,与前面的意见没有区别。你们应能体会我保全清官的心意,要使正直的人没有什么疑虑和恐惧,那么天下将会出现安定的局面。”于是夺去噶礼的官位,命张伯行复职。

五十二年,江苏布政使一职缺员,张伯行上疏推荐福建布政使李发甲、台湾道陈(王宾)、前任国子监祭酒余正健,而皇上已将湖北按察使牟钦元提拔就任。不久,张伯行弹劾钦元将通海盗的罪犯张令涛隐藏官署中,请求逮捕治罪。令涛的哥哥元隆住在上海,造海舱,出入海洋,拥有大量资产,交接豪贵。赶上刑部下檄文搜缉海盗郑尽心余党,崇明水师捕住一条渔船,此船的主人是福建人,却假冒华亭籍,经过查验船照,知是元隆所代领。张伯行准备一追到底,当时令涛在噶礼府内任职,元隆托病逃避逮捕,案子未结却死于家中。噶礼先前弹劾伯行,曾抓住这件事作为七条罪状之一。正巧上海县百姓顾协一起诉令涛占据他的房屋,另外还有几处水寨窝藏海贼,声称令涛现在居住在钦元官署中。皇上命总督赫寿调查审理,赫寿庇护令涛,以通贼事查无实据而上报。皇上又命张鹏翮及副都御史阿锡鼐调查此案,张鹏翮等奏报元隆、令涛都是良民,请求夺去张伯行的官职。皇上命复查,并让张伯行自己陈述。伯行上疏说:“元隆通贼,虽然上报已死,然而他财产丰厚,党徒也多,人人可以冒名,处处可已领到执照。令涛是顾协一首先告发的,如果顾协一举报不实,照例应以诬陷治罪。由于钦元庇护,致使此案久悬未决。我作为地方长官,应该在事情刚刚发和时即加以防止,怎能不追究呢?”张伯行解任之后,张鹏翮等仍以他诬陷良民,挟私报复,要求斩首。刑法部门讨论同意这一建议,而皇上却免了张伯行的罪,调他到京城来。

不久,张伯行到南书房任职,兼代理仓场侍郎,并充当顺天乡试的正考官。后授为户部侍郎,兼管钱法、仓场,又充当会试副考官。雍正元年,提升为礼部尚书,皇上赐他“礼乐名臣”的匾额。二年,皇上命令他到阙里崇圣祠进行祭祀活动。三年,去世,七十五岁。张伯行留下遗疏,请求推崇儒学,奖励直臣。皇上悲痛悼念他,赠太子太保,谥清恪。光绪初年,准许附祭于孔子庙。

张伯行刚成进士时,回家乡南郊建造了一座精制的房屋,摆上了数千卷书以供纵情观览,看到《小学》、《近思录》,以及程、朱的《语类》,说:“进入圣人的门庭在这里呀!”他曾全力找到宋代理学四大学派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朱熹各位大儒的书,一边诵读一边抄录,前后共七年。最初任官时曾说:“圣人们的学问,概括为一个‘敬’字,所以学习没有比掌握敬更重要的。”因此他自号为“敬庵”。又说:“君子懂得义,小人只知利。老子贪生,信佛的人怕死,烈士追求名声。这都是属于利。”在官时所招致的,都是学问醇正、志向操行清廉的人,而且开始不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做官的。平时对于意见不合的人,也仍与他们共事,开诚布公,同心协力,没有一点怨恨。他说:“已得到皇上的保全,怎敢以私而废公呢?”所著郁困学录入《续录》、《正谊堂文集》、《居济一得》各种书。(李世愉译)

[原文]

张伯行,字孝先,河南仪封人。康熙二十四年进士,考授内阁中书,改中书科中书。丁父忧归,建请见书院,讲明正学。仪封城北旧有堤,三十八年六月,大雨,溃,伯行募民囊土塞之。河道总督张鹏翮行河,疏荐堪理河务,命以原衔赴河工,督修黄河南岸堤二百馀里及马家港、东坝、高家堰诸工。四十二年,授山东济宁道。值岁饥,即家运钱米,并制棉衣,拯民饥寒。上命分道治赈,伯行赈汶上、阳穀二县,发仓穀二万二千六百石有奇。布政使责其专擅,即论劾,伯行曰:“有旨治赈,不得为专擅。上视民如伤,仓穀重乎?人命重乎?”乃得寝。四十五年,上南巡,赐“布泽安流”榜。

寻迁江苏按察使。四十六年,复南巡,至苏州,谕从臣曰:“朕闻张伯行居官甚清,最不易得。”时命所在督抚举贤能官,伯行不与。上见伯行曰:“朕久识汝,朕自举之。他日居官而善,天下以朕为知人。”擢福建巡抚,赐“廉惠宣猷”榜。伯行疏请免台湾、凤山、诸罗三县荒赋。福建米贵,请发帑五万巿湖广、江西、广东米平粜。建鼇峰书院,置学舍,出所藏书,搜先儒文集刊布为正谊堂丛书,以教诸生。福州民祀瘟神,命毁其偶像,改祠为义塾,祀硃子。俗多尼,鬻贫家女,髡之至千百,伯行命其家赎还择偶,贫不能赎,官为出之。

四十八年,调江苏巡抚,赈淮、扬、徐三府饥。会布政使宜思恭以司库亏空为总督噶礼劾罢,上遣尚书张鹏翮按治。陈鹏年以苏州知府署布政使,议司库亏三十四万,分扣官俸役食抵补,伯行咨噶礼会题,不应。伯行疏上闻,上命鹏翮并按。别疏陈噶礼异议状,上谕廷臣曰:“览伯行此疏,知与噶礼不和。为人臣者,当以国事为重。朕综理机务垂五十年,未尝令一人得逞其私。此疏宜置不问。”伯行寻乞病,上不许。鹏翮请责前任巡抚于准及思恭偿十六万,馀以官俸役食抵补。上曰:“江南亏空钱粮,非官吏侵蚀。朕南巡时,督抚肆意挪用而不敢言。若责新任官补偿,朕心实有不忍。”命察明南巡时用款具奏。伯行又疏奏各府州县无著钱粮十万八千,上命并予豁免。

噶礼贪横,伯行与之迕。五十年,江南乡试副考官赵晋交通关节,榜发,士论譁然,舆财神入学宫。伯行疏上其事,正考官左必蕃亦以实闻,命尚书张鹏翮、侍郎赫寿按治,伯行与噶礼会鞫,得举人吴泌、程光奎通贿状,词连噶礼。伯行请解噶礼任付严审,噶礼不自安,亦摭伯行七罪讦奏。上命俱解任,鹏翮等寻奏晋与泌、光奎通贿俱实,拟罪如律;噶礼交通事诬,伯行应夺官。上切责鹏翮等掩饰,更命尚书穆和伦、张廷枢覆按,仍如前议。上曰:“伯行居官清正,天下所知。噶礼才虽有馀而喜生事,无清正名。此议是非颠倒,命九卿、詹事、科道再议。”明日,召九卿等谕曰:“伯行居官清廉,噶礼操守朕不能信。若无伯行,则江南必受其朘削几半矣。此互参一案,初遣官往审,为噶礼所制,致不能得其情;再遣官往审,与前无异。尔等能体朕保全清官之意,使正人无所疑惧,则海宇升平矣。”遂夺噶礼官,命伯行复任。

五十二年,江苏布政使缺员,伯行疏荐福建布政使李发甲、台湾道陈瑸、前祭酒余正健,上已以湖北按察使牟钦元擢任。未几,伯行劾钦元匿通海罪人张令涛署中,请逮治。令涛兄元隆居上海,造海船,出入海洋,拥厚赀,结纳豪贵。会部檄搜缉海贼郑尽心馀党,崇明水师捕渔船,其舟人福建产,冒华亭籍,验船照为元隆所代领,伯行欲穷治。是时令涛在噶礼幕,元隆称病不就逮,狱未竟而死於家。噶礼前劾伯行,因摭其事为七罪之一。会上海县民顾协一诉令涛据其房屋,别有水寨数处窝藏海贼,称令涛今居钦元署中。上命总督赫寿察审,赫寿庇令涛,以通贼无证闻;复命鹏翮及副都御史阿锡鼐按其事,鹏翮等奏元隆、令涛皆良民,请夺伯行官。上命复审,且命伯行自陈,伯行疏言:“元隆通贼,虽报身故,而金多党众,人人可以冒名,处处可以领照。令涛乃顾协一首告,若其不实,例应坐诬;钦元庇匿,致案久悬。臣为地方大吏,杜渐防微,岂得不究?”既命解任,鹏翮等仍以伯行诬陷良民、挟诈欺公,论斩,法司议如所拟,上免其罪,命伯行来京。

旋入直南书房,署仓场侍郎,充顺天乡试正考官。授户部侍郎,兼管钱法、仓场,再充会试副考官。雍正元年,擢礼部尚书,赐“礼乐名臣”榜。二年,命赴阙里祭崇圣祠。三年,卒,年七十五。遗疏请崇正学,励直臣。上轸悼,赠太子太保,谥清恪。光绪初,从祀文庙。

伯行方成进士,归构精舍於南郊,陈书数千卷纵观之,及小学、近思录,程、硃语类,曰:“入圣门庭在是矣。”尽发濂、洛、关、闽诸大儒之书,口诵手抄者七年。始赴官,尝曰:“千圣之学,括於一敬,故学莫先於主敬。”因自号曰敬庵。又曰:“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老氏贪生,佛者畏死,烈士徇名,皆利也。”在官所引,皆学问醇正,志操洁清,初不令知。平日齮龁之者,复与共事,推诚协恭,无丝毫芥蒂。曰:“已荷保全,敢以私废公乎?”所著有困学录、续录、正谊堂文集、居济一得诸书
噶礼传
——《清史稿》卷二七八

[说明]噶礼,姓栋鄂氏,满洲正红旗人。他有才能,办事干练,因而入任之后升迁很快。但是,一旦身居高位之后,噶礼再也没有把他的才干用在正道上,而是当作贪婪的资本和谋求私利的手段。正如其本传所言“当官勤敏能治事,然贪甚,纵吏虐民,抚山西数年,山西民不能堪。”噶礼生活的时代正是清王朝处于上升时期的康熙盛世,康熙皇帝特别注重培养清廉的官吏,当时出现了象汤斌、张伯行、陆陇其、陈(王宾)等一批著名的清官。然而,事情总不象人们预想的那么美好,在康熙盛世,也仍有贪官当道之时,噶礼便是其中的一个。他除了自己贪赃枉法之外,还打击迫害那些不与之同流合污的清廉官吏,如陈鹏年、张伯行等,由于康熙帝明察秋毫,其阴谋终未得逞。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正是有了象噶礼这样的贪官,才使张伯行等清官更受到人们的尊重。

噶礼,姓栋鄂氏,满洲正红旗人,是何和哩的第四代孙。由荫生授为吏部主事,再升为郎中。

康熙三十五年,皇上亲征噶尔丹,停留在克鲁伦河,噶礼随左都御史于成龙督运中路军的粮饷,首先到达皇上所驻之处。皇上召见,他回答问题很使皇上满意。不久,提升为盛京户部理事官。一年多三次提升,授为内阁学士。

三十八年,授山西巡抚。噶礼当官勤敏而且能办理政务,然而却非常贪婪,放纵官吏虐待百姓,管理山西才几年,山西百姓便不能忍受。正值潞安知府缺员,噶礼上疏推荐霍州知州李绍祖,李绍祖因酒使性而自刎,噶礼却隐瞒不将此情上服。皇上闻讯,让九卿议其罪,准备夺去噶礼的职务,皇上宽恕了他。御史刘着鼐上疏言噶礼贪婪,得赃大约数十万,太原知府赵凤诏是他的心腹,专用酷刑来满足噶礼贪欲等情况。皇上将此疏交噶礼,让他做出答复,结果被噶礼辩解过去了。

平遥县百姓郭明奇等因为噶礼庇护贪得无厌的知县王绶,到京城巡城御史袁桥处陈述噶礼的罪状。袁桥上疏报告皇上,并说:“噶礼在全省的钱粮征收中加收火耗十分之二,分别补偿大同、临汾等县的亏款,而剩余的全部变为己有,得银四十多万两。他借修解州词宇、寺庙,用巡抚印簿勒索百姓纳捐。他命令家仆到平阳、汾州、潞安三府强迫富民馈赠。他以审案,获得临汾、介休富民亢时鼎、梁湄的贿赂银两。他纵容汾州同知马遴,包庇洪洞知县杜连登,这些都是贪官。他还隐瞒平定的雹灾。共七件事。”皇上命噶礼做出答复。山西学政邹士囗代表太原士绅百姓上疏请留噶礼,御史蔡珍上疏弹劾邹士囗:“职责在于教育,却与巡抚互相勾结,况且袁桥的上疏得到圣旨仅仅两天,太原士绅百姓即具结呈文,显然是不真实的。噶礼与邹士囗同在省城,如果真的不了解这一情况,这是噶礼的胡涂;如果知道而不加阻止,是想侥幸得到恩宠。请将此情一并令刑部讨论处理。”不久,噶礼答复皇上,认为郭明奇等由于自己事而到京师诬告,并争辩说袁桥、蔡珍所言都没有根据。皇上让九卿审查汇报,结果郭明奇等交刑部治罪,袁桥、蔡珍因诬告被罢官。

四十八年。噶礼升户部侍郎,不久又提升为江南江西总督。噶礼到江南,越加放纵,连续上疏弹劾江苏巡抚于准、布政使宜思恭、按察使焦映汉,这些人都被罢免。知府陈鹏年起初被总督阿山弹劾罢官,皇上又命他做苏州知府,待宜思恭被罢官,又代理布政使。陈鹏年一向耿直,与噶礼相抵触。噶礼接着弹劾宜思恭亏空官银,也指责粮道贾朴建关开河都有侵吞公款的情况,于是提到陈鹏年核实上报的情况不真实,陈鹏年再次被罢官。噶礼又秘密上疏指责陈鹏年虎丘写的诗句有怒气,结果皇上没有理睬。

巡抚张伯行有清廉的名声,到任后便又与噶礼不合。五十年,张伯行上疏说本年江南乡试取土造成不好的影响,正考官副都御使左必蕃也检举同考官知县王曰俞。方名所推荐的士子中有文字不通者。皇上命尚书张鹏翮到扬州会同噶礼及张伯行调查、审理。张鹏翮到扬州后,通过会审,得到副考官编修赵晋以及王曰俞、方名等勾结受贿的情况。张伯行想将此案一查到底,噶礼非常愤怒,对证人动刑,迫使案子停止了审理。于是张伯行弹劾噶礼,说外间舆论盛传总督与监临、提调各官暗中受贿而出卖举人伤,等到事情败露,又传说总督勒索银五十万两,或许不完全是这样,请命令噶礼解任接受审查。噶礼也弹劾张伯行,说:“刚会审时,我还在审查囚犯,张伯行说我说话不妥,我怕争论起来有失体统,便闭口不言。张伯行便阴谋诬陷,以出卖举人衔获银五十万两来损坏我的名声,因此我不能与他共存。”同时提及张伯行专门从事著书,猜忌胡涂,不能很好地审理案件。当时刚刚发生戴名世的文字狱,噶礼又说:“《南山集》刻板在苏州印行,张伯行难道能不知道吗?进士方苞由于为此书作序而遭连坐,张伯行一向与他交往,不肯去逮捕对他治罪。”并且罗列不称职方面的几件事。

此疏到朝廷后,皇上命令噶礼、张伯行二人都免职,令张鹏翮会同漕运总督赫寿调查汇报。二人审理后奏报,赵晋、王曰俞、方名及所取士子行贿受贿,应按科场舞弊律论罪;噶礼弹劾张伯行不能很好审理案子属实,其余都是总督、巡抚联各上奏的;日事,方苞是张伯行逮捕送交刑部的,《南山集》刻板在江宁,都免于论罪,而张伯行胡乱弹劾噶礼出卖举人衔,应当撤职。皇上指责张鹏翮、赫寿徇私,又命尚书穆和伦、张廷枢复查,二人意见仍与张鹏翮等相同。皇上批示说:“噶礼才能有余,办事干练,而天性喜好无事生非。几次弹劾张伯行,我因张伯行操行为天下第一,亲自批示不准。这个结论属于是非颠倒!”让九卿、詹事、科道官审查再报,又批示说:“噶礼的操行,我不能相信,如果没有张伯行,那么江南必然受到他的盘剥,大概要达到一半地区。就像陈鹏年稍有些声望,噶礼就想陷害他,找了他在虎丘写的诗有荒谬之句,我看那诗,原本并没有其他含意。又弹劾中军副将李麟骑马、射箭都很差,李麟在迎驾时,我用骑马、射箭来考他,都很好,假如让噶礼与他比试,肯定不如李麟。我从此就怀疑噶礼了。互相弹劾一案,派大臣前去审理,受到噶礼的阻挠。你们都能体谅我保全清官之心,要使正直的人没有什么疑虑和恐惧,那么天下将会享受到安定的幸福了。”九卿等认为,噶礼与张伯行同时担任地方最高长官,互相弹劾有失大臣体统,都应撤职。皇上命张伯行留任,噶礼如九卿之议撤职。

五十三年,噶礼的母亲向皇上诉冤,说噶礼和他弟弟色勒奇。儿子干都将毒药放在食物中谋杀母亲,噶礼的妻子以别人家的儿子干泰为儿子,纵容他纠集众人毁坏房屋。皇上让刑部审察,属实。刑部定噶礼当处以极刑,妻子处绞刑,色勒奇、干都全斩首,干泰发配黑龙江,家产没收入官府。皇上命令噶礼自尽,妻子随从他一起死,其他同意刑部判决。(李世愉译)

[原文]

噶礼,栋鄂氏,满洲正红旗人,何和哩四世孙也。自廕生授吏部主事,再迁郎中。康熙三十五年,上亲征噶尔丹,次克鲁伦河。噶礼从左都御史于成龙督运中路兵粮,首达行在,召对,当上意。寻擢盛京户部理事官。岁馀三迁,授内阁学士。三十八年,授山西巡抚。噶礼当官勤敏能治事,然贪甚,纵吏虐民。抚山西数年,山西民不能堪。会潞安知府缺员,噶礼疏荐霍州知州李绍祖,绍祖使酒自刎,噶礼匿不以奏。上闻之,下九卿议罪,拟夺噶礼职,上宽之。御史刘若鼐疏论噶礼贪,得赃无虑数十万,太原知府赵凤诏为其腹心,专用酷刑以济贪壑事。下噶礼复奏,得辨释。

平遥民郭明奇等以噶礼庇贪婪知县王绶,走京师诣巡城御史袁桥列诉。桥疏闻,并言“噶礼通省钱粮加火耗十之二,分补大同、临汾等县亏帑,馀并以入己,得四十馀万;指修解州祠宇,用巡抚印簿勒捐;令家伶赴平阳、汾州、潞安三府迫富民馈遗;又以讼得临汾、介休富民亢时鼎、梁湄金;纵汾州同知马遴;庇洪洞知县杜连登,皆贪吏;隐平定雹灾”,凡七事。上命噶礼复奏,山西学政邹士聪代太原士民疏留噶礼。御史蔡珍疏劾士璁“职在衡文,乃与巡抚朋比。且袁桥疏得旨二日后,太原士民即具呈,显为诬伪。噶礼与士璁同城,委为不知,是昏愦也;知而不阻,是幸恩也。请并敕部议处”。寻噶礼复奏,以明奇等屡坐事走京师诬告,并辨桥、珍所言皆无据。下九卿察奏,明奇等下刑部治罪,桥、珍坐诬谴罢。

四十八年,迁户部侍郎,旋擢江南江西总督。噶礼至江南,益恣肆,累疏劾江苏巡抚于准、布政使宜思恭、按察使焦映汉,皆坐罢。知府陈鹏年初为总督阿山劾罢,上复命守苏州;及宜思恭罢,署布政使。鹏年素伉直,忤噶礼。噶礼续劾宜思恭亏帑,又论粮道贾朴建关开河皆有所侵蚀,遂及鹏年覈报不实,鹏年复坐罢。噶礼复密疏鹏年虎丘诗怨望,上不为动。

巡抚张伯行有廉声,至则又与噶礼忤。五十年,伯行疏言本科江南乡试取士不协舆论,正考官副都御史左必蕃亦检举同考官知县王曰俞、方名所荐士有不通文字者。上命尚书张鹏翮如扬州会噶礼及伯行察审。鹏翮至,会谳,既得副考官编修赵晋及曰俞、名诸交通状,伯行欲穷其狱。噶礼盛怒,刑证人,遂罢谳。伯行乃劾噶礼,谓舆论盛传总督与监临提调交通鬻举人;及事发,又传总督索银五十万,许不竟其事:请敕解任就谳。噶礼亦劾伯行,谓:“方会谳时,臣正鞫囚,伯行谓臣言不当,臣恐争论失体,缄口结舌。伯行遂阴谋诬陷,以鬻举人得银五十万汙臣,臣不能与俱生。”因及伯行专事著书,猜忌糊涂,不能清理案牍。时方有戴名世之狱,又言:“南山集刻板在苏州印行,伯行岂得不知?进士方苞以作序连坐,伯行夙与友,不肯捕治。”并罗列伯行不职数事。

疏入,上并命解任,令鹏翮会漕运总督赫寿察奏。狱具,晋、曰俞、名及所取士交通得贿,当科场舞弊律论罪;噶礼劾伯行不能清理案牍事实,馀皆督抚会衔题咨旧事,苞为伯行逮送刑部,南山集刻板在江宁,皆免议;伯行妄奏噶礼鬻举人,当夺职。上切责鹏翮、赫寿瞻徇,又命尚书穆和伦、张廷枢覆谳,仍如鹏翮等议。上谕曰:“噶礼才有馀,治事敏练,而性喜生事,屡疏劾伯行。朕以伯行操守为天下第一,手批不淮。此议是非颠倒!”下九卿、詹事、科道察奏,复谕曰:“噶礼操守,朕不能信;若无张伯行,江南必受其朘削且半矣。即如陈鹏年稍有声誉,噶礼欲害之,摘虎丘诗有悖谬语,朕阅其诗,初无他意。又劾中军副将李麟骑射皆劣。麟比来迎驾,朕试以骑射,俱优。若令噶礼与较,定不能及。朕於是心疑噶礼矣。互劾之案,遣大臣往谳,为噶礼所制。尔等皆能体朕保全廉吏之心,使正人无所疑惧,则海宇蒙升平之福矣。九卿等议噶礼与伯行同任封疆,互劾失大臣礼,皆夺职;上命留伯行任,噶礼如议夺职。

五十三年,噶礼母叩阍,言噶礼与弟色勒奇、子幹都置毒食物中谋弑母,噶礼妻以别户子幹泰为子,纵令纠众毁屋。下刑部鞫得实,拟噶礼当极刑,妻论绞,色勒奇、幹都皆斩,幹泰发黑龙江,家产没入官。上令噶礼自尽,妻从死,馀如部议
王亶望传
——《清史稿》卷三三九

[说明]乾隆后期,由于乾隆皇帝本人挥霍无度,大讲排场,因而也就无法控制住各级官员的贪赃枉法,以致形成了以和珅为中心的贪污网。仅乾隆四十五年(1780)以后揭发出来的贪污大案就有数十起,其中王亶望案就是较著名者。王亶望,山西临汾人,其父王师曾任巡抚,有政绩,而王亶望却与其父相反,贪得无厌。他在甘肃布政使任上虚报灾情,私分救灾款,后蒙混过关。在任浙江巡抚时,遇乾隆帝南巡,为讨好主子,百般勒索,不惜花费巨资,大修特修楼台殿阁,张灯结彩,备极方物。对此,就连乾隆皇帝也觉得实在过分。他任官的十几年,便是搜刮民财的十几年。事情败露后,从他家抄出的金银达一百多万两,同案被处死者达二十二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王亶望贪赃枉法,终于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王亶望,山西临汾人,江苏巡抚王师的儿子。由举人捐资获得知县职务,派往甘肃,掌管山丹、皋兰诸县。吏部选授他为云南武定知府,带领朝见皇上后,皇上命他仍然到甘肃等待补缺,后授为宁夏知府。连续升为浙江布政使,暂时代理巡抚职务。乾隆三十八年,皇上巡幸到天津,王亶望贡献土产,将金子铸成如意,并装饰上珠宝,皇上拒绝,没有接受。

三十九年,转任甘肃布政使。甘肃省惯例,让百姓交纳豆麦,给予国子监生的资格,可以应试入官,称为“监粮”。皇上命令停止这种做法,不久,又令肃州、安西二府按旧例收捐。王亶望到任后,向总督勒尔谨申请,以内陆粮仓储备不足为理由,上疏请求各州县都可以收捐。不久,又向勒尔谨请求,让百姓改为交银。王亶望当年又虚报旱灾,胡说要用粮救灾,而将民间的捐银变为私有,自总督以下都有份,而王亶望得银最多。改为收银的建议刚刚推行,只有半年,王亶望便上疏报告收捐人数达一万九千名,得到豆麦八十二万石。皇上说:“甘肃百姓贫穷,土地贫瘠,怎么会有二万人捐银获监生资格呢?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余粮?现在半年已得八十二万石,年复一年,时间长久而变质,又将如何食用?即使说每年借给百姓,怎么比得上就留在平民之中,由他们自由流通呢?”并由此而发出“四不可解”的疑问责问勒尔谨。勒尔谨以托辞粉饰而上疏答复,皇上指示说:“你们既然担任总督、布政使等职务,还是以尽力妥善工作为好。”

四十二年,王亶望提升为浙江巡抚。四十五年,皇上南巡,王亶望治办迎驾的陈设物品极为奢侈。皇上说:“我是为巡视地方,了解风俗而来,不是考虑游览观赏的。今日却添建房屋,点缀彩灯,如此繁华的装饰,这是我实在不能接受的。”命令今后不许再这样。王亶望不久因母亲去世,上疏请求治丧百日后,留在海塘工程效力。皇上允许了。浙江巡抚李质颖入京朝见皇上,上奏折陈述海塘事,因与王亶望意见不一致,便说到王亶望不让妻、子还乡行丧。皇上降旨责备他忘记孝道,违背礼仪,夺去官职,仍留在海塘工程效力。

四十六年,皇上命大学士阿桂赴浙江查勘海塘工程,阿桂上疏揭发杭嘉湖道王隧贪婪无度、原嘉兴知府陈虞盛虚报经费的情况。皇上批示说:“我去年甫巡,进入浙江境内,便看到那里的奢侈靡费,责问王亶望,说是陈虞盛所为。今日王燧等借大工程为名,贪婪虚报,一定是王亶望庇护他们。”命令逮王燧严审。正值河州回民苏四十三作乱,勒尔谨作战屡败,也被逮捕。大学士阿桂外出视察部队,没有立即赶到,皇上命令尚书和珅先到那里。和珅上疏说到入境后就遇到下雨,阿桂报告军队的情况也多次谈到下雨。皇上由此而怀疑甘肃连续几年报旱灾不属实,命阿桂及总督李侍尧将实情上报到朝廷。阿桂、李侍尧上疏揭发王亶望等令将监粮改为纳银以及虚报救灾粮食而私吞等各种情况,皇上特别愤怒,派遣侍郎杨魁到浙江会同巡抚陈辉祖召王亶望严审,没收他的家产,得到的金银超过一百万两。皇上巡幸热河,令逮捕王亶望、勒尔谨,及甘肃布政使王廷赞送到巡幸所在之地,让各大臣会审。王亶望全部供认了揭发他的关于把监粮改为纳银,命令兰州知府蒋全迪示意各州县谎报旱灾,强迫所辖道、府认可并申报的事实;此外,在任时还很奢侈,皋兰知县程栋专门应付他,各州县的馈赠、贿赂通常以千万计。定案之后,皇上命令斩王亶望,赐勒尔谨自尽,王廷赞定为绞刑,同时命令立即去兰州斩蒋全迪。随即令阿桂查处各州县官,凡冒领救灾款至二万两以上者全处死,于是被斩者有程栋等二十二人,其余贬官滴戍、撤职者各有不同。皇上说:“这二十二人的死,都是由王亶望引诱而使他们绳之以法的,这与王亶望杀死他们有什么不同呢?”命令撤王亶望儿子王裘等人的官职,发往伊犁;年幼的儿子逮捕起来关在刑部监狱,到十二岁时,依次发配;逃跑者一律斩首。陕甘总督李侍尧后又查到行贿各官吏,又杀掉闵(宛鸟)元等十一人,处罚董熙等六人。

五十九年,皇上将让出皇位,国史馆进呈《王师传》。皇上看到他的治理政绩,便赦免王亶望的儿子,允许还乡,年幼的儿子也免去处罚,不再遣戍,说“不要让王师断子绝孙呀!”(熊海龙译)

[原文]

王亶望,山西临汾人,江苏巡抚师子。自举人捐纳知县,发甘肃,知山丹、皋兰诸县。选授云南武定知府,引见,命仍往甘肃待缺,除宁夏知府。累迁浙江布政使,暂署巡抚。乾隆三十八年,上幸天津,亶望贡方物,范金为如意,饰以珠,上拒弗纳。三十九年,移甘肃布政使。甘肃旧例,令民输豆麦,予国子监生,得应试入官,谓之“监粮”,上令罢之。既,复令肃州、安西收捐如旧例。亶望至,申总督勒尔谨,以内陆仓储未实为辞,为疏请诸州县皆得收捐;既,又请於勒尔谨,令民改输银。岁虚报旱灾,妄言以粟治赈,而私其银,自总督以下皆有分,亶望多取焉。议初行,方半载,亶望疏报收捐一万九千名,得豆麦八十二万。上谓:“甘肃民贫地瘠,安得有二万人捐监?又安得有如许馀粮?今半年已得八十二万,年复一年,经久陈红,又将安用?即云每岁借给民间,何如留於闾阎,听其自为流转?”因发“四不可解”诘勒尔谨,勒尔谨饰辞具覆。上谕曰:“尔等既身任其事,勉力妥为之可也。”

四十二年,擢浙江巡抚。四十五年,上南巡,亶望治供张甚侈。上谓:“省方问俗,非为游观计。今乃添建屋宇,点缀镫彩,华缛繁费,朕实所不取。”戒毋更如是。亶望旋居母丧,疏请治丧百日后,留塘工自效,上许之。浙江巡抚李质颖入觐,奏陈海塘事,因及亶望意见不相合,遂言亶望不遣妻拏还里行丧。上降旨责其忘亲越礼,夺官,仍留塘工自效。

四十六年,命大学士阿桂如浙江勘工。阿桂疏发杭嘉湖道王燧贪纵、故嘉兴知府陈虞盛浮冒状,上谕曰:“朕上年南巡,入浙江境,即见其侈靡,诘亶望,言虞盛所为。今燧等借大差为名,贪纵浮冒,必亶望为之庇护。”命逮燧严鞫。会河州回苏四十三为乱,勒尔谨师屡败,亦被逮。大学士阿桂出视师,未即至,命尚书和珅先焉,和珅疏言入境即遇雨,阿桂报师行亦屡言雨。上因疑甘肃频岁报旱不实,谕阿桂及总督李侍尧令具实以闻。阿桂、侍尧疏发亶望等令监粮改输银及虚销赈粟自私诸状,上怒甚,遣侍郎杨魁如浙江会巡抚陈辉祖召亶望严鞫,籍其家,得金银逾百万。上幸热河,逮亶望、勒尔谨及甘肃布政使王廷赞赴行在,令诸大臣会鞫。亶望具服发议监粮改输银,令兰州知府蒋全迪示意诸州县伪报旱灾,迫所辖道府具结申转;在官尚奢侈,皋兰知县程栋为支应,诸州县饣鬼赂率以千万计。狱定,上命斩亶望,赐勒尔谨自裁,廷赞论绞,并命即兰州斩全迪;遂令阿桂按治诸州县,冒赈至二万以上皆死,於是坐斩者栋等二十二人,馀谴黜有差。上谓:“此二十二人之死,皆亶望导之使陷於法,与亶望杀之何异?”令夺亶望子裘等官,发伊犁,幼子逮下刑部狱,年至十二,即次第遣发,逃者斩。陕甘总督李侍尧续发得赇诸吏,又诛闵鹓元等十一人,罪董熙等六人。

五十九年,上将归政,国史馆进师传。上览其治绩,乃赦亶望子还,幼者罢勿遣,谓“勿令师绝嗣也”
国泰传
——《清史稿》卷三三九

[说明]国泰贪污案是乾隆朝的一个大案。国泰本人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贪官,他是满洲镶白旗人,本为纨绔子弟,特别任性。任山东巡抚后,与前大学士于敏中之弟布政使于易简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贪纵营松,征赂诸州县”。没几年,闹得各州县全部亏空。乾隆四十七年(1782),监察御史钱洋弹劾国泰贪得无厌,乾隆帝派和珅、刘墉与钱沣一起审办此案。国泰原是和珅党羽,和珅想包庇他蒙混过关,便派家仆赴山东为国泰通风报信,结果被钱沣察觉,并扣留了他们的来往密信。到山东后,钱沣不动声色,坚持要查库,得到了山东籍人刘墉的支持。国泰得到和珅的密报后,已向商贾借银暂充仓库。钱详查库后发现银色不一,心如明镜,遂声言说,如果银子是从商贾处挪借,请诸商速来认领,否则封库入官。于是,商贾纷纷前来认领,库藏为之一空。国泰的罪行终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连和珅也无计可施。乾隆帝一怒之下,将国泰处死。国泰的丑恶行径是乾隆后期吏治腐败的一个缩影。《清史稿》为他立传,只是作为一个贪官,简要介绍了他的罪行及下场,目的在于“观其所诛殛,要可以鉴矣!”

国泰,姓富察氏,满洲镶白旗人,是四川总督文绶的儿子。国泰最初授为刑部主事,再升为郎中。派外提升为山东按察使,再升为布政使。

乾隆三十八年,文缓任陕甘总督,奉命审查前四川总督阿尔泰纵容儿子明德布贪婪勒索属吏一事,因偏袒阿尔泰,不以实际情况汇报,被遣戍伊犁。国泰上疏认罪,请求随同父亲去戍所以赎父亲的罪过。皇上批示说:“你没有罪,何必惊慌?”四十二年,升为山东巡抚。

国泰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年轻时已地位显贵,对待属吏不能以礼相待,稍不遂意就大声喝斥。布政使于易简对他巴结奉承,甚至向他汇报情况也要直身而跪。于易简是江苏金坛人,大学士于敏中的弟弟。大学士阿桂等因国泰执拗,请求将他改任,调入京城为官。四十六年,皇上召于易简到京城来讯问情况,于易简极力为国泰辩解。皇上降旨提醒国泰对待对属吏应该宽严适中,命令他警惕、改悔。正赶上文缓恢复四川总督的职务,又因四川民间称为“(口国)噜子”的盗匪为乱,再戍伊犁,国泰没有再上疏请罪。过了一个月,上疏推辞皇上赐给的鹿肉,遭到皇上责问。国泰请求交纳养廉银替父赎罪,并乞求对自己治罪,皇上宽恕了他。

四十七年,御史钱沣弹劾国泰及于易简贪纵营私,向所属各州县索取贿赂,以致各州县的仓库都亏空。皇上命令尚书和珅、左都御史刘墉调查处理,并令钱萍与他们一起去办理。和珅有意袒护国泰;刘墉主持正义,因为国泰在他的家乡肆虐百姓,因而支持钱沣。经过查验历城县库银的银色不同,掌握了国泰向商人借银暂时充仓的情况。详细情况与《钱沣传》互相参照。国泰全部承认关于勒索各州县属吏,数额动辄达到成千上万的情况。而于易简巴结国泰,皇上责问时,不敢将实情上报。审案后判决,二人都斩首。皇上命令改为监禁待秋审再定,于是逮捕入刑部监狱。继任山东巡抚明兴上疏说,将山东全省各州县的仓库通查一遍,亏空银两二百多万,都属国泰、于易简在任时的责任。皇上命令立即到狱中审问国泰等,国泰等人说:“这是因为王伦之乱,各州县以公款开支来协军务,因此使仓库亏空。”皇上认为:“王伦之乱从事发到平息不过一个月,即使说军事行动很紧急,怎么能用到二百万?即使有二百万,也应当上疏将实际情况报告朝廷。国泰、于易简欺上营私,对待各州县属吏亏空国库银两无动于衷,不闻不问,罪责与王亶望等相同。”命令立即在狱中赐他们自尽。(熊海龙译)

[原文]

国泰,富察氏,满洲镶白旗人,四川总督文绶子也。国泰初授刑部主事,再迁郎中。外擢山东按察使,迁布政使。乾隆三十八年,文绶官陕甘总督,奉命按前四川总督阿尔泰纵子明德布婪索属吏,徇不以实陈,戍伊犁。国泰具疏谢,请从父戍所赎父罪。上谕曰:“汝无罪,何必惶惧?”四十二年,迁巡抚。

国泰纨袴子,早贵,遇属吏不以礼,小不当意,辄呵斥。布政使于易简事之谄,至长跪白事。易简,江苏金坛人,大学士敏中弟也。大学士阿桂等以国泰乖张,请改京朝官。四十六年,上为召易简诣京师问状,易简为国泰力辨。上降旨戒国泰驭属吏当宽严得中,令警惕改悔。会文绶复官四川总督,以啯匪为乱,再戍伊犁,国泰未具疏谢。居月馀,疏谢赐鹿肉,上诘责。国泰请纳养廉为父赎,并乞治罪,上宽之。

四十七年,御史钱沣劾国泰及易简贪纵营私,徵赂诸州县,诸州县仓库皆亏缺。上命尚书和珅、左都御史刘墉按治,并令沣与俱。和珅故袒国泰;墉持正,以国泰虐其乡,右沣。验历城库银银色不一,得借市充库状。语互详沣传。国泰具服婪索诸属吏,数辄至千万。易简谄国泰,上诘不敢以实对。狱定,皆论斩,上命改监候,逮系刑部狱。巡抚明兴疏言通察诸州县仓库,亏二百万有奇,皆国泰、易简在官时事。上命即狱中诘国泰等,国泰等言因王伦乱,诸州县以公使钱佐军兴,乃亏及仓库。上以“王伦乱起灭不过一月,即谓军兴事急,何多至二百万?即有之,当具疏以实闻。国泰、易简罔上行私,视诸属吏亏帑恝置不问,罪与王亶望等均”。命即狱中赐自裁
岳起传
——《清史稿》卷三五九

[说明]岳起,满洲镶白旗人,姓鄂济氏,乾、嘉时期的著名清官。他初任地方官,便因前任官员贪黩而将官府房屋、器物洗刷一番,以示不与贪官同流合污。即使当了巡抚,也仍然是“清介自矢”,官府僮仆仅数人,出入从不前呼后拥,更不用侍从骑车。调入京城后,不置邸舍,以致最终死于寺庙。身居督抚高位,死后竟没有什么家产。他要求属吏极为严格,不许属下渔肉百姓。他“殚心民事”,尽心尽力为百姓做了几件实事。嘉庆皇帝赞扬他“操守清洁,在督抚中最为出众”;《清史稿》在评语中说他在嘉庆期“清操实政为之冠”;江南百姓则称他为一岳青天”。乾隆后期,清王朝逐渐衰落,吏治腐败,贪污成风。就在这种情况下,岳起能够廉洁奉公,实属不易。

岳起,姓鄂济氏,满洲镶白旗人。乾隆三十六年考中举人,经保举授为笔帖式。连续提升为户部员外郎、翰林院侍讲学士、詹事府少詹事。

乾隆五十六年,升奉天府尹。前任府尹贪得无厌,岳起到任后,将房屋、器物全部洗刷一遍,说:“不要沾染那种污迹!”因此与奉天将军相抵触。过了一年,岳起被提升为内阁学士。不久,被派出任江西布政使,尽心于民事。正遇上水灾,出行查勘圩堤,落入水中而患病。皇帝下诏嘉奖他勤政,允许卸任养病。

嘉庆四年,特起用岳起为山东布政使。不久,提升为江苏巡抚,岳起廉洁正直,所用僮仆仅几人,外出时不要前后侍从的骑卒。他禁止歌姬舞女游船卖唱,无事不许宴请宾客、演剧,苏州奢侈的风俗为之一变。上疏陈述漕运的弊端,大致是说:“京城漕米一项积习相传,有些人专门营私舞弊。至于米数的盈亏,米色的纯杂,竟然置之不问。旗了运粮,无处不以米作为挟制,也就造成无处不以贿赂换来通融。追究其原因,沿途的刁难,在于旗丁有帮费;而旗丁能够索取帮费,在于州县有超过额定的征收。革除弊端应当断绝它的根源,而严禁多征,这是断绝弊端根源的根本。请命令有漕运任务的各省,列出条款逐项指明以往的弊端,严行禁革,使旗丁及漕运仓场,没办法再有奢望、抱有侥幸的心理。”皇帝下诏嘉奖他实心革除积弊。常州知府胡观澜勾结盐政征瑞的仆役高柏林,向百姓派捐修江阴的广福寺。岳起上疏说,胡观澜、高柏林虽然被罢官,还不足以服民心,请求将派征的二万余串钱责成二人分摊赔偿,用来修苏州官塘石路、桥道。丹徒知县黎诞登暗示当地士绅列其政绩上报,要求保留官职,实际上此人并不称职,因此,岳起弹劾罢免了他。

五年,岳起代理两江总督。他弹劾了南河工程官员庄刚、刘普等侵吞公款,营私舞弊;莫氵云在任职之地设店铺,运货到工地以屯积奇货而获利;几人一起按律治罪。对扬州关超出定额的税银,岳起并不纳入私囊,而是全部上报送京;又核减两省布政司耗羡中的空余款额,将实际存留的银数上报户部;这两项内容均下到户部讨论后准予实行。六年,上疏申请疏通、修筑毛城铺以下黄河河道及堤岸,上游水城洪河、下游萧县、砀山境内的拦河堰,并借公款动工,分五年摊入地亩征收偿还,皇上批准了这一意见。

八年,岳起入京朝见皇上,因病留在京城,代理礼部侍郎。正值孝淑皇后安葬于陵墓,因会奏折内措辞不妥,革职留任。不久命免去代理的礼部侍郎,随即病故。皇帝深切地惋惜他,赠太子少保衔,按原职给予赏赐和抚恤。

岳起没有儿子。皇帝了解他的家产,方知仅有房屋四间,田七十六亩。按照以往惯例,八旗人员去世后没有继承人的,其财产归公。皇上因岳起家境清贫,将这点财产留下赡养他的妻子,如果妻子死了,便作为官府代管产业,用来作为祭扫、修整坟墓的费用。这是特殊的待遇。岳起的妻子也很严厉正派。岳起为巡抚时,一日亲自到毕沅家没收其财产,晚上回家后,喝酒稍有些醉意,妻子正颜厉色地说:“毕公因沉于酒色,没有保住家产,你难道不考虑以此为戒,还要再效仿他吗?”岳起向她认错。岳起到京城后,没有官邸居住,病死于寺庙之中,妻子始终以纺织为生。苏州百姓特别思念岳起的德操,称他为“岳青天”,后来编成歌谣来赞颂他,说他可以称得上是与汤斌一样的清官。(李世愉译)

[原文]

岳起,鄂济氏,满洲镶白旗人。乾隆三十六年举人,议叙,授笔帖式。累擢户部员外郎、翰林院侍讲学士、詹事府少詹事。五十六年,迁奉天府尹。前官贪黩,岳起至,屋宇器用遍洗涤之,曰:“勿染其污迹也!”与将军忤。逾年,擢内阁学士,寻出为江西布政使。殚心民事,值水灾,行勘圩堤,落水致疾。诏嘉其勤,许解任养疴。

嘉庆四年,特起授山东布政使。未几,擢江苏巡抚。清介自矢,僮仆仅数人,出屏驺从,禁游船声伎,无事不许宴宾演剧。吴下奢俗为之一变。疏陈漕弊,略曰:“京漕积习相因,惟弊是营。米数之盈绌,米色之纯杂,竟置不问。旗丁领运,无处不以米为挟制,即无处不以贿为通融。推原其故,沿途之抑勒,由旗丁之有帮费;旗丁之索帮费,由州县之浮收。除弊当绝其源,严禁浮收,实绝弊源之首。请下有漕各省,列款指明,严行禁革,俾旗丁及漕运仓场,无从更生观望冀幸之心。”诏嘉其实心除弊。常州知府胡观澜结交盐政徵瑞长随高柏林,派捐修葺江阴广福寺。岳起疏言观澜、柏林虽罢逐,尚不足服众心,请将钱二万馀串责二人分偿,以修苏州官塘桥路。丹徒知县黎诞登讽士绅胪其政绩保留,实不职,劾罢之。

五年,署两江总督。劾南河工员庄刚、刘普等侵渔舞弊,莫澐於任所设店肆运货至工居奇网利,并治如律。扬州关溢额税银不入私,尽以报解;覈减两籓司耗羡閒款,实存银数报部:并下部议行。六年,疏请濬筑毛城铺以下河道堤岸、上游永城洪河、下游萧、砀境内河堰,并借帑举工,分五年计亩徵还,允之。

八年,入觐,以疾留京,署礼部侍郎。会孝淑皇后奉移山陵,坐会疏措语不经,革职留任。寻命解署职,遂卒。帝深惜之,赠太子少保,赐恤如例。

无子,诏问其家产,仅屋四间、田七十六亩。故事,旗员殁无嗣者产入官。以岳起家清贫,留赡其妻;妻殁,官为管业,以为祭扫修坟之资。异数也。妻亦严正,岳起为巡抚时,一日亲往籍毕沅家。暮归,饮酒微醺。妻正色曰:“毕公躭於酒色,不保其家,君方畏戒之不暇,乃复效彼耶?”岳起谢之。及至京,居无邸舍,病殁于僧寺,妻纺绩以终。吴民尤思其德,呼曰岳青天,演为歌谣,谓可继汤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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